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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斋古今黈
  元李冶撰。冶有《测圆海镜》,已著录。此书原目凡四十卷。其以黈名者,案《汉书·东方朔传》,黈纩充耳,所以塞聪。颜师古注曰:示不外听。冶殆以专精覃思,穿穴古今,以成是书,故有取於不外听之义欤。《元史》本传、邵经邦《宏简录》、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俱作《古今难》,当因字形相似,传写致讹。《文渊阁书目》题作宋人,则并其时代亦误矣。其书皆订正旧文。以考证佐其议论,词锋骏利,博辨不穷。其说《毛诗》草虫阜螽一条云,师说相承,五经大抵如此,学者止可以意求之,胶者不卓,不胶则卓矣,是其著书之大旨也。其中如谓蚩尤之名,取义於蚩蚩之尤。谓内则一篇卑凡猥,大类世所传食纂。谓《中庸》索隐行怪乃素餐之素,谓《孟子》兄戴盖为一句,禄万锺为一句,戴盖即乘轩之义,或不免於好为僻论,横生别解。又如淳化阁帖汉章帝书《千字文》,米芾《书史》、黄伯思《法帖刊误》、秦观《淮海集》,俱以为伪帖,而冶据以驳《千字文》非周兴嗣作。《太平广记》载徐浦盐官李伯禽戏侮庙神,其事在贞元中,具有年月,而冶即以为李白之子伯禽,亦偶或失考。然如《辨史》记微子面缚,左牵羊,右把茅,乃其从者牵之把之,司马迁所记不谬,孔颖达书《正义》所驳为非;辨郑语收经入行姟极,谓经即京,姟即垓,韦昭不当注经为常;辨《论语》五十以学《易》,谓《论语》为未学《易》时语,《史记》所载,则作《十翼後语》,不必改五十字作卒;辨《孟子》龙断即《列子》所谓冀之南汉之北无龙断焉;辨《史记》自叙瓯、骆相攻,谓当为闽、越相攻;辨张耒书《邹阳传》後,谓韩安国实两见长公主,《汉书》不误,而耒误;辨《卫青传》三千一十七级,谓级字蒙上斩字,颜师古级;上捕字遂以生获为级;辨魏志穿方负土,谓即《算经》之立方定率;辨《吴志》孙权告天文,谓不当呼上帝为尔;辨《通鉴》握槊不辍,谓胡三省误以长行局为长矛;以及辨古者私家及官衙皆可称朝,引《後汉书》刘宠、成瑨及《左传》伯有事为证;辨佝偻丈人承蜩所以供食,引《内则》郑元注、《苟子》杨倞注为证;辨《吴都赋》子长啸当作长笑,引《山海经》为证。皆具有根据,要异乎虚骋浮词,徒凭臆断者矣。至於所引《战国策》蔡圣侯因是已君王之事,因是已二已字今本并作以,而证以李善注阮籍咏怀诗所引,实作已字。足以考订古本。又《大学》絜矩,今本章句作絜度也,冶所见本则作絜围束也。苏轼《赤壁赋》,今本作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冶所见本则作共食,而驳一本作共乐之非。亦足以广异闻。有元一代之说部,固未有过之者也。虽原本久佚,今采掇於《永乐大典》者不及十之四五,然菁华具在,犹可见其崖略。谨以经、史、子、集、依类分辑,各为二卷,以备考证之资焉。
  ---出《四库总目提要》
卷之一
  晋书天文志仪象云。洛书甄曜度、春秋考异邮皆言。周天一百七万一千里。陆续云。天东南西北径三十五万七千里。此言周三径一也。考之径一不啻周三。率周百四十二而径四十五。则天径三十二万九千四百一里一百二十二步二尺二寸一分七十一分分之十。又引周礼地中之说。以土圭句股法入之。得天径十六万二千七百八十八里六十一步四尺七寸二分。以减于甄曜度、考异邮之数。余一十六万六千六百一十三里有奇。或以问李子曰。以土圭法校之甄曜度、考异邮。其数曾不及半。是何二说相悬如是之赊邪。曰。此盖甄曜度、考异邮之数。自天之极际言之。土圭之数。自黄道言之。天包地外。地处天中。日月又居天地两闲。故其数当半天径也。而犹有不合者。不容不合。特算家大率言之。易曰。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说者谓丽为附。然日月之丽乎天。非若百谷草木之丽乎土也。亦本乎天者亲上云耳。故邵康节解离丽之丽。不取旧说。但谓文彩着见之义。
  又晋书天文志云。传说一星。在尾后。主章祝巫官。传、从人从专。音直挛反。说、读如字。而庄子云。傅说得之。以骑箕尾。则傅、从人从尃。说、读如说音。是为殷相之名。而不取传说之义。然晋志言此星在尾后。则实当箕、尾之闲。而复云主章祝巫官。何也。岂庄周之言。与此各自为说。不相本耶。博闻君子。当有以辨之。
  吕氏春秋。荆有佽飞。得宝剑于于越。高诱注云。吴邑也。荀子劝学篇。于越、夷貊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杨倞注云。于越犹言吴越。且引高诱为据。予按春秋定公五年。于越入吴。杜预曰。于、发声也。孔颖达以为越是南夷。夷言有此发声。史官或正其名。或从其俗。史异辞。无义例。公羊传则曰。于越者、未能以其名通也。越者、能以其名通也。何休注曰。越人自名于越。君子名之曰越。赤狄以赤进者。狄于北方总名。赤者其别。与越异也。吴新忧。中国士卒罢敝而入之。疾罪重。故谓之于越。范宁曰。旧说于越。夷言也。春秋即其所以自称者书之。见其不能慕中国。故以本俗名自通。考数家之说。虽有小异。然皆以于越与越同为一国。吕氏及荀卿子所言于越。正指于越耳。于于二字。音声小别。义理无殊。自不得以于为一国、越为一国也。今高诱乃以于越为吴邑。杨倞又以于越为两国。何陋如之。诱误走者也。若倞者。真类夫随人误走。而又呼他人使随己而东西也。大抵于越与句吴本皆夷语。即渐就简而入于华耳。此亦岂有难晓之理哉。于越之说。错谬已如此。市本荀子书。又以于字作干。鱼鲁虚虎之舛。晚生后进。何所适从。
  前汉西域传云。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师古曰。波河、循河也。音彼义反。黈曰。此义是而音非。波止当如字读之。波之为言。自有循顺之意。今人言循河而行者。皆谓之边河。波河之语与边河政同。又云。出阳关。自近者始。曰婼羌。去长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当孔道。师古曰。孔道者、穿山险而为道。犹今言穴径耳。此又误矣。孔道止谓大道也。前言辟在西南。故后言不当大道。若言不当穴径。是何说之怪耶。故其下又言西北至鄯善。则知鄯善正当大道耳。
  古诗三百五篇。皆可声之琴瑟。口咏其辞。而以琴瑟和之。所谓弦歌也。古人读诗者皆然。使今学者。能仿佛于古人。则人心近正。庶几诗乐之犹可复也。乡闻东平一士人家蓄琴谱一编。四诗悉备。兵烬以来。不知存否。愚尝有意试拟补一二编。顾不深解音律。故又不敢妄为之。晦庵有言。古人言必引诗。盖取于嗟叹咏歌。优游厌饫。有以感发人之善心。非徒取彼之文证此之义而已。又曰。反复咏歌之闲。意味深长。义理通畅。使人心融神会。有不知手舞而足蹈者。是则引诗之助与为多焉。晦庵言引诗者犹当嗟叹咏歌之。况读之者乎。
  石林过庭录经史辨疑云。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墙所以扞外。正墙面而立。谓其背治内之道。反而面乎外也。治曰。此说非是。墙面祇谓无所见耳。又何限乎内外之闲哉。
  晋郗超之郗。则读如绤音。郄诜之郄。则读如絺音。今人不复别白。皆从绮逆反。大谬也。予儿时读李翰蒙求。先生传授。皆读郗作郄。长大来始悟其错。俗又读郗作客。可笑。
  庄子齐物论。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治曰。知、读从智。代、交也。而、汝也。谓人人各自有师。何必智交于汝心。然后自取而始有之。故虽愚蒙之人亦有成心。可随而师之也。成心者、吕惠卿所谓吾所受于天而无所亏者也。
  李益鹳雀楼诗。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日即知长。鲁直初至叶县诗云。千年往事如飞鸟。一日倾愁对夕阳。全用李句。然其意不逮李远矣。
  东坡谓梁昭明不取渊明闲情赋。以为小儿强解事。闲情一赋。虽可以见渊明所寓。然昭明不取。亦未足以损渊明之高致。东坡以昭明为强解事。予以东坡为强生事。
  杨诚斋诗。句句入理。予尤爱其送子一联云。好官难得忙不得。好人难做须着力。着力处政是圣贤阶级。若夫浅丈夫少有异于人。必责十百之效于外。一不我应。悻悻然以举世为不知己。方扼腕之不暇。顾肯着力于仁矣乎。故终身不能为好人。
  世俗有孤负之语。孤谓无以酬对。负谓有所亏欠。而俚俗变孤为辜。辜自训罪。乃以同孤负之孤。大无义理。
  郭璞客傲云。不尘不冥。不骊不骍。骊当作犁。然庄子有牝马骊牛三之语。则骊字亦通。又左芬离思赋。亲辰寻因。同押。古文虽不拘于声病。然上平之亲、下平之侵未有协用者。寻当作循。
  左传。庄公七年。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杜氏解如为而。晋书礼志载成帝纳皇后杜氏。举晏桓子语。夫妇所生若如人。然左氏实作若而人。因知而如二字。古语相通。俗谓如今又谓而今。亦当本古语云然。
  五福六极。皆指人事言之。晋五行志说凶短折。则谓人殇曰凶。禽兽曰短。草木曰折。推原箕子之意。宁复有此。若福极之事。兼飞走草木而言之。则夫五福之中。若富与攸好德。六极之中。若忧与贫。岂飞走草木。亦有是耶。
  东坡有老饕赋。前后皆说饮食。按左传文十八年云。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之民谓之饕餐。说者皆曰。贪财为饕。贪食为餮。然则东坡此赋当云老餮。不当云老饕。
  刘歆说三统历术。配合易与春秋。此所谓言及于数。吾无取焉。夫易载天地万物之变。以明着吉凶悔吝之象。春秋褒善贬恶。代天子赏罚。以垂法于后世。至于章蔀发敛之术。则羲和氏实掌之。而歆乃一一相偶。是亦好异者矣。且易有卦有爻。其二篇之策。当期之日。犹得以强论之。夫所谓春秋者。属辞比事之书。与数学了不相干。而亦胡为妄取历算。一一而偶之哉。班固不明此理。不敢削去。千古而下。又无为辨之者。深可恨也。
  后稷、挚、尧、契四人。同为帝喾高辛氏之子。契则十三叶而得汤。稷则十四叶而得文王。然夏之世。历四五百年。而商之世。又历五六百年。计千余年而文王始生。若以代数较之。文王之于汤。但不及一叶耳。是则殷之先一何夭。周之先一何寿乎。此为甚可疑者。前志必有脱误。
  锺言撞。鼓亦得言撞。见前汉西域传。龟兹王绛宾。乐汉制度。归其国。出入传呼。撞锺鼓。
  五经中。诗最难读。以音释参糅故也。教读者当专从毛。不得已当从郑。何者。师传以来皆曰毛诗。不曰郑诗。盖康成本用毛说。毛义有不安者。以己见改易。或毛氏不为传。则以笺明之。今之人一不从毛。一不从郑。但视陆德明释文易晓者杂读之。所以前后鉏铻。无所统纪。而义益暗。惟舍一而取一。则无是患矣。予之为此说也。不谓毛氏纯是而郑氏纯非也。要知两家之说。必从其一焉耳。
  唐邢注王弼周易略例。其自序云。孔丘三绝。未臻区奥。刘安九师。尚迷宗旨。以刘安而齿孔子。邢子可谓不知类矣。
  沈田子杀王镇恶。而王修执田子。数以专戮。斩之。通鉴小浙本载之义熙十三年。而大字本作十四年。此本为正。
  爽之一字。既为明又为昏。所以精爽为魂魄之主。介之一字。既为大又为小。所以傧介成宾主之欢。贵介公子。则介为大。忧悔吝者存乎介。则介为小。乱臣十人。则乱为治。乱邦不居。则乱为危。饮酒温克。则克为良。克伐怨欲。则克为狠。扰兆民。则扰为安。庸人扰之。则扰为烦。必有忍其乃有济。则忍为恕。忍人残忍。则忍为暴。媚兹一人。则媚为忠。取媚于上。则媚为佞。父母昆弟。则昆为长。垂裕后昆。则昆为后。皇极。则极为大中至正之道。六极。则极为贫病夭恶之称。
  鲍昭有井谜。世传东坡有贺资谜。又黄庭坚有粥谜、象棋谜。近者伶官刘子才。蓄才人隐语数十卷。谜固小技俩。然其讽咏比兴。固与诗人同义。而在士大夫事中。亦谈笑一助也。尝闻用字谜。既久。止记一二句。今为足成之云。三山自三山。山山皆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尝拟作井谜云。四十零。八个头。一头还对一脚。中闲全无肚肠。外面许多棱角。此末联亦借前人语也。又闻墨斗谜云。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莫笑墨如鸦。正尽人闲曲。染物瑕头谜云。在染何曾染。无生得独生。有人来解结。见姓自分明。
  仆射职主仆御弓矢之事。故称仆射。射旧音夜。杨倞注荀子云。射干药名。且引陶弘景注本草云。射干花白茎长。如射人之执干。倞既引陶说如此。而音射干之射复从夜音。据射人之射。自当音麝。而射干复从夜音者。当是射御之射。或音麝。或音夜。两俱得通。但今世俗流传止从麝音耳。若仆射与射干犹是从旧俗。呼之为夜音也。
  李义山诗。古木含风久。凡两用。摇落对云。疏萤怯露深。戏赠张书记对云。平芜尽日闲。其优劣大不相侔。览者自当见之。咏槿花云。月里宁无姊。云中亦有君。又咏李花云。月里谁无姊。云中亦有君。月姊云君用之于槿花虽新奇。固不若用之于李花之为高洁也。然谁无姊。语太径庭。谁字止宜作宁。
  王直方诗话云。酴醾。本酒名也。花新开以颜色似之。故取名。黈曰。花之色类酴醾者甚多。皆不以为名。独取此花。理不应尔。盖兼以风韵芳馨名之。不专取色而已。
  根非生下土。叶不坠秋风。因寻樵子径。误到葛洪家。自不害为佳句。而后人论诗者。以为此皆假对。意谓下土与秋风。樵子与葛洪。不相偶属。故借下为春夏之夏。子为朱紫之紫。尘俗哉。
  六一翁茶歌云。手持心爱不欲碾。有类弄印几成窊。谓印刓则可。谓印窊则不可。
  素问。上古天真论。歧伯曰。上古之人。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今时之人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使其心逆于生药。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启玄子王砅之注。取数固多。然其所不合者。亦不少也。歧伯此言。以为今人逐末丧本塞华。遗失天理之大全。则是以妄为常。今砅以为寡于诚信。失其旨远矣。醉以入房。以欲竭其情。以耗散其真。止言情欲之伐其生。今注云。轻用曰耗。意虽相近。质以文理。耗散二字实相连属耳。逆于生药。谓迎逆平生之乐。注谓逆养生之乐。亦未可冯也。
  又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云。春为发陈。夜卧早起。广步于庭。夏为蕃秀。夜卧早起。无厌于日。秋为容平。早卧早起。与鸡俱兴。冬为闭藏。早卧晚起。必行日光。黈曰。人禀阴阳之气以生。而阳则为德。阴则为刑。刑则主杀。德则主生。故其情性常喜阳而恶阴。冬为闭藏之时。早卧晚起者。所以逃阴气于惨酷之夜也。夏为蕃秀之时。夜卧早起者。所以顺阳气于未明之昼也。是固宜其然矣。然其春三月发陈之时。自当早卧早起。以顺阳气于开煦之旦。而今称夜卧早起。与夏三月无别。则真误矣。夫阴阳寒暑。均布四时。若今春夏同科耶。秋冬亦当一体。则何以为四时也哉。故春之早起不必置论。但其夜卧二字。必早卧之舛也。又其秋三月容平之时。自当晚卧晚起。以谢阴气于肃杀之晓。而今称早卧早起。是又误之甚者。不可不辨也。夫秋气之严。莫严于霜降之辰。万物雕落。摄养之家。最为深惧。而使人早起。与鸡俱兴。则是作意犯冒。与霜亢也。无乃乖全生之理乎。王砅求其说而不得。乃云。惧中寒露。故早卧。欲使安宁。故早起。以常情度之。人亦岂有畏寒露之沾裳衣而不畏肃霜之戛肌骨乎。此妄说也。惟早晚之文一政。则其下错缪。与鸡俱兴之类。皆可得而正之矣。盖素问一书。脱误赘复。如是者居十七。遇不可通者。不可强为之辞。政当以意会之耳。
  韩退之自谓窥陈编以盗窃。柳子厚自谓好剽取古人文句以自娱乐。欧阳永叔亦自谓好取古人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君子之所为。时亦穿蠹盗取。饰为文辞。以自欣喜。三先生自谓之盗者。所谓齐之国氏也。不过点注前言往行。以为我用耳。而世之不善为文者。莫不手目所及。辄自探讨。其身为穿窬之子。而宁死莫肯承服。强自揜盖。强自粉泽。将以欺天下。而卒不能以欺一人。是所谓宋之向氏也欤。
  世以秘监为奎府。御书为奎画。谓奎宿主文章也。故宋有奎文阁、宝奎楼之称。又薛奎字伯艺。吴奎字长文。悉以文艺配奎为言。予考之晋书天文志。则云奎十六星。在西方。天之武库也。一曰天豕。亦曰封豕。主以兵禁暴。又主沟渎。其象与图书文章等全不相干。而东壁二星在北方。实主文章。盖为天下图书之秘府。其星明。王者兴。道术行。国多君子。其星失色。大小不同。王者好武。经士不用图书。是则图书文章。皆当取象东壁。于义为惬。然世之言文章者。不取东壁而独取奎者。岂奎宿森罗错综有象于文而东壁无之耶。或前人误用而后人承之邪。抑别有所出。而吾未之见也。
  古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涕泣泪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闲。脉脉不得语。吕延济曰。牵牛、织女星。夫妇道也。常阻河汉。不得相亲。此以夫喻君。妇喻臣。言臣有才能。不得事君。而为谗邪所隔。故后人用牛女事及咏七夕等。皆以为牵牛织女。案。织女三星。在天纪东端。织女、天女孙也。天纪九星。乃在贯索东。距牵牛甚远。然则牛女之女。非织女。乃须女也。须女四星。天之少府也。须、贱妾之称。妇职之卑者也。牵牛、亦贱役也。故须女与牵牛相媲。又同列于二十八宿之中。密相附丽。但隔天汉。诗人以是有盈盈脉脉之语。若以为织女。则天女牛郎非其偶也。或者引大东之诗云。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皖彼牵牛。不以服箱。此自以牵牛织女为类。延济之注。于何缪戾。曰。大东义取有名无实而已。吕说义取伉俪。难以彼此相证也。
  诗。无羊。三十维物。尔牲则具。毛传云。异毛色者三十也。而疏家乃谓每色之物皆有三十。误矣。诗意本主所牧之多。谓毛色有三十等。亦大率言之。今云每色各有三十。则计其所牧。能有几何。而当时之人咏之诗耶。若又以为每色色别三十种。则为色大繁。反更难通。毛言异毛色者三十。政谓总括诸色。至有三十等耳。其义甚为明白。不劳异说。
  干。阳物也。稚于七而老于九。坤。阴物也。反是。稚于八而老于六。闻之北方人。相马之老稚。不于其齿而于其目。人与目对视已之身。自首见腰。则二三岁之交。自首见腹。则五六岁之交。自首见胞。则七八岁之交。止见其首。则此马十岁矣。过是以往。又加以溟涬焉。则不可得而年矣。
  古人文字有极致之辞。若以不敢为敢。以敢为不敢。以不显为显。以无念为念。以无宁为宁。皆极致之辞也。世俗以可爱为可憎。以无赖为赖。以病差为愈。亦极致之辞。
  通鉴。唐高宗显庆元年。来济引管子齐国老人语曰。君不夺农时。则一国之人皆有余食矣。不夺蚕要。则一国之人皆有余衣矣。注曰。蚕要者、以蚕事为要。非也。上农时。则蚕要者亦谓切要之时也。故济又云。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
  石勒救洛阳。诡道兼行。出于巩、訾之闲。诡、不正也。诡道犹言邪径也。此盖犹捷径而往。或言此二字乃兵法所谓兵行诡道。大段不识文势。
  夫子与夷齐而不与卫君。公羊子与辄而不与蒯瞶。质此一事。足明公羊全书之妄。君子不可以一事妄全书。以一事而妄全书。甚之也。甚之奈何。甚此一事之妄也。
  石曼卿诗赠孙可久云。闭户断蛛网。折花移鸟声。或云。闭字不若作开。予以为不然。户开而有蛛网。闭则断之。见其无人往来也。若云开户断蛛网。则是闭门时有蛛网。而开则断之。又何足以尽幽闲之趣。
  草可以为木。荀子曰。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射干、草也。兽可以为禽。易屯之六三。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鹿自兽耳。酒可以为馔。论语。有酒食先生馔。馔、食也。佛可以为仙。故其书称忍辱仙人及金仙。
  庄子徐无鬼。心之于殉也殆。凡能其于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不给改者。不疾改也。疾改则祸不至矣。惟其不速改。是以其祸滋多。故其下文云。其反也缘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己宝。不亦悲乎。其反也缘功。谓一与道相戾。缘以危殆为功能。其果也待久。谓果于迷缪。其所由来非一日。而人以此为己宝。为可悲也。此皆覆说殆之成祸之萃也。吕解不给改。以为不暇给。则其祸之长也兹萃一句赘矣。兹、滋古字通。
  天下篇。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淡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此数句。郭解以下属彭蒙、田骈、慎到。吕解以上属宋钘尹文。郭说为失。吕说为得。
  镡字。寻淫二音。广韵以为剑鼻。庄子注为剑口。吕吉甫曰。镡者、剑之所以为本也。又曰。所植者也。又铗音颊。庄子注云。把也。吕曰。附镡者也。盖所持而行之者也。铗既为把。则镡乃俗所谓隔手者也。又姓音蟾。
  文出升平世。禾生大有年。四充今日月。六合古山川。反朴次三五。古文丁一千。王功因各定。大作不相沿。主化布于下。人心孚自天。上方求士切。公亦立仁先。才行苟并至。位名尤两全。末由弓冶手。安比父兄肩。幸及布衣仕。宜希守令先。尺刀元并用。丹白具同研。去吏多甘老。休兵生力田。干戈包已久。永十本支延。欧阳永叔戏为也。小儿初作字。点画稍多。即难措笔。必简易则易为力。故小学有上士由山水。中人坐竹林之语。欧公此诗。当亦为儿辈设也。
  柳子论四维为二维。以为廉与耻。皆义之小节也。不得与义抗而为维。究而观之。柳子之辨。凡数百言。祇是是解释孟子羞恶之心。义之端也八字。
  东坡诗云。口业向诗犹小小。眼花因酒尚纷纷。又云。口业不停诗有债。眼花乱坠酒生风。若眼花则或然或否。若口业则信有之。
  晋书段匹磾赞曰。匹磾劲烈。陨身全节。点实凶残。自贻罪戾。戾字协韵。读从入声。
  又荀崧传。崧镇宛。为贼杜曾所围。石览时为襄城太守。崧使其小女灌求救于览。而其列女传载崧为襄城太守。为杜曾所围。食尽。欲求救于故吏平阳将军石览。计无从出。崧小女灌时年十三。突围夜出。自诣览乞师。先谓览为襄城守。后谓崧为襄城守。二说不同。必有一误。
  法帖载梁侍中萧子云所书列子之说。宋之向氏遂逾垣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目字作自。意谓自手所及。又三年大穰。穰字作壤。古字或通用。
  小说中载宫人诗云。朝来自觉承恩最。笑倩傍人认绣球。一本云。承恩醉殊害义理。又杜荀鹤春宫怨落句云。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一本云相伴。则上下支离不成语矣。
  魏文帝诛丁仪、丁廙等。鱼豢以人心窥望。势使之然。因论曰。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非人性分殊也。势使然耳。予谓周官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政好对前两句。盖不期骄而骄。不期侈而侈。亦是事势使然。
  人文尽于六经。今礼部韵略中俚俗字备载。而六经中字遗阙者甚多。此非有司之失。自是我辈之过。
  农家者流。往往呼粟麦可食之类以为物事。此甚有理。盖物乃实物。谓非此无以生也。事乃实事。谓非此无以成也。此其言。可与粒我烝民。莫匪尔极。烝民乃粒。万邦作乂之语相为表里。
  晦庵语录论周易。多说占得此爻。为君子之行则吉。为小人之行则凶。是有近于儿童之说。易三百八十四爻。何者不然。系辞所谓吉凶者。贞胜者也。又云。惧以始终。其要无咎。岂有为小人之行而获吉者耶。晦庵议论。必不出此。此等直传闻之误。
  东坡聚星堂雪诗。禁体物语。而有欲浮大白追余赏。幸有回风惊落屑之句。或以为落屑亦体物语。或者之言非也。盖此用陶侃竹头木屑事耳。
  东坡诗。妻孥真敝屣。脱去何足惜。注云。史记封禅书。汉武帝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耳。按广韵。屣同音所绮切。而屣乃不蹑跟也。乃步也。二字皆无敝意。然史记云尔者。此本用孟子语也。孟子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说者曰。蹝、草履也。草履而可蹝者也。音与前二字正同。详坡诗意。孟子、史记两俱用之。史记不云蹝而云者。古人用字不类今体。其声相近者犹许借用。其音切正同者。为相通无疑也。
卷之二
  史记货殖传。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辏。不肖者瓦解。则字衍文。
  尉佗传。犁旦。皆降伏波。徐广曰。吕静曰。犁、结也。音力奚反。结犹连及逮至也。治曰。犁、开也。取耕恳之意。或以昏明分色杂言之亦得。今释为结意。甚无谓。遍讨传注。初无以犁训结者。又云结犹连及逮至。则益又穿凿矣。汉书作迟旦。迟读如致。待也。犁旦或作黎明。又或作<辶黎>明。<辶黎>明迟也。书传中又有诘朝质明之语。诘朝犹问人曰明未。亦迟旦之意。质明、实明也。又或为交质之义。
  晋文帝崩。武帝遵汉魏之典。既葬除丧。犹深衣素冠。降席彻膳。太宰司马孚等奏请改坐复膳。韶曰。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终其苴绖于草土。以存此痛。况当食稻衣锦。诚诡然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可试省孔子答宰我之言。无事纷纷。言及悲杀。奈何。奈何。此悲杀之杀。从去声读。甚之之辞也。杀即衰减之义。而谓之甚者。盖物极则反。哀痛之极。理当稍减也。故今人言甚者。皆谓之杀。武帝第二诏文又曰。重览奏议。益以悲剥。不能自胜。不能自胜。其意与杀无以异也。或曰。杀、损也。悲杀如言悲剥。
  退之进学解云。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此有类于晋书孝武帝纪史臣论云。静河海于既泄。补穹圆于已紊。此史臣语又有类于陆机文赋。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
  难经说。老人寤而不寐。少壮寐而不寤。以谓少壮者血气盛。荣卫之行。不失其常。故昼日精。夜不寤也。老人血气衰。荣卫之道濇。故昼日不能精。夜不得寐也。以予思之。不特如此。大抵昼作夜息。人之常也。是在昼则当有经营之事。在夜则当无系滞之虑。精神资禀。虽各不同。然用之得其常。则于其不用之时亦得其常。苟用之不得其常。则一切反是矣。衰老之人。经事既多。遭变不少。筋骸尪骳。目耗耳重。一毫之营。若负泰华。度前揣后于利害之表。商是榷非于与夺之闲。忧未眹而己忧。患已销而犹患。众人皆息。己独勿休。所以正昼昏昏。夜反无寐。此盖精神用反其常。而寤寐亦反其常也。而年少之人。志刚气锐。神壮胆粗。斗力则膂力有余。角智则智思无倦。划然而动。屹然而止。事之未至也。利害无所挠其虑。事之既往也。是非无所留其怀。众休而休。众作而作。所以昼日常精。夜则常寐。此盖精神用得其常。而寤寐亦得其常也。故男女十四五以下。纔得枕即稳睡。亦以其无情欲也。白乐天、司马君实皆明哲过人。而乐天有诗云。年衰自无寐。不是守庚申。温公有诗云。苏秦六国印。力取鸿毛轻。白圭黄金产。运智立可营。如何五更睡。百方终不成。此二公亦当是精神疲敝而然。若夫子元图爽。卧内酣寐。忠愍扞贼。省中安寝。轩辕毕咏。倚墙熟睡。涪翁削官。投床鼻鼾。闳通照彻。遇物了了。又不当以老少论也。予过五十来。昔昔每苦无寐。或者教以数息。仿而行之。竟亦不能寐也。近得闲闲公一说。名速睡法。云。但于当睡之时。帖枕拥衾。置身安稳。然后平心定虑。存真气如黄金细线。发两踵。自后而上。过腰合而为一。冲脊上顶。至前发际。却散而为二。绕黄庭听会横行。相交于人中。环口。贯下龈。复合为一。下咽喉。径入太仓。留之不动。勃然出气四道。当如火热。青者入肝。红者入心。白者入肺。黑者入肾。四气俱满。然后真气下脐。入少府阴交。复散而为二。下膝。下臁。下趺。前裹中指尖。顺行度涌泉。复至踵。谓之一匝。存想至五七匝。已溟涬然入睡乡矣。大段无睡之人。行之不过十数匝。亦自得睡。或用铜人脉络法。兼达两手指更佳。予按之。其效一如所云。闲闲公又云。此法乃金丹下手处也。金丹大药。予未敢议。但使昔昔得好睡眼。则其神通变化。与夫所谓金丹大药者。复何择哉。
  东坡跋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云。庄子世无有。谁知此疑神。四注本载东坡自说云。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自予少时。见前辈皆不敢轻改书。故蜀本大字书皆善本。庄子曰。用志不分。乃疑于神。此与易阴疑于阳必战。礼使人疑汝于夫子同。今四方本皆作凝。又浊醪有妙理赋云。失忧心于昨梦。信妙理之疑神。四注本据此说。一断以为疑神。又酒赋云。游物初而神凝兮。反实际而形开。则注家无所说。治曰。四注所援东坡之说。吾恐非苏子之言也。信如苏子之言。则苏子之见厥亦偏矣。所谓先辈不敢改书。是固有理。若断凝神以为疑神。则吾不知其说也。庄子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正如系辞所谓精义入神。以致用也。今东坡以为与阴疑于阳。使人疑汝于夫子同。殆非也。何者。阴疑于阳。乃见疑于阳。使人疑汝于夫子。乃见疑于人。此用志不分。亦见疑于神乎。凡人之心。以先入者为主。东坡蜀人。先见蜀本。因目生心。承文立义。皦如星日。牢如胶漆。久之又久。心与理化。忽览别本。如睹怪物。矛前盾后。能无改乎。东坡以蜀本为善本。而四方本皆后人所改。又安知四方本不为善本。而蜀本独非前人之误乎。
  予初学东坡先生字。闲有教予以卧笔取媚者。当时不悟。谓坡公心画之妙尽于是矣。今而老大。转觉字画骫骳不成。虽折指拗腕。力自改悔。竟莫能夺去旧习。且学小技。一言之误。为累终身。况心术之微。运动无方。易放难收。后生辈得不早近大人君子之门。以端其本而证其源耶。
  汉书陈涉传曰。藉第令无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注引服虔曰。藉犹借也。第、使也。与史记服注不同。史记服注曰。藉、假也。第、次第也。应劭曰。籍、吏士名籍也。苏林曰。第、且也。治曰。服说藉假。苏说第且。是也。应说名籍。服说次第。非也。第本训但。但亦且意。此言藉第令无斩。犹云假且使不杀。
  前辈论楚辞。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及韩退之罗池庙碑。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谓欲相错成文。则语势矫健。又论韩诗。淮之水舒舒。楚山直丛丛。谓之避对格。然予考诸古文。则不独错综于对属之闲。至于散语亦多有之。若荀子劝学篇云。青出之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庄子徐无鬼篇。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之类。皆是也。又凡经史中辞倒者。其义悉与此相近。
  纳纸投名愧已深。更教门外久沈吟。事穷计急烧牛尾。不是田单素有心。此诗竟不知何人所作。投谒固可耻。然士当穷困。摇尾乞怜于人。亦可愍也。前辈又有云。门前久立处。席上欲言时。此真所谓不经此境。不能道此语者。
  离骚经。宋玉招魂云。娱酒不废。沈耽日夜些。兰膏明烛。华镫错些。王逸注。镫锭尽雕琢错饰。设以禽兽。有英华也。案。玉篇。镫、都滕切。说文云。锭也。广韵曰。灯也。又都邓切。鞍镫也。锭、徒径切。锡属。说文。锭、镫也。广韵。又丁定切。豆有足曰镫。无足曰镫。(去声。)锭又堂练切。灯有足也。然则灯锭二字。各自有三义也。
  素问金匮真言论曰。春善病鼽衅。夏善病洞泄寒中。秋善病风疟。冬善病痹厥。故冬不按蹻。春不鼽衅。春不病颈项。仲夏不病胸胁。长夏不病洞泄寒中。秋不病风疟。冬不病痹厥。餐泄而汗出也。启玄子王砅注云。按谓按摩。蹺谓如蹺捷者之举动手足。是所谓导引也。然扰动筋骨。则阳气不藏。春阳气上升。重热熏肺。肺通于鼻。病则形之。故冬不按蹻。春不鼽衅。鼽谓鼻中水出。衅谓鼻中血出。又于冬不病痹厥下注云。此上五句。并为冬月按蹺之所致也。治曰。王砅谓按蹺为导引。则然谓四时诸病皆由冬月按蹺所致。则不然。冬不按蹺下必多有脱误。第后人弗思耳。且上文春善病鼽衅。至冬善病痹厥。所谓善病者、谓每一时。多有此证也。继云。冬不按蹻。春不鼽衅。至冬不病痹厥。文势全不相属。而据谓四时之病。皆由冬月按蹻而得。无此理也。夫按蹺之术。以常人推之。能知者百一。其能行者又百一。果按蹻而病。盖万一而有此病也。在万人之中。其九千九百九十有九由不解按蹻。悉获安康。其一人独以按蹺之故。遂得四时诸病。则按蹺者。非吉祥之道。乃杀人之具也。何为古先贤达传之天下后世耶。夫户枢之不朽。以旦夕之开阖也。流水之不腐。以混混而常新也。诎信俯仰以利形。进退步趋以实下。不云动作按摩有以伤生也。故道家者流。多说熊经鸟伸龙攫虎搏之效。而华佗常以五禽之戏。为将摄之方。初无冬夏之别也。又隋世巢氏作病源数十卷。每论一证。必处以导引一术。亦未尝以冬不按蹺为主也。按本经血气形志篇曰。形苦志乐。病生于筋。治之以熨引。形数惊恐。病生于不仁。治之以按摩。又奇病论曰。息积不可灸刺。积须导引服药。药物不能独治。此皆详明按蹺之益。亦不说冬三月不得为之也。王砅作注。辄立此说者。必以为本经四时调神大论有曰。冬三月是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既据此说。复见冬不按蹺。春不鼽衅之文。故云。扰动筋骨。则阳气不藏。春阳上升。重热熏肺。肺通于鼻。病则形之。此真误矣。且鼽衅之证。犹得以强言之。若其下文春病颈项。夏病胸胁洞泄寒中。秋病风疟。冬病痹厥。岂尽为重热熏肺而然乎。而砅一主于冬月按蹻所致。是决不可信者也。按本经生气通天论云。春伤于风。夏乃洞泄。夏伤于暑。秋为咳疟。秋伤于湿。冬为痿厥。冬伤于寒。春必病瘟。由是而言。春夏秋冬。无论启闭。政宜随时导引。以开通利导之。但勿发泄。使至于汗出耳。窃疑本经当云。冬不按蹻。春不鼽衅。或病颈项。春不按蹻。仲夏必病胸胁。长夏必痛洞泄寒中。夏不按蹻。秋必风疟。秋不按蹻。冬必痹厥。其飧泄而汗出也一句。飧字当析之为勿令二字。如此则辞旨俱畅。可为通论矣。大抵导引。四时皆可为之。惟不得劳顿。至于汗出而已。苟劳顿至于汗出。则非徒无益。或反以致他疾。不特于闭藏之时为不可。虽春夏发生长育之时亦不可。王太仆不悟本经舛漏。坚主冬不按蹺。谓按蹺则四时俱病。盖为纸上语所牵。而肆为臆说也。利害所系甚重。予于是乎有辨。
  通鉴。魏明帝使女尚书六人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处当画可皆从已字也。晋食货志。咸宁三年。诏曰。今年霖雨过差。又有虫灾。颍川、襄城略不下种。深以为虑。主者何以为百姓计。促处当之。而杜预书疏中。又有都督度支其处当之语。此处当字。即处置句当之义。与通鉴不同。
  荀子。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杨倞注云。兰槐、香草也。其根是为芷也。本草。白芷一名白茝。陶弘景云。离骚所谓兰茝。盖苗名兰芷。根名茝也。兰槐当是兰茝别名。故云兰槐之根是为芷也。滫、溺也。倞说如此。而史记三王世家引传曰。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所以渐然也。然则如马迁所载。则兰根也。白芷也。断然其二物也。荀子谓兰槐之根是为芷。则兰槐自为白芷苗矣。又徐广史记注云。滫者。淅米汁也。据荀子及史记。皆云君子不近。庶人不服。是指其可恶之状。今投兰芷于淅米汁中。则其芳香大坏。已自可恶。杨倞谓滫为溺。未必乃尔。案韵。滫、息友反。又泔也。当从徐广说。
  草与木异种。故邵尧夫以飞走草木为四物。晋五行志以桃李华非其时。梨根血出。大树自折。桑生东宫。桑树有声。茱萸相樛。枯树复生。木如人面。杨柳生松。木仆反立。皆为草妖。不知何谓。此桃李华非其时。正为华孽。余皆木妖耳。若草木之妖可以互称。则交址之稗化而为稻。鬼目、苦藚生于江东。宫墙驰道悉生蒺藜之类。亦得指以为木妖也。而又可乎。是知草当云草。木当云木。为宜矣。然则所谓木妖者。又非木不曲直。惟金沴木之谓。木不曲直。惟金沴木者。乃城门自坏。屋梁跃出。牙竿不正之类是也。
  近世御史大夫张文正公。讳行兰。字敬夫。文集十卷。杂论有云。孔毅夫杂说。言今之与夷狄。最多者纔百万。不若汉所遗之多。汉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余万。西域七千四百八十万。余谓汉以文计。今以贯计。十贯乃一万也。七千四百八十万。即七万四千八百贯耳。一亿九十万。亦纔十万九百贯也。而宋岁与契丹五十万两。匹直一百万贯。视汉孰为多哉。足明孔说之误。集中又有蜡梅诗云。池边乍想渐台帽。堂下遥惊虢国衫。用事亦新奇。又乐章有教坊腔子三十五首。内道调近一中五远六。中吕近十二中三远八。考诸词曲中。正见名近者。不知所谓中与远者何等声也。异日当求知音者问之。
  史记尉佗传。太史公曰。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李子曰。此误也。当云。东闽兴兵。南越动摇。按传云。初。佗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又佗为书谢汉曰。南方卑湿。蛮夷中闲。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又云。建元四年佗卒。其孙胡为南越王。此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胡上书曰。两越俱为藩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惟天子诏之。于是天子多南越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越。兵未逾岭。闽越王弟余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天子使庄助往谕意。南越王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因遣太子婴齐入宿卫。据此则其相攻者、闽越与南越。非瓯骆也。其后吕嘉败。越桂林监居翁始谕瓯骆属汉。迹瓯骆始终未尝与诸国相攻击。何得云瓯骆相攻也。又闽越未攻南越时。尝发兵围东瓯。则是瓯闽相攻。亦不得为瓯骆相攻也。瓯骆相攻乃在数年之前。了无与于南越。而婴齐何为而入朝乎。或曰。南越也、东瓯也、西瓯也。皆瓯骆之属。故云瓯骆相攻耳。审如此说。义亦未宏。东闽乃大禹之后也。南越乃赵佗之孙也。各自割据。何得并为瓯骆之属乎。或者又曰。东闽、南越皆瓯骆之地。二国虽殊。亦可谓之瓯骆相攻也。此亦未为通论。借使壤地相接。得以通称。而相攻之说。亦无从发。若东越先攻南越。南越亦复报伐。谓之相攻可矣。今东越举兵擅击南越。南越束手。禀命天子。谓之相攻。不亦悖乎。
  庄子齐物论。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旧说兹十有二者。皆情性之异。其理甚乖。盖虑叹则怒哀之类。或以变其常。姚佚则喜乐之类。或以作其态。故其下继之曰。乐出虚。蒸成菌。谓声响出于虚寂。菌蕈出于熏蒸。亦犹喜怒哀乐。一出天机之自然尔。故其下又继之曰。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慹字。成玄英谓为屈伏不伸。陆德明音释云。之涉反。且曰司马云不动貌。按玉篇。此字凡五音二解。其之涉切者。引司马彪庄子注云不动貌。其奴协切者。义亦同上。其之入泰入涉立三切者。怖也。彪解之为不动者。亦对变而言之。盖与成玄英所谓屈伏不伸为性情十二之一者。正同非也。若依玉篇作怖。谓虑叹之甚。则必变而为忧怖。其说虽通。其意甚狭。今亦不用。窃以为此字从执从心。当读如执音。盖人心之所主。谓其常情焉耳。以虑叹而变其常。岂止怖畏而已哉。将为狂为痴。而无所不至矣。又德充符云。肫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已焉尔。不得类焉尔。食字。或音嗣。或音饮。邑锦反。皆非也。食本如字读。食于其死母。犹言就食于其死母。就食则就乳也。不烦更发他音。又智北游云。大马之捶钩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马曰。子巧与。有道也。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于物无视也。非钩无察也。郭注云。玷捶钩之轻重。而无毫芒之差。故捶字数音。郭则音丁果反。徐则音棰。李则音坠。其玷捶之玷。陆德明音丁恬反。然详上下文意。正当从随音为胜。捶即锻也。犹今世俗所谓打也。今人凡有修治者。悉谓之打。此其理甚易晓。而郭注以为玷锤之轻重。缪矣。
  东坡先生。神仙中人也。其篇什歌咏。冲融浩瀚。庸何敢议为。然其才大气壮。语太峻快。故中闲时时有少陧杌者。如牏厕厕牏之倒。滹沱河芜蒌亭之误。皆是也。今聊疏其一二。可以为峻健者之戒。和刘贡父云。数奇逢恶岁。计拙集枯梧。按晋语优施歌曰。暇豫之吾吾。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菀。己独集于枯。东坡此诗意。全用晋语事。而押韵处便加梧字。岂非太峻快耶。次韵秦少章云。山围故国城空在。潮打西陵意未平。此则全用刘禹锡石头城诗。但改其下三五字耳。亦是太峻快也。桓魋墓云。纵令司马能镵石。奈有中郎解摸金。按陈琳为袁绍檄曹操云。曹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则摸金乃校尉。非中郎也。病起云。何妨一笑千痾散。绝胜仓公饮上池。按史记。长桑君出药与扁鹊。饮以上池之水。曰。三十日当知物矣。坡则以为仓公。仓公、淳于意也。送陈六云。去年持节发仓廪。到处卖刀收茧栗。按王制。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宾客之牛角尺。此用茧栗。不得便为牛。次韵张秉道云。怜君嗜好更迂阔。得我新诗喜折屐。按晋书。折者屐齿。而非屐也。若云得我新诗齿折屐。则其为喜。不言可知。石鼓歌云。上蔡公子牵黄狗。本誉李斯善作篆。而复引黄犬事。殆似勉强。次韵周长官见寄云。罔罔可怜真丧狗。时时相触是虚舟。丧家之狗。而止用两字。似不甚妥。又送客云。锺乳金钗十二行。乐天诗云。锺乳三千两。金钗十二行。今便配合为一句。恐非后辈楷式。观欧阳钤辖刀剑战袍云。书生只肯坐帷幄。谈笑毫端弄生杀。叫呼击鼓催上竿。猛士应怜小儿黠。此语虽有激而出。然使不知道者观之。能无失伦之嫌乎。
  宇文叔通济阳杂记云。徐凝为庐山瀑布诗云。千古长如白练垂。一条界破青山色。东坡笑之。谓之恶诗。及坡自题。则曰。擘开苍玉峡。飞出两白龙。予谓东坡之擘开。与徐凝之界破。其恶一也。治近读坡集。其游灊山诗又云。擘开翠峡出云雷。裁破奔崖作潭洞。然则坡之峡。凡两度擘开矣。
  养生家有胎息之说。息、气也。息之为义大矣哉。脉诀以一呼一吸谓之一息者。出入之义也。俗以音问相通谓之消息者。往来之义也。以称贷取赢谓之利息者。增羡之义也。以舍劳从逸谓之止息者。停憩之义也。人有嗣续谓之子息者。生滋之义也。人而物故谓之休息者。了绝之义也。息既得谓之生。而又得谓之死。则息之为义。不既大矣乎。濂溪通书称无极而太极。晦庵云。无极而太极。祇是艮卦而已。晦庵以艮卦当太极者。政以终万物。始万物。莫盈乎艮者也。艮、止也。止、息也。止息之地。万物之所终也。谁知色色而形形者。尽于止息中来乎。且艮之为卦也。位则处丑寅之闲。时则当十二月正月之交。此非万物终始而何。晦庵因之复论云。息便是百谷之实。初闻此语。睯不能省。徐徐以思。乃大朗彻。实既为种。种复成实。种实相仍。种种无穷。则云乎息者。非百谷之种而何。观谷实之新新。究万物之芸芸。吾然后知胎息之不妄也。夫息之为文。从鼻从心。说者又谓自心为息。胎息之验。观文又可见矣。自昔老子发谷神之机。庄周启踵息之钥。玉匮则敷陈上假。黄庭则演说琴心。是皆夺造化之权。而抉天地之秘者也。道大事重。悠悠莫知。世之高亮之士。虽有能言之者。或隐之太深。或衍之太漫。夸张诡怪。无从致诘。惟晁承旨明远、强太保安道、苏端明子瞻、黄太史鲁直。此四君子。遂能曲尽要妙。明着其说。晁则立合和之论。张则出清微之语。苏则谈随住之诀。黄则述莲烛之颂。晁公之言曰。心息相依。息调心静。静调久久。可成胜定。神气相合。气和神清。清和久久。可致长生。张公之言曰。身如莲华及虚空。中有习习清微风。若存道乃通。一来一往终无穷。来无辙迹去无踪。散入八万四千毛窍中。苏公之言曰。数息数百。此心寂然。此身兀然。与虚空等。又有一法。其名曰随。与息俱出。复与俱入。随之不已。一息自往。或觉此息。从毛窍中。云蒸雾散。病除瘴灭。自然明悟。黄公之言曰。莲华合里烛一寸。牝马海中烧百川。粪扫堆头亲拾得。道人云是玄中玄。此四君子之言。亦可谓知言之选者也。予少小多疾。故常求所以摄养之方。虽不得升堂哜胾。亦粗得近其藩篱。向寓崞山之同川。尝与李鼎之和论及于此。之和邃于性命者也。似有印可意。予因赠之以诗云。立牝机关不死根。自消自息自氤氤。暖于焰焰九微火。轻似飘飘三素云。白玉池心流晓润。紫金炉口裊余熏。未知与道相应否。试作新诗一问君。之和拊掌大笑曰。子得之矣。不可以语非其人。
  晁迥明远说。心息相依。神气相合。张方平安道说。身如莲华及虚空。中有习习清微风。此达摩胎息法也。近世万松和尚。着从容录。以为达摩无胎息法。人谓达摩行胎息者。是其说出于曲学小智。予谓万松之说非也。佛乘虽深密。要不出性命二字。故知胎息法。祇是以性命为一致。若谓胎息等皆妄。则凡镫史所载机缘语句。独非系驴橛耶。胎息虽不足以尽至理。亦至理之所依也。今一切去之。则正所谓性外求命。命外求性耳。性外求命。命外求性。便是不识性命。
  庄子天地篇汉阴丈人章下。孔子曰。彼假修浑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闲者。汝将固惊耶。且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旧解及吕解。皆以汉阴丈人。背今向古。不知因时任物之易。为非真修浑沌氏之术者。故孔子有假修之语。而且有不知其二、不治其外之机。以予观之。理或不然。顾前后问答。皆深与汉阴之意。初无夺之之辞。盖浑沌氏之术。无得而修。汉阴丈人特假之耳。亦犹直寄焉。与夫寓诸庸之谓也。识其一。抱一之谓。不知其二。无所于杂之谓。治其内。立乎本原之谓。不治其外。无所事事之谓。岂以不知其二便谓不通。不治其外便谓偏枯耶。古人之文。不必以势拘。所贵以情得。语似相戾。而意实相贯。诗书中类此者。不可以概举也。读者承上假修之语。遂并其下文而误认之。甚无谓也。夫所谓明白入素。(至)以游世俗之闲者。正所谓识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也。夫所谓汝将固惊者。正所谓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也。若别以明白入素。(至)以游于世俗之闲者。以为真修。则前所谓全德之人。果谓谁哉。治尝谓世之读书者。往往用意太过。而治庄老者为犹甚。何者。为其说说而无穷也。使说说而有穷。夫又何足以谓之道。惟说说而无穷。故终日言而未尝言。终日不言而有若雷霆之虩虩也。其知者由是而之。其不知者亦由是而之。此道之所以难明也。彼以汉阴为假而非真者。必以为一与二俱举。内与外并行。天人无际。动静两遂。始可谓之真修也。汉阴丈人仅能得其一而尽迷其二。仅能得其内而尽忘其外。是乌足以为浑沌氏之术乎。曰。乃若所论。益以知汉阴之为至人矣。夫天人之无际。动静之两遂。谓之混同无闲。以并包内外圣王之道。固也。亦盍以此章前后之旨明之。此章本旨。大率不过以机械、机事、机心为非道。以德全、形全、神全为至道。条条井井。无他蹊径之难睹也。今而强为夸大之说。无可为而为不可为之为。无可言而言不可言之言。凿之又凿。钻之又钻。劳筋苦骨。必待胸喘肤汗。四体不能运掉。而后谓之得也。不亦狂惑哉。又况天人之无际。非以其机械、机事、机心属之人也。曰人者。直对天而命之人耳。动静之两遂。非以其机械、机事、机心属之动也。曰动者。直对静而命之动耳。乃今混而一之。谓之为天者。必参以机械、机事、机心之人。谓之为静者。必参以机械、机事、机心之动。始名真修。则亦异夫混同无闲。以并包内圣外王之道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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