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诗歌鉴赏>> 劉學鍇 Liu Xuekai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4年), 袁行霈 Yuan Hangpei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6年)
唐詩鑒賞辭典
  中國是一個古老的詩的國度。唐詩是中國詩歌之巔峰,可謂名傢輩出、精品如林、盛況空前、後難為繼。唐詩以其卓越的思想性、藝術性永載中華詩歌藝術史册,流芳百世。
  
  唐詩盛美並臻,千古流傳,膾炙人口,受到一代又一代讀者朋友的喜愛。“註釋”疏通詩義,求其簡潔準確;“鑒賞”文字深入淺出,生動活潑,優美精當,有助於讀友掌握原詩的美學內涵,陶冶性情。願這部《唐詩鑒賞辭典》,能幫助讀者朋友們更好地欣賞唐詩名篇佳作,領略唐詩的雋永神韻。
虞世南
唐诗鉴赏辞典 虞世南
唐诗鉴赏辞典 虞世南
   蟬
  虞世南
  垂緌飲清露, 流響出疏桐。
  居高聲自遠, 非是藉秋風。
  
  這首托物寓意的小詩,是唐人詠蟬詩中時代最早的一首,很為後世人稱道。
  首句“垂緌飲清露”,“緌”是古人結在頷下的帽帶下垂部分,蟬的頭部有伸出的觸須,形狀好象下垂的冠纓,故說“垂緌”。古人認為蟬生性高潔,棲高飲露,故說“飲清露”。這一句表面上是寫蟬的形狀與食性,實際上處處含比興象徵。“垂緌”暗示顯宦身分(古代常以“冠纓”指代貴宦)。這顯貴的身分地位在一般人心目中,是和“清”有矛盾甚至不相容的,但在作者筆下,卻把它們統一在“垂緌飲清露”的形象中了。這“貴”與“清”的統一,正是為三四兩句的“清”無須藉“貴”作反鋪墊,筆意頗為巧妙。
  次句“流響出疏桐”寫蟬聲之遠傳。梧桐是高樹,着一“疏”字,更見其枝幹的高挺清拔,且與末句“秋風”相應。“流響”狀蟬聲的長鳴不已,悅耳動聽,着一“出”字,把蟬聲傳送的意態形象化了,仿佛使人感受到蟬聲的響度與力度。這一句雖衹寫聲,但讀者從中卻可想見人格化了的蟬那種清華雋朗的高標逸韻。有了這一句對蟬聲遠傳的生動描寫,三四兩句的發揮纔字字有根。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這是全篇比興寄托的點睛之筆。它是在上兩句的基礎上引發出來的詩的議論。蟬聲遠傳,一般人往往以為是藉助於秋風的傳送,詩人卻別有會心,強調這是由於“居高”而自能致遠。這種獨特的感受藴含一個真理:立身品格高潔的人,並不需要某種外在的憑藉(例如權勢地位、有力者的幫助),自能聲名遠播,正象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所說的那樣,“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這裏所突出強調的是人格的美,人格的力量。兩句中的“自”字、“非”字,一正一反,相互呼應,表達出對人的內在品格的熱情贊美和高度自信,表現出一種雍容不迫的風度氣韻。唐太宗曾經屢次稱賞虞世南的“五絶”(德行、忠直、博學、文詞、書翰),詩人筆下的人格化的“蟬”,可能帶有自況的意味吧。瀋德潛說:“詠蟬者每詠其聲,此獨尊其品格。”(《唐詩別裁》)這確是一語破的之論。
  清施補華《峴傭說詩》雲:“三百篇比興為多,唐人猶得此意。同一詠蟬,虞世南‘居高聲自遠,端不藉秋風’,是清華人語;駱賓王‘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是患難人語;李商隱‘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是牢騷人語。比興不同如此。”這三首詩都是唐代托詠蟬以寄意的名作,由於作者地位、遭際、氣質的不同,雖同樣工於比興寄托,卻呈現出殊異的面貌,構成富有個性特徵的藝術形象,成為唐代文壇“詠蟬”詩的三絶。(劉學鍇)
王績
   野 望
  王績
  東臯薄暮望, 徙倚欲何依。
  樹樹皆秋色, 山山唯落暉。
  牧人驅犢返, 獵馬帶禽歸。
  相顧無相識, 長歌懷采薇。
  《野望》寫的是山野秋景,在閑逸的情調中,帶幾分彷徨和苦悶,是王績的代表作。
  “東臯薄暮望,徙倚欲何依。”臯是水邊地。東臯,指他家乡絳州竜門的一個地方。他歸隱後常遊北山、東臯,自號“東臯子”。“徙倚”是徘徊的意思。“欲何依”,化用曹操《短歌行》中“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意思,表現了百無聊賴的彷徨心情。
  下面四句寫薄暮中所見景物:“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舉目四望,到處是一片秋色,在夕陽的餘暉中越發顯得蕭瑟。在這靜謐的背景之上,牧人與獵馬的特寫,帶着牧歌式的田園氣氛,使整個畫面活動了起來。這四句詩宛如一幅山傢秋晚圖,光與色,遠景與近景,靜態與動態,搭配得恰到好處。
  然而,王績還不能象陶淵明那樣從田園中找到慰藉,所以最後說:“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說自己在現實中孤獨無依,衹好追懷古代的隱士,和伯夷、叔齊那樣的人交朋友了。
  讀熟了唐詩的人,也許並不覺得這首詩有什麽特別的好處。可是,如果沿着詩歌史的順序,從南朝的宋、齊、梁、陳一路讀下來,忽然讀到這首《野望》,便會為它的樸素而叫好。南朝詩風大多華靡豔麗,好象渾身裹着綢緞的珠光寶氣的貴婦。從貴婦堆裏走出來,忽然遇見一位荊釵布裙的村姑,她那不施脂粉的樸素美就會産生特別的魅力。王績的《野望》便有這樣一種樸素的好處。
  這首詩的體裁是五言律詩。自從南朝齊永明年間,瀋約等人將聲律的知識運用到詩歌創作當中,律詩這種新的體裁就已醖釀着了。到初唐的瀋佺期、宋之問手裏律詩遂定型化,成為一種重要的詩歌體裁。而早於瀋、宋六十餘年的王績,已經能寫出《野望》這樣成熟的律詩,說明他是一個勇於嘗試新形式的人。這首詩首尾兩聯抒情言事,中間兩聯寫景,經過情──景──情這一反復,詩的意思更深化了一層。這正符合律詩的一種基本章法。(袁行霈)
  秋夜喜遇王處士
  王績
  北場蕓藿罷, 東臯刈黍歸。
  相逢秋月滿, 更值夜螢飛。
  由隋入唐的王績,詩風樸素自然,洗去齊梁華靡浮豔舊習,在唐初詩壇上獨樹一幟。這首描寫田園生活情趣的小詩,在質樸平淡中藴含着豐富雋永的詩情,頗能代表他的藝術風格。
  前兩句寫農事活動歸來。北場、東臯,不過泛說屋北的場圃,傢東的田野,並非實指的地名。“東臯”暗用陶淵明《歸去來辭》“登東臯以舒嘯”的詩句,點明歸隱躬耕的身分。蕓(通“耘”)藿,就是鋤豆,它和“刈黍”一樣,都是秋天的農事活動。這兩句平平敘述,沒有任何刻畫渲染,平淡到幾乎不見有詩。但正是在這種隨意平淡的語調和舒緩從容的節奏中,透露出詩人對田園生活的習慣和一片蕭散自得、悠閑自如的情趣。王績歸隱的生活條件是優裕的。參加“蕓藿”、“刈黍”一類田間勞動,在他不過是田園生活一種輕鬆愉快的點綴。這種生活所造成的心境的和諧平衡,正是下兩句所描繪的“秋夜喜遇”情景的背景與條件。
  “相逢秋月滿,更值夜螢飛。”帶着日間田野勞動後的輕微疲乏和快意安恬,懷着對歸隱田園生活的欣然自適,兩位鄉居的老朋友在這寧靜美好的秋夜不期而遇了。這是一個滿月之夜。整個村莊和田野籠罩在一片明月的清輝之中,顯得格外靜謐、安閑、和諧。這裏那裏,又穿梭似地飛舞着星星點點的秋螢,織成一幅幅變幻不定的光的圖案。它們的出現,給這寧靜安閑的山村秋夜增添了流動的意緻和欣然的生意,使它不致顯得單調與冷寂,同時,這局部的流動變幻又反過來更襯出了整個秋夜山村的寧靜安恬。這裏,對兩人相遇的場面沒有作任何正面描寫,也沒有一筆正寫“喜”字,但透過這幅由溶溶明月、點點流螢所組成的山村秋夜畫圖,藉助於“相逢”、“更值”這些感情色彩濃郁的詞語的點染,詩人那種沉醉於眼前美好景色中的快意微醺,那種心境與環境契合無間的舒適安恬,以及共對如此良夜幽景的兩位朋友別有會心的微笑和得意忘言的情景,都已經鮮明地呈現在讀者面前了。
  王績受老莊思想影響較深。他的不少詩篇儘管流露出對封建禮教羈束的不滿,卻又往往表現出遺世獨立、消極隱遁的思想。他的名篇《野望》同樣不免有這種消極傾嚮。這首小詩,雖寫田園隱居生活,卻表現了鄉居秋夜特有的美以及對這種美的心領神會,色調明朗,富於生活氣息。他的詩有真率自然、不假雕飾之長,但有時卻過於率直質樸而乏餘藴。這首詩則既保持樸素自然的優點,又融情入景,似不經意地點染出富於含藴的意境。從田園詩的發展上看,陶詩重在寫意,王維的田園詩則着意創造情景交融的優美意境。王績的這首詩不妨看作王維田園詩的先聲。我們從詩中還可以看到陶詩的影響,但它從整體上說,已經是屬於未來的詩歌發展時代的作品了。(劉學鍇)
首頁>> 文學>> 诗歌鉴赏>> 劉學鍇 Liu Xuekai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4年), 袁行霈 Yuan Hangpei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