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春秋类>> 杜預 Du Yu   中國 China   西晋   (222年284年), 孔穎達 Kong Yingda   中國 China   唐代   (574年648年)
春秋左傳正義
  《春秋左傳正義》六十捲,內府藏本
  
  周左丘明傳,晉杜預註,唐孔穎達疏。
  
  自劉嚮、劉歆、桓譚、班固皆以《春秋傳》出左丘明,左丘明受經於孔子,魏晉以來儒者更無異議。至唐趙匡,始謂左氏非丘明,蓋欲攻傳之不合經,必先攻作傳之人非受經於孔子,與王柏欲攻《毛詩》,先攻《毛詩》不傳於子夏,其智一也。宋元諸儒,相繼並起,王安石有《春秋解》一捲,證左氏非丘明者十一事,陳振孫《書錄解題》謂出依托,今未見其書,不知十一事者何據。其餘辨論,惟朱子謂“虞不臘矣”為秦人之語,葉夢得謂紀事終於智伯,當為六國時人,似為近理。然考《史記·秦本紀》,稱惠文君十二年始臘,張守節《正義》,稱秦惠文王始效中國為之。明古有臘祭,秦至是始用,非至是始創。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證》亦駁此說曰:“史稱秦文公始有史以紀事,秦宣公初志閏月,豈亦中國所無,待秦獨創哉?”則臘為秦禮之說,未可據也。《左傳》載預斷禍福,無不徵驗,蓋不免從後傳合之,惟哀公九年稱趙氏其世有亂,後竟不然,是未見後事之證也。經止獲麟,而弟子續至孔子卒,傳載智伯之亡,殆亦後人所續,《史記·司馬相如傳》中有揚雄之語,不能執是一事指司馬遷為後漢人也,則載及智伯之說,不足疑也。
  
  今仍定為左丘明作,以祛衆惑。至其作傳之由,則劉知幾“躬為國史”之言,最為確論。《疏》稱“大事書於策者,經之所書;小事書於簡者,傳之所載。”觀晉史之書趙盾,齊史之書崔杼及寧殖,所謂載在諸侯之籍者,其文體皆與經合。《墨子》稱《周春秋》載杜伯,《燕春秋》載莊子儀,《宋春秋》載祏觀辜,《齊春秋》載王裏國、中裏,核其文體,皆與傳合。經傳同因國史而修,斯為顯證。知說經去傳,為捨近而求諸遠矣。
  
  《漢志》載《春秋古經》十二篇,《經》十一捲,註曰:“公羊、𠔌梁二傢。”則左氏經文,不著於錄。然杜預《集解序》稱:“分經之年與傳之年相附,比其義類,各隨而解之。”陸德明《經典釋文》曰:“舊夫子之經與丘明之傳各異,杜氏合而釋之。”則《左傳》又自有經。考《漢志》之文,既曰《古經》十二篇矣,不應復雲《經》十一捲。觀《公》《𠔌》二傳皆十一捲,與《經》十一捲相配,知十一捲為二傳之經,故有是註。徐彥《公羊傳疏》曰:“左氏先著竹帛,故漢儒謂之古學。 ”則所謂《古經》十二篇,即《左傳》之《經》,故謂之“古”,刻《漢書》者誤連二條為一耳。今以《左傳》經文與二傳校勘,皆左氏義長,知手錄之本確於口授之本也。
  
  言《左傳》者,孔奇、孔嘉之說,久佚不傳;賈逵、服虔之說,亦僅偶見他書。今世所傳,惟杜註孔疏為最古。杜註多強經以就傳,孔疏亦多左杜而右劉,(案劉炫作《規過》以攻杜解,凡所駁正,孔疏皆以為非。)是皆篤信專門之過,不能不謂之一失。然有註疏而後左氏之義明,左氏之義明而後二百四十二年內善惡之跡一一有徵。後儒妄作聰明,以私臆談褒貶者,猶得據傳文以知其謬,則漢晉以來藉左氏以知經義,宋元以來更藉左氏以杜臆說矣,傳與註疏皆謂有大功於《春秋》可也。
捲一春秋序
  《春秋左氏傳》序○陸曰:“此元凱所作。既以釋經,故依例音之。本或題為‘春秋左傳序’者。瀋文何以為‘釋例序’,今不用。”
  [疏]正義曰:此序題目,文多不同,或云:“春秋序”,或云“左氏傳序”,或云“春秋經傳集解序”,或云“春秋左氏傳序”。案晉宋古本及今定本並雲“春秋左氏傳序”,今依用之。南人多雲此本“釋例序”,後人移之於此,且有題曰“春秋釋例序”,置之《釋例》之端。今所不用。晉大尉劉寔與杜同時人也,宋大學博士賀道養去杜亦近,俱為此序作註,題並不言“釋例序”,明非“釋例序”也。又晉宋古本,序在《集解》之端。徐邈以晉世言五經音訓,為此序作音。且此序稱“分年相附,隨而解之,名曰《經傳集解》”,是言為《集解》作序也。“又別集諸例,從而釋之,名曰《釋例》。異同之說,《釋例》詳之”。是其據《集解》而指《釋例》,安得為“釋例序”也?序與敘,音義同。《爾雅·釋詁》雲:“敘,緒也。”然則舉其綱要,若繭之抽緒。孔子為《書》作《序》,為《易》作《序卦》,子夏為《詩》作《序》,故杜亦稱《序》,序《春秋》名義、經傳體例及已為解之意也。此序大略,凡有十一段,明義以“春秋”是此書大名,先解立名之由。自“春秋”至“所記之名也”,明史官記事之書、名曰“春秋”之義。自“周禮有史官”至“其實一也”。明天子諸侯皆有史官、必須記事之義。自“韓宣子適魯”至“舊典禮經也”。言周史記事、褒貶得失、本有大法之意。自“周德既衰”至“從而明之”,言典禮廢缺、善惡無章,故仲尼所以脩此經之意。自“左丘明受經於仲尼”至“所脩之要故也”,言丘明作傳,務在解經,而有無傳之意。自“身為國史”至“然後為得也”,言經旨之表不應,須傳有通經之意。自“其發凡以言例”至“非例也”,言丘明傳有三等之體。自“故發傳之體有三”至“三叛人名之類是也”,言仲尼脩經有五種之例。自“推此五體”至“人倫之紀備矣”,總言聖賢大趣足以周悉人道,所說經、傳理畢,故以此言結之。自“或曰《春秋》以錯文見義”至“《釋例》詳之也”,言已異於先儒,自明作《集解》、《釋例》之意。自“或曰《春秋》之作”下盡“亦無取焉”,大明《春秋》之早晚、始隱終麟、先儒錯繆之意。賈逵《大史公十二諸侯年表序》雲:“魯君子左丘明作傳。”據劉嚮《別錄》雲:“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吳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鐸椒。鐸椒作《抄撮》八捲,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捲,授荀卿;荀卿授張蒼。”此經既遭焚書而亦廢滅。及魯共王壞孔子舊宅,於壁中得古文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藏於秘府,伏而未發。漢武帝時,河間獻《左氏》及古文《周官》。光武之世,議立《左氏》學,公羊之徒上書訟《公羊》抵《左氏》,《左氏》之學不立。成帝時,劉歆校秘書,見府中古文《春秋左氏傳》,歆大好之。時丞相尹鹹以能治《左氏》,與歆共校傳。歆略從鹹及丞相翟方進受,質問大義。初《左氏傳》多古字古言,學者傳訓詁而已。及歆治《左氏》,引傳文以釋經,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歆以為左丘明好惡與聖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二弟子後,傳聞之與親見,其詳略不同。歆數以問嚮,嚮不能非也。及歆親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於學官。哀帝令歆與五經博士講論其義,諸儒博士或不肯置對,歆因移書於大常博士,責讓之。和帝元興十一年,鄭興父子及歆創通大義奏上,《左氏》始得立學,遂行於世。至章帝時,賈逵上《春秋大義》四十條,以抵《公羊》、《穀梁》,帝賜布五百匹。又與《左氏》作《長義》。至鄭康成,箴《左氏膏肓》,發《公羊墨守》,起《穀梁廢疾》。自此以後,二傳遂微,《左氏》學顯矣。
  
  “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
  [疏]“春秋”至“名也”。○人臣奉主,品目不同。掌事曰司,掌書曰史。史官記事,為書立名,以“春秋”二字為記事之書名也。
  ○正義曰:從此以下至“所記之名也”,明史官記事之書名曰“春秋”之意。“春秋”之名,經無所見,唯傳記有之。昭二年,韓起聘魯,稱“見《魯春秋》”。《外傳·晉語》司馬侯對晉悼公雲“羊舌肸習於《春秋》”,《楚語》申叔時論傅太子之法雲“教之以《春秋》”。《禮·坊記》雲:“《魯春秋》記晉喪曰‘其君之子奚齊’。”又《經解》曰:“屬辭比事,《春秋》教也。”凡此諸文所說,皆在孔子之前,則知未修之時舊有“春秋”之目。其名起遠,亦難得而詳。《禮記·內則》稱五帝有史官,既有史官,必應記事,但未必名為“春秋”耳。據周世法則,每國有史記,當同名“春秋”,獨言“魯史記”者,仲尼脩魯史所記,以為《春秋》,止解仲尼所修《春秋》,故指言魯史,言脩魯史《春秋》以為褒貶之法也。
  
  記事者,以事係日。○係,工帝反。以日係月,以月係時,以時係年,所以紀遠近、別同異也。○別,彼列反。
  [疏]“記事”至“異也”。既辨“春秋”之名,又言記事之法。係者,以下綴上、以末連本之辭。言於此日而有此事,故以事係日;月統日,故以日係月;時統月,故以月係時;年統時,故以時係年:所以紀理年月遠近,分別事之同異也。若“隱三年,春,王二月,已巳,日有食之”、“二年,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於唐”之類,是事之所係年時月日四者皆具文也。史之所記,皆應具文,而《春秋》之經文多不具,或時而不月,月而不日,亦有日不係月、月而無時者。史之所記,日必係月,月必係時,《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有日無月者十四,有月無時者二,或史文先闕而仲尼不改,或仲尼備文而後人脫誤。四時必具,乃得成年,桓十七年五月,無夏;昭十年十二月,無鼕:二者皆有月而無時。既得其月,時則可知,仲尼不應故闕其時,獨書其月,當是仲尼之後寫者脫漏。其日不係於月,或是史先闕文,若僖二十八年鼕下無月,而有壬申、丁醜,計一時之間再有此日,雖欲改正,何以可知?仲尼無以復知,當是本文自闕,不得不因其闕文,使有日而無月。如此之類,蓋是史文先闕,未必後人脫誤。其時而不月、月而不日者,史官立文,亦互自有詳略,何則?案經朝聘、侵伐、執殺大夫、土功之屬,或時或月未有書日者;其要盟、戰敗、崩薨、卒葬之屬,雖不盡書日,而書日者多,是其本有詳略也。計記事之初日月應備,但國史總集其事,書之於策,簡其精粗,合其同異,量事而製法,率意以約文,史非一人,辭無定式,故日月參差,不可齊等。及仲尼脩故,因魯史成文,史有詳略,日有具否,不得不即因而用之。案經傳書日者,凡六百八十一事:自文公以上,書日者二百四十九;宣公以下亦俱六公,書日者四百三十二。計年數略同,而日數嚮倍,此則久遠遺落,不與近同;且他國之告有詳有略,若告不以日,魯史無由得其日而書之,如是,則當時之史亦不能使日月皆具。當時已自不具,仲尼從後脩之,舊典參差,日月不等,仲尼安能盡得知其日月皆使齊同?去其日月,則或害事之先後;備其日月,則古史有所不載,自然須舊有日者因而詳之,舊無日者因而略之,亦既自有詳略,不可以為褒貶,故《春秋》諸事皆不以日月為例。其以日月為義例者,唯卿卒、日食二事而已。故隱元年,鼕,十有二月,“公子益師卒”。傳曰“公不與小斂,故不書日”。桓十七年,“鼕,十月,朔,日有食之”。傳曰“不書日,官失之也”。丘明發傳,唯此二條。明二條以外,皆無義例。既不以日為例,獨於此二條見義者,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病則親問,斂則親與。卿佐之喪,公不與小斂,則知君之恩薄。但是事之小失,不足以貶人君。君自不臨臣喪,亦非死者之罪,意欲垂戒於後,無辭可以寄文;而人臣輕賤,死日可略,故特假日以見義也。日食者,天之變。甲乙者,歷之紀。朔是日月之會,其食必在朔日,是故史書日食必記月朔。朔有甲乙,乃可推求,故日有食之,須書朔日。日與不日,唯此而已。月與不月,傳本無義。《公羊》、《穀梁》之書,道聽塗說之學,或日或月,妄生褒貶。先儒溺於二傳,橫為《左氏》造日月褒貶之例,故杜於大夫卒例備詳說之。仲尼刊定日無褒貶,而此序言史官記事必係日月時年者,自言記事之體須有所係,不言係之具否皆有義例也。《春秋·感精符》曰:“日者,陽之精,耀魄光明,所以察下也。”《淮南子》曰:“積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劉熙《釋名》曰:“日,實也,光明盛實。”是說日之義也。日之在天,隨天轉運,出則為晝,入則為夜,故每一出謂之一日。日之先後,無所分別,故聖人作甲乙以紀之。《世本》雲:“容成造歷,大橈作甲子。”宋忠註云:“皆黃帝史官也。”《感精符》曰:“月者,陰之精,地之理也”。《淮南子》曰:“積陰之寒氣久者為水,水氣之精者為月。”劉熙《釋名》曰:“月,闕也,滿而闕也。”是說月之義也。月之行天,其疾於日十三倍有餘,積二十九日過半而行及日與月相會。張衡《靈憲》曰:“日譬火,月譬水,火外光,水含景,故月光生於日之所照,魄生於日之所蔽。當日則光盈,就日則明盡。”然則以明一盡謂之一月,所以總紀諸月也。三月乃為一時,四時乃為一年,故遞相統攝,紀理庶事。“紀遠近”者,前年遠於後年,後月近於前月,異其年月,則遠近明也。“別同異”者,共在月下,則同月之事;各係其月,則異月之事:觀其月則異同別矣。若然,言正月二月則知是春,四月五月則知是夏,不須以月係時,足明遠近同異。必須以月係時者,但以日月時年各有統屬,史官記事,唯須順敘,時既管月,不得不以月係時。案經未有重書月者,日則有之。桓十二年,鼕,十有一月,“丙戌,公會鄭伯,盟於武父。丙戌,衛侯晉卒”。一日再書者,史本異文,仲尼從而不改,故杜雲:“重書丙戌,非義例,因史成文也。”
  
  故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錯,七各反,下皆同。
  [疏]“故史”至“名也”。○將解名曰“春秋”之意,先說記事主記當時之事。事有先後,須顯有事之年。表,顯也。首,始也。事係日下,年是事端,故史之所記必先顯其年,以為事之初始也。年有四時,不可遍舉四字以為書號,故交錯互舉,取“春秋”二字,以為所記之名也。春先於夏,秋先於鼕,舉先可以及後,言春足以兼夏,言秋足以見鼕,故舉二字以包四時也。“春秋”二字是此書之總名,雖舉“春秋”二字,其實包鼕夏四時之義。四時之內,一切萬物生植孕育盡在其中。《春秋》之書,無物不包,無事不記,與四時義同,故謂此書為《春秋》。《孝經》雲:“《春秋》祭祀,以時思之。”《詩·魯頌》雲:“春秋匪解,享祀不忒。”鄭箋雲:“春秋,猶言四時也”。是舉春秋足包四時之義。年、歲、載、祀,異代殊名,而其實一也。《爾雅·釋天》雲:“載,歲也。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李巡曰:“夏歲,商祀,周年,唐虞載,各自紀事,堯舜三代示不相襲也”。孫炎曰:“載,始也,取物終更始也。歲,取歲星行一次也。祀,取四時祭祀一訖也。年,取年穀一熟也。”是其名別而實同也。此四者,雖代有所尚,而名興自遠,非夏代始有歲名,周時始有年稱。何則?《堯典》雲“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禹貢》“作十有三載,乃同”。是於唐虞之世,巳有年歲之言。記事者,則各從所尚,常語者,則通以為言,故虞亦稱年,周亦稱歲。周詩《唐風》稱“百歲之後”,是周之稱歲也。四時之名,春夏秋鼕,皆以時物為之號也。《禮記·鄉飲酒義》曰:“春之為言蠢也,夏之為言假也,秋之為言揪也。鼕之為言中也。中者藏也。”《漢書·律歷志》雲:“春,蠢也,物蠢生也。夏,假也,物假太也。秋,即由反也,物斂也。鼕,終也,物終藏之也。”是解四時異名之義也。史之記事,一月無事不空舉月,一時無事必空舉時者,蓋以四時不具,不成為歲,故時雖無事,必虛錄首月,其或不錄,皆是史之闕文。隱六年空書“秋,七月”,註云:“雖無事而書首月,具四時以成歲。”桓四年不書秋鼕,註云:“國史之記,必書年以集此公之事,書首時以成此年之歲,故《春秋》有空時而無事者。今不書秋鼕首月,史闕文。”是其說也。然一時無事則書首月,莊二十二年書“夏,五月”者,杜雖於彼無註,《釋例》以為闕謬。“春秋”之名,錯舉而已,後代儒者,妄為華葉。賈逵雲“取法陰陽之中。春為陽中,萬物以生。秋為陰中,萬物以成。欲使人君動作不失中也”。賀道養雲“春貴陽之始,秋取陰之初”。計“春秋”之名,理包三統,據周以建子為正言之,則春非陽中,秋非陰中;據夏以建寅為正言之,則春非陽始,秋非陰初,乃是竅混沌而畫蛇足,必將夭性命而失卮酒。
  
  《周禮》有史官,掌邦國四方之事,達四方之志。諸侯亦各有國史。
  [疏]“周禮”至“國史”。○既解名曰“春秋”之意,又顯記事之人。春官宗伯之屬有“大史下大夫二人”、“小史中士八人”、“內史中大夫一人”、“外史上士四人”、“御史中士八人”。雖復各有所職,俱是掌書之官。
  ○正義曰:《周禮·春官·小史職》曰:“掌邦國之志。”《內史職》曰:“凡四方之事書,內史讀之。”《外史職》曰:“掌四方之志,掌達書名於四方。”今杜氏序雲“掌邦國四方之事”者,“掌邦國”取《小史職》文,“四方之事”取《內史職》文,杜總括兩史,共成此語。諸侯官屬雖難備知,要傳記每說諸侯之史,知諸侯亦各有國史也。《周禮》言“邦國”者,乃謂畿外諸侯之國也。國在四表,故言“四方”。雲“凡四方之事書,內史讀之”者,謂四方有書來告,內史讀以白王也。告王之後,則小史主掌之,故云“掌邦國之志”。內史雖雲讀四方之事書,其實國內史策,皆內史所掌,故其職掌八柄及策命之事也。然則內史、小史,既主國內,又主四方來告之事,故僖二十三年杜註云“國史承告而書”是也。杜此序又云“達四方之志”,取《外史職》文。案《外史職》雲“掌四方之志,掌達書名四方”,今移“達”字於“四方之志”上,如杜之意,外史達此國內之志,以告四方,故僖二十三年杜註云“同盟然後告名,赴者之禮”是也。然則“掌邦國四方之事”者,據此承受他國之赴也;“達四方之志”者,據已國有事赴告他國也。《春秋》既有內外二種,故杜翦撮天子之史,取外史、內史兩文。《周禮》諸史雖皆掌書,仍不知所記《春秋》定是何史。蓋天子則內史主之,外史佐之,諸侯蓋亦不異。但春秋之時不能依禮,諸侯史官多有廢闕,或不置內史,其策命之事,多是大史,則大史主之,小史佐之。劉炫以為《尚書》周公封康叔,戒之《酒誥》,其經曰“大史友,內史友”。如彼言之,似諸侯有大史、內史矣。但遍檢記傳,諸侯無內史之文。何則?《周禮·內史職》曰“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策命之”。僖二十八年傳說襄王使“內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是天子命臣,內史掌之。襄三十年傳稱鄭“使大史命伯石為卿”,是諸侯命臣,大史掌之。諸侯大史當天子內史之職,以諸侯兼官無內史故也。鄭公孫黑強與薫隧之盟,使大史書其名,齊大史書崔杼弒其君,晉大史書趙盾弒其君,是知諸侯大史主記事也。南史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明南史是佐大史者,當是小史也。若然,襄二十三年傳稱“季孫召外史掌惡臣”,言外史,則似有內史矣。必言諸侯無內史者,閔二年傳稱史華竜滑與禮孔曰“我,大史也”,文十八年傳稱魯有“大史剋”,哀十四年傳稱齊有“大史子餘”,諸國皆言大史,安得有內史也?季孫召外史者,蓋史官身居在外,季孫從內召之,故曰外史,猶史居在南,謂之南史耳。南史、外史,非官名也。《藝文志》雲:“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戒。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禮記·玉藻》雲:“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雖左右所記二文相反,要此二者皆言左史右史。《周禮》無左右之名,得稱左右者,直是時君之意,處之左右,則史掌之事因為立名,故傳有“左史倚相”。掌記左事,謂之左史,左右非史官之名也。左是陽道,陽氣施生,故令之記動。右是陰道,陰氣安靜,故使之記言。《藝文志》稱“左史記言,右史記動”,誤耳。上言“魯史記”,則諸侯各有史可知,又言諸侯各有國史者,方說諸侯各有《春秋》,重詳其文也。
  
  大事書之於策,○策,本又作“册”,亦作“筴”,同,初革反。小事簡牘而已。○牘,徒木反。
  [疏]“大事”至“而已”。○既言尊卑皆有史官,又論所記簡策之異。《釋器》雲“簡謂之畢”,郭璞雲“今簡札也”。許慎《說文》曰:“簡,牒也。牘,書版也。”蔡邕《獨斷》曰:“策者,簡也。其製,長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長一短,兩編下附。”鄭玄註《中庸》亦云“策,簡也”。由此言之,則簡、札、牒、畢,同物而異名。單執一札謂之為簡,連編諸簡乃名為策,故於文“策”或作“册”,象其編簡之形。以其編簡為策,故言策者簡也。鄭玄註《論語序》以《鈎命决》雲“《春秋》二尺四寸書之,《孝經》一尺二寸書之”,故知六經之策皆稱長二尺四寸。蔡邕言二尺者,謂漢世天子策書所用,故與六經異也。簡之所容,一行字耳。牘乃方版,版廣於簡,可以並容數行。凡為書,字有多有少,一行可盡者,書之於簡;數行乃盡者,書之於方;方所不容者,乃書於策。《聘禮記》曰:“若有故則加書將命,百名以上書於策,不及百名書於方。”鄭玄雲:“名,書文也,今謂之字。策,簡也。方,版也。”是其字少則書簡,字多則書策。此言大事小事,乃謂事有大小,非言字有多少也。大事者,謂君舉告廟及鄰國赴告,經之所書皆是也。小事者,謂物不為災及言語文辭,傳之所載皆是也。大事後雖在策,其初亦記於簡。何則?弒君大事,南史欲書崔杼,執簡而往,董狐既書趙盾,以示於朝,是執簡而示之,非舉策以示之,明大事皆先書於簡,後乃定之於策也。其有小事,文辭或多,如呂相絶秦,聲子說楚,字過數百,非一牘一簡所能容者,則於衆簡牘以次存錄也。杜所以知其然者,以隱十一年傳例雲“滅不告敗,勝不告剋,不書於策”。明是大事來告,載之策書也。策書不載,丘明得之,明是小事傳聞,記於簡牘也。以此知仲尼脩經皆約策書成文,丘明作傳皆博採簡牘衆記。故隱十一年註云“承其告辭,史乃書之於策。若所傳聞行言非將君命,則記在簡牘而已,不得記於典策。此蓋周禮之舊製”也。又莊二十六年經皆無傳,傳不解經,註云“此年經、傳各自言其事者,或策書雖存,而簡牘散落,不究其本末,故傳不復申解”。是言經據策書,傳馮簡牘,經之所言其事大,傳之所言其事小,故知小事在簡,大事在策也。
  
  《孟子》曰:楚謂之《檮杌》,晉謂之《乘》,而魯謂之《春秋》,其實一也。○《孟子》,書名。姓孟,名軻,字子輿,鄹邑人。與齊宣王同時人。著此書。檮,徒刀反。杌,五忽反。檮杌,四兇之一。杜雲“頑兇無儔匹之貌”。乘,繩證反,車乘也。一云兵乘。
  [疏]“孟子曰”至“一也”。○既言簡、策之異,又說諸國別名。孟子,姓孟,名軻,字子輿,鄒邑人也。當六國之時,師事孔子之孫子思,脩儒術之道,著書七篇。其第四《離婁》篇雲:“王者之跡息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晉謂之‘乘’,楚謂之“檮杌”,魯謂之‘春秋’,一也。”其言與此小異,是杜足“其實”二字,使成文也。彼趙岐註云:“‘乘’者,興於田賦乘馬之事,因以為名。‘檮杌’者,嚚兇之類,興於記惡之戒,因以為名。‘春秋’,以二始舉四時,記萬事之名。”是三者立名雖異,記事則同,故云“其實一也”。序發首雲“‘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故引此以為證。且明諸侯之國各有史記,故魯有《春秋》,仲尼得因而脩之也。案《外傳》:申叔時、司馬侯乃是晉、楚之人,其言皆云“春秋”,不言“乘”與“檮杌”。然則“春秋”是其大名,晉、楚私立別號,魯無別號,故守其本名。賈逵雲“周禮盡在魯矣,史法最備,故史記與周禮同名”。然則晉、楚豈當自知不備,故別立惡名?
  
  韓宣子適魯,○宣子,名起,晉大夫。適魯,在昭二年。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盡,津忍反,後放此。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王,於況反,又如字。
  [疏]“韓宣”至“以王”。○既言諸國有書,欲明魯最兼備,故云此。
  ○正義曰:此昭二年傳文也。宣子,晉卿,名起,食邑於韓,因以為氏。謚曰宣子者,有德之稱。為昭公新立,身新為政,故來聘魯,因觀書於大史氏,見此書而發言。杜註彼以為《易·象》即今《周易》上下經之《象》辭也,《魯春秋》謂魯史記之策書也。《春秋》遵周公之典以序事,故曰“周禮盡在魯矣”。《易·象》、《春秋》是文王、周公之所製,故見《春秋》知周公之德,見《易·象》知周之所以王也。文王能製此典,即是身有聖德,聖不空生,必王天下。周室之王,文王之功,故觀其書,知周之所以得王天下之由也。文王身處王位,故以王言之。周公不王,故以德屬之。人異,故文異。傳言觀書大史,則所觀非一,而獨言《易·象》、《魯春秋》者,韓子主美文王、周公,故特言之。《易·象》,魯無增改,故不言“魯易象”。《春秋》雖是周法所記,乃是魯事,故言“魯春秋”也。《春秋》、《易·象》,晉應有之,韓子至魯方乃發嘆者,味其義,善其人,以其舊所未悟,故云今始知,示其嘆美之深,非是素不見也。《易·下係辭》雲《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當文王與紂之事。則謂《易·象》,爻彖之辭也。鄭玄案據此文,以為《易》是文王所作。鄭衆、賈逵、虞翻、陸績之徒,以《易》有“箕子之明夷”、“東鄰殺牛”,皆以為《易》之爻辭周公所作。杜雖無明解,似同鄭說。
  
  韓子所見,蓋周之舊典禮經也。
  [疏]“韓子”至“經也”。○序言史官所書,舊有成法,故引韓子之事,以此言結之。韓子所見《魯春秋》者,蓋是周之舊日正典、禮之大經也。韓子之言,並嘆《易·象》,此之所見,唯謂《春秋》者,指說《春秋》,不須《易·象》故也。知是舊典禮經者,傳於隱七年“書名”例雲“謂之禮經”,十一年“不告”例雲“不書於策”,明書於策必有常禮。未脩之前,舊有此法。韓子所見而說之,即是周之舊典,以無正文,故言“蓋”為疑辭也。製禮作樂,周公所為,明策書禮經亦周公所製,故下句每雲周公,正謂五十發凡是周公舊製也。必知史官所記,有周公舊製者,以聖人所為,動皆有法,以能立官紀事,豈得全無憲章?定四年傳稱備物典策以賜伯禽,典策則史官記事之法也。若其所記無法,何足以賜諸侯?諸侯得之,何足以為光榮而子魚稱為美談也?且仲尼脩此《春秋》以為一經,若周公無法,史官妄說,仲尼何所可馮,斯文何足為典,得與諸《書》、《禮》、《樂》、《詩》、《易》並稱經哉?以此知周公舊有定製,韓子所見是也。
  
  周德既衰,官失其守。上之人不能使《春秋》昭明,赴告策書,○告,古毒反,一音古報反。崩薨曰赴,禍福曰告。諸所記註,○註,張住反,字或作“註”。多違舊章。
  [疏]“周德”至“舊章”。
  ○正義曰:此明仲尼脩《春秋》之由,先論史策失宜之意。計周公之垂法典策具存,豈假仲尼更加筆削?但為官失其守,褒貶失中,赴告策書,多違舊典,是故仲尼脩成此法,垂示後昆。襄三十一年傳稱卿大夫“能守其官職”,昭二十年傳曰“守道不如守官”,是言人臣為官,各有所守。周德既衰,邦國無法,群小在位,故官人失其所守也。雖廣言衆官失職,要其本意是言史官失其所掌也。昭三十一年傳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春秋》昭明。”註云:“上之人謂在位者也。”彼謂賢德之人在天子諸侯之位,能使《春秋》褒貶勸戒昭明。周德既衰,主掌之官已失其守,在上之人又非賢聖,故不能使《春秋》褒貶勸戒昭明。緻令赴告記註多違舊章也。文十四年傳曰“崩薨不赴,禍福不告”,然則鄰國相命,兇事謂之赴,他事謂之告,對文則別,散文則通。昭七年傳“衛齊惡告喪於周”,則是兇亦稱告也。赴告之中違舊章者,若隱三年,平王以壬戌崩,赴以庚戌;桓五年,陳侯鮑卒,再赴以甲戌己醜;及不同盟者而赴以名,同盟而赴不以名之類是也。策書記註多違舊章者,仲尼既
  已脩改,不可復知。正以仲尼脩之,故知其多違也。
  
  仲尼因魯史策書成文,考其真偽,而志其典禮,上以遵周公之遺製,下以明將來之法。
  [疏]“仲尼”至“之法”。○此明仲尼所因並製作之意。所脩之經,以魯為主,是因魯史策書成定之舊文也。“考”謂校勘,“志”謂記識。考其真偽,真者因之,偽者改之。志其典禮,合典法者褒之,違禮度者貶之。上以遵周公之遺製,使舊典更興;下以明將來之法,令後世有則,以此故脩《春秋》也。前代後代,事終一揆,所賞所罰,理必相符。仲尼定《春秋》之文,製治國之法,文之所褒,是可賞之徒;文之所貶,是可罰之類。後代人主,誠能觀《春秋》之文,揆當代之事,闢所惡而行所善,順褒貶而施賞罰,則法必明,而國必治,故云“下以明將來之法”也。不教當時而為將來製法者,孔子之時,道不見用,既知被屈,冀範將來。將來之與今時,其法亦何以異,但為時不見用,故指之將來,其實亦以教當代也。
  
  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則刊而正之,○刊,苦幹反,削也。以示勸戒。
  [疏]“其教”至“勸戒”。○此說仲尼改舊史之意。教之所存,謂名教善惡,義存於此事。若文無褒貶,無以懲勸,則是文之害教。若僖二十八年“天王狩於河陽”,傳云:“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天王狩於河陽’。”杜以晉文之意本欲尊周,將率諸侯共朝天子,自嫌彊大,不敢至周,喻王出狩,得盡臣禮。尋其蹤緒,心是跡非。又昭十九年,“許世子止弒其君買”,傳云:“許悼公瘧。五月,戊辰,飲大子止之藥,卒。書曰:‘弒其君。’君子曰:‘盡心力以事君,捨藥物可也。’”許止進藥,不由於醫,其父飲之,因茲而卒。名教善惡須存於此者也。不罪許止,不沒晉文,無以息篡逆之端,勸事君之禮,故隱其召王之名,顯稱弒君之惡。如此之例,皆是文之害教,則刊削本策,改而正之,以示後人,使聞善而知勸,見惡而自戒。諸仲尼所改新意,皆是刊而正之也。
  
  其餘則皆即用舊史,史有文質,辭有詳略,不必改也。
  [疏]“其餘”至“改也”。○此說仲尼不改舊史之意,“其餘”,謂新意之外皆即用舊史也。始隱終麟,二百餘載,史官遷代,其數甚多,人心不同,屬辭必異,自然史官有文有質,致使其辭有詳有略,既無所害,故不必改也。“史有文質”,謂居官之人。“辭有詳略”,謂書策之文。史文則辭華,史質則辭直,華則多詳,直則多略,故《春秋》之文詳略不等也。螟螽蜚蜮,皆害物之蟲,蜚蜮言有,螟螽不言有;諸侯反國,或言自某歸,或言歸自某;晉伐鮮虞,吳入郢,直舉國名,不言將帥;及郊與川郊皆無所發;諸侯出奔,或名,或不名,明是立文乖異,是其史舊有詳略,義例不存於此,故不必皆改也。
  
  故傳曰:“其善志。”又曰:“非聖人孰能脩之?”
  [疏]“故傳”至“脩之”。○上傳,昭三十一年,言《春秋》之書其是善志記也。下傳,成十四年,言若非聖人,誰能脩《春秋》,使成五例也。下傳既非同年,而云“又”者,言又重上事之辭,止又其傳,非又其年也。
  
  蓋周公之志,仲尼從而明之。
  [疏]“蓋周”至“明之”。○既以“蓋”為疑辭,而知事必然者,案傳,君子論《春秋》之美而云“善志”。《春秋》既是舊名,明稱舊記為善,故知上傳之言蓋,言周公之志也。脩者,治舊之名。傳善聖人而言脩舊,明脩前聖之道,故知下傳之言蓋,仲尼之明周公也。上已言“蓋周之舊典禮經”,此復重雲“蓋周公之志”者,上明《春秋》記事之法舊史之遵周公也,此明仲尼因舊史之文還脩周公之法,故重言蓋。敘此以上論經,以下論傳。
  
  左丘明受經於仲尼,以為經者不刊之書也,故傳或先經以始事,○先,悉薦反。或後經以終義,○後,戶豆反。或依經以辯理,或錯經以合異,隨義而發。
  [疏]“左丘”至“而發”。
  ○正義曰:丘明為經作傳,故言受經於仲尼,未必面親授受使之作傳也。此說作傳解經而傳文不同之意丘明以為經者,聖人之所製是不可刊削之書也。非傳所能亂之。假使傳有先後,不畏經因錯亂,故傳或先經為文以始後經之事,或後經為文以終前經之義,或依經之言以辨此經之理,或錯經為文以合此經之異,皆隨義所在而為之發。傳期於釋盡經意而已,是故立文不同也。大史公《十二諸侯年表序》雲:自孔子論史記,次《春秋》,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各有妄其意,失其真,故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瀋氏雲:《嚴氏春秋》引《觀周篇》雲:“孔子將脩《春秋》,與左丘明乘如周,觀書於周史,歸而脩《春秋》之經,丘明為之傳,共為表裏。”《藝文志》雲:“左丘明,魯史也。”是言丘明為傳,以其姓左,故號為《左氏傳》也。先經者,若隱公不書即位,先發仲子歸於我;衛州籲弒其君完,先發莊公娶於齊。如此之類,是先經以始事也。後經者,昭二十二年,王室亂,定八年,乃言劉子伐盂以定王室;哀二年,晉納蒯聵於戚,哀十五年,乃言蒯聵自戚入衛。如此之類,是後經以終義也。依經者,經有其事,傳辯其由。隱公不書即位,而求好於邾,故為衊之盟。案其經文,明其歸趣,如此之類,是依經以辯理也。錯經者,若地有兩名,經傳互舉,及經“侵”傳“伐”,經“伐”傳“侵”,於文雖異,於理則合。如此之類,是錯經以合異也。傳文雖多,不出四體,故以此四句明之也。
  
  其例之所重,○重,直用反,又直竜反。舊史遺文,略不盡舉,非聖人所脩之要故也。
  [疏]“其例”至“故也”。○此說有經無傳之意。例之所重者,若桓元年,“秋,大水”,傳云“凡平原出水為大水”。莊七年,“秋,大水”。此則例之所重,皆是舊史遺餘策書之文。丘明略之,不復發傳,非聖人所脩之要故也。言遺者,舊史已沒,策書遺留,故曰遺文。
  
  身為國史,躬覽載籍,必廣記而備言之。其文緩,其旨遠,將令學者原始要終,○令,力呈反,下“令學者”同。要,於遙反。尋其枝葉,究其所窮。○究,久又反。
  [疏]“身為”至“所窮”。○此說無經有傳之意。
  ○正義曰:《說文》雲“籍,簿書也”。張衡《東京賦》曰“多識前世之載”,載亦書也。躬覽載籍,所見者博,以義有所取,必廣記而備言之。非直解經,故其文緩。遙明聖意,故其旨遠。將令學者本原其事之始,要截其事之終,尋其枝葉,盡其根本,則聖人之趣雖遠,其賾可得而見。是故經無其事,而傳亦言之,為此也。原始要終及其旨,遠並《易·下係辭》文也。尋其枝葉,以樹木喻也。究亦窮也,言窮盡其所窮之處也。
  
  優而柔之,使自求之;饜而飫之,○饜,於豔反。飫,於預反。使自趨之。○趨,七住反,又七俱反。若江海之浸,○浸,子鴆反。膏澤之潤,○膏,古刀反。渙然冰釋,○渙,呼亂反。怡然理順。○怡,以之反。然後為得也。
  [疏]“優而柔之”至“然後為得也”。○此又申說無經之傳有利益之意。“優而柔之,使自求之”,《大戴禮·子張問入官》學之篇有此文也。其“饜而飫之”,則未知所出。優、柔,俱訓為安,寬舒之意也。饜、飫,俱訓為飽,饒裕之意也。謂丘明富博其文,優遊學者之心,使自求索其高意精華;其大義飽足學者之好,使自奔趨其深緻;言其廣記備言,欲令使樂玩不倦也。江海以水深之故,所浸者遠;膏澤以雨多之故,所潤者博。以喻傳之廣記備言,亦欲浸潤經文,使義理通洽。如是而求之,然後渙然解散,如春冰之釋,怡然心說,而衆理皆順,然後為得其所也。江海,水之大者,故舉以為喻。脂之澤者為膏,言雨之為潤若脂膏然,故稱膏澤也。
  
  其發凡以言例,皆經國之常製,周公之垂法,史書之舊章。仲尼從而脩之,以成一經之通體。
  [疏]“其發”至“通體”。
  ○正義曰:自此至“非例也”,辯說傳之三體。此一段說舊發例也,言發凡五十皆是周公舊法。先儒之說《春秋》者多矣,皆云丘明以意作傳,說仲尼之經,凡與不凡無新舊之例。杜所以知發凡言例是周公垂、法史書舊章者,以諸所發凡皆是國之大典,非獨經文之例。隱七年,始發凡例,特雲“謂之禮經”;十一年,又云“不書於策”。建此二句於諸例之端,明書於策者,皆是經國之常製,非仲尼始造策書自製此禮也。何則?“夫災,無牲”,“卒哭”,“作主”,“諸侯薨於朝會,加一等”,“夫人不薨於寢,則不致”,豈是仲尼加造此言也?公行告廟,侯伯分災,二“凡”之末,皆云“禮也”,豈是丘明自製禮乎?又公女嫁之送人尊卑,哭諸侯之親疏等級,王喪之稱“小童”,分至之書“雲物”,皆經無其事,傳亦發凡。若丘明以意作傳,主說仲尼之經,此既無經,何須發傳?以是故知發凡言例,皆是周公垂法、史書舊章,仲尼從而脩之,以成一經之通體也。國之有史,在於前代,非獨周公立法,史始有章。而指言周公垂法者,以三代異物,節文不同,周公必因其常文而作,以正其變者,非是盡變其常也。但以一世大典,周公所定,故《春秋》之義,史必主於常法,而以周公正之。然凡是周公之禮經,今案《周禮》竟無凡例,為當禮外別自有凡,為當凡在禮內。今者所據,禮內有凡。知者,案《周禮·大宰職》於“八法”之內有“官成”、“官法”,鄭衆註云“官成者,謂官府之有成事品式。官法者,謂職所主之法度”。然則此凡者是史官之策書成事法式也。《釋例·終篇》雲:“稱凡者五十,其別四十有九”,蓋以母、弟二凡,其義不異故也。計周公垂典,應每事設法,而據經有例,於傳無凡多矣,《釋例》四十部,無凡者十五。然則周公之立凡例,非徒五十而已。蓋作傳之時已有遺落,丘明采而不得故也。且凡雖舊例,亦非全語,丘明采合而用之耳。《終篇》雲諸凡雖是周公之舊典,丘明撮其體義,約以為言,非純寫故典之文也。蓋據古文覆逆而見之,此丘明會意之微緻,是其說也。然丘明撮凡為言,體例不一,於一凡之內,事義不同,亦有因經所有,連釋經之所無,如“王曰小童、公侯曰子”是也。亦有略其經之所無,直釋經之所有,如“凡祀,啓蟄而郊,竜見而雩”,不言礿祀,以經無故也,如此之類是也。所以然者,蓋以舊凡語少,經雖無事,則亦連文引之,所以兼引“王曰小童”。若舊凡語多,經無者則略之,經有者則載之,所以略其礿祀獨舉郊雩。故莊十一年“王師敗績於某”,杜註云“事列於經,則不得不因申其義”。是舊凡多者,唯舉經文也。發凡之體,凡有二條:一是特為策書;一是兼載國事。特為策書者,凡告以名則書之類是也。兼載國事者,凡嫁女於敵國之類是也。雖為國事,但他書有者,亦不在凡例,如天子七月而葬,既於禮文備有,故丘明作傳不在凡例也。此諸凡者自是天下大例,其言非獨為魯故。哭諸侯之條,既發凡例,乃雲故魯為諸姬,明知正凡所言,非止魯事。且送女例雲“於天子,則諸卿皆行”,魯無嫁女於天子之理。祭祀例雲“啓蟄而郊”,自非魯國不得有郊天之事,明是采合故典、裁約為文也。
  
  其微顯闡幽,裁成義類者,○闡,昌善反,明也。皆據舊例而發義,指行事以正褒貶。○褒,保刀反。貶,彼檢反,《字林》方犯反。
  [疏]“其微”至“褒貶”。○此下盡“麯而暢之”,說新意也。“微顯闡幽”,《易·下係辭》文也。微謂纖隱,闡謂著明。舊說雲“下云‘經無義例’,此釋經有義例”。謂孔子脩經,微其顯事,闡其幽理,裁節經之上下,以成義之般類。其善事顯者,若秦穆悔過,貶四國大夫,以例稱“人”,觀文與常文無異。惡事顯者,若諸侯城緣陵,叔孫豹違命,城緣陵依例稱諸侯,與無罪文同,叔孫豹去氏,與未賜族者文同,皆是微其顯事。闡幽者,謂闡其幽理,使之宣著。若晉趙盾、鄭歸生、楚比陳乞及許大子止,皆非親弒其君,是其罪幽隱,孔子脩經加“弒”,使罪狀宣露,是闡幽也。諸《春秋》褒貶之例並是也。蓋以為皆據舊例而發義。以下論丘明之傳微顯闡幽乃是經事,故賀瀋諸儒皆悉同此。劉炫以微顯闡幽皆說作傳之意。經文顯者,作傳本其纖微;經文幽者,作傳闡使明著。顯者,若“天王狩於河陽”,觀經文,足知王是天子,狩是出獵,但不知天子何故出畿外狩耳,故傳發“晉侯召王”,是其微顯也。幽者,若“鄭伯剋段於鄢”,觀經不知段是何人,何故稱剋,故傳發“武薑愛段”,是闡其幽也。丘明作傳,其有微經之顯、闡經之幽,以裁製成其義理比類者,皆據舊典凡例而起發經義,指其人行事是非,以正經之褒貶,例稱“得雋曰剋”,傳言“如二君,故曰剋”,是其據舊例發義也;晉侯召王使狩,鄭伯不教其弟,仲尼沒其召王,顯稱鄭伯,丘明正述其事,先解經文,是指其行事以正褒貶也。此二事尤明者耳,其餘皆是新意也。此序主論作傳,而賀瀋諸儒皆以為經解之,是不識文勢而謬失杜旨。
  
  諸稱“書”、“不書”、“先書”、“故書”、“不言”、“不稱”、“書曰”之類,皆所以起新舊,發大義,謂之變例。
  [疏]“諸稱”至“變例”。○上既言據舊例而發義,故更指發義之條,諸傳之所稱“書”“不書”“先書”“故書”“不言”“不稱”及“書曰”七者之類,皆所以起新舊之例,令人知發凡是舊,七者是新,發明經之大義,謂之變例。以“凡”是正例,故謂此為變例,猶《詩》之有變風變雅也。自杜以前,不知有新舊之異,今言“謂之變例”,是杜自明之以曉人也。稱“書”者,若文二年“書士縠,堪其事”;襄二十七年“書先晉,晉有信”,如此之類是也。“不書”者,若隱元年春“正月,不書即位,攝也”;“邾子剋,未王命,故不書爵”,如此之類是也。“先書”者,若桓二年“君子以督為有無君之心,故先書弒其君”;僖二年,虞師晉師“滅下陽,先書虞,賄故也”,如此之類是也。“故書”者,隱三年,“壬戌,平王崩,赴以庚戌,故書之”;成八年“杞叔姬卒,來歸自杞,故書”,如此之類是也。“不言”者,若隱元年“鄭伯剋段於鄢。不言出奔,難之也”;莊十八年“公追戎於濟西。不言其來,諱之也”,如此之類是也。“不稱”者,若僖元年“不稱即位,公出故也”;莊元年“不稱姜氏,絶不為親”,如此之類是也。“書曰”者,若隱元年“書曰鄭伯剋段於鄢”,隱四年‘書曰衛人立晉’,衆也”,如此之類是也。案:襄元年“圍宋彭城。非宋地,追書也”;隱元年“稱鄭伯,譏失教也”;昭三十一年“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內也”。“先書”、“故書”既是新意,則“追書”亦是新意;“書”與“不書”俱是新意,則“稱”與“不稱”、“言”與“不言”亦俱是新意,豈得“不言”、“不稱”獨為新意,“言”也“稱”也便即非乎?《釋例·終篇》雲“諸雜稱二百八十有五”,止有其數,不言其目,就文而數,又復參差。竊謂“追書”也,“言”也,“稱”也,亦是新意。序不言者,蓋諸類之中足以包之故也。有田僧紹者,亦註此序,以為序言諸“稱”,“稱”亦即是新意,與下七者合為八名。斯不然矣。案“書”與“不書”,其文相次。若“稱”字即是新意,但當言“稱”與“不稱”相次,何以分為別文?明知杜言諸“稱”,自謂諸傳所稱,不以“稱”為新意。但以理而論之,“稱”亦當是新意耳。
  
  然亦有史所不書,即以為義者,此蓋《春秋》新意,故傳不言“凡”,麯而暢之也。○暢,敕亮反。
  [疏]“然亦”至“之也”。○此說因舊為新也。仲尼脩《春秋》者,欲以上遵周製,下明世教,其舊史錯失,則得刊而正之,以為變例。其舊史不書,則無可刊正,故此又辯之。亦有史所不書,正合仲尼意者,仲尼即以為義。改其舊史及史所不書,此二者蓋是《春秋》新意,故傳亦不言凡,每事別釋,麯而通暢之也。“此蓋《春秋》新意”,其言總上,通變例與不別書也。舉一凡而事同者,諸理盡見,是其直也;不言凡而每事發傳,是其麯暢。暢訓通,故言麯而暢之也。若然,隱公實不即位,史無由得書即位。邾剋實未有爵,史無由得書其爵。然則傳言不書,自是舊史不書。而以不書為仲尼新意者,《釋例·終篇》杜自問而釋之,雲丘明之為傳,所以釋仲尼《春秋》。仲尼《春秋》皆因舊史之策書,義之所在,則時加增損,或仍舊史之無,亦或改舊史之有。雖因舊文,固是仲尼之書也。丘明所發,固是仲尼之意也。雖是舊文不書,而事合仲尼之意,仲尼因而用之,即是仲尼新意。若宣十年“崔氏出奔衛”,傳稱“書曰‘崔氏’,非其罪也,且告以族,不以名”。是告不以名,故知舊史無名,及仲尼脩經,無罪見逐,例不書名,此舊史之文,適當孔子之意,不得不因而用之。因舊為新,皆此類也。然杜唯言史所不書,即以為義,不云史所書為義者,但夫子約史記而脩《春秋》,史記之文,皆是舊史所書,因而褒貶,理在可見,不須更言,但恐舊史不書,而夫子不用,故特言之。
  
  其經無義例,因行事而言,則傳直言其歸趣而已。○趣,七住反。非例也。
  [疏]“其經”至“例也”。○此一段說經無義例者。國有大事,史必書之,其事既無得失,其文不著善惡,故傳直言其指歸趣嚮而已,非褒貶之例也。《春秋》此類最多,故隱元年“及宋人盟於宿”,傳曰“始通也”。杜註云“經無義例,故傳直言其歸而已。他皆放此”。是如彼之類,皆非例也。
  
  故發傳之體有三,而為例之情有五。○為音於偽反,又如字。
  [疏]“故發”至“有五”。
  ○正義曰:傳體有三,即上文發凡正例、新意變例、歸趣非例是也。為例之情有五,則下文“五曰”是也。書經有此五情,緣經以求義為例,言傳為經發例,其體有此五事。下文五句,成十四年傳也。案彼傳上文雲“春秋之稱”,下云“非聖人誰能脩之?”聖人指謂孔子,美孔子所脩,成此五事,五事所攝,諸例皆盡。下句釋其顯者以屬之耳。此發傳之體有三,上文三言“其”以別之,觀文足可知耳。劉寔分變例新意以為二事。《釋例·終篇》曰“丘明之傳有稱周禮以正常者,諸稱凡以發例者是也;有明經所立新意者,諸顯義例而不稱凡者是也”。稱古典則立凡以顯之,釋變例則隨辭以贊之。杜言甚明,尚不能悟,其為暗也,不亦甚乎!
  
  一曰:“微而顯”,文見於此,而起義在彼。○見,賢遍反,下同。“稱族,尊君命;捨族,尊夫人”、“梁亡”、“城緣陵”之類是也。○捨音
  捨。
  [疏]“一曰”至“是也”。○“文見於此”,謂彼註云“辭微而義顯”也。“稱族,尊君命,捨族,尊夫人”,成十四年傳為叔孫僑如發也。經曰“秋,叔孫僑如如齊逆女。九月,僑如以夫人婦姜氏至自齊”。叔孫是其族也,褒賞稱其族,貶責去其氏。銜君命出使稱其族,所以為榮;與夫人俱還去其氏,所以為辱。出稱叔孫,舉其榮名,所以尊君命也;入捨叔孫,替其尊稱,所以尊夫人也。族自卿傢之族,稱捨別有所尊。是文見於此而起義在彼。僖十九年經書“梁亡”,是秦亡之也。傳曰“不書其主,自取之也”。僖十四年經書“諸侯城緣陵”,是齊率諸侯城之,以遷杞也。傳曰“不書其人,有闕也”。秦人滅梁而曰“梁亡”,文見於此,“梁亡”見取者之無罪。齊桓城杞而書“諸侯城緣陵”,文見於此,“城緣陵”見諸侯之有闕。亦是文見於此,而起義在彼。皆是辭微而義顯,故以此三事屬之。
  
  二曰“志而晦”,約言示製,推以知例。參會不地、與謀曰“及”之類是也。○參,士南反,又音三。與音預。
  [疏]“二曰”至“是也”。○彼註云“志,記也。晦,亦微也。謂約言以記事,事敘而文微”。桓二年,秋,“公及戎盟於唐。鼕,公至自唐”。傳例曰“特相會,往來稱地,讓事也。自參以上,則往稱地,來稱會,成事也”。其意言會必有主,二人共會,則莫肯為主,兩相推讓,會事不成,故以地緻。三國以上,則一人為主,二人聽命,會事有成,故以會緻。宣七年“公會齊侯伐萊”。傳例曰“凡師出,與謀曰及,不與謀曰會”。其意言同志之國,共行徵伐,彼與我同謀計議,議成而後出師,則以相連及為文。彼不與我謀,不得已而往應命,則以相會合為文。此二事者,義之所異,在於一字。約少其言,以示法製,推尋其事,以知其例。是所記事有敘,而其文晦微也。
  
  三曰“婉而成章”,○婉,於阮反。麯從義訓,以示大順。諸所諱闢,璧假許田之類是也。○闢,本亦作“避”,音同,後放此,假,古雅反,後不音者同。
  [疏]“三曰”至“是也”。○彼註云“婉,麯也。謂屈麯其辭,有所闢諱,以示大順,而成篇章”。言“諸所諱闢”者,其事非一,故言“諸”以總之也。若僖十六年,公會諸侯於淮,未歸而取項,齊人以為討而止公。十七年,九月,得釋始歸。諱執止之恥,闢而不言,經乃書“公至自會”。諸如此類,是諱闢之事也。諸侯有大功者,於京師受邑,為將朝而宿焉,謂之朝宿之邑。方嶽之下,亦受田邑,為從巡守備湯水以共沐浴焉,謂之湯沐之邑。魯以周公之故,受朝宿之邑於京師許田是也;鄭以武公之勳,受湯沐之邑於泰山祊田是也。隱桓之世,周德既衰,魯不朝周,王不巡守,二邑皆無所用,因地勢之便,欲相與易,祊薄不足以當許,鄭人加璧以易許田。諸侯不得專易天子之田,文諱其事。桓元年,經書“鄭伯以璧假許田”,言若進璧以假田,非久易也。掩惡揚善,臣子之義,可以垂訓於後。故此二事皆屈麯其辭從其義訓,以示大順之道。是其辭婉麯而成其篇章也。
  
  四曰“盡而不汙”,○汙,於俱反,麯也。直書其事,具文見意。丹楹刻桷、天王求車、齊侯獻捷之類是也。○楹音盈。刻音剋。桷音角。捷,在妾反。
  [疏]“四曰”至“是也”。○彼註云:“謂直言其事,盡其事實,無所汙麯”。禮製,宮廟之飾,楹不丹,桷不刻。莊二十三年“秋,丹桓宮楹”;二十四年,春,“刻桓宮桷”。禮,諸侯不貢車服,天子不私求財。桓十五年“天王使傢父來求車”。禮,諸侯不相遺俘。莊三十一年“齊侯來獻戎捷”。三者皆非禮而動,直書其事,不為之隱,具為其文,以見譏意。是其事實盡而不有汙麯也。
  
  五曰“懲惡而勸善”,○懲,直升反。求名而亡,欲蓋而章。書齊豹“盜”、三叛人名之類是也。
  [疏]“五曰”至“是也”。○彼註云“善名必書,惡名不滅,所以為懲勸”。昭二十年“盜殺衛侯之兄縶”,襄二十一年“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昭五年“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昭三十一年“邾黑肱以濫來奔”,是謂盜與三叛人名也。齊豹,衛國之卿,《春秋》之例,卿皆書其名氏,齊豹忿衛侯之兄,起而殺之,欲求不畏彊禦之名,《春秋》抑之,書曰“盜”。盜者,賤人有罪之稱也。邾庶其、黑肱、莒牟夷三人,皆小國之臣,並非命卿,其名於例不合見經,竊地出奔,求食而已,不欲求其名聞,《春秋》故書其名,使惡名不滅。若其為惡求名而有名章徹,則作難之士,誰或不為?若竊邑求利而名不聞,則貪冒之人,誰不盜竊?故書齊豹曰“盜”,三叛人名,使其求名而名亡,欲蓋而名章,所以懲創惡人,勸奬善人。昭三十一年傳具說此事,其意然也。盜與三叛俱是惡人,書此二事,唯得懲惡耳,而言“勸善”者,惡懲則善勸,故連言之。
  
  推此五體,以尋經、傳,觸類而長之。○長,丁丈反。附於二百四十二年行事,王道之正,人倫之紀備矣。
  [疏]“推此”至“備矣”。
  ○正義曰:上雲“情有五”,此言“五體”者,言其意謂之情,指其狀謂之體,體情一也,故互見之。一曰微而顯者,是夫子脩改舊文以成新意,所修《春秋》以新意為主,故為五例之首。二曰志而晦者,是周公舊凡,經國常製。三曰婉而成章者,夫子因舊史大順,義存君親,揚善掩惡,夫子因而不改。四曰盡而不汙者,夫子亦因舊史,有正直之士,直言極諫,不掩君惡,欲成其美,夫子因而用之。此婉而成章,盡而不污,雖因舊史,夫子即以為義。總而言之,亦是新意之限,故傳或言“書曰”或云“不書”。五曰懲惡而勸善者,與上微而顯不異,但勸戒緩者,在微而顯之條;貶責切者,在懲惡勸善之例,故微而顯居五例之首,懲惡勸善在五例之末。五者《春秋》之要,故推此以尋經、傳,觸類而增長之,附於二百四十二年時人所行之事,觀其善惡,用其褒貶,則王道之正法,人理之紀綱,皆得所備矣。從首至此,說經、傳理畢,故以此言結之。“觸類而長之”《易·上係辭》文也。二百四十二年,謂獲麟以前也。以後經則魯史舊文,傳終說前事,辭無褒貶,故不數之也。觸類而長之者,若隱四年經書“翬帥師”,傳稱羽父固請,“故書曰‘翬帥師’,疾之也”。十年經亦書“翬帥師”,傳雖不言“書曰”、“故書”,是知與上同為新意。又隱元年傳“曰‘儀父’,貴之也”,則桓十七年雲“儀父”,亦是貴之是也。
  
  或曰:《春秋》以錯文見義。若如所論,則經當有事同文異而無其義也。先儒所傳,皆不其然。○傳,直專反。
  [疏]“或曰”至“其然”。
  ○正義曰:自此至“釋例詳之”,言已為作註解之意。論經、傳之下,即是自述已懷,於文不次,言無由發,故假稱或問而答以釋之。《春秋》之經,侵伐會盟及戰敗剋取之類,文異而義殊,錯文以見義。先儒知其如是,因謂苟有異文,莫不著義。杜以為仲尼所述,據史舊文,文害者,則刊而正之,不害者,因其詳略。此其異於先儒,故或人據上文杜之異旨,執先儒以問曰:《春秋》以錯文見義,其文異者,必應有義存焉。若如所論,辭有詳略,不必改也,則經當有事同文異而無其義意者也。先儒所傳,皆不其然,今何以獨異?欲令杜自辯之。
  
  答曰:《春秋》雖以一字為褒貶,然皆須數句以成言,○數,色主反,下同。非如八卦之爻,可錯綜為六十四也,○綜,宗宋反。固當依傳以為斷。○斷,丁亂反。
  [疏]“答曰”至“為斷”。○莊二十五年“陳侯使女叔來聘”,傳曰“嘉之,故不名”。僖二十五年“衛侯毀滅刑”,傳曰“同姓也,故名”。褒則書字,貶則稱名,褒貶在於一字。褒貶雖在一字,不可單書一字以見褒貶,故答或人曰“《春秋》雖以一字為褒貶,皆須數句以成言語,非如八卦之爻,可錯綜為六十四也”。卦之爻也,一爻變,則成為一卦;經之字也,一字異,不得成為一義,故經必須數句以成言,義則待傳而後曉,不可錯綜經文,以求義理,故當依傳以為斷。文異者,丘明不為發傳,仲尼必無其義,安得傳旨之表妄說經文?以此知經有事同文異而無其義者也。“數句”者,謂若隱元年“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及昭十三年“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晉歸於楚,弒其君虔於乾谿”。此皆三句以上。《春秋》一部,未必皆然。杜欲盛破賈、服一字,故舉多言之。或以為數其文句,義亦得通。“錯綜其數”,《易·上係辭》文,謂交錯綜理之。
  
  古今言《左氏春秋》者多矣,今其遺文可見者十數傢。
  [疏]“古今”至“數傢”。○《漢書·儒林傳》雲:“漢興,北平侯張蒼及梁大傅賈誼、京兆尹張敞、大中人大劉公子皆脩《左氏傳》。誼為《左氏傳》訓詁,授趙人貫公,公傳子長卿,長卿傳清河張禹,禹授尹更始,更始傳子鹹及丞相翟方進,方進授清河鬍常,常授黎陽賈護,護授蒼梧陳欽,而劉歆從尹鹹及翟方進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賈護、劉歆。”是前漢言《左氏》者也。漢武帝置五經博士,《左氏》不得立於學官。至平帝時,王莽輔政,方始立之,後漢復廢。雖然,學者浸多矣,中興以後,陳元、鄭衆、賈逵、馬融、延篤、彭仲博、許惠卿、服虔、潁容之徒,皆傳《左氏春秋》。魏世則王肅、董遇為之註。此等比至杜時,或在或滅,不知杜之所見十數傢定是何人也。
  
  大體轉相祖述,進不成為錯綜經文以盡其變,退不守丘明之傳。於丘明之傳,有所不通,皆沒而不說,而更膚引《公羊》、《穀梁》,○膚,芳於反。適足自亂。
  [疏]“大體”至“自亂”。○《禮記·中庸》雲“仲尼祖述堯舜”。祖,始也,謂前人為始而述修之也。經之詳略,本不著義,強為之說,理不可通,故“進不成為錯綜經文以盡其變”。於傳之外,別立異端,故“退不守丘明之傳”。傳有不通,則沒而不說,謂諸傢之註多有此事。但諸註既亡,不可指摘。若觀服虔、賈逵之註,皆沒而不說者衆矣,謂若文二年“作僖公主”,傳於僖三十三年雲“作主,非禮也。凡君薨,卒哭而祔,祔而作主”,及襄九年“閏月,戊寅,濟於陰阪”之類是也。膚謂皮膚,言淺近引之也。《公羊》、《穀梁》口相傳授,因事起問意,與《左氏》不同,故引之以解《左氏》,適足以自錯亂也。
  
  預今所以為異,專脩丘明之傳以釋經。經之條貫,必出於傳。○貫,古亂反。傳之義例,總歸諸凡。推變例以正褒貶,簡二傳而去異端,○去,起呂反。蓋丘明之志也。
  [疏]“預今所以”至“之志也”。○丘明與聖同時,為經作傳,經有他義,無容不盡,故專修丘明之傳以釋經也。作傳解經,則經義在傳,故“經之條貫,必出於傳”也。發凡言例,則例必在凡,故“傳之義例,總歸諸凡”也。若有例無凡,則傳有變例,如是則“推尋變例以正褒貶”。若《左氏》不解,二傳有說,有是有非,可去可取,如是則簡選二傳,取其合義而去其異端。杜自言以此立說,蓋是丘明之本意也。昭三年“北燕伯款出奔齊”,傳云“書曰‘北燕伯款出奔齊。’罪之也”。則知昭二十一年“蔡侯朱出奔楚”,亦是“罪之也”。《釋例》曰:“朱雖無罪,據失位而出奔,亦其咎也”。宣十年“崔氏出奔衛”,傳云“書曰:‘崔氏’,非其罪也”。不書名者非其罪,則書名者是罪也。襄二十一年“晉欒盈出奔楚”,杜註云:“稱名,罪之。”如此之類,是推變例以正褒貶也。莊十九年“公子結媵陳人之婦於鄄”,杜註云“《公羊》、《穀梁》皆以為魯女媵陳侯之婦”。僖九年“伯姬卒”,杜註云“《公羊》、《穀梁》曰‘未適人’,故不稱國”。如此之類,是簡二傳也。先儒取二傳多矣,杜不取者,是去異端也。
  
  其有疑錯,則備論而闕之,以俟後賢。
  [疏]“其有”至“後賢”。○《集解》與《釋例》每有論錯闕疑之事,非一二也。《釋例·終篇》雲:“去聖久遠,古文篆隸歷代相變,自然當有錯誤,亦不可拘文以害意,故聖人貴聞一而知二,賢史之闕文也。今《左氏》有無傳之經,亦有無經之傳。無經之傳,或可廣文。無傳之經,則不知其事。又有事由於魯,魯君親之而復不書者,先儒或強為之說,或沒而不說,疑在闕文,誠難以意理推之。”是備論闕之之事也。
  
  然劉子駿創通大義,○駿音俊。子駿,劉歆字。創,初亮反,《字林》作“創”。賈景伯父子、許惠卿,皆先儒之美者也,末有潁子嚴者,雖淺近亦復名傢,○復,扶又反,下同。故特舉劉、賈、許、潁之違,以見同異。○見,賢遍反,下同。
  [疏]“然劉”至“同異”。○《漢書·楚元王傳》稱,劉歆字子駿,劉德孫,劉嚮少子也。哀帝時,歆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大好之。初《左氏傳》多古字古言,學者傳訓詁而已,及歆治《左氏》,引傳文以解經,經、傳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是其創通大義也。後漢賈逵,字景伯,扶風人也。父徽,字元伯,授業於歆,作《春秋條例》。逵傳父業,作《左氏傳訓詁》。許惠卿,名淑,魏郡人也。潁子嚴,名容,陳郡人也,比於劉、賈之徒,學識雖復淺近,然亦註述《春秋》,名為一傢之學。杜以為先儒之內四傢差長,故特舉其違,以見異同。自餘服虔之徒,殊劣於此輩,故棄而不論也。
  
  分經之年,與傳之年相附,比其義類,○比,毗志反。各隨而解之,名曰《經傳集解》。
  [疏]“分經”至“集解”。○丘明作傳,不敢與聖言相亂,故與經別行,何止丘明、公羊、穀梁?及毛公、韓嬰之為《詩》作傳,莫不皆爾。經傳異處,於省覽為煩,故杜分年相附,別其經傳,聚集而解之。杜言“集解”,謂聚集經傳為之作解,何晏《論語集解》乃聚集諸傢義理以解《論語》,言同而意異也。
  
  又別集諸例及地名、譜第、歷數,○譜,本又作“誁”,同布古反。數,所具反,後不音者皆同。相與為部,凡四十部,十五捲,皆顯其異同,從而釋之,名曰《釋例》。將令學者觀其所聚,異同之說,《釋例》詳之也。
  [疏]“又別”至“之也”。○《春秋》,記事之書。前人後人行事相類,書其行事,不得不有比例。而散在他年,非相比校,則善惡不章,褒貶不明,故杜別集諸例,從而釋之,將令學者觀其所聚,察其同異,則於其學易明故也。言諸例及地名、譜第、歷數三者,雖《春秋》之事,於經傳無例者繁多,以特為篇捲,不與諸例相同,故言“及”也。事同則為部,小異則附出,孤經不及例者,聚於《終篇》,故言“相與為部”也。其四十部次第,從隱即位為首,先有其事,則先次之。唯世族土地,事既非例,故退之於後。《終篇》宜最處末,故次《終篇》之前,《終篇》處其終耳。土地之名起於宋衛“遇於垂”,世族譜起於“無駭卒”,“無駭卒”在遇垂之後,故地名在世族之前也。
  
  或曰:《春秋》之作,《左傳》及《穀梁》無明文,說者以為仲尼自衛反魯,脩《春秋》,立素王。○王,於況反,下“王魯”“素王”同。丘明為素臣。言《公羊
  》者,亦云黜周而王魯,○黜,敕律反。危行言孫,○行,下孟反。孫音遜,本亦作遜。以闢當時之害,故微其文,隱其義。《公羊》經止獲麟,而《左氏》經終孔丘卒,敢問所安?
  [疏]“或曰”至“所安”。
  ○正義曰:上一問一答,說作註理畢,而更問《春秋》作之早晚及仲尼述作大意。先儒所說,並皆闢謬,須於此明之。亦以於文不次,故更假問答以明之。一問之間,凡有四意:其一,問作之早晚;其二,問先儒言孔子自為素王,其事虛實;其三,問《公羊》說孔子黜周王魯,其言是非;其四,問《左氏》獲麟之後乃有餘經,問杜於意安否?據杜雲《左傳》及《穀梁》無明文,則指《公羊》有其顯說。今驗何休所註《公羊》,亦無作《春秋》之事。案:孔舒元《公羊傳》本雲“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何以書?記異也。今麟非常之獸,其為非常之獸,奈何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然則孰為而至?為孔子之作《春秋》”,是有成文也。《左傳》及《穀梁》則無明文,故說《左氏》者,言孔子“自衛反魯”,則便撰述《春秋》,三年文成,乃緻得麟。孔子既作此書,麟則為書來,應言麟為孔子至也。麟是帝王之瑞,故有素王之說。言孔子自以身為素王,故作《春秋》,立素王之法。丘明自以身為素臣,故為素王作左氏之傳。漢魏諸儒,皆為此說。董仲舒對策雲:“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係以萬事,是素王之文焉。”賈逵《春秋序》雲:“孔子覽史記,就是非之說,立素王之法。”鄭玄《六藝論》雲:“孔子既西狩獲麟,自號素王,為後世受命之君製明王之法。”盧欽《公羊序》雲:“孔子自因魯史記而脩《春秋》,製素王之道。”是先儒皆言孔子立素王也。《孔子傢語》稱齊大史子餘嘆美孔子,言雲“天其素王之乎!”素,空也。言無位而空王之也。彼子餘美孔子之深,原上天之意,故為此言耳,非是孔子自號為素王。先儒蓋因此而謬,遂言《春秋》立素王之法。左丘明述仲尼之道,故復以為素臣。其言丘明為素臣,未知誰所說也。“言《公羊》者”,謂何休之輩。“黜周王魯”,非《公羊》正文,說者推其意而致理耳。以杞是二王之後,本爵為上公,而經稱“杞伯”,以為孔子黜之。宣十六年“成周宣榭火”,《公羊傳》曰“外?不書,此何以書?新周也”。其意言周為王者之後,比宋為新。緣此故謂《春秋》託王於魯,以周、宋為二王之後,黜杞同於庶國。何休隱元年註云:“唯王者然後改元立號,《春秋》託新王受命於魯。”宣十六年註云“孔子以《春秋》當新王,上黜杞,下新周而故宋”,黜周為王者之後,是“黜周王魯”之說也。定元年《公羊傳》曰“定、哀多微辭,主人習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已之有罪焉爾”。何休雲“此假設而言之,主人謂定、哀也。習其經而讀之,問其傳解詁,則不知已之有罪於是。此孔子畏時君,上以諱尊隆恩,下以闢害容身,慎之至也”。是其孫言闢害,微文隱義之說。“自衛反魯”,“危行言孫”,皆《論語》文也。鄭玄以為據時高言高行者皆見危,謂高行為危行也。何晏以危為厲,厲,言行不隨俗也。未知二者誰當。杜旨《公羊》之經獲麟即止,而《左氏》之經終於孔子卒。先儒或以為麟後之經亦是孔子所書,故問其意之所安也。
  
  答曰:“異乎餘所聞!仲尼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此製作之本意也。嘆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出,如字,又尺遂反。吾已矣夫!”○夫音扶,下“若夫”同。蓋傷時王之政也。
  [疏]“答曰”至“政也”。○此盡末以來,答上問四意。但所答或先或後,而其文不次,欲令先有案據,乃得遞相發明,故不得以次而答問者,先問作之早晚,杜意定以獲麟乃作,故從“仲尼曰”至“所以為終”,明作之時節,兼明白本意自欲製作,感麟方始為之,非是先作《春秋》,乃後緻麟也。既言止麟之意,須說始隱之由,且欲取平王周正驗其非“黜周王魯”之證。但既言其終,倒言其始,則於文不次,故答前義未了,更起一問,自“曰然則”以下盡“此其義也”,明《春秋》始隱之意,答“黜周王魯”之言。既言王魯為非,遂並辯《公羊》之謬。自“若夫製作”盡“非隱之也”,答微文隱義之為非也。自“聖人包周身之防”盡“非所聞也”,答孫言闢害之為虛也。先儒以為未獲麟而已作《春秋》,過獲麟而經猶未止,故既答《公羊》之謬,然後卻辯素王為虛,並說引經為妄。自“子路欲使門人”盡“又非通論也”,答素王素臣之問。自“先儒以為”盡“得其實”,答經止獲麟之意。“至於反袂”以下,言其不可采用。此章分段大意,其文旨如此。問者以所聞而問,其“異乎餘所聞”一句,嘆其所據非理,故言“異乎餘所聞”。“仲尼曰”與“嘆曰”二者,皆《論語》文也。孔子過匡,匡人以兵遮而脅之,從者驚怖,故設此言以強之。文王雖身既沒,其為文王之道,豈不在茲身乎?孔子自比其身,言己有文王之道也。其下文又云“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其意言天若未喪文王之道,必將使我製作,匡人不能違天以害己。此言是有製作之本意也。聖人受命而王,則鳳鳥至,河出圖。仲尼嘆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此言蓋傷時王之政,不能致此瑞也。先有製作之意,而恨時無嘉瑞,明是既得嘉瑞,即便製作。杜欲明得麟乃作,故先表此二句。鄭玄以為河圖洛書,龜竜銜負而出,如《中候》所說,竜馬銜甲,赤文緑色,甲似龜背,袤廣九尺,上有列宿鬥正之度,帝王錄紀興亡之數是也。孔安國以為河圖即八卦是也。未知二者誰當杜旨。
  
  麟鳳五靈,王者之嘉瑞也。○瑞,垂偽反。今麟出非其時,虛其應而失其歸,○應,應對之應。此聖人所以為感也。絶筆於獲麟之一句者,所感而起,固所以為終也。
  [疏]“麟鳳”至“終也”。○麟、鳳與龜、竜、白虎五者,神靈之鳥獸,王者之嘉瑞也。今麟出於衰亂之世,是非其時也。上無明王,是虛其應也。為人所獲,是失其歸也。夫此聖人而生非其時,道無所行,功無所濟,與麟相類,故所以為感也。先有製作之意,復為外物所感,既知道屈當時,欲使功被來世,由是所以作《春秋》。絶筆於獲麟之一句者,麟是仲尼所感而書,為感麟而作,既以所感而起,固所以為終也。答上《春秋》之作《左傳》無明文之問,又言已所以為獲麟乃作之意。獨舉“麟鳳”而云“五靈”,知二獸以外為龜、竜、白虎者,以鳥獸而為瑞,不出五者,經傳讖緯莫不盡然。《禮記·禮器》曰:“升中於天而鳳皇降,龜竜假。”《詩序》曰“《麟趾》,《關雎》之應”,“《騶虞》,《鵲巢》之應”,騶虞即白虎也。是龜、竜、白虎並為瑞應。衹言“麟鳳”便言“五靈”者,舉“鳳”配“麟”,足以成句,略其三者,故曰“五靈”。其“五靈”之文出《尚書緯》也。《禮記·禮運》曰“麟鳳龜竜,謂之四靈”。不言五者,彼稱“四靈以為畜”,則“飲食有由也”。其意言四靈與羞物為群,四靈既擾,則羞物皆備。竜是魚鮪之長,鳳是飛鳥之長,麟是走獸之長,龜是甲蟲之長。飲食所須,唯此四物。四物之內,各舉一長。虎、麟皆是走獸,故略雲“四靈”。杜欲遍舉諸瑞,故備言“五靈”也。直雲“絶筆獲麟”,則文勢巳足,而言“之一句”者,以《春秋》編年之書,必應盡年乃止。人年唯此一句,故顯言之,以明一句是其所感也。
  
  曰:然則《春秋》何始於魯隱公?答曰:周平王,東周之始王也。隱公,讓國之賢君也。考乎其時則相接,言乎其位則列國,本乎其始則周公之祚胤也。○祚,才路反。胤,以刃反。若平王能祈天永命,紹開中興;○中,丁仲反。隱公能弘宣祖業,光啓王室,則西周之美可尋,文武之跡不隊,○隊,直類反。是故因其歷數,附其行事,采周之舊,以會成王義。○王,如字,又於況反。垂法將來。
  [疏]“曰然”至“將來”。○上既解終麟之意,未辯始隱之由,故又假問以釋之。不言“或問”而直言“曰”者,以答前未了,須更起此問,若言問者猶是前人,且既解絶筆,即因問初起,以此不復言“或”,欲示二問共是一人故也。“然”者,然上語;“則”者,陳下事,乘前起後之勢。問者言絶筆於獲麟,既如前解,然則《春秋》初起,何獨始於魯隱公,不始於他國餘公,何也?答曰:“周平王,東周之始王也。”遷居洛邑,平王為首,是始王也。“隱公,讓國之賢君也”,於第當立,委位讓桓,是賢君也。“考乎其時則相接”,隱公,之初當平王之末,是相接也。“言乎其位則列國”,其爵為侯,其土則廣,是大國也。“本乎其始,則周公之祚胤也”,魯承周公之後,是其福祚之胤也。若使平王能撫養下民,求天長命,紹先王之烈,開中興之功;隱公能大宣聖祖之業,光啓周王之室,君臣同心,照臨天下,如是則西周之美,猶或可尋,文武之跡,不墜於地。而平王、隱公居得致之地,有得致之資,而竟不能然,衹為無法故也。仲尼愍其如是,為之作法,其意言若能用我道,豈致此乎?是故因其年月之歷數,附其時人之行事,采周公之舊典,以會合成一王之大義,雖前事已往,不可復追,冀得垂法將來,使後人放習。以是之故,作此《春秋》。此序一段,大明作《春秋》之深意。問者不直雲“隱公”而言“魯隱公”者,言“魯”决其不始於他國,言“隱”决其不始於餘公,挾此二意,故並魯言之也。其答直言“隱公”不云“魯”者,以魯之《春秋》已為韓起所說可知故也。周自武王伐紂定天下,恆居鎬地,是為西都。周公攝政,營洛邑於土中,謂之東都。成王雖暫至洛邑,還歸鎬京。為幽王滅於西周,平王東遷洛邑,因謂洛邑為東周,謂鎬京為西周。平王始居東周,故云“東周之始王也”。平王四十九年而隱公即位,隱公三年而平王崩,是其相接也。《詩·既醉》雲“永錫祚胤”,言福祚及後胤也。《尚書·召誥》雲“用供王能祈天永命”,言用善德治民得長命也。襄十年傳曰“而以偪陽光啓寡君”,《論語》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是杜所用之文也。《春秋》據魯而作,即是諸侯之法,而云“會成王義”者,《春秋》所書,尊卑盡備。王使來聘,錫命賵含,有天子撫邦國之義。公如京師,拜賜會葬,有諸侯事王者之法。雖據魯史為文,足成王者之義也。以其“會成王義”,故得“垂法將來”,將使天子法而用之,非獨遺將來諸侯也。
  
  所書之王,即平王也;所用之歷,即周正也;○正音政,讀者多音徵。後皆放此;所稱之公,即魯隱也,安在其黜周而王魯乎?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此其義也。
  [疏]“所書”至“義也”。○既言作《春秋》之意,然後“答黜周王魯”之言。經書“春王正月”,王即周平王也,月即周正也。“公及邾儀父”,公即魯隱公也。魯用周正,則魯事周矣。天子稱王,諸侯稱公,魯尚稱公,則號不改矣。《春秋》之文,安在黜周王魯乎?若黜周王魯,則魯宜稱王,周宜稱公。此言周王而魯公,知非黜周而王魯也。孔子之作《春秋》,本欲興周,非黜周也,故引《論語》以明之。公山弗擾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不說,夫子設此言以解之,其意言彼召我者,而豈空然哉?必謂我有賢能之德故也。既謂我有賢德,或將能用我言。如其能用我言者,吾其為東方之周乎!言將欲興周道於東方也。原其此意,知非黜周,故云此其興周之義也。註《論語》者,其意多然。唯鄭玄獨異,以東周為成周,則非杜所用也。
  
  若夫製作之文,所以章往考來,情見乎辭。言高則旨遠,辭約則義微。此理之常,非隱之也。
  [疏]“若夫”至“之也”。○此一段答說《公羊》者言“微其文、隱其義”之意。“若夫”者,發端之辭。既答“王魯”,更起言端,故云若夫聖人製作之文,所以章明已往,考校方來,欲使將來之人鑒見既往之事。聖人之情,見乎文辭。若使發語卑雜,則情趣瑣近;立言高簡,則旨意遠大;章句煩多,則事情易顯;文辭約少,則義趣微略。此乃理之常事,非故隱之也。文王演《易》,則亦文高旨遠,辭約義微,豈復孫辭闢害?以彼無所闢,其文亦微,知理之常,非為所隱也。其章往考來,情見乎辭,皆《易·下係辭》之文。彼作“彰往而察來”,意不異耳。
  
  聖人包周身之防,○包,必交反。防,扶放反,又音房。既作之後,方復隱諱以闢患,非所聞也。
  [疏]“聖人”至“聞也”。○此一段答孫言闢害之意。若成湯係於夏臺,文王囚於羑裏,周公留滯於東都,孔子絶糧於陳蔡,自古聖人幽囚睏厄,則嘗有之,未聞有被殺害者也。包周身之防者,謂聖人防慮必周於身,自知無患方始作之。既作之後,方復隱諱以闢患害,此事實非所聞也。雲“非所聞”者,言前訓未之有也。
  
  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論也。○論,力頓反。
  [疏]“子路”至“論也”。○此一段答素王素臣為非也。案《論語》稱“孔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病間,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其意言子路以孔子將死,使門人為臣,欲令以臣禮葬君,冀其顯榮夫子。夫子瘳而責之,我實無臣,何故而為有臣?吾之於人也,於誰嘗欺?我尚不敢欺人,何故使吾欺天乎?子路使門人為臣,纔僣大夫禮耳,孔子尚以為欺天,況神器之重,非人臣所議,而云“仲尼為素王,丘明為素臣”,又非通理之論也。聖人之生,與運隆替,運通則功濟當時,運閉則道存身後。雖復富有天下,無益於堯舜;賤為匹庶,何損於仲尼?道為升降,自由聖與不聖;言之立否,乃關賢與不賢。非復假大位以宣風,藉虛名以範世,稱王稱臣,復何所取?若使無位無人,虛稱王號,不爵不祿,妄竊臣名,是則羨富貴而恥貧賤,長僣逾而開亂逆,聖人立教,直當爾也!臧文仲山節藻梲,謂之不知;管仲鏤簋朱紘,稱其器小;見季氏舞八佾,雲“孰不可忍”?若仲尼之竊王號,則罪不容誅。而言“素王”“素臣”,是誣大賢而負聖人也。嗚呼!孔子被誣久矣,賴杜預方始雪之。
  
  先儒以為製作三年,文成緻麟,既已妖妄。又引經以至仲尼卒,亦又近誣。○近誣,如字,近,舊音附近之近;誣音無。
  [疏]“先儒”至“近誣”。○此下至“為得其實”,皆明麟後之經非仲尼所脩之意。直言“先儒”,無可尋檢,未審是誰先生此意。案今《左氏》之經,仍終孔丘之卒。雖杜氏之註此經亦存,而尤責先儒引經至仲尼卒者,蓋先儒以為夫子自衛反魯即作《春秋》,作三年而後緻麟,雖得麟而猶不止,比至孔丘之卒,皆是仲尼所脩。以是辨之,謂之近誣,明先儒有此說也。服虔雲:“夫子以哀十一年自衛反魯而作《春秋》,約之以禮,故有麟應而至。”是其宗舊說也。服虔又云:“《春秋》終於獲麟,故小邾射不在三叛人中也。弟子欲明夫子作《春秋》以顯其師,故書小邾射以下至孔子卒。”案杜於此下及哀十四年註,皆取服義為說,則服氏於此一事
  已改先儒矣。麟是王者之瑞,非為製作而來,而云仲尼致之,是其妖且妄也。經是魯史之文,非仲尼之所述,而云仲尼脩之,是其近誣罔也。言“近誣”者,心所不悟,非故誣之,故云“近誣”也。
  
  據《公羊》經止獲麟,而左氏小邾射不在三叛之數,○邾,張俱反。射音亦。故餘以為感麟而作,作起獲麟,則文止於所起,為得其實。
  [疏]“據公”至“其實”。○《穀梁》之經亦止獲麟,而獨據《公羊》者,《春秋》之作《穀梁》無明文。杜以獲麟乃作,義取《公羊》,故獨據之耳。小邾射以句繹來奔,與黑肱之徒義無以異。傳稱書三叛人名,不通數此人以為四叛,知其不入傳例。麟下之經,傳不入例,足知此經非復孔旨,故餘以為感麟而作《春秋》,其意起於獲麟,則文止於所起。自此而談“為得其實”,重明經止獲麟,並自成巳說,起麟之意也。
  
  至於“反袂拭面”,○袂,綿世反。拭音式。稱“吾道窮”,亦無取焉。
  [疏]“至於”至“取焉”。○《公羊傳》稱“孔子聞獲麟”,“反袂拭面,涕沾袍,曰吾道窮矣!”杜既取《公羊》經止獲麟,而《公羊》獲麟之下即有此傳,嫌其並亦取之,故云“亦無取焉”。不取之者,以聖人盡性窮神,樂天知命,生而不喜,死而不戚,睏於陳蔡,則援琴而歌;夢奠兩楹,則負杖而詠,寧復畏懼死亡,下沾衿之泣,愛惜性命,發道窮之嘆?若實如是,何異凡夫俗人,而得稱為聖也!《公羊》之書,鄉麯小辯,致遠則泥,故無取焉。此則上文所謂“簡二傳而去異端”,豈有反袂拭面,涕下沾袍?以虛而不經,故不取也。
捲二隱元年,盡二年
  ◎春秋經傳集解隱公第一○陸曰:“解,佳買反。舊夫子之經與丘明之傳各捲,氏合而釋之,故曰《經傳集解》。隱公名息姑,惠公之子。母,聲子。謚法:‘不屍其位曰隱。’‘第一’,此不題《左氏傳》,《公羊》、《穀梁》二傳既顯姓別之,此不言自見。”
  
  [疏]正義曰:五經題篇,皆出註者之意,人各有心,故題無常準。此本經傳別行,則經傳各自有題註者,以意裁定其本,難可復知。據今服虔所註,題雲“隱公左氏傳解誼第一”,不題“春秋”二字,然則“春秋”二字,蓋是經之題也;服言“左氏傳”三字,蓋本傳之題也。杜既集解經傳,《春秋》此書之大名,故以“春秋”冠其上。序說《左氏》言巳備悉,故略去“左氏”,而為此題焉。“經傳集解”四字是杜所加,其餘皆舊本也。經者,常也,言事有典法可常遵用也。傳者,傳也,博釋經意,傳示後人。分年相附,集而解之,故謂之“經傳集解”。隱公,魯君,侯爵。杜君采《大史公書》、《世本》,旁引傳記,以為《世族譜》,略記國之興滅。《譜》雲:“魯,姬姓,文王子周公旦之後也。周公股肱周室,成王封其子伯禽於麯阜,為魯侯,今魯國是也。自哀以下,九世二百一十七年,而楚滅魯。”依《魯世傢》,伯禽至隱公凡十三君,兄弟相及者五人。隱公,名息姑,伯禽七世孫,惠公弗皇子,聲子所生,平王四十九年即位,是歲歲在豕韋。《禮記·檀弓》曰:“死謚,周道也。”周法天子至於大夫既死,則纍其德行而為之謚。《周書·謚法》雲:“隱拂不成曰隱。”魯實侯爵,而稱公者,五等之爵雖尊卑殊號,臣子尊其君父,皆稱為公,是禮之常也。字書云“第訓次也”。一者,數之始。此捲於次第當其一也。
  
  杜氏
  [疏]正義曰:杜氏,名預,字元凱,畿之孫,恕之子也。陳壽《魏志》雲:“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人也。”漢御史大夫杜延年之後。文帝時為尚書僕射,封樂亭侯。試船溺死,追贈太僕,謚戴侯也。恕,字務伯,官至幽州刺史。預,司馬宣王女婿也。王隱《晉書》雲:預,知謀深博,明於治亂,當稱德者非所企及,立言立功,預所庶幾也。大觀群典,謂《公羊》、《穀梁》詭辯之言,又非先儒說《左氏》,未究丘明之意,橫以二傳亂之,乃錯綜微言,著《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又參考衆傢,為之釋例。又作《盟會圖》、《春秋長歷》,備成一傢之學,至老乃成。預有大功名於晉室,位至徵南大將軍開府,封當陽侯,荊州刺史,食邑八千戶。時人號為武庫。不言名而言氏者,註述之人,義在謙退,不欲自言其名,故但言杜氏。毛君、孔安國、馬融、王肅之徒,其所註書皆稱為傳,鄭玄則謂之為註。而此於“杜氏”之下更無稱謂者,以《集解》之名已題在上,故止雲“杜氏”而已。劉炫雲:“不言名而云氏者,漢承焚書之後,諸儒各載學名,不敢布於天下,但欲傳之私族,自題其氏,為謙之辭。”
  
  【傳】惠公元妃孟子。言“元妃”,明始適夫人也。子,宋姓。○惠公,名不皇。謚法愛人好與曰惠。”其子隱公,讓國之君。元妃,芳非反。傳曰“嘉耦曰妃”。適,本又作嫡,同,丁歷反。
  [疏]傳“惠公元配孟子”。正義曰:惠公,名弗皇,孝公之子也。謚法:“愛民好與曰惠。”《釋詁》雲“元,始也。妃,匹也”。始匹者,言以前未曾娶,而此人始為匹,故註云:言元妃,明始適夫人也。妃者,名通適妾,故傳云“陳哀公元妃鄭姬生悼大子偃師,二妃生公子留,下妃生公子勝”。元者,始也,長也。一元之字,兼始適兩義,故云“始適夫人也”。然則有始而非適,若孟任之類是也。亦有適而非始,若哀薑之類是也。妃者配匹之言,非有尊卑之異。其尊卑殊稱,則《麯禮》所云“天子之妃曰後,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婦人,庶人曰妻”是也。鄭玄以為後之言後,蓋執治內事在夫之後也;夫之言扶,言能扶成人君之德也;孺之言屬,言其係屬人也;婦之言服,言其服事人也;妻之言齊,言與夫齊等也。庶人之賤,見其齊等也。以上因其爵之尊卑為立別號,其實皆配夫,通以妃為稱。《少牢饋食禮》雲“以某妃配某氏”,是大夫之妻亦稱妃也。孟仲叔季兄弟姊妹,長幼之別字也。孟伯俱長也。《禮緯》雲“庶長稱孟”,然則適妻之子長者稱伯,妾子長於妻子,則稱為孟,所以別適庶也。故杜註文十五年及《釋例》皆云:“慶父為長庶,故或稱孟氏。”瀋氏亦然。案傳趙莊子之妻,晉景公之姊,則趙武適妻子也,而武稱趙孟。荀偃之卒也,士匄請後,曰“鄭甥可”,則荀吳妾子也,而吳稱知伯。豈知氏常為適而稱伯,趙氏恆為庶而稱孟者也?蓋以趙氏趙盾之後,盾為庶長,故子孫恆以孟言之,與慶父同也。推此言之,知知氏荀首之後,傳云“中行伯之季弟”,則俱是適妻之子。但林父、荀首並得立傢,故荀首子孫亦從適長稱伯也。或可春秋之時不能如禮,孟伯之字無適庶之異,蓋從心所欲而自稱之耳。契姓子,宋是殷後,故子為宋姓。婦人以字配姓,故稱孟子。
  
  孟子卒,不稱薨,不成喪也。無謚,先夫死,不得從夫謚。○謚,實至反。
  [疏]註“不稱”至“夫謚”。
  ○正義曰:魯之夫人皆稱薨舉謚,此獨無謚,公卒故特解之。定十五年“姒氏卒”,傳曰“不成喪”,則知此不稱薨,亦不成喪也。案傳例“不赴則不稱薨”,然則此雲不成喪者,正謂不赴於諸侯也。《周禮·小史》“卿大夫之喪,賜謚,讀誄”。止賜卿大夫,不賜婦人,則婦人法不當謚,故號當係夫。《釋例》曰“謚者,興於周之始王,變質從文,於是有諱焉”。傳曰“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故易之以謚。末世滋蔓,降及匹夫,爰暨婦人。婦人無外行,於禮當係夫之謚,以明所屬。《詩》稱莊薑、宣薑,即其義也。是言婦人於法無謚,故取其夫謚冠於姓之上。生以夫國冠之,韓姞秦姬是也;死以夫謚冠之,莊薑定姒是也。直見此人是某公之妻,故從夫謚,此謚非婦人之行也。夫謚巳定,妻即從而稱之。先夫而死,則夫未有謚,或隨宜稱字,故云“無謚”,言婦人法無謚也。“先夫死,不得從夫謚”,解其不稱“惠”也。此言其正法耳。其末世滋蔓,則為之作謚。景王未崩,妻稱穆後,如此之類,皆非禮也。重言孟子者,服虔雲“嫌與惠公俱卒”,故重言之。下仲子亦然。
  
  繼室以聲子,生隱公。聲,謚也。蓋孟子之侄娣也。諸侯始娶,則同姓之國以侄娣媵。元妃死,則次妃攝治內事,猶不得稱夫人,故謂之繼室。○侄,直結反,《字林》文一反,兄女也。娣,大計反,女弟也。娶,七住反。媵,以證反,又繩證反。
  [疏]註“聲謚”至“繼室”。正義曰:謚法不生其國曰聲,是“聲”為謚也。襄二十三年傳稱“臧宣叔娶於鑄,生賈及為而死,繼室以其侄”,則侄之與娣皆得繼室。此既無文,故設疑辭雲“蓋孟子之侄娣也”。成八年傳曰:“凡諸侯嫁女,同姓媵之,異姓則否。”莊十九年《公羊傳》曰:“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諸侯壹聘九女。”然則諸侯娶於三國,國別各有三女。此言諸侯始娶,則同姓之國以侄娣媵者,欲言媵者亦有侄娣,省略為文耳。其實夫人與媵皆有侄娣。但聲子或是孟子侄娣,或是同姓之國媵者侄娣,以其難明,故杜兩解之。初雲“孟子之侄娣”,又云“同姓之國以侄娣媵”是也。故《釋例》曰“古者諸侯之娶,適夫人及左右媵各有侄娣,皆同姓之國,國三人,凡九女,參骨肉至親,所以息陰訟。陰訟息,所以廣繼嗣”,是其義也。然宋之同姓國,依《世本》“子姓,殷、時、來、宋、空同、黎、比、髦、自夷、蕭”,但《春秋》不載其國,未知宋之同姓者是何。《釋言》雲:“媵,送也。”言妾送適行,故夫人侄娣亦稱媵也。經傳之說諸侯,唯有繼室之女,皆無重娶之禮,故知元妃死,則次妃攝治內事。次妃謂侄娣與媵諸妾之最貴者。《釋例》曰“夫人薨,不更聘,必以侄娣媵繼室”。是夫人之侄娣與二媵皆可以繼室也。適庶交爭,禍之大者,禮所以別嫌明疑、防微杜漸,故雖攝治內事,猶不得稱夫人,又異於餘妾,故謂之繼室。妻處夫之室,故書傳通謂妻為室,言繼續元妃在夫之室。
  
  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為“魯夫人”,故仲子歸於我。婦人謂嫁曰歸。以手理自然成字,有若天命,故嫁之於魯。○婦人謂嫁曰歸,本或無曰字。此依《公羊傳》。
  [疏]“宋武”至“於我”。正義曰:《宋國公爵譜》雲:“宋,子姓,其先契,佐唐虞為司徒,封於商。成湯受命,王有天下。及紂無道,周武王滅之,而封其子武庚以紹殷後。武庚作亂,周公伐而誅之,更封紂兄帝乙之元子微子啓為宋公,都商丘。今梁國雎陽縣是也。微子卒,其弟微仲代立。穆公七年,魯隱公之元年也。景公三十六,年魯哀公之十四年,獲麟之歲也。昭公得之元年,《春秋》之傳終矣。其後五世百七十年,而齊魏楚共滅宋。”依《宋世傢》微子至武公凡十二君,兄弟相及者二人,武公是微仲九世孫。謚法:“剋定禍亂曰武”。
  ○註“婦人”至“於魯”。
  ○正義曰:婦人謂嫁曰歸。隱二年《公羊傳》文也。以其手之文理自然成字,有若天之所命使為魯夫人然,故嫁之於魯也。成季、唐叔亦有文在其手曰友、曰虞,“曰”下不言“為”。此傳言“為魯夫人”者,以宋女而作他國之妻,故傳加“為”以示異耳。非為手文有“為”字,故魯夫人之上有“為”字也。仲子手有此文,自然成字,似其天命使然,故云有若天命也。隸書起於秦末,手文必非隸書。石經古文虞作<從從},魯作,手文容或似之。其“友”及“夫人”,固當有似之者也。傳重言“仲子生”者,詳言之,與上重言“孟子卒”其義同也。舊說雲:“若河圖洛書天神言語,真是天命。”此雖手有文理,更無靈驗,又非夢天,故言有若。
  
  生桓公而惠公薨,言歸魯而生男,惠公不以桓生之年薨。
  [疏]註“言歸”至“年薨”。
  ○正義曰:杜知不以桓生之年薨者,以元年傳曰“惠公之薨也,有宋師,大子少,葬故有闕”。少者,未成人之辭,非新始生之稱。又改葬惠公而隱公不臨,使桓為主。若薨年生則纔二歲,未堪為喪主。又羽父弒隱,與桓同謀。若年始十二,亦未堪定弒君之謀。以此知桓公之生非惠公薨之年也。年之長幼,理無所異,杜言此者,欲明慶父為莊公庶兄,故顯言此以張本也。《釋例》曰“今推案傳之上下,羽父之弒隱公,皆諮謀於桓,然則桓公巳成人也。傳云‘生桓公而惠公薨’,指明仲子唯有此男,非謂生在薨年也。桓巳成人而弒隱,即位乃娶於齊,自應有長庶,長庶,故氏曰孟”。是杜張本之意也。
  
  是以隱公立而奉之。隱公,繼室之子,當嗣世,以禎祥之故,追成父志。為桓尚少,是以立為大子,帥國人奉之,為經“元年春”不書即位傳。○禎音貞。為桓,於偽反。少,詩照反。大音泰。舊“太”字皆作“大”。後“大”字皆放此。為經,於偽反。後凡為經為傳張本起本之例,皆放此,更不音。
  [疏]註“隱公”至“位傳”。
  ○正義曰:繼室雖非夫人,而貴於諸妾。惠公不立大子,母貴則宜為君。隱公當嗣父世,正以禎祥之故,仲子手有夫人之文,其父娶之,有以仲子為夫人之意,故追成父志,以位讓桓。但為桓年少,未堪多難,是以立桓為太子,帥國人而奉之。已則且攝君位,待其年長,故於歲首不即君位。傳於“元年”之前預發此語者,為經不書公“即位”傳。是謂先經以始事也。凡稱“傳”者,皆是為經。唯文五年“霍伯臼季等卒”,註云“為六年蒐於夷傳”者,以“蒐於夷”與此文次相接,故不得言張本也。或言張本,或言起本,或言起,檢其上下,事同文異,疑杜隨便而言也。鄭衆以為隱公攝立為君,奉桓為大子。案傳言立而奉之是先“立後奉之”也。若隱公先立乃後奉桓,則隱立之時未有大子,隱之為君復何所攝?若先奉大子乃後攝立,不得雲“立而奉之”。是鄭之謬也。賈逵以為隱立桓為大子,奉以為君。隱雖不即位,稱公改元,號令於臣子,朝正於宗廟,言立桓為大子可矣,安在其奉以為君乎?是賈之妄也。襄二十五年齊景公立,傳云“崔杼立而相之”,以此知“立而奉之”謂立為大子,帥國人奉之,正謂奉之以為大子也。元年傳曰“大子少”,是立為大子之文也。大子者,父在之稱,今惠公巳薨而言立為大子者,以其未堪為君,仍處大子之位故也。《禮記·曾子問》曰“君薨而世子生”,是君薨之後仍可以稱大子也。
  
  【經】元年,春,王正月。隱公之始年,周王之正月也。凡人君即位,欲其體元以居正,故不言一年一月也。隱雖不即位,然攝行君事,故亦朝廟告朔也。告朔朝正例在襄二十九年,即位例在隱、莊、閔、僖元年。○朝,直遙反。下同。
  [疏]經“元年,春,王正月”。
  ○正義曰:此“經”字並下“傳”字亦杜氏所題,以分年相附。若不有“經”字,何以異傳?不有“傳”字,何以別經?又《公羊》、《穀梁》二傳,年上皆無“經”、“傳”字,故知杜所題也。《釋詁》雲“元,始也”;“正,長也”。此公之始年,故稱元年。此年之長月,故稱正月。言“王正月”者,王者革前代,馭天下,必改正朔,易服色,以變人視聽。夏以建寅之月為正,殷以建醜之月為正,周以建子之月為正,三代異製,正朔不同,故《禮記·檀弓》雲:“夏後氏尚黑,殷人尚白,周人尚赤。”鄭康成依據緯候以正朔三而改,自古皆相變。如孔安國以自古皆用建寅為正,唯殷革夏命而用建醜,周革殷命而用建子。杜無明說,未知所從。正是時王所建,故以“王”字冠之,言是今王之正月也。“王”不在“春”上者,月改則春移,春非王所改,故“王”不先“春”。“王”必連月,故“王”處“春”下。周以建子為正,則周之二月三月皆是前世之正月也,故於春每月書“王”。王二月者,言是我王之二月,乃殷之正月也。王三月者,言是我王之三月,乃夏之正月也。既有正朔之異故每月稱王以別之何休雲:“二月三月皆有王者,二月殷之正月也。三月夏之正月也。王者存二王之後,使統其正朔,服其服色,行其禮樂,所以尊先聖,通三統,師法之義,恭讓之禮。”服虔亦云“孔子作《春秋》,於春每月書‘王’,以統三王之正”。其意以為“王二月”、“王三月”,王是夏殷之王,謂大禹成湯也。為周室之臣民,尊夏殷之舊主,每月書“王”,敬奉前代,揆之人情,未見其可。杞、宋,二王之後,各行已祖正朔。宋不行夏,杞不行殷,而使天下諸侯遍視二代,考諸典籍,未之或聞。杞、宋不奉周正,周人悉尊夏殷,則是重過去而忽當今,尊亡國而慢時主,其為顛倒,不亦甚乎!且經之所言“王二月”、“王三月”,若是夏殷之王,當自皆言正月,何以言“王二月”、“王三月”乎?謂之二月三月,其王必是周王,安得以為夏殷王也?若如《公羊》之說,《春秋》黜周王魯,則杞非王後,夏無可尊,復通夏正何也?但春之三月,不必月皆有事,若入年巳有“王正月”者,則二月不復書“王”;若巳有“王二月”者,則三月不復書“王”。以其上月巳是此王之月,則下月從而可知,故每年之春唯一言“王”耳。《春秋》之例,竟時無事,乃書首月以記時,此下二月有會盟之事,則不得空書首月也。正月無事而空書首月者,以人君於始年初月必朝廟告朔,因即人君之位,以繼臣子之心,故君之始年必書曰“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史策之正法也。隱公攝行君事,雖不即位,而亦改元朝廟,與人更始,異於常年之正月,故史特書其事,見此月公宜即位,而自不即位,莊、閔、僖元年,皆書“春王正月”,與此同也。定公元年不書正月者,正月之時定公未立,即位在於六月,歲首未得朝正,公之即位別見下文,正月無所可見,故不書也。然則定以六月即位,即位乃可改元。正月巳稱元年者,未改之日,必乘前君之年;既改之後,方以元年紀事。及其史官定策,雖有一統,不可半年從前,半年從後,雖非年初,亦統此歲,故入年即稱元也。《釋例》曰:“‘癸亥,公之喪至自乾侯。戊辰,公即位。’喪在外,逾年乃入,故因五日改殯之節,國史用元年即位之禮,因以此年為元年也。”古法既然,故漢魏以來,雖秋鼕改元,史於春夏即以元年冠之,是有因於古也。受命之王必改正朔,繼世之王奉而行之,每歲頒於諸侯,諸侯受王正朔,故言“春王正月”,王即當時之王。序雲“所書之王即平王”,是其事也。《公羊傳》曰“王者孰謂?謂文王也”。始改正朔,自是文王所為,頒於諸侯,非復文王之歷,受今王之歷,稱文王之正,非其義也。
  ○註“隱公”至“元年”。
  ○正義曰:傳云“王周正月”,知是周王之正月也。說《公羊》者雲:“元者氣之始,春者四時之始,王者受命之始,正月者政教之始,公即位者一國之始。”《春秋緯》稱黃帝受圖有五始,謂此五事也。杜於《左氏》之義,雖無此文,而五始之理,亦於杜無害。此非《左氏》褒貶之要,自是史官記事之體,故晉宋諸史皆言元年春王正月帝即位是也。元年正月,實是一年一月而別立名,故解之雲“凡人君即位,欲其體元以居正,故不言一年一月也”。言欲其體元以居正者,元正實是始長之義,但因名以廣之,元者,氣之本也,善之長也。人君執大本,長庶物,欲其與元同體,故年稱元年。正者,直方之間語也,直其行,方其義。人君當執直心,杖大義,欲其常居正道,故月稱正也。以其君之始年,歲之始月,故特假此名以示義。其餘皆即從其數,不復改也。《書》稱“月正元日”,意同於此。又解無事而書正月之意。隱雖不即位,然攝行君事,而亦朝廟告朔,改元布政,故書首年始月,以明其應即位而不為也。天子之封諸侯也,割其土壤,分之臣民,使之專為已有,故諸侯於其封內各得改元。傳說鄭國之事雲僖之元年,朝於晉。簡之元年,士子孔卒,是諸侯皆改元。非獨魯也。劉炫為《規過》雲“元正為取始長之義,不為體元居正”,規釋杜雲“欲其體元以居正”謂“人君體是元長以居正位,不欲在下陵奪,處位不終”。是劉妄解杜意,不為體其元善居於正道,以規杜氏,其理非也。劉炫又難何休雲:“唯王者然後改元立號,《春秋》託新王受命於魯,故因以錄即位。若然,新王受命,正朔必改,是魯得稱元,亦應改其正朔,仍用周正,何也?既託王於魯,則是不事文王,仍奉王正,何也?”諸侯改元,自是常法,而云託王改元,是妄說也。說《公羊》者雲:“元者氣之始,春者四時之始,王者受命之始,正月者政教之始,公即位者一國之始。”《春秋緯》雲“黃帝坐於扈閣,鳳皇銜書緻帝前,其中得五始之文”。謂此五事。何休又云:“公即位者一國之始,政莫大於正始,故《春秋》以元之氣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竟內之治。諸侯不上奉王之政,則不得即位,故先言正月,而後言即位。政不由王出,則不得為政,故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者不奉天以製號令,則無法,故先言春而後言王。天不深正其元,則不能成其化,故先言元而後言春。五者同日並見,相須成體。”非比辭也。何休自云諸侯不得改元,則元者王之元年,非公之元年,公即位不在王之元年,安得同日並見其成體也?即以託王於魯史之改元,元既為魯所改,則政不由王出,安得以王之政正諸侯?元尊而王卑,年大而月小,年之有元,改而無忌,王之立政必雲須奉,捨其大而事其細,敬所卑而慢所尊,以此立教,必不可行。聖人有作,豈當爾也?黃帝之作五始者,為天子法乎?為諸侯法乎?諸侯不得改元,必非諸侯法,若非諸侯法,安得有公即位乎?無公即位,則闕一始,何得為五始也?若是天子法,不得言王正月王即位。何休雲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然王者豈復以已之政正已即位?不通若此,何以行之?言《左氏》者,或取為說,是逐狂東走也。隱、莊、閔、僖四公元年,傳皆說不書即位之由,故指以為例。隱不行即位,又謙不告至,而歲首告朔朝正所以尊敬祖考也。若不行即位,又不朝正,則與臣子無別,不成為君,故告朔朝廟也。
  
  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衊。附庸之君,未王命,例稱名。能自通於大國,繼好息民,故書字貴之。名例在莊五年。邾,今魯國鄒縣也。衊,姑衊,魯地。魯國卞縣南有姑城。○父音甫。邾子之字。凡人名字皆仿此。衊,亡結反。好,呼報反。鄒,側留反。卞,皮彥反,本或作弁。
  [疏]“三月”至“於衊”。
  ○正義曰:公,隱公也。及,與也。與彼邾君字儀父者盟於衊地。《譜》雲:“邾,曹姓。顓頊之後有六,終産六子,其弟五子曰安,邾即安之後也。周武王封其苗裔邾俠為附庸,居邾。今魯國鄒縣是也。自安至儀父十二世,始見《春秋》。齊桓行霸,儀父附從,進爵稱子,文公徙於繹。桓公以下,《春秋》後八世而楚滅之。”諸侯俱受王命,各有寰宇,上事天子,旁交鄰國。天子不信諸侯,諸侯自不相信,則盟以要之。凡盟禮,殺牲歃血,告誓神明,若有背違,欲令神加殃咎,使如此牲也。《麯禮》曰“約信曰誓,莅牲曰盟”。《周禮·天官·玉府》職曰“若合諸侯,則共珠槃玉敦”,《夏官·戎右》職曰“盟則以玉敦闢盟,遂役之,贊牛耳、桃茢”,《秋官·司盟》職曰“掌盟載之法,凡邦國有疑會同,則掌其盟約之載及其禮儀。北面詔明神”。鄭玄以為槃敦皆器名也,珠玉以為飾。合諸侯者,必割牛耳,取其血,歃之以盟,敦以盛血,槃以盛耳。將歃,則戎右執其器為衆陳其載辭,使心皆開闢,司盟之官乃北面讀其載書,以告日月山川之神。既告,乃尊卑以次歃,戎右傳敦血,以授當歃者,令含其血。既歃,乃坎其牲,加書於上而埋之。此則天子會諸侯,使諸侯聚盟之禮也。凡天子之盟諸侯十二歲於方嶽之下,故傳云:“再會而盟,以顯昭明。”若王不巡守及諸侯有事朝王,即時見曰會,殷見曰同,亦為盟禮。其盟之法,案《覲禮》為“壇十有二尋,深四尺,加方明於其上。方明者,木也,方四尺。設六玉,上圭下璧,南方璋,西方琥,北方璜,東方圭”。朝諸侯於壇訖,乃加方明於壇而祀之。列諸侯於庭,玉府共珠槃玉敦,戎右以玉敦闢盟,遂役之,贊牛耳桃茢。司盟北面詔告明神,諸侯以次歃血。鄭註《覲禮》雲:“王之盟,其神主日;王官之伯盟,其神主月;諸侯之盟,其神主山川。”是盟禮之略也。若諸侯之盟亦有壇,知者故柯之盟,《公羊傳》稱曹子以手劍劫桓公於壇是也。其盟神則無復定限,故襄十一年傳稱“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之祖”是也。其盟用牛牲,故襄二十六年傳云“歃用牲”,又哀十七年傳云“諸侯盟,誰執牛耳”是也。其殺牛,必取血及耳,以手執玉敦之血進之於口,知者,定八年“涉佗捘衛侯之手及腕”,又襄九年傳云“與大國盟,口血未乾”是也。既盟之後,牲及餘血並盟載之書加於牲上,坎而埋之,故僖二十五年傳云“宵,坎血加書”是也。春秋之世,不由天子之命,諸侯自相與盟,則大國製其言,小國屍其事,官雖小異,禮則大同。故《釋例》曰:“盟者殺牲載書,大國製其言,小國屍其事,珠槃玉敦,以奉流血而同歃。”是其事也。其盟載之辭,則傳多有之。此時公求好於邾,邾君來至衊地,公出與之盟。史書魯事,以公為主,言“公及”,及者,言自此及彼,據魯為文也。桓十七年“公會邾儀父盟於趡”,彼言“會”,此言“及”者,彼行會禮,此不行會禮故也。故劉炫雲“策書之例,先會後盟”者,上言‘會’,下言‘盟’。唯盟不會者,直言‘及’”。此為不行會禮,故言“及”也。或可史異辭,非先會而盟,則稱會。知者,文七年公會諸侯晉大夫盟於扈,傳云“公後至”,則是不及其會,而經稱“會”,故知盟稱“會”者,未必先行會禮也。
  ○註“附庸”至“姑城”。
  ○正義曰:傳言“未王命”,知是附庸也。莊五年“郳犁來來朝”,傳曰“未王命”,解其稱“名”之意。是知附庸之君例稱名也。《禮記·王製》雲:“不合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鄭玄雲:“不合謂不朝會也。小城曰附庸。附庸者,以國附於大國,未能以其名通。”是說附庸之義也。《王製》又云“天子之元士視附庸”,然則附庸貴賤與天子之元士同也。其禮則四命,知者,天子大夫視子男,卿視伯,三公視公侯,所視皆多一命,明知附庸多於元士一命。又諸侯世子未誓,執皮帛,視小國之君,公之孤四命亦執皮帛,及附庸亦執皮帛,故知四命也。然則天子大夫四命稱字,附庸稱名者,以王朝之臣故特尊之而稱字。《釋例》曰“名重於字,故君父之前自名,朋友之接自字,是以《春秋》之義,貶責書其名,斥所重也;褒厚顯其字,闢所諱也”。然則應字而名則是貶,應名而字則是貴,故宰咺書名以貶之,儀父書字以貴之。傳文唯言“貴之”,不說可貴之狀。賈、服以為儀父嘉隱公有至孝謙讓之義而與結好,故貴而字之,善其慕賢說讓。知不然者,案傳云“公攝位而欲求好於邾”,是公先求邾,非邾先慕公,復何足貴?且書曰“儀父”乃是新意,仲尼以事有可善乃得書字善之,不是緣魯之意以為褒貶,安得以其慕賢便足貴之?又桓十七年“公及邾儀父盟於趡”,桓公不賢不讓,彼經亦書“儀父”,故知“貴之”之言不為慕賢說讓也。附庸不能自通,不與盟會,今能自通大國,繼好息民,故知為此貴而字之,不貴來朝而貴其盟者,朝事大國,則附庸常道,齊盟結好,非附庸所能,故盟則貴之,朝從常法。
  
  夏,五月,鄭伯剋段於鄢。不稱國討而言鄭伯,譏失教也。段不弟,故不言弟,明鄭伯雖失教而段亦兇逆。以君討臣而用“二君”之例者,言段強大儁傑,據大都以耦國,所謂“得儁曰剋”也。國討例在莊二十二年,得儁例在莊十一年,母弟例在宣十七年。鄭在熒陽宛陵縣西南。鄢,今潁川鄢陵縣。○段,徒亂反,鄭伯弟名。鄢,於晚反,又於建反,又於然反,弟音悌,又如字。儁音俊。傑音桀。熒,戶扃反,本或作滎,非。宛,於阮反,又於元反。
  [疏]“夏五月”至“於鄢”。
  ○正義曰:鄭國,伯爵。《譜》雲:“鄭,姬姓,周厲王子、宣王母弟桓公友之後也。宣王封友於鄭,今京兆鄭縣是也。及幽王無道,方遷其民於虢鄶,虢鄶之君分其地,遂國焉。今河南新鄭縣是也。莊公二十二年,魯隱公之元年也。聲公二十年,獲麟之歲也;二十三年而《春秋》之傳終矣。聲公三十七年卒。自聲以下,五世八十七年,而韓滅鄭”。此鄭伯,莊公也。謚法:“勝敵剋壯曰莊。”
  ○註“不稱”至“陵縣”。
  ○正義曰:國討者,謂稱國若人。稱國稱人,則明其為賊,言一國之人所欲討也。今稱鄭伯,指言君自殺弟,若弟無罪然,譏其失兄之教,不肯早為之所,乃是養成其惡,及其作亂,則必欲殺之,故稱“鄭伯”,所以罪鄭伯也。傳例母弟稱弟,段實母弟,以其不為弟行,故去弟以罪段也。兩罪之者,明兄雖失教而段亦兇逆也。《釋例》曰:“兄而害弟者,稱弟以章兄罪,弟又害兄,則去弟以罪弟身。統論其義,兄弟二人交相殺害,各有麯直,存弟則示兄麯也。鄭伯既失教,若依例存弟,則嫌善段,故特去弟。”兩見其義,是其說也。襄三十年“天王殺其弟佞夫”,傳曰“罪在王”,則與鄭伯同譏,而佞夫不去弟者,《釋例》曰“佞夫稱弟,不聞反謀也。鄭段去弟,身為謀首也”。然則佞夫不與反謀,罪王而不罪佞夫,故稱弟也。傳例戰敗剋取,兩國之文,段實鄭臣而言剋段,故申明傳意以解之。“得儁曰剋”,莊十一年傳例也。國討例在莊二十二年者,彼經書“陳人殺其公子禦寇”,實君殺大子,而稱“陳人”者,陳人惡其殺大子之名,故不稱君父,以國討公子告也。傳稱“陳人殺其大子禦寇”,以實言之,明經所書國討之例也。彼無凡例而言例者,正以此傳云“稱鄭伯,譏失教也”,言稱是仲尼之變例也。稱君為罪君,則知稱人為國討。序雲“推變例以正褒貶”,即此類也。推以為例,故言例在彼年。諸註言“例在”者,未必皆有凡例也。《地理志》河南郡有宛陵、新鄭,各自為縣。晉世分河南而立熒陽,廢新鄭而入宛陵,故鄭在宛陵西南也。又《地理志》潁川郡有鄢陵縣。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宰,官;咺,名也。咺贈死不及屍,吊生不及哀,豫兇事,故貶而名之。此天子大夫稱字之例。仲子者,桓公之母。婦人無謚,故以字配姓。來者,自外之文;歸者,不反之辭。○咺,籲阮反。賵,芳鳳反。
  [疏]“秋七月”至“之賵”。
  ○正義曰:天王,周平王也。《譜》雲:周,黃帝之苗裔,姬姓。後稷之後也。後稷封於邰。及夏之衰,後稷之子不窋失其官,竄於西戎。至大王,為狄所逼,去邠居岐。文王受命,武王剋殷,而王有天下。幽王為犬戎所殺,平王遷都王城,今河南縣是也。平王四十九年,魯隱公之元年也。敬王又遷成周,今洛陽是也。敬王三十九年,獲麟之歲也。四十三年而敬王崩。敬王子元王九年,《春秋》之傳終矣。元王以下,十一世二百二十六年而周亡也。《周本紀》武王至平王凡十三王,兄弟相及者一人,平王是武王十一世孫也。”惠公薨在往年,明年仲子始薨,蓋於時有疾,王聞其疾,謂之巳薨,故使大宰大夫名咺者來至於魯,並歸惠公仲子之賵。賵者,助喪之物。文五年註云“車馬曰賵”。《士喪既夕禮》雲“公賵,玄纁束帛兩馬”,士之製,衹得駕兩馬,故云賵兩馬。大夫以上,皆駕四馬。此宰咺來賵,蓋用四馬也。《公羊傳》曰“喪事有賵,賵者蓋以馬,以乘馬束帛。車馬曰賵”,《穀梁傳》曰“乘馬曰賵”,皆謂宰咺用乘馬來也。惠公仲子不言及者,是並緻二賵,或是史異辭,蓋二者各以乘馬,不宜以一乘之馬賵二人也。服虔雲“賵,覆也。天王所以覆被臣子”。案《士喪既夕禮》,兄弟所知悉,皆緻賵,非獨君之賵臣。以賵為覆則可矣,其言“覆被臣子”則非也。何休亦云:“賵,猶覆也。”蓋謂覆被亡者耳。
  ○註“宰官”至“之辭”。
  ○正義曰:傳言“緩,且子氏未薨,故名”。是不應名而名之也。貶乃書名,知法應書字,故云“此天子大夫稱字之例”。傳無明例,故推此以為例也。《周禮·天官》“大宰卿一人,小宰中大夫二人,宰夫下大夫四人”。宰夫小宰皆是大夫,未知宰咺是何宰也。《宰夫職》曰“凡邦之吊事,掌其戒令與其幣器財用”。鄭玄雲“吊事,吊諸侯諸臣幣所用賻也”。既掌吊事,或即充使,此蓋宰夫也。仲子乃惠公妾耳,王使賵之者,隱立桓為大子,成桓母為夫人,天王知其然,故遣賵惠公,因即賵之。杜言“仲子者桓公之母”,正見此意。不然,仲子為桓母,傳有明文,不須解也。男子之有謚者,人君則配王、配公,大夫或配子,或配字,皆不以字配姓。婦人於法無謚,故以字配姓,言其正法然也。《釋例》曰:“婦人無外行,於禮當係夫之謚,以明所屬。”是言婦人不合謚也。係夫謚者,夫人而已,衆妾不合係夫,正當以字配姓也。其聲子、戴媯有謚者,皆越禮妄作也。
  
  九月,及宋人盟於宿。客主無名,皆微者也。宿,小國,東平無????縣也。凡盟以國地者,國主亦與盟,例在僖十九年。宋,今梁國雎陽縣。○與音預,下同。雎音雖。
  [疏]註“客主”至“陽縣”。
  ○正義曰:《春秋》之例,若是命卿,則名書於經。此盟客主無名,故知皆是微者。《公羊傳》曰“孰及之?內之微者也”。《穀梁傳》曰“及者何?內卑者也。宋人,外卑者也”。卑微,言非卿也。客謂宋,主謂魯。直言“及”者,他國可言某人,魯史不得自言魯人,直言及彼,是魯及可知。其微人與他國聚會,亦直言會,與此同也。會盟之地,地必有主。舉地者,地主之國或與或否,故地主之國亦序於列。其經舉國名以為盟地者,國主與在其中,不復序之於列,以其可知故也。例在僖十九年者。彼經書“會陳人、蔡人、楚人、鄭人,盟於齊”。傳曰“陳穆公請脩好於諸侯,以無忘齊桓之德。鼕,盟於齊,脩桓公之好也”。言脩桓公之好,齊人必與可知也。齊人不序於列而以齊為盟地,是其盟以國地者,國主與盟之例。此亦推以為例,非凡例也。然則桓十四年“公會鄭伯於曹”,即亦是例,而遠指僖十九年者,此既是盟,故取盟為例。其實會亦然也,故彼註云“以曹地,曹與會”是也。僖二十七年“楚人、陳侯、蔡侯、鄭伯、許男圍宋。公會諸侯盟於宋”。宋不與盟亦地以宋者,彼註云“宋方見圍,無嫌於與盟,故直以宋地”。然則宣十四年“楚子圍宋”,十五年“公孫歸父會楚子於宋”,亦是不嫌宋與,故地以宋也。《地理志》:“梁國雎陽縣,故宋國,微子所封”也。
  
  鼕,十有二月,祭伯來。祭伯,諸侯為王卿士者。祭國,伯爵也。傳曰“非王命也”。釋其不稱使。○祭,側界反,國名。傳祭仲同。使,如字,又所吏反。
  [疏]註“祭伯”至“稱使”。
  ○正義曰:僖二十四年傳富辰說周公封建親戚以蕃屏周,而云“邢茅胙祭”,則祭之初封畿外之國也。穆王之時有祭公謀父,今有祭伯,世仕王朝,蓋本封絶滅,食采於王畿也。莊二十三年“祭叔來聘”,註“以為祭叔為祭公,來聘魯。天子內臣,不得外交”。是祭於此時為畿內之國,仍有封爵,故言諸侯為王卿士也。《釋例》曰:“王之公卿皆書爵,祭伯、凡伯是也;大夫稱字,南季、榮叔是也;元士中士稱名,劉夏、石尚是也;下士稱人,‘公會王人於洮’是也。其或稱祭公,舉官而言之,此其定例也。”然春秋之世有王之卿士無采地者,若王叔、陳生、伯輿之屬是也。但未知書經其稱雲何。杜既雲公卿稱爵,而王子虎及劉捲卒稱名者,彼是天王為赴,以名告魯,如諸侯之例,薨則稱名;此雲公卿稱爵者,謂聘使往還,與彼為異也。又襄十五年註云“天子卿書字”者,以傳云“劉夏逆王後於齊,卿不行,非禮也”。以劉夏非卿書名,若卿則應書字,以名字相對,故舉以言焉。其實卿書爵也。此祭伯若王使來,當雲天王使祭伯來聘,亦如天王使凡伯來聘。今以自來為文,明非王命而私行也。劉炫雲“卿而無爵,或亦書字;大夫有爵,或亦書爵”。傳稱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俱是卿士,並不言爵。又滕侯之先為周卜正,《書》稱齊侯呂伋為虎賁氏,則大夫或有爵也。然則大夫有爵,不可捨爵而書字;卿而無爵,不可越字而書名。蓋有卿士亦書字、大夫亦書爵也。王臣之見經者衆,祭伯、凡伯、毛伯、單伯、召伯、君子、單子、劉子,其間未必無大夫。榮叔、南季、傢父叔服,其間未必無卿。但無明證,故依例解之。襄十五年註云“天子卿書字”,是言天子卿有書字之理。
  
  公子益師卒。傳例曰“公不與小斂,故不書日,所以示厚薄也”。《春秋》不以日月為例,唯卿佐之喪獨記日以見義者,事之得失,既未足以褒貶人君,然亦非死者之罪,無辭可以寄文,而人臣輕賤,死日可略,故特假日以見義。○斂,力驗反。見,賢遍反,下同。
  [疏]註“傳例”至“見義”。
  ○正義曰:傳文與上下作例者,註皆謂之傳例。《釋例》曰:“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疾則親問焉,喪則親與小斂大斂,慎終歸厚之義也。”故仲尼脩《春秋》,卿佐之喪,公不與小斂,則不書日,示厚薄戒將來也。即以新死小斂為文,則但臨大斂及不臨其喪,亦同不書日也。襄五年,鼕,十二月,“辛未,季孫行父卒”。傳曰“大夫入斂,公在位”。是公與小斂,則書日之事也。其翬、柔、溺等生見經、傳,死而不書卒者,皆不以卿禮終也。文十四年,秋,“九月,甲申,公孫敖卒於齊”。巳絶卿位,公不與小斂而書日卒者,《釋例》曰“公孫敖縱情棄命,既巳絶位,非大夫也。而備書於經者,惠叔毀請於朝,感子以赦父,敦公族之恩,崇仁孝之教,故傳曰‘為孟氏,且國故也’”。是言雖不與斂,恩實過厚,故書日也。莊三十二年,“秋,七月,癸巳,公子牙卒”,時公有疾。昭二十五年,“鼕,十月,戊辰,叔孫婼卒”;二十九年,“夏,四月,庚子,叔詣卒”,時公孫在外。成十七年,鼕,十一月,“壬申,公孫嬰齊卒於貍脤”,在外而卒,皆公不與斂而書日者。《釋例》曰“其或公疾在外,大夫不卒於國,而猶存其日者,君子不責人以所不得備,非不欲臨也”。然則為其有故,不得以責公,故皆書日也。公孫嬰齊書所卒之地,餘皆不書地者,《釋例》曰“魯大夫卒其竟內,則不書地,傳稱‘季平子行東野,卒於房’是也”。而先儒以為雖以卿禮終,而不臨其喪,皆沒而不書。杜知不臨其喪亦同不書日者,案慶父之死不以卿禮終,而經不書,足知唯據不以卿禮終者經始不書,明以卿禮終,雖全不臨喪,亦同書卒,但不書日耳。《春秋》諸書日與不日,傳皆不發,唯此發傳,故特解之雲:“《春秋》不以日月為例,唯卿佐之喪獨託日以見義也。言事之得失未足以褒貶人君者,《春秋》之文,褒為厚賞,貶為大罰,君之於臣,有恩則常事不足以加賞,無恩則小失不足以致罰,故云“未足以褒貶”也。止欲貶責死者,君自無恩,然亦非死者之罪,意欲以為勸戒,無辭可以寄文,而人臣對君為輕賤,死日可略去,故於此一條特假日以見義,其餘則不以日月為例,故無傳也。
  
  【傳】元年,春,王周正月。(言周以別夏殷。○別,彼列反。夏,戶雅反。三代之號,可以意求。不書即位,攝也。假攝君政。不脩即位之禮,故史不書於策,傳所以見異於常。○見,賢遍反。)
  [疏]“不書即位,攝也”。
  ○正義曰:攝訓持也。隱以桓公幼少,且攝持國政,待其年長,所以不行即位之禮。史官不書即位,仲尼因而不改,故發傳以解之。公實不即位,史本無可書。莊、閔、僖不書即位,義亦然也。舊說賈、服之徒以為四公皆實即位,孔子脩經,乃有不書,故杜詳辨之。《釋例》曰:“遭喪繼位者,每新年正月,必改元正位,百官以序,故國史皆書即位於策以表之。隱既繼室之子,於第應立,而尋父娶仲子之意,委位以讓桓。天子既巳定之,諸侯既巳正之,國人既巳君之,而隱終有推國授桓之心,所以不行即位之禮也。隱、莊、閔、僖,雖居君位皆有故而不脩即位之禮,或讓而不為,或痛而不忍,或亂而不得,禮廢事異,國史固無所書,非行其禮而不書於文也。”潁氏說,以為魯十二公國史盡書即位,仲尼脩之,乃有所不書。若實即位,則為隱公無讓;若實有讓,則史無緣虛書。是言實不即位,故史不書也。傳於隱、閔雲“不書即位”,於莊、僖雲“不稱即位”者,《釋例》曰“丘明於四公發傳,以‘不書’‘不稱’起文,其義一也”。劉、賈、潁為傳文生例雲“恩深不忍,則傳言‘不稱’;恩淺可忍,則傳言‘不書’”。博據傳辭殊,多不通。案:殺欒盈則雲“不言大夫”,殺良霄則雲“不稱大夫”,君氏卒則雲“不曰薨”,“不言葬,不書姓”,鄭伯剋段則雲“稱鄭伯”,此皆同意而別文之驗也。傳本意在解經,非麯文以生例,是言“不書”“不稱”義同之意也。《膏肓》何休以為古製諸侯幼弱,天子命賢大夫輔相為政,無攝代之義。昔周公居攝,死不記崩;今隱公生稱侯,死稱薨,何因得為攝者?周公攝政,仍以成王為主,直攝其政事而已,所有大事王命以行之。緻政之後乃死,故卒稱薨,不稱崩。隱公所攝則位亦攝之,以桓為大子,所有大事皆專命以行,攝位被殺,在君位而死,故生稱公,死稱薨,是與周公異也。且何休以為諸侯無攝。鄭康成引《公羊》難雲“宋穆公雲‘吾立乎,此攝也!’以此言之,何得非《左氏》?”是鄭意亦不從何說也。下傳曰“公攝位而欲求好於邾”,是位亦攝也。又曰“惠公之薨也”,“大子少”,是以桓為大子也。所以異於正君者,元年不即位,行還不告廟,不臨惠公之葬,不成聲子之喪,尊仲子為夫人,薨則赴於諸侯,又為之立廟,此是謙之實也。隱公讓位賢君,故為《春秋》之首。所以不入頌者,魯僖公之時,周王歲二月,東巡守至於岱宗,柴。季孫行父為之請於周,大史剋為之作頌,故得入頌。隱公無人為請,故不入頌也。
  
  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衊,邾子剋也。剋,儀父名。未王命,故不書爵。曰“儀父”,貴之也。王未賜命以為諸侯,其後儀父服事齊桓以奬王室,王命以為邾子,故莊十六年經書“邾子剋卒”。○“故不書爵”,一本無“故”字。奬,將丈反。
  [疏]註“王未”至“剋卒”。
  ○正義曰:莊十三年齊桓會諸國於北杏,邾人在焉。及十六年而書“邾子剋卒”,故知由事齊桓乃得王命也。賈、服以為北杏之會時巳得王命,蓋以北杏之會邾人在列,故謂其巳得命也。列與不列在於主會之意,不由有爵與否。襄二十七年宋之盟,齊人請邾,宋人請滕,邾、滕不列於會,故不書邾、滕。襄五年戚之會,穆叔以屬鄫為不利,使鄫大夫聽命於會,故經書“鄫人”。然則為人私屬則不列於會,不為人私屬則列於會,不可據列會以否以明有爵也。昭四年申之會,淮夷列焉,未必有爵也。邾今無爵,得與魯盟北杏,會齊何須有爵?莊十五年會於鄄,傳曰“齊始霸”,則齊桓為霸自鄄會始耳。北杏之時,諸侯未從,霸功未立,桓尚未有殊勳,儀父何足可紀?且齊桓未有功於王,焉能使王命之?其得王命,必在北杏之後,但未知定是何年耳。服虔雲:“爵者,醮也,所以醮盡其材也”。
  
  公攝位而欲求好於邾,故為衊之盟。解所以與盟也。○好,呼報反。與,如字,又音預。
  夏,四月,費伯帥師城郎。不書,非公命也。費伯,魯大夫。郎,魯邑。高平方與縣東南有鬱郎亭。傳曰“君舉必書”,然則史之策書皆君命也。今不書於經,亦因史之舊法,故傳釋之。諸魯事,傳釋不書,他皆仿此。○費音祕。鬱,於六反。仿,甫往反,後此例皆同。
  [疏]註“費伯魯大夫”至“仿此”。
  ○正義曰:史之策書皆君命者,謂君所命為之事乃得書之於策,非謂君命遣書方始書也。又解史策不書經亦不書之意。仲尼書於經者,亦因史之舊法,舊史不書,則亦不書,故傳發此事釋經不書之意。“諸魯事,傳釋不書,他皆仿此”,謂下“盟於翼”、“作南門”之類是也。
  
  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申國,今南陽宛縣。○宛,於元反。娶,取住反。
  [疏]“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
  ○正義曰:杜以為凡倒本其事者,皆言初也。賈逵雲“凡言初者,隔其年,後有禍福,將終之,乃言初也”。
  ○註“申國,今南陽宛縣”。正義曰:《外傳》說伯夷之後曰“申呂雖衰,齊許猶在”,則申呂與齊許俱出伯夷,同為姜姓也。《國語》曰“齊許申呂由大薑”,言由大薑而得封也。然則申之始封亦在周興之初,其後中絶,至宣王之時,申伯以王舅改封於謝。《詩·大雅·崧高》之篇,美宣王褒賞申伯雲“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是其事也。《地理志》“南陽郡宛縣:故申伯國”。宛縣者,謂宣王改封之後也。以前,則不知其地。
  
  生莊公及共叔段。段出奔共,故曰共叔,猶晉侯在鄂,謂之鄂侯。○共音恭。共,地名。凡國名、地名、人名、字、氏族、皆不重音,疑者復出,後仿此。鄂,五各反。
  [疏]註“段出”至“鄂侯”。
  ○正義曰:賈服以共為謚。謚法“敬長事上曰共”。作亂而出,非有共德可稱,糊口四方,無人與之為謚,故知段出奔共故稱共,猶下晉侯之稱鄂侯也。
  
  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寐寤而莊公巳生,故驚而惡之。○寤,五故反。惡,烏路反。註同。
  [疏]“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
  ○正義曰:謂武薑寐時生莊公,至寤始覺其生,故杜雲“寐寤而莊公巳生”。
  
  愛共叔段,欲立之。欲立以為太子。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為之請製。公曰:“製,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虢叔,東虢君也。恃製岩險而不脩德,鄭滅之。恐段復然,故開以佗邑。虢國,今熒陽縣。○亟,欺冀反,數也。為,於偽反。岩,五銜反,本又作岩。虢,瓜伯反,國名。復,扶又反。
  [疏]註“虢叔”至“陽縣”。
  ○正義曰:僖五年傳曰“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晉語》稱文王“敬友二虢”,則虢國本有二也。晉所滅者,其國在西,故謂此為東虢也。《鄭語》:史伯為桓公詐謀雲:“虢叔恃勢,鄶仲恃險,晉有驕侈怠慢之心。君以成周之衆,奉辭伐罪,無不剋矣。”桓公從之。是其恃險而不脩德為鄭滅之之事也。賈逵雲“虢叔封西,虢仲封東”,而此雲“虢叔,東虢君”者,言所滅之君字叔也。傳云虢仲譖其大夫,謂叔之子孫字曰仲也。案傳燕國有二,則一稱北燕;邾國有二,則一稱小邾。此虢國有二而經傳不言東西者,於時東虢巳滅,故西虢不稱西;其並存之日,亦應以東西別之。《地理志》雲“河南郡熒陽縣”。應劭雲:故虢國,今虢亭是也。
  
  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公順薑請,使段居京,謂之“京城大叔”,言寵異於衆臣。京,鄭邑,今熒陽京縣。○大音泰,註及下皆同。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祭仲,鄭大夫。方丈曰堵,三堵曰雉。一雉之墻,長三丈,高一丈。侯伯之城,方五裏,徑三百雉,故其大都不得過百雉。○過,古臥反後不音者皆同。堵,丁古反。長,直亮反,又如字。高,古報反,又如字。徑,古定反。
  [疏]註“祭仲”至“百雉”。
  ○正義曰:註諸言“大夫”者,以其名氏顯見於傳,更無卑賤之驗者,皆以大夫言之。其實是大夫以否,亦不可委知也。定十二年《公羊傳》曰“雉者何?五板而堵,五堵而雉”。何休以為堵四十尺,雉二百尺。許慎《五經異義》、《戴禮》及《韓詩》說,八尺為板,五板為堵,五堵為雉。板廣二尺,積高五板為一丈。五堵為雉,雉長四丈。古《周禮》及《左氏》說,一丈為板,板廣二尺。五板為堵,一堵之墻,長丈高丈。三堵為雉,一雉之墻,長三丈高一丈,以度其長者用其長,以度其高者用其高也。諸說不同,必以雉長三丈為正者,以鄭是伯爵,城方五裏,大都三國之二,其城不過百雉,則百雉是大都定製,因而三之,則侯伯之城當三百雉,計五裏積千五百步,步長六尺,是九百丈也。以九百丈而為三百雉,則雉長三丈。賈逵、馬融、鄭玄、王肅之徒為古學者,皆云雉長三丈,故杜依用之。侯伯之城,方五裏,亦無正文。《周禮·鼕官·考工記》“匠人營國,方九裏,旁三門”,謂天子之城。天子之城方九裏,諸侯禮當降殺,則知公七裏,侯伯五裏,子男三裏,以此為定說也。但《春官·典命職》乃稱上公九命,侯伯七命,子男五命,其國傢宮室車旗衣服禮儀皆以命數為節。鄭玄以為國傢國之所居,謂城方也如《典命》之言,則公當九裏,侯伯七裏,子男五裏,故鄭玄兩解之。其註《尚書大傳》以天子九裏為正說,又云或者天子之城方十二裏。《詩·文王有聲》箋言文王城,“方十裏。大於諸侯,小於天子之製”。《論語》註以為公“大都之城方三裏”,皆以為天子十二裏,公九裏也。其駁《異義》,又云“鄭伯城方五裏”。以《匠人》、《典命》俱是正文,因其不同故兩申其說。今杜無二解,以侯伯五裏為正者,蓋以《典命》所云國傢者,自謂國傢所為之法,禮儀之度,未必以為城居也。
  
  先王之製,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三分國城之一。○參,七南反,又音三。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製也。不合法度,非先王製。
  [疏]“大都”至“九之一”。
  ○正義曰:定以王城方九裏,依此數計之,則王城長五百四十雉。其大都方三裏,長一百八十雉;中都方一裏又二百四十步長,一百八雉也;小都方一裏,長六十雉也。公城方七裏,長四百二十雉。其大都方二裏又一百步,長一百四十雉也;中都方一裏又一百二十步,長八十四雉也;小都方二百三十三步二尺,長四十六雉又二丈也。侯伯城方五裏,長三百雉。其大都方一裏又二百步,長百雉也;中都比王之小都;其小都方一百六十六步四尺,長三十三雉又一丈也。子男城比王之大都。其大都比侯伯之中都;其中都方一百八十步,長三十六雉也;小都方百步,長二十雉也。《考工記》曰:“王宮門阿之製五雉,宮隅之製七雉,城隅之製九雉。門阿之製,以為都城之製;宮隅之製,以為諸侯之城製。”然則王之都城隅高五丈,城蓋高三丈;諸侯城隅高七丈,城蓋高五丈也。三丈以下,不復成城,其都城蓋亦高三丈也。周禮四縣為都,周公之設法耳,但土地之形不可方平如圖,其邑竟廣狹無復定準,隨人多少而製其都邑,故有大都小都焉。下邑謂之都,都亦一名邑。莊三十八年傳曰“宗邑無主”,閔元年傳曰“分之都城”,俱論麯沃,而都邑互言,是其名相通也。
  
  君將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闢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使得其所宜。○焉,於虔反。厭,於????反。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斃,踣也。姑,且也。○蔓音萬。斃,婢世反,本又作<敝犬},舊扶設反。踣,蒲北反。
  [疏]“無使滋蔓”。
  ○正義曰:此以草喻也。草之滋長引蔓,則難可芟除,喻段之威勢稍大,難可圖謀也。
  ○註“斃,踣也”。
  ○正義曰:《釋言》文也。孫炎曰:“前覆曰踣”。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鄙,鄭邊邑。貳,兩屬。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公子呂,鄭大夫。
  [疏]“國不堪貳”。
  ○正義曰:兩屬,則賦役倍;賦役倍,則國人不堪也。
  
  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叔久不除,則舉國之民當生他心。公曰:“無庸,將自及”。言無用除之,禍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前兩屬者,今皆取以為己邑。至於廩延。言轉侵多也。廩延,鄭邑。陳留酸棗縣北有延津。○廩,力錦反。子封曰:“可矣,厚將得衆。”子封,公子呂也。厚謂土地廣大。公曰:“不義不暱,厚將崩。”不義於君,不親於兄,非衆所附,雖厚必崩。○暱,女乙反,親也。
  [疏]“厚將崩”。
  ○正義曰:以墻屋喻也。厚而無基必自崩,喻衆所不附將自敗也。高大而壞謂之崩。
  
  大叔完聚,完城郭,聚人民。○完音桓。
  [疏]註“完城郭,聚人民”。
  ○正義曰:服虔以聚為聚禾黍也。段欲輕行襲鄭,不作固守之資,故知聚為聚人,非聚糧也。完城者,謂聚人而完之,非欲守城也。
  
  繕甲兵,具卒乘,步曰卒,車曰乘。○繕,市戰反。卒,尊忽反,步兵也,註及下同。乘,繩證反,註及下同。將襲鄭。夫人將啓之。啓,開也。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古者兵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京叛大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諸鄢。五月,辛醜,大叔出奔共。共國,今汲郡共縣。○共音恭。汲,居及反。書曰:“鄭伯剋段於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傳言夫子作《春秋》,改舊史以明義。不早為之所,而養成其惡,故曰“失教”。段實出奔,而以“剋”為文,明鄭伯志在於殺,難言其奔。○不弟,大計反,又如字。難,乃旦反,註同。
  [疏]“如二君,故曰剋”。
  ○正義曰:謂實非二君,俊傑彊盛如是二君,伐而勝之然後稱“剋”,非謂真是二君也。若真是二君,則以“戰”、“襲”、“敗”、“取”為文。然既非二君,而杜註經云:“以君討臣而用二君之例”又似真二君者,但杜於彼應雲“以君討臣而用如二君之例”,略其“如”字,但雲“而用二君”耳。準獲麟之後史文,夫子未脩之前,應雲“鄭伯之弟段出奔共,與秦伯之君針出奔晉同也”。以其不弟,故不言弟;志在於殺,故不言奔。然則鄭伯亦是舊史之文而得為新意者。段以去弟為貶,宜以國討為文。仍存鄭伯,見其失教,其文雖是舊史,即是仲尼新意也。
  ○註“傳言”至“其奔”。
  ○正義曰:經皆孔子所書,此事特言“書曰”,必是舊文。不然,夫子始改,故知傳之此辭言夫子作《春秋》改舊史以明義也。“剋”者,戰勝獲賊之名。公伐諸鄢,段即奔共,既不交戰,亦不獲段,段實出奔,而以“剋”為文者,此非夫子之心,謂是鄭伯本志,不欲言其出奔,難言其奔,志在於殺,故夫子承其本志而書“剋”也。鄭伯之於段也,以其母所鍾愛,順母私情,分之大邑,恣其榮寵,實其殺心。但大叔無義,恃寵驕盈,若微加裁貶,則恐傷母意,故祭仲欲早為之所,子封請往除之,公皆不許,是其無殺心也。言“必自斃”、“厚將崩”者,止謂自損其身,不言惡能害國。及其謀欲襲鄭,禍將逼身,自念友愛之深,遂起初心之恨,由是志在必殺,難言出奔。此時始有殺心,往前則無殺意。傳稱“公曰:‘姜氏欲之,焉闢害?’”《詩序》曰:“不勝其母,以害其弟。”經曰:“父母之言,亦可畏也”。是迫於母命,不得裁之,非欲待其惡成,乃加誅戮也。服虔雲:“公本欲養成其惡而加誅,使不得生出,此鄭伯之志意也。”言鄭伯本有殺意,故為養成其惡,斯不然矣。傳曰“稱鄭伯,譏失教也”,止責鄭伯失於教誨之道,不謂鄭伯元有殺害之心。若從本以來即謀殺害,乃是故相屠滅,何止失教之有?且君之討臣,遏其萌漸,惡雖未就,足得誅之,何須待其惡成,方始殺害?服言本意欲殺,乃是誣鄭伯也。劉炫雲:“以‘剋’為文,非其實狀,故傳解之,謂之鄭志。”言仲尼之意書“剋”者,謂是鄭伯本志也。註又申解傳意,言鄭伯志在於殺,心欲其剋,難言其奔,故仲尼書“剋”,不書奔,如鄭伯之志為文,所以惡鄭伯也。
  
  遂寘姜氏於城潁,城潁,鄭地。○寘,之豉反,置也。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地中之泉,故曰黃泉。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𠔌封人,封人,典封疆者。○疆,居良反。
  [疏]註“封人,典封疆者”。
  ○正義曰:《周禮·封人》掌“為畿封而樹之”,鄭玄雲“畿上有封,若今時界也”。天子封人職典封疆,知諸侯封人亦然也。傳言祭仲足為祭封人,宋高哀為蕭封人,《論語》有儀封人,此言潁𠔌封人,皆以地名封人。蓋封人職典封疆,居在邊邑。潁𠔌、儀、祭,皆是國之邊邑也。
  
  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捨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食而不啜羹,欲以發問也。宋華元殺羊為羹饗士,蓋古賜賤官之常。○捨音捨。遺,唯季反,下同。啜,川悅反。華,戶化反。
  [疏]註“食而”至“之常”。
  ○正義曰:《禮·公食大夫》及《麯禮》所記大夫、士與客燕食,皆有牲體殽胾,非徒設羹而已。此與華元饗士唯言有羹,故疑是古賜賤官之常。
  
  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繄,語助。○繄,烏兮反,又烏帝反。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據武薑在,設疑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隧若今延道。○語,魚據反。闕,其月反。隧音遂。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賦,賦詩也。融融,和樂也。○樂音洛,註及下同。融,羊弓反。
  [疏]註“賦賦”至“樂也”。正義曰:賦詩謂自作詩也。中、融,外、洩,各自為韻。蓋所賦之詩有此辭,傳略而言之也。融融和樂,洩々舒散,皆是樂之狀,以意言之耳。服虔雲:“入”言公,“出”言薑,明俱出入互相見。
  
  薑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々!”洩々,舒散也。○洩,羊世反。遂為母子如初。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純猶篤也。
  [疏]註“純猶篤也”。
  ○正義曰:《爾雅·釋詁》訓純為大,則純孝純臣者,謂大孝大忠也。此純猶篤者,言孝之篤厚也。
  
  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不匱,純孝也。莊公雖失之於初,孝心不忘,考叔感而通之。所謂“永錫爾類”,詩人之作,各以情言;君子論之,不以文害意,故《春秋傳》引《詩》不皆與今說詩者同,後皆仿此。○施,以豉反,又式智反。匱,其位反。
  [疏]“詩曰”至“謂乎”。
  ○正義曰:《詩毛傳》及《爾雅》之訓匱,竭;永,長;錫,予;爾,女也。此《詩·大雅·既醉》之五章,言孝子為孝不有竭極之時,故能以此孝道長賜予女之族類。言行孝之至,能延及旁人,其是此事之謂乎!族類者,言俱有孝心,則是其族類也。
  ○註“不匱”至“仿此”。
  ○正義曰:潁考叔有純孝之行能錫莊公,莊公雖失之於初,孝心不忘,則與潁考叔同是孝之般類也。今考叔能感而通之,是謂永錫爾類也。詩人之作,各以情言。君子論之,不以文害意,出《孟子》文也。此雲《春秋傳》引《詩》不皆與今說《詩》者同,何以?昭八年註云“叔嚮時《詩》義如此”,所以不同者,此是丘明作傳稱君子之言,容可引《詩》斷章,評論得失,彼是叔嚮之語,事近前代當時譏刺,故云“叔嚮時《詩》義如此”也。《詩註》意類謂子孫族類,此傳意以為事之般類也。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緩,且子氏未薨,故名。惠公葬在春秋前,故曰“緩”也。子氏,仲子也,薨在二年。賵,助喪之物。
  [疏]“天王”至“故名”。
  ○正義曰:緩賵惠公,生賵仲子,事由於王,非咺之過。所以貶咺者,天王至尊,不可貶責,貶王之使,足見王非。且緩賵惠公,專是王過;生賵仲子,咺亦有愆。使者受命不受辭,欲令遭時設宜,臨機製變。王謂仲子巳薨,令咺並緻其賵,仲子尚存,賵事須止。宰咺知其未薨猶尚緻賵,是則不達時宜,恥辱君命。王則任非其人,咺為辱命之使,君臣一體,好惡同之,貶咺亦所以責王也。文五年,“王使榮叔歸含且賵”,不指所賵之人。此指言惠公仲子者,彼成風未葬,不言可知,此則惠公巳葬,子氏未薨,若不言其人,則不知為誰來賵。文九年,“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亦為年月巳遠,故指其所襚,與此同也。季文子求遭喪之禮以行,亦豫兇事不貶者,宰咺無喪緻賵,文子乃量時製宜,備豫不虞,古之善教,與此不同。
  
  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言“同軌”,以別四夷之國。○別,彼列反。諸侯五月,同盟至;同在方嶽之盟。大夫三月,同位至;古者,行役不逾時。士逾月,外姻至。逾月,度月也。姻猶親也。此言赴吊各以遠近為差,因為葬節。
  [疏]“天子”至“姻至”。
  ○正義曰:天子、諸侯、大夫、士,位既不同,禮亦異數,赴吊遠近,各有等差,因其吊答以為葬節。且位高則禮大,爵卑則事小。大禮逾時乃備,小事纍月即成。聖王製為常規,示民軌法,欲使各脩其典,無敢忒差。資父事君,生民之所極;哀死送終,臣子之所盡,是以未及期而葬謂之不懷,過期而葬謂之緩慢。《春秋》從實而錄,以示是非。天子七月,諸侯五月者,死月葬月皆通數之也。文八年八月“天王崩”,九年二月“葬襄王”,是天子之七月也。成十八年八月“公薨於路寢”,十二月“葬我君成公”,是諸侯之五月也。宣八年傳云“禮,卜葬,先遠日,闢不懷也”。是卜遠日不吉,乃卜近日,闢不思親之嫌也。則未及期而葬者,不思其親,理在可見,故傳皆不言其事,唯過期乃葬者,傳言緩以示譏耳。桓王以桓十五年崩,莊三年乃葬,積七年也。僖公以其三十三年十一月薨,文元年四月乃葬,薨葬中有閏,積七月也。二者並過於期,故傳皆言緩以譏之也。衛桓公以隱四年三月為州籲所弒,五年四月乃葬,積十四月也。莊公以其三十二年八月薨,閔元年六月乃葬,積十一月也。二者雖亦過期,而國有事難,故傳皆言“亂故,是以緩”,原其非慢,不以責臣子也。然則諸侯五月而葬,自是正法得禮,可知不假發傳。而葬成公之下,傳特雲“書順”者,《釋例》曰:“魯君薨葬,多不順製,唯成公薨於路寢,五月而葬,國傢安靜,世適承嗣,故傳見莊之緩,舉成‘書順’以包之。”然則特發此傳,欲以包群公之得失,於莊見“亂故”而緩,於僖見無故而緩,於成見順禮。傳發三者,則其餘皆可知也。士逾月者,通死月亦三月也。襄十五年十一月晉侯周卒,十六年正月“葬晉悼公”。杜雲“逾月而葬速”是逾月亦三月也。此註云“逾月,度月”者,言從死月至葬月其間度一月也。士與大夫不異,而別設文者,以大夫與士名位既異,因其名異,示為等差,故變其文耳,其實月數同也。“同軌”“同盟至”者,謂遣使來至,非諸侯身至。《釋例》曰“萬國之數至衆,封疆之守至重,故天王之喪,諸侯不得越竟而奔,脩服於其國,卿共吊葬之禮。魯侯無故而穆伯如周吊,此天子崩,諸侯遣卿共吊葬之經傳也”。是言禮天子之喪,諸侯不親奔也。其諸侯相吊,則昭三十年傳云“先王之製,諸侯之喪,士吊,大夫送葬”,是正禮也。同位至,待其使還也。外姻至,親戚畢集也。於天子言“畢至”,以下不言畢者,天子貴在尊極,海內為傢,天下聞喪,無敢不至,故言“畢”也。諸侯同盟,或來或否。大夫出使,本奉君命,雖或聞喪,未必盡來,故不言畢也。此亦例而不言凡者,序巳解訖。何休《膏肓》以為禮士三月葬。今雲“逾月”,《左氏》為短。鄭康成雲“人君殯數來日,葬數往月;大夫殯葬皆數來日來月;士殯葬皆數往日往月。士之三月,大夫之逾月也”。鄭之此言天子諸侯葬數往月,於《左氏》無害,雲大夫葬數來月,恐非杜旨。蘇寬之意,以古禮大夫以上殯葬皆數來日來月,士殯葬數往日往月,空雲古禮,事無所出,不可依用也。劉炫雲“此亦例,不言凡者,諸所發凡,皆為經張例,此舉葬之大期,以譏宰咺之緩,非是為葬發例,故不言凡也”。
  ○註“言同”至“之國”。
  ○正義曰:鄭玄、服虔皆以軌為車轍也。王者馭天下,必令車同軌,書同文。“同軌畢至”,謂海內皆至也。四夷異俗,不可同其文軌,天子之喪,不能以時赴吊,故言“同軌”,以別四夷之國也。《周禮·巾車》木路“以封蕃國”,蕃國即四夷也。既受王命,車亦應同軌,而言別四夷者,四夷來朝天子,天子賜之車服,行於中國,自然同軌,其在本國,軌必不同。若以《巾車》之文,即言與華夏同軌,豈亦能同文也?
  ○註“同在方嶽之盟”。
  ○正義曰:《周禮·司盟》“凡邦國有疑會同,則掌其盟約之載”,然則天子之合諸侯,有使諸侯共盟之禮也。王合諸侯唯有巡守,其非巡守則有事而會,會之多少唯王所命,不得有同盟常禮,禮之同盟,唯方嶽耳。故《左氏》舊說,十二年三考,黜陟幽明既分,天子展義巡守,柴望既畢,諸侯遂朝,退相與盟,同好惡,奬王室。是其當方諸侯,同有方嶽之盟。同盟情親,吉兇相告,故遣使會葬也。
  ○註“古者”至“逾時”。
  ○正義曰:同位謂同為大夫、共在列位者。待其來至三月待之,故知古者於法行役不逾時也。隱五年《穀梁傳》曰“伐不逾時”,明行役聘問亦不逾時也。
  
  贈死不及屍,屍,未葬之通稱。○稱,尺證反。
  [疏]註“屍未葬之通稱”。
  ○正義曰:《麯禮下》雲“在床曰屍,在棺曰柩”。是其相對言耳。今以既葬乃來而云“不及屍”,知屍是未葬之通稱也。葬則屍不復見,未葬猶及見之,故以葬為限也。《釋例》曰:“喪贈之幣,車馬曰賵,貨財曰賻,衣服曰襚,珠玉曰含。然而總謂之贈,故傳曰‘贈死不及屍’也。”然則此文雖為賵發,其實賵、賻、含、襚,總名為贈,但及未葬皆無所譏也。襚以衣屍,含以實口,大斂之後,無所用之。既殯之後,猶致之者,示有恩好,不以充用也。《今贊》曰:“《雜記》吊含襚賵臨之等,未葬則葦席,既葬則蒲廣。”是葬後得行。此言緩者,《禮記》後人雜錄,不可與傳同言也。或可初葬之後則可,久則不許。
  
  吊生不及哀。諸侯巳上,既葬則縗麻除,無哭位,諒闇終喪。○上,時掌反。縗,七雷反。諒音亮,又音良。闇,如字。
  [疏]註“諸侯”至“終喪”。
  ○正義曰:昭十五年傳稱穆後崩,王既葬,除喪。叔嚮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杜雲“天子諸侯除喪,當在卒哭。今王既葬而除,故譏其不遂”也。案僖三十三年傳云“卒哭而祔,”杜雲“既葬反虞則免喪,故曰‘卒哭’,哭止也”。如杜此言,則卒哭與葬相去非遠,同在一月。《儀禮》士三虞,則天子諸侯皆同於此。必知然者,以卒哭是葬之餘事,共在一月之中,故杜雲“既葬則衰麻除”,或云“既葬卒哭衰麻除”,以其相近故也。若據《雜記》雲“諸侯五月而葬,七月而卒哭”,中間既賒,或有國事,稱號雲何?是知葬與卒哭相連,間無事也。然《雜記》雲“諸侯五月而葬,七月而卒哭”者,案《釋例》曰“《禮記》後人所作,不與《春秋》同”,是杜所不用也。既葬除喪,唯杜有此說,正以《春秋》之例,皆既葬成君,明葬是人君之大節也。昭十二年傳曰“齊侯、衛侯、鄭伯如晉。晉侯享諸侯,子産相鄭伯,辭於享,請免喪而後聽命。晉人許之,禮也”。於時鄭有簡公之喪未葬,故請免喪。其下傳又云“六月,葬鄭簡公”。丘明作傳,未嘗虛舉經文,而虛言此葬,得非終前免喪之言也!以此知諸侯既葬則免喪,喪服既除則無哭位。諸侯既然,知天子亦爾。《尚書》“高宗亮陰,三年不言”,《論語》雲“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是天子諸侯除服之後皆諒陰終喪也。《晉書·杜預傳》雲:泰始十年,元皇后崩,依漢魏舊製,既葬,帝及群臣皆除服。疑皇太子亦應除否?詔諸尚書會僕射盧欽論之,唯預以為古者天子諸侯三年之喪,始服齊斬,既葬除喪服,諒闇以居,心喪終製,不與士庶同禮。於是盧欽、魏舒問預證據,預曰:《春秋》晉侯享諸侯,子産相鄭伯,時簡公未葬,請免喪以聽命。君子謂之得禮,宰咺歸惠公仲子之賵,傳曰“吊生不及哀”,此皆既葬除服諒闇之證也。書傳之說既多,學者未之思耳。《喪服》諸侯為天子亦斬衰,豈可謂終服三年也?預又作議曰:“周景王有後、世子之喪,既葬除喪而宴樂。晉叔嚮譏之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王雖不遂,宴樂以早,此亦天子喪事見於古也。稱高宗不言喪服三年,而云‘亮陰三年’此釋服心喪之文也。譏景王,不譏其除喪,而譏其宴樂早,則既葬應除,而違諒闇之節也。堯喪,舜諒闇三年,故稱‘遏密八音’。由此言之,天子居喪,齊斬之製,菲杖絰帶,當遂其服。既葬而除,諒闇以終之,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故曰‘百官裛已以聽塚宰’。喪服既除,故更稱不言之美,明不復寢苫枕塊以荒大政也。《禮記》雲:‘三年之喪自天子達’。又云‘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又云‘端衰喪車皆無等’。此通謂天子居喪,衣服之製同於凡人,心喪之禮終於三年,亦無服喪三年之文。天子之位至尊,萬幾之政至大,群臣之衆至廣,不得同之於凡人,故大行既葬,祔祭於廟,則因疏而除之。已不除則群臣莫敢除,故屈已以除之,而諒闇以終製,天下之人皆曰我王之仁也。屈己以從宜,皆曰我王之孝也。既除而心喪,我王猶若此之篤也,凡我臣子,亦安得不自勉以崇禮?此乃聖製移風易俗之本也。”議奏,皇大子遂除衰麻而諒闇終喪。於時內外卒聞預議,多怪惑者,乃謂其違禮以合時。預謂鄉人段暢曰:茲事體大,本欲宣明古典,知未合於當今也,宜博採典籍,為之證據,全大分明,足以垂示將來。暢遂敷通危疑,以弘指趣,其論具存焉。杜議引《尚書傳》雲:亮,信也。陰,默也。為聽於塚宰,信默而不言。鄭玄以諒闇為兇廬,杜所不用。
  
  豫兇事,非禮也。仲子在而來贈,故曰:“豫兇事”。
  八月,紀人伐夷。夷不告,故不書。夷國在城陽莊武縣,紀國在東莞劇縣。隱十一年傳例曰“凡諸侯有命,告則書,不然則否”。史不書於策,故夫子亦不書於經。傳見其事,以明《春秋》例也。他皆仿此。○筦音官。見,賢遍反,下三見同。
  [疏]“紀人伐夷”。
  ○正義曰:《世族譜》“紀,姜姓,侯爵。莊四年,齊滅之”。《世本》“夷,妘姓”。傳無其人,不知為誰所滅。《釋例·土地名》“夷國在城陽莊武縣”。莊十六年“晉武公伐夷,執夷詭諸”。杜雲“詭諸,周大夫夷采地名”。《釋例·土地名》註為闕,則二夷別也。《世族譜》於“夷詭諸”之下註云“妘姓”。更無夷國,則以二夷為一。計莊武之縣,遠在東垂,不得為周大夫之采邑,而晉取其地,是《譜》誤也。
  
  有蜚,不為災,亦不書。蜚,負蠜也。莊二十九年傳例曰“凡物,不為災,不書”。又於此發之者,明傳之所據,非唯史策,兼采簡牘之記。他皆仿此。○蜚,扶味反。蠜音煩,又音盤。
  [疏]註“蜚負”至“仿此”。
  ○正義曰:《釋蟲》雲:“蜚,蠦蜰。”捨人、李巡皆云“蜚蠦,一名蜰”。郭璞雲“蜚即負盤,臭蟲”。《洪範五行傳》雲“蜚,負蠜,夷狄之物,越之所生。其為蟲臭惡,南方淫女氣之所生也”。《本草》曰“蜚,厲蟲也”。然則蜚是臭惡之蟲,害人之物,故或為災,或為不災也。經傳皆云“有蜚”,則此蟲直名“蜚”耳,不名“蜚蠦”。《爾雅》所釋,當言“蜚”,一名“蠦蜰”。說《爾雅》者言“蜚蠦”,一名“蜰”,非也。此蟲一名“負盤”,《漢書》及此註多作“負蠜”者,《釋蟲》雲“草螽,負蠜”。彼則歲時常有,非災蟲也,蓋相涉誤為蠜耳。又明下有成例,此不合書,而傳發之者,明傳之所據,非獨正史之策,亦兼采簡牘所有,故傳據而言之。案上傳“紀人伐夷”,註云“傳見其事,以明春秋例”,則此有蜚,亦明《春秋》例。此雲傳之所據,非唯史策,兼采簡牘,則上“紀人伐夷”,亦是兼采簡牘。但“紀人伐夷”,他國不告,故以明例解之。蜚是魯國之有,故以兼采簡牘言之。其實二註互以相通。他如此類。
  
  惠公之季年,敗宋師於黃。黃,宋邑。陳留外黃縣東有黃城。○敗,必邁反,敗他也。後仿此。公立,而求成焉。九月,及宋人盟於宿,始通也。經無義例,故傳直言其歸宿而已。他皆仿此。
  鼕,十月,庚申,改葬惠公。公弗臨,故不書。以桓為大子,故隱公讓而不敢為喪主。隱攝君政,故據隱而言。惠公之薨也,有宋師,太子少,葬故有闕,是以改葬。○少,詩照反。
  [疏]“有宋”至“改葬”。
  ○正義曰:上雲“惠公之季年,敗宋師於黃。公立,而求成焉”。則隱公未立之前,惠公敗宋師也。今雲“惠公之薨也,有宋師”,蓋是報黃之敗來伐魯也,隱公將兵禦宋,委葬事於太子,故有闕也。服虔以為宋師即黃之師也。是時宋來伐魯,公自與戰,然則隱自敗宋,還自求成,傳何當屬敗於惠公而猶言公立也?且薨之與葬相去既遠,豈有宋師薨時巳來成而後去?
  
  衛侯來會葬,不見公,亦不書。諸侯會葬,非禮也。不得接公成禮,故不書於策。他皆仿此。衛國在汲郡朝歌縣。○朝,如字。
  [疏]“衛侯來會葬”。
  ○正義曰:衛國,侯爵。《譜》雲“姬姓,文王子康叔封之後也。周公既誅祿父,以其地封康叔為衛侯,居殷虛,今朝歌是也。狄滅衛文,公居楚丘。成公徙帝也。今束郡濮陽是也。桓公十三年,魯隱公之元年也。出公輒十二年,獲麟之歲也。悼公二年,《春秋》之傳終矣。悼公二年卒。自悼以下,十一世二百五十五年,而秦滅衛也。《衛世傢》:桓公,康叔十一世孫。《尚書·顧命》稱康叔為“衛侯”,則初封侯爵也。《世傢》康叔子則稱“伯”,至頃侯復為侯,故今桓公為侯爵。
  ○註“諸侯”至“仿此”。
  ○正義曰:昭三十年傳云“先王之製,諸侯之喪,士吊,大夫送葬”;昭三年傳稱文襄之霸,“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皆不言諸侯親會葬,是諸侯會葬非禮也。不得接公成禮,故不書。此雲“不見公,不書”,介葛盧亦不見公而書者,此則公在國而不與衛侯相見,故不書;彼則公身在會,國人賓禮之,又欲見其一年再來,故書之也。
  
  鄭共叔之亂,公孫滑出奔衛。公孫滑,共叔段之子。○滑,於八反,又乎八反。衛人為之伐鄭,取廩延。鄭人以王師、虢師伐衛南鄙。虢,西虢國也。弘農陝縣東南有虢城。○為,於偽反。陝,失冉反。依字作陝。請師於邾,邾子使私於公子豫。公子豫,魯大夫。私請師。○豫音預。豫請往,公弗許,遂行。及邾人、鄭人盟於翼。翼,邾地。不書,非公命也。
  新作南門。不書,亦非公命也。非公命,不書,三見者,皆興作大事,各舉以備文。
  十二月,祭伯來,非王命也。
  衆父卒,衆父,公子益師字。○衆音終。公不與小斂,故不書日。禮,卿佐之喪,小斂大斂君皆親臨之,崇恩厚也。始死,情之所篤,禮之所崇,故以小斂為文。至於但臨大斂及不臨喪,亦同不書日。○與音預。斂,力驗反,註皆同。
  [疏]註“禮卿”至“書日”。
  ○正義曰:《喪大記》君臨臣喪之禮雲“君於大夫,大斂焉。為之賜,則小斂焉”。卿是大夫之尊者也,明小斂大斂君皆親之,所以崇恩厚也。小斂大斂皆應親之,獨以小斂為文,故知始死情之所篤故也。賈逵雲“不與大斂,則不書卒”。然則在殯又不往者,復欲何以裁之?經傳無其事,不宜妄說,故杜以為但臨大斂及不臨其喪亦同不書日也。
  
  【經】二年,春,公會戎於潛。(戎狄夷蠻,皆氐羌之別種也。戎而書會者,順其俗以為禮,皆謂居中國若戎子駒支者。陳留濟陽縣東南有戎城。潛,魯地。○氐,都兮反。羌,郤良反。種,章勇反。駒音拘。濟,子禮反,水名,凡地名皆同。)
  [疏]註“戎狄”至“魯地”。
  ○正義曰:《麯禮》雲“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然則四者是九州之外別名也。《詩·商頌》曰“自彼氐羌”,氐羌,西戎之國名也。杜欲明其在遠,無以相形,故云“氐羌之別種”,謂是相類之物耳,非謂四者是羌內之別也,其實氐羌乃是戎內之別耳。戎子駒支雲“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計應不堪會盟,故解云“言順其俗以為禮”也。瀋氏雲“會據公往,戎為主人,故得隨主人之俗以為會禮。朝據戎來,魯為主人,戎不能從主人之俗,故朝禮不成”。戎是西方之夷,必不遠來會魯,故知謂居中國若戎子駒支者也。駒支事見襄十四年。
  
  夏,五月,莒人入嚮。嚮,小國也。譙國竜亢縣東南有嚮城。莒國,今城陽莒縣也。將卑師少稱“人”,弗地曰“入”。例在襄十三年。○嚮,舒亮反。譙,在遙反。亢音剛,又苦浪反。將,子匠反。
  [疏]“莒人入嚮”。
  ○正義曰:《世本》“莒,己姓。嚮,姜姓”。此傳云“莒人入嚮,以姜氏還”。文八年傳稱穆伯“奔莒,從己氏”。是莒己、嚮薑見於傳也。《譜》雲“莒,嬴姓,少昊之後。周武王封茲與於莒。初都計,後徙莒。今城陽莒縣是也”。《世本》:“自紀公以下為己姓。”不知誰賜之姓者。十一世茲丕公方見《春秋》,共公以下微弱不復見。四世楚滅之。嚮則唯此見經,不能知其終始。
  ○註“嚮小”至“三年”。
  ○正義曰:將卑師少稱“人”者,《周禮》“萬二千五百人為軍,二千五百人為師,五百人為旅”。用兵多少,其數無常,重其舉大事,動大衆,滿師則書之,不滿則不書。輕其衆少,故經皆不書旅也。師者,衆也。雖復五軍三軍,悉皆以師為名,取其衆義,故經亦不書軍也。《釋例》曰“《春秋》不書軍旅,壹皆曰‘師’,從衆辭,是其義也。經之大例,君自將者,言君不言師;卿將者,滿師則師將並書,不滿則空舉將名;大夫將者,滿師則稱師,不滿則稱人。所以然者,定四年傳曰‘君行師從,卿行旅從’,則君行必有師,卿行必有旅,文雖不見,理足可明。君將不言帥師,卿將不言帥旅,以其可知故也。卿行不合師從,今乃帥領一師,若不言師,則師文不見;卿尊自合書各,師文又須別見,故師將並舉,言某帥師也。其師少者,卿自須見,唯舉將名,不云帥旅,言衆少不足錄也。大夫爵位卑下,名氏不合見經,但所帥滿師,師自須見,故言師不言將也;若不滿師者,一旅之衆,則例所不書,大夫位卑,又名不當見,則空舉其將,謂之為人,人即大夫身也。其將尊師少及將卑師衆,若其序列,則將卑師衆者在上,襄二年‘晉師、宋師、衛甯殖侵鄭’是也”。隱五年《公羊傳》曰“曷為或言率師,或不言率師?將尊師衆稱某率師,將尊師少稱將;將卑師衆稱師,將卑師少稱人。君將不言率師,書其重者也”。《釋例》曰“大夫將滿師稱師,不滿稱人而已。卿將滿師則兩書,不滿則直書名氏。君將不言帥師,卿將不言帥旅。此史策記註之常”。此用《公羊》為說也。劉糹玄雲“盟會例,卿則書名氏,非卿則書人。人當名氏之處,由是將卑師少則書人,亦與盟會同”。
  
  無駭帥師入極。無駭,魯卿。極,附庸小國。無駭不書氏,未賜族。賜族例在八年。○駭,戶楷反。
  [疏]註“無駭”至“八年”。
  ○正義曰:《春秋》之例,卿乃見經。今名書於經,傳言“司空”,故知無駭是魯卿。諸名書於經,皆是卿也,故於此一註,以下不復言之。又《王製》雲“上大夫卿”,則卿亦大夫也,故註多以大夫言卿。下註云“裂繻紀大夫”,如此之類,皆是卿也。其各見於傳,而註云大夫者,則其爵真大夫也。《穀梁》以極為國,杜雲“附庸”者,瀋雲“以費伯帥師城郎,因得勝極”,則極是竟內,故云“附庸”。凡卿出使,必具其名氏以尊君命。今不書氏,故解云“未賜族”,無族可稱故也。賈雲“極,戎邑也”。極為戎邑,傳無文焉。戎之於魯,本無怨惡。言脩惠公之好,則是求與魯親。公未信戎心,故辭其盟耳。秋即與盟,復脩戎好。若己共戎會,故不與盟;旋令師入其都,然後結好,其為惡行,亦不是過,讓位賢君,固應不爾。良史直筆,焉得無譏?傳乃本其勝之所由,而歸功於費伯也。
  
  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於唐。高平方與縣北有武唐亭。八月無庚辰,庚辰,七月九日也。日月必有誤。○方音房。與音預。
  [疏]註“高平”至“有誤”。
  ○正義曰:杜勘檢經傳上下月日,製為《長歷》。此年八月壬寅朔,其月三日甲辰,十五日丙辰,二十七日戊辰,其月無庚辰也。七月壬申朔,則九日有庚辰。杜觀上下,若月不容誤,則指言日誤;若日不容誤,則指言月誤。此則上有秋,下有九月,則日月俱得有誤,故云“日月必有誤”也。
  
  九月,紀裂繻來逆女。裂繻,紀大夫。傳曰“卿為君逆也”,以別卿自逆也。逆女或稱使,或不稱使。昏禮不稱主人,史各隨其實,而書非例也。他皆仿此。○裂音列。繻音須。為,於偽反,下“為魯”同。別,彼列反。
  [疏]註“裂繻”至“仿此”。
  ○正義曰:此書“逆女”,傳曰“卿為君逆也”。宣“五年齊高固來逆叔姬”。傳曰“書曰‘逆叔姬’,卿自逆也”。是為君逆則稱女,自逆則書字,故云以別卿自逆也。《釋例》曰“天子娶”,則稱‘逆王後’;卿為君逆,則稱‘逆女’;其自為逆,則稱所逆之字,尊卑之別也”。此不言紀侯使裂繻,而成八年經書“宋公使公孫壽來納幣”,俱是昏禮,而立文不同,故解之也。言昏禮不稱主人者,主人謂婿也。為有廉恥之心,不欲自言娶婦,故卿為君昏行者,必稟君母之命。婦人之命不得通於鄰國,若言卿輒自來,非君所命,故裂繻不言使也。其無母者,臣無所稟,不得不稱君命,故公孫壽言宋公使也。史皆隨其實事而書之,非褒貶之例也。《公羊傳》曰“何以不稱使?禮不稱主人。然則曷稱?稱諸父兄師友。宋公使公孫壽來納幣,則其稱主人何?辭窮也。辭窮者何?無母也。然則紀有母乎?曰:‘有。’有則何以不稱母?母不通也”。是婦人之言不通外國,故不言君使,亦不言母命,作自來之文也。《公羊》言無母者稱父兄師友,宋公不稱父兄者,諸侯臣其父兄,故不得稱也。《昏禮記》曰“宗子無父母命之,親皆沒,巳躬命之”。以宗子之尊尚不稱父兄,況諸侯也?其稱父兄師友,謂大夫以下非宗子者耳。《昏禮記》所云“支子則稱其宗,弟稱其兄”是也。
  
  鼕,十月,伯姬歸於紀。無傳。伯姬,魯女,裂繻所逆者。
  紀子帛、莒子盟於密。子帛,裂繻字也。莒魯有怨,紀侯既昏於魯,使大夫盟莒以和解之。子帛為魯結好息民,故傳曰“魯故也”。比之內大夫而在莒子上,稱字以嘉之也。字例在閔元年。密,莒邑。城陽淳於縣東北有密鄉。○帛音白。解,如字,又戶買反。好,呼報反。
  [疏]註“子帛”至“密鄉”。
  ○正義曰:杜雲“比之內大夫而在莒子上”者,案諸經文,魯大夫出會他國,皆先書魯大夫,下即雲及某人。今子帛之下不云及者,不可全同魯大夫故也。
  
  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無傳。桓未為君,仲子不應稱夫人。隱讓桓以為大子,成其母喪以赴諸侯,故經於此稱夫人也。不反哭,故不書葬,例在三年。
  [疏]註“桓未”至“三年”。
  ○正義曰:妾子為君,其母成為夫人,敬嬴、齊歸是也。仲子實妾,桓未為君,故仲子不應稱夫人也。今稱夫人薨,是隱成之,讓桓為大子,成其母喪。傳例曰“不赴則不曰薨”,故知稱“薨”是赴於諸侯,故經於此稱夫人也。五年,“考仲子之宮”,《公羊傳》曰“桓未君,則曷為祭仲子?隱為桓立,故為桓祭其母也。然則何言爾?成公意也”。是言隱公成仲子為夫人也。
  
  鄭人伐衛。凡師有鍾鼓曰伐。例在莊二十九年。
  【傳】二年,春,公會戎於潛,脩惠公之好也。戎請盟,公辭。(許其脩好,而不許其盟。禦夷狄者不壹而足。○好,呼報反,註及下同。)
  [疏]註“許其”至“而足”。
  ○正義曰:戎貪而無信,盟或背之。公未得戎意,恐好不久成,故不許其盟也。“禦夷狄者不壹而足”,文九年《公羊傳》文,言製禦夷狄,當以漸教之,不一度而即使足也。
  
  莒子娶於嚮,嚮薑不安莒而歸。夏,莒人入嚮,以姜氏還。傳言失昏姻之義。凡得失小故,經無異文,而傳備其事,案文則是非足以為戒。他皆仿此。○還音旋,後皆同。
  司空無駭入極,費庈父勝之。魯司徒、司馬、司空、皆卿也。庈父,費伯也。前年城郎,今因得以勝極,故傳於前年發之。○庈音琴。戎請盟。秋,盟於唐,復脩戎好也。○復,扶又反。
  九月,紀裂繻來逆女,卿為君逆也。○為,於偽反。
  鼕,紀子帛、莒子盟於密,魯故也。
  鄭人伐衛,討公孫滑之亂也。治元年取廩延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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