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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正义
  □传  汉·孔安国  □疏  唐·孔颖达  □整理 明月奴  □制作 真如  □发布 读书中文网
  《尚书》是中国有史以来最早的一部历史文献汇编,保存了尧、舜以来经夏、商至各代不少珍贵史料。由于经秦火之劫,它在传承过程中有缺佚,并出现了多种版本,有所谓今古文真伪之辨。
卷一尚书序
  《尚书》序《释文》:“此孔氏所作,述《尚书》起之时代,并叙为注之由。故相承讲之,今依旧为音。”
  [疏]正义曰:道本冲寂,非有名言。既形以道生,物由名举,则凡诸经史,因物立名。物有本形,形从事著,圣贤阐教,事显於言,言惬群心,书而示法,既书有法,因号曰“书”。后人见其久远,自於上世,“尚”者,上也。言此上代以来之书,故曰“尚书”。且言者意之声,书者言之记,是故存言以声意,立书以记言。故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言者意之筌蹄,书言相生者也。书者,舒也。《书纬·璿玑钤》云:“书者,如也。”则书者,写其言,如其意,情得展舒也。又刘熙《释名》云:“书者,庶也,以记庶物。又为著。”言事得彰著。五经六籍皆是笔书,此独称“书”者,以彼五经者非是君口出言,即书为法,所书之事,各有云为,遂以所为别立其称。称以事立,故不名“书”。至於此书者,本书君事,事虽有别,正是君言,言而见书,因而立号,以此之故,名异诸部。但诸部之书,随事立名,名以事举,要名立之后,亦是笔书,故百氏六经总曰“书”也。《论谶》所谓“题意别名,各自载耳”。昭二年《左传》曰,晋韩起適鲁,“观书於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此总名“书”也。“序”者,言序述《尚书》起、存亡注说之由,序为《尚书》而作,故曰“尚书序”。《周颂》曰:“继序思不忘。”《毛传》云:“序者,绪也。”则绪述其事,使理相胤续,若茧之抽绪。但易有《序卦》,子夏作《诗序》,孔子亦作《尚书序》,故孔君因此作序名也。郑玄谓之“赞”者,以序不分散,避其序名,故谓之“赞”。赞者,明也,佐也。佐成序义,明以注解故也。安国以孔子之序分附篇端,故已之总述亦谓之“序”。事不烦重,义无所嫌故也。
  
  古者伏牺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伏牺氏,伏古作虙,牺本又作羲,亦作戏,辞皮反。《说文》云,贾侍中说此牺非古字。张揖《字诂》云:“羲古字,戏今字。”一号包羲氏。三皇之最先,风姓,母曰华胥,以木德王,即太皞也。王,于况反。画,乎麦反。卦,俱卖反。契,苦计反。书者,文字;契者,刻木而书其侧:故曰“书契”也。一云以书契约其事也。郑玄云:“以书书木边,言其事,刻其木,谓之书契也。”结绳,《易·系辞》上:“上古结绳以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文,文字也。籍,籍书
  [疏]“古者”至“生焉”○正义曰:“代结绳”者,言前世之政用结绳,今有书契以代之。则伏牺时始有文字以书事,故曰“由是文籍生焉”。自今本昔曰“古”。古者以圣德伏物教人取牺牲,故曰“伏牺”。字或作宓牺,音亦同。《律历志》曰:结作网罟,以取牺牲,故曰“伏牺”。或曰“包牺”,言取牺而包之。顾氏读包为庖,取其牺牲以供庖厨。顾氏又引《帝王世纪》云:“伏牺母曰华胥,有巨人迹,出於雷泽,华胥以足履之,有娠,生伏牺於成纪,蛇身人首。”《月令》云:“其帝太昊。”《系辞》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是直变“包”言“伏”耳。则伏牺是皇,言“王天下”者,以皇与帝、王据迹为优劣,通亦为王。故《礼运》云“昔者先王”,亦谓上代为王。但自下言之,则以上身为王,据王身於下,谓之“王天下”也。知伏牺“始画八卦”者,以《系辞》云“包牺氏之王天下也”,后乃云:“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故知之也。知时“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者,亦以《系辞》云“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盖取诸夬”,是造书契可以代结绳也。彼直言“后世圣人”,知是伏牺者,以理比况而知。何则?八卦画万物之象,文字书百事之名,故《系辞》曰:“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画八卦。”是万象见於卦。然画亦书也,与卦相类,故知书契亦伏牺时也。由此孔意正欲须言伏牺时有书契,本不取於八卦。今云“八卦”者,明书、卦相类,据《系辞》有画八卦之成文而言,明伏牺造书契也。言“结绳”者,当如郑注云:“为约,事大大其绳,事小小其绳。王肃亦曰“结绳,识其政事”是也。言“书契”者,郑云:“书之於木,刻其侧为契,各持其一,后以相考合,若结绳之为治。”孔无明说,义或当然。《说文》云:“文者,物象之本也。”“籍”者,借也,借此简书以记录政事,故曰“籍”。“盖取诸夬”,“夬”者,决也,言文籍所以决断,宣扬王政,是以夬。《繇》曰:“扬于王庭。”《系辞》云“包牺氏之王天下”,又云“作结绳而为罔罟,盖取诸离”。彼谓结罔罟之绳,与结为政之绳异也。若然,《尚书纬》及《孝经谶》皆云三皇无文字,又班固、马融、郑玄、王肃诸儒皆以为文籍初自五帝,亦云三皇未有文字,与此说不同。何也?又苍颉造书出於《世本》,苍颉岂伏牺时乎?且《系辞》云黄帝、尧、舜为九事之目,未乃云:“上古结绳以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是后世圣人即黄帝、尧、舜,何得为伏牺哉?孔何所据而更与《系辞》相反,如此不同者?《艺文志》曰:“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况遭秦焚书之后,群言竞出,其纬文鄙近,不出圣人,前贤共疑,有所不取。通人考正,伪起哀、平,则孔君之时,未有此《纬》,何可引以为难乎?其马、郑诸儒,以据文立说,见后世圣人在九事之科,便谓书起五帝,自所见有异,亦不可难孔也。而《系辞》云后世圣人在九事之下者,有以而然。案彼文先历说伏牺、神农“盖取”,下乃云:“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是黄帝、尧、舜之事也。又舟楫取涣,服牛取随,重门取豫,臼杵取小过,弧矢取睽,此五者时无所系,在黄帝、尧、舜时以否皆可以通也。至於宫室、葬与书契,皆先言“上古”、“古者”,乃言“后世圣人易之”,则别起事之端,不指黄帝、尧、舜时。以此葬事云“古者”不云“上古”,而云“易之以棺椁”。棺椁自殷汤而然,非是彼时之验,则上古结绳何废伏牺前也?其苍颉,则说者不同,故《世本》云:“苍颉作书。”司马迁、班固、韦诞、宋忠、傅玄皆云:“苍颉,黄帝之史官也。”崔瑗,曹植,蔡邕,索靖皆直云:“古之王也。”徐整云:“在神农、黄帝之间。”谯周云:“在炎帝之世。”卫氏云:“当在庖牺、苍帝之世。”慎到云:“在庖牺之前。”张揖云:“苍颉为帝王,生於禅通之纪。”《广雅》曰自开辟至获麟二百七十六万岁,分为十纪。则大率一纪二十七万六千年。十纪者,九头一也,五龙二也,摄提三也,合雒四也,连通五也,序命六也,循飞七也,因提八也,禅通九也,流讫十也。如揖此言,则苍颉在获麟前二十七万六千馀年。是说苍颉其年代莫能有定,亦不可以难孔也。然纪自燧人而下,揖以为自开辟而设,又伏牺前六纪后三纪,亦为据张揖、慎到、徐整等说,亦不可以年断。其涚讫之纪,似自黄帝为始耳。又依《易纬·通卦验》,燧人在伏牺前,“表计置其刻曰:苍牙通灵,昌之成,孔演命,明道经”。郑玄注云:“刻谓刻石而记识之。”据此,伏牺前己有文字矣。又《阴阳书》称天老对黄帝云:“凤皇之象,首戴德,背负仁,颈荷义,膺抱信,足履政,尾系武。”又《山海经》云:“凤皇首文曰德,背文曰义,翼文曰顺,膺文曰仁,腹文曰信。”又《易·系辞》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是文字与天地并兴焉。又《韩诗外传》称古封太山、禅梁甫者万馀人,仲尼观焉不能尽识。又《管子》书称管仲对齐桓公曰:“古之封太山者七十二家,夷吾所识十二而已。”首有“无怀氏封太山,禅云云”。其登封者皆刻石纪号,但远者字有彫毁,故不可识,则夷吾所不识者六十家,又在无怀氏前,孔子睹而不识,又多於夷吾,是文字在伏牺之前己自久远,何怪伏牺而有书契乎?如此者,盖文字在三皇之前未用之教世,至伏牺乃用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是教世之用,犹燧人有火,中古用以燔黍捭豚,后圣乃修其利相似。文字理本有之,用否随世而渐也。若然,惟《系辞》至神农始有噬嗑与益,则伏牺时其卦未重,当无杂卦,而得有取诸夬者,此自郑玄等说耳。案《说卦》曰:“昔者圣人幽赞於神明而生蓍。”《系辞》曰:“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则伏牺用蓍而筮矣。故郑注《说卦》亦曰:“昔者圣人,谓伏牺文王也。”《系辞》又曰:“十有八变而成卦。”是言爻皆三归奇为三变,十八变则六爻明矣。则筮皆六爻,伏牺有筮,则有六爻,何为不重而怪有夬卦乎?
  
  伏牺、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少,诗照反。昊,胡老反。少昊。金天氏,名挚,字青阳,一曰玄器,已姓。黄帝之子,母曰女节。以金德王,五帝之最先。颛音专。顼,许玉反。颛顼,高阳氏,姬姓。黄帝之孙,昌意之子,母曰景仆,谓之女枢。以水德王,五帝之二也。高辛,帝喾也,姬姓。喾,口毒反。母曰不见。以木德王,五帝之三也。唐,帝尧也,姓伊耆氏。尧初为唐侯,后为天子,都陶,故号陶唐氏。帝喾之子,帝挚之弟,母曰庆都。以火德王,五帝之四也。虞,帝舜也,姓姚氏,国号有虞。颛顼六世孙,瞽瞍之子,母曰握登。以土德王,五帝之五也。先儒解三皇五帝与孔子同,并见发题
  [疏]“伏牺”至“常道”也。○正义曰:坟”,大也。以所论三皇之事,其道至大,故曰“言大道也”。以“典”者,常也,言五帝之道,可以百代常行,故曰“言常道也”。此三皇五帝,或举德号,或举地名,或直指其人,言及便称,不为义例。顾氏引《帝王世纪》云:农母曰女登,有神龙首感女登而生炎帝,人身牛首。黄帝母曰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斗枢星,附宝感而怀孕,二十四月而生黄,日角龙颜。少昊金天氏母曰女节,有星如虹下流,意感而生少昊。颛顼母曰景仆,昌意正妃,谓之女枢,有星贯月如虹,感女枢於幽房之宫而生颛顼。尧母曰庆都,观河遇赤龙,晻然阴风,感而有孕,十四月而生尧。又云舜母曰握登,见大虹感而生舜。此言“谓之三坟”,“谓之五典”者,因《左传》有“三坟五典”之文,故指而谓之。然五帝之书皆谓之典,则《虞书·皋陶谟》、《益稷》之属,亦应称典。所以别立名者,若主论帝德,则以典为名,其臣下所为,随义立称。其“三坟”直云“言大道也”,“五典”直云“言常道也”,不训“坟”、“典”之名者,以坟大典常,常训可知,故略之也。“常道”所以与“大道”为异者,以帝者公平天下,其道可以常行,故以“典”言之。而皇优於帝,其道不但可常行而已,又更大於常,故言“坟”也。此为对例耳。虽少有优劣,皆是大道,并可常行。故《礼运》云:“以大道之行”为五帝时也。然帝号同天,名所莫加,优而称“皇”者,以“皇”是美大之名,言大於帝也。故后代措庙立主,尊之曰“皇”,生者莫敢称焉。而士庶祖父称曰“皇”者,以取美名,可以通称故也。案《左传》上有“三坟五典”,不言坟是三皇之书,典是五帝之书。孔知然者,案今《尧典》、《舜典》是二帝二典,推此二典而上,则五帝当五典,是五典为五帝之书。今三坟之书在五典之上,数与三皇相当,坟又大名,与皇义相类,故云三皇之书为三坟。孔君必知三皇有书者,案《周礼·小史职》“掌三皇五帝之书”,是其明文也。郑玄亦云其书即三坟五典。但郑玄以三皇无文,或据后录定。孔君以为书者记当时之事,不可以在后追录,若当时无书,后代何以得知其道也?此亦孔君所据三皇有文字之验耳。郑玄注《中候》,依《运斗枢》以伏牺、女娲、神农为三皇,又云五帝坐,帝鸿、金天、高阳、高辛、唐、虞氏。知不尔者,孔君既不依纬,不可以纬难之。又易兴作之条,不见有女娲,何以辄数?又郑玄云:“女娲修伏牺之道,无改作则。”已上修旧者众,岂皆为皇乎?既不数女娲,不可不取黄帝以充三皇耳。又郑玄数五帝,何以六人?或为之说云,德协五帝,座不限多少,故六人亦名五帝。若六帝何有五座?而皇指大帝,所谓“耀魄宝”,止一而已,本自无三皇,何云三皇?岂可三皇数人,五帝数座,二文舛互,自相乖阻也。其诸儒说三皇,或数燧人,或数祝融以配牺、农者,其五帝皆自轩辕,不数少昊,斯亦非矣。何燧人说者以为伏牺之前,据易曰“帝出於震”,震,东方,其帝太昊。又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言古者制作莫先於伏牺,何以燧人侧在前乎?又祝融及颛顼以下火官之号,金天已上百官之号,以其徵五经,无云祝融为皇者,纵有,不过如共工氏。共工有水瑞,乃与牺、农、轩、挚相类,尚云霸其九州,祝融本无此瑞,何可数之乎?《左传》曰:“少昊之立,凤鸟適至。”於《月令》又在秋享食,所谓白帝之室者也,何为独非帝乎?故孔君以黄帝上数为皇,少昊为五帝之首耳。若然,案今《世本·帝系》及《大戴礼·五帝德》并《家语》宰我问、太史公《五帝本纪》皆以黄帝为五帝,此乃史籍明文,而孔君不从之者。孟轲曰:“信《书》不如其无《书》,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言书以渐染之滥也。孟轲已然,况后之说者乎?又《帝系》、《本纪》、《家语》、《五帝德》皆云:“少昊即黄帝子青阳是也,颛顼黄帝孙、昌意子,帝喾高辛氏为黄帝曾孙、玄嚣孙、侨极子,尧为帝喾子,舜为颛顼七世孙。此等之书,说五帝而以黄帝为首者,原由《世本》。经於暴秦,为儒者所乱。《家语》则王肃多私定,《大戴礼》、《本纪》出於《世本》,以此而同。盖以少昊而下皆出黄帝,故不得不先说黄帝,因此谬为五帝耳。亦由《系辞》以黄帝与尧、舜同事,故儒者共数之焉。孔君今者意以《月令》春曰太昊,夏曰炎帝,中央曰黄帝,依次以为三皇。又依《系辞》,先包牺氏王。没,神农氏作。又没,黄帝氏作。亦文相次。皆著作见於易,此三皇之明文也。《月令》秋曰少昊,冬曰颛顼,自此为五帝。然黄帝是皇,今言“帝”不云“皇”者,以皇亦帝也,别其美名耳。太昊为皇,《月令》亦曰“其帝太昊”,易曰“帝出於震”是也。又轩辕之称黄帝,犹神农之云炎帝,神农於《月令》为炎帝,不怪炎帝为皇,何怪轩辕称帝?而梁主云:“书起轩辕,同以燧人为皇,其五帝自黄帝至尧而止。知帝不可以过五,故曰舜非三王,亦非五帝,与三王为四代而已。”其言与诗之为体,不雅则风,除皇已下不王则帝,何有非王非帝,以为何人乎?典,谟皆云“帝曰”,非帝如何!
  
  至于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夏,禹天下号也。以金德王,三王之最先。商,汤天下号,亦号殷,以水德王,三王之二也。周,文王、武王有天下号也。以木德王,三王之三也。诰,故报反,告也,示也。奥,乌报反,深也。揆,葵癸反,度也。
  [疏]“至于”至“一揆”○正义曰:既皇书称“坟”,帝书称“典”,除皇与帝坟、典之外,以次累陈,故言“至于”。夏、商、周三代之书,虽复当时所设之教,与皇及帝坟、典之等不相伦类,要其言皆是雅正辞诰,有深奥之义,其所归趣与坟、典一揆。明虽事异坟、典而理趣终同,故所以同入《尚书》,共为世教也。孔君之意,以坟、典亦是《尚书》,故此因坟、典而及三代。下云“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是坟、典亦是《尚书》之内,而小史偏掌之者,以其远代故也。此既言坟、典,不依外文连类,解八索、九丘,而言三代之书厕於其间者,孔意以坟、典是《尚书》,丘、索是《尚书》外物,欲先说《尚书》事讫,然后及其外物,故先言之也。夏、商、周之书,皆训诰誓命之事,言“设教”者,以此训诰誓命即为教而设,故云“设教”也。言“不伦”者,伦,类也。三代战争不与皇帝等类,若然,五帝称“典”,三王劣而不伦,不得称“典”。则三代非典,不可常行,何以垂法乎?然三王世浇,不如上代,故随事立名,虽篇不目典,理实是典,故曰“雅诰奥义,其归一揆”,即为典之谓也。然三王之书,惟无典谟,以外训、诰、誓、命、歌、贡、征、范,类犹有八,独言“诰”者,以别而言之。其类有八,文从要约,一“诰”兼焉。何者?以此八事皆有言以诰示,故总谓之“诰”。又言“奥义”者,指其言谓之诰,论其理谓之义,故以义配焉。言“其归一揆”,见三代自归於一,亦与坟、典为一揆者,况喻之义。假譬人射,莫不皆发,志揆度於的,犹如圣人立教,亦同揆度於至理,故云“一揆”。
  
  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
  [疏]正义曰:《顾命》云:“越玉五重,陈宝。”即以赤刀、大训在西序,是“宝之,以为大训”之文。彼注以典谟为之,与此相当。要六艺皆是,此直为《书》者,指而言之,故彼注亦然也。彼直周时宝之,此知历代者,以坟、典久远,周尚宝之,前代可知,故言“历代”耳。
  
  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八索,所白反,下同,求也。徐音素,本或作素。
  [疏]“八卦”至“此书”也。○正义曰:以坟、典因外文而知其丘、索与坟、典文连,故连而说之,故总引传文以充足己意,且为於下见与坟、典俱被黜削,故说而以为首引。言为论八卦事义之说者,其书谓之“八索”。其论九州之事所有志记者,其书谓之九丘,所以名“丘”者,以丘,聚也,言於九州当有土地所生之物,风气所宜之事,莫不皆聚见於此书,故谓之“九丘”焉。然八卦言之“说”,九州言之“志”,不同者,以八卦交互相说其理,九州当州有所志识,以此而不同。此“索”谓求索,亦为搜索,以易八卦为主,故易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又曰:“八卦相荡。”是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出於八卦。就八卦而求其理,则万有一千五百二十策,天下之事得,故谓之“索”,非一索再索而已。此“索”於《左传》亦或谓之“索”,说有不同,皆后人失其真理,妄穿凿耳。其“九丘”取名於聚,义多如山丘,故为聚。《左传》或谓之“九区”,得为说当九州之区域,义亦通也。又言“九州所有”,此一句与下为总,即“土地所生,风气所宜”是所有也。言“土地所生”,即其动物、植物,大率土之所生不出此二者。又云“风气所宜”者,亦与土地所生大同。何者?以九州各有土地,有生与不生,由风气所宜与不宜。此亦《职方》、《禹贡》之类。别而言之,“土地所生”若《禹贡》之“厥贡”、“厥篚”也,“风气所宜”若《职方》其畜宜若干、其民若干男、若干女是也。上“坟”、“典”及“索”不别训之,以可知,故略之。“丘”训既难,又须别言“九州所宜”已下,故先训之,於下结义,故云“皆聚此书”也。
  
  《春秋左氏传》曰,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即谓上世帝王遗书也。○左史,史官左右。倚,於绮反,刘琴绮反。相,息亮反。倚相,楚灵王时史官也。
  [疏]“春秋”至“遗书”也。正义曰:以上因有外文言坟、典、丘、索而谓之,故引成文以证结之。此昭十二年《左传》楚灵王见倚相趋过,告右尹子革以此辞。知“倚相”是其名字,盖为太史,而主记左动之事,谓之“左史”。不然,或楚俗与诸国不同,官多以左右为名,或别有此左史乎?彼子革答王云:“倚相,臣问《祈招》之诗而不知,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彼以为倚相不能读之。此云“能”者,以此据《左传》成文,因王言而引之。假不能读,事亦无妨,况子革欲开谏王之路,倚相未必不能读也。言此坟、典、丘,索即此书是谓上世帝王遗馀之书也。以楚王论时已在三王之末,故云“遗书”。其丘、索知是前事,亦不知在何代,故直总言“帝王”耳。
  
  先君孔子,生於周末,史籍之烦文,惧览之者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删,色奸反。
  [疏]“先君”至“九丘”。○正义曰:既结申帝王遗书,欲言孔子就而刊定。《孔子世家》云,安国是孔子十一世孙,而上尊先祖,故曰“先君”。《穀梁》以为鲁襄公二十一年冬十一月庚子孔子生,《左传》哀公十六年夏四月已丑孔子卒,计以周灵王时生,敬王时卒,故为“周末”。上云“文籍”,下云“灭先代典籍”,此言“史籍”。“籍”者,古书之大名。由文而有籍。谓之“文籍”;因史所书谓之“史籍”;可以为常,故曰“典籍”,义亦相通也。但上因书契而言“文”,下伤秦灭道以称“典”,於此言“史”者,不但义通上下,又以此“史籍”不必是先王正史,是后代好事者作,以此惧其不一,故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先言“定《礼》、《乐》”者,欲明孔子欲反於圣道以归於一,故先言其旧行可从者。修而不改曰“定”,就而减削曰“删”,准依其事曰“约”,因而佐成曰“赞”,显而明之曰“述”,各从义理而言。独《礼》、《乐》不改者,以《礼》、《乐》圣人制作,已无贵位,故因而定之。又云“明旧章”者,即《礼》、《乐》、《诗》、易、《春秋》是也。以“易道”、“职方”与“黜八索”、“除九丘”相对,其约史记以删《诗》、《书》为偶,其定《礼》、《乐》文孤,故以“明旧章”配之,作文之体也。易亦是圣人所作,不言“定”者,以易非如《礼》、《乐》,人之行事,不须云“定”。又因而为作《十翼》,故云“赞”耳。易文在下者,亦为“黜八索”与“除九丘”相近故也。为文之便,不为义例。孔子之修六艺,年月孔无明说。《论语》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则孔子以鲁哀公十一年反鲁为大夫,十二年《孟子》卒,孔子吊,则致仕时年七十以后。“脩”,述也。《诗》有序三百一十一篇,全者三百五篇,云“三百”者,亦举全数计。《职方》在《周礼·夏官》,亦武帝时出於山岩屋壁,即藏秘府,世人莫见。以孔君为武帝博士,於秘府而见为。知必“黜八索”、“除九丘”者,以三坟、五典本有八,今序只有二典而已,其三典、三坟今乃寂寞,明其除去,既坟、典书内之正尚有去者,况书外乎?故知丘、索亦黜除也。“黜”与“除”其义一也,黜退不用而除去之。必云“赞易道以黜”者,以不有所兴,孰有所废故也。《职方》即《周礼》也,上已云“定《礼》、《乐》”,即《职方》在其内。别云述之,以为“除九丘”,举其类者以言之。则云“述”者,以定而不改即是遵述,更有书以述之。
  
  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讫于周。芟夷烦乱,翦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断,丁乱反。讫,居乙反,又许乙反。芟,色咸反。翦,咨浅反。撮,七活反。机,本又作几。典凡十五篇,正典二,摄十三,十一篇亡。谟,莫胡反。凡三篇,正二,摄一。训凡十六篇,正二篇亡,摄十四,三篇亡。诰凡三十八篇,正八,摄三十,十八篇亡。誓,市制反。凡十篇,正八,摄二,十篇亡。命凡十八篇,正十二,三篇亡,摄六,四篇亡。
  [疏]“讨论”至“百篇”。○正义曰:言孔子既惧览之者不一,不但删《诗》、约史、定《礼》、赞易,有所黜除而已,又讨整论理此三坟、五典并三代之书也。《论语》曰:“世叔讨论之。”郑以“讨论”为整理,孔君既取彼文,义亦当然。以书是乱物,故就而整理之。若然,坟、典周公制礼,使小史掌之;而孔子除之者,盖随世不同亦可,孔子之时,坟、典已杂乱,故因去之。《左传》曰“芟夷蕴崇之”,又曰“俘翦惟命”,《诗》曰“海外有截”,此孔君所取之文也。“芟夷”者,据全代、全篇似草随次皆芟,使平夷。若自帝喾己上三典、三坟是芟夷之文,自夏至周虽有所留,全篇去之而多者,即“芟夷”也。“翦截”者,就代就篇辞有浮者翦截而去之,去而少者为“翦截”也。“举其宏纲”即上“芟夷烦乱”也,“撮其机要”即上“翦截浮辞”也。且“宏纲”云“举”,是据篇、代大者言之;“机要”云“撮”,为就篇、代之内而撮出之耳。“宏”,大也;“纲”者,网之索,举大纲则众目随之。“机”者,机关,撮取其机关之要者,“断自唐虞以下”者,孔无明说。《书纬》以为帝喾以上,朴略难传,唐虞已来,焕炳可法。又禅让之首,至周五代一意故耳,孔义或然。“典”即《尧典》、《舜典》,“谟”即《大禹谟》、《皋陶谟》,“训”即《伊训》、《高宗之训》,“诰”即《汤诰》、《大诰》,“誓”即《甘誓》、《汤誓》,“命”即《毕命》、《顾命》之等是也。说者以《书》体例有十,此六者之外尚有征、贡、歌、范四者,并之则十矣。若《益稷》、《盘庚》,单言附於十事之例。今孔不言者,不但举其机约,亦自征、贡、歌、范非君出言之名,六者可以兼之。此云“凡百篇”,据序而数故耳。或云百二篇者,误有所由。以前汉之时,有东莱张霸伪造《尚书》百两篇,而为纬者附之。因此郑云:“异者其在大司徒、大仆正乎?此事为不经也。”郑作《书论》,依《尚书纬》云:“孔子求书,得黄帝玄孙帝魁之书,迄於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断远取近,定可以为世法者百二十篇,以百二篇为《尚书》,十八篇为《中候》。”以为去三千一百二十篇,以上取黄帝玄孙,以为不可依用。今所考核《尚书》,首自舜之末年以禅於禹,上录舜之得用之事,由尧以为《尧典》,下取舜禅之后,以为舜让得人,故史体例别,而不必君言。若《禹贡》全非君言,而禹身事受禅之后无入《夏书》之言。是舜史自录成一法,后代因之耳。
  
  所以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轨范也。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举而行,三千之徒并受其义。○恢,苦回反,大也。坦,土管反
  [疏]“所以”至“其义”。○正义曰:此论孔子正理群经已毕,总而结之,故为此言。《家语》及《史记》皆云“孔子弟子三千人”,故云“三千之徒”也。
  
  及秦始皇灭先代典籍,焚书坑儒,天下学士,逃难解散,我先人用藏其家书于屋壁。○始皇名政,二十六年初并六国,自号始皇帝。焚《书》、《诗》在始皇之三十四年,坑儒在三十五年。坑,苦庚反。难,乃旦反。解音蟹。
  [疏]“及秦”至“屋壁”。○正义曰:言孔子既定此书后,虽曰明白,反遭秦始皇灭除之。依《秦本纪》云,秦王正二十六年平定天下,尊为皇帝,不复立谥,以为初并天下,故号始皇。为灭先代典籍,故云“坑儒焚书”。以即位三十四年,因置酒於咸阳宫,丞相李斯奏请“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亲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制曰:“可。”是“焚书”也。三十五年,始皇以方士卢生求仙药不得,以为诽谤,诸生连相告引,四百六十馀人皆坑之咸阳。是“坑儒”也。又卫宏《古文奇字序》云:“秦改古文以为篆隶,国人多诽谤。秦患天下不从,而召诸生,至者皆拜为郎,凡七百人。又密令冬月种瓜於骊山硎谷之中温处,瓜实,乃使人上书曰:‘瓜冬有实。’有诏天下博士诸生说之,人人各异,则皆使往视之。而为伏机,诸生方相论难,因发机,从上填之以土,皆终命也。”“我先人用藏其家书于屋壁”者,《史记·孔子世家》云,孔子生鲤,字伯鱼。鱼生伋,字子思。思生白,字子上。上生求,字子家。家生箕,字子京。京生穿,字子高。高生慎,慎为魏相。慎生鲋,鲋为陈涉博士。鲋弟子襄,为惠帝博士,长沙太守。襄生中。中生武。武生延陵及安国,为武帝博士,临淮太守。《家语序》云:“子襄以秦法峻急,壁中藏其家书。”是安国祖藏之。
  
  汉室龙兴,开设学校,旁求儒雅,以阐大猷。济南伏生,年过九十,失其本经,口以传授。裁二十馀篇。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百篇之义,世莫得闻。○校,户教反。《诗》笺云:“郑国谓学为校。”阐,尺善反,大也,明也。济,子礼反,郡名也。伏生,名胜。过,古卧反,后同。传,直专反,下“传之”同。“二十馀篇”即马、郑所注二十九篇也。
  [疏]“汉室”至“得闻”。○正义曰:将言所藏之书得之所由,故本之也。言“龙兴”者,以易龙能变化,故比之圣人。九五“飞龙在天”,犹圣人在天子之位,故谓之“龙兴”也。言“学校”者,校,学之一名也。故《郑诗序》云“子衿,刺学校废”,《左传》云“然明请毁乡校”是也。《汉书》云:“惠帝除挟书之律,立学兴教,招聘名士。文景以后儒者更众,至武帝尤甚。”故云“旁求儒雅”。《诗·小雅》曰:“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经。”彼注云:“猷,道也。”大道即先王六籍是也。伏生名胜,为秦二世博士,《儒林传》云:“孝文帝时,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闻伏生治之,欲召。时伏生年已九十有馀,老不能行,於是诏太常,使掌故臣晁错往受之。得二十九篇,即以教於齐鲁之间。”是“年过九十”也。案《史记》:“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其后兵火起,流。汉定天下,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以教于齐鲁之閒。”则伏生壁内得二十九篇。而云“失其本经,口以传授”者,盖伏生初实壁内得之以教齐鲁,传教既久,诵文则熟,至其末年,因其习诵,或亦目暗,至年九十晁错往受之时,不执经而口授之故也。又言“裁二十馀篇”者,意在伤亡,为少之文势。何者?以数法随所近而言之,若欲多之,当云得三十篇,今“裁二十馀篇”,言“裁”亦意以为少之辞。又二十九篇自是计卷,若计篇则三十四,去《泰誓》犹有三十一。案《史记》及《儒林传》皆云“伏生独得二十九篇,以教齐鲁”,则今之《泰誓》,非初伏生所得。案马融云“《泰誓》后得”,郑玄《书论》亦云“民间得《泰誓》”。《别录》曰:“武帝末,民有得《泰誓》书於壁内者,献之。与博士使读说之,数月皆起,传以教人。”则《泰誓》非伏生所传。而言二十九篇者,以司马迁在武帝之世见《泰誓》出而得行,入於伏生所传内,故为史总之,并云伏生所出,不复曲别分析。云民间所得,其实得时不与伏生所传同也。但伏生虽无此一篇,而《书》传有八百诸侯俱至孟津,白鱼入舟之事,与《泰誓》事同,不知为伏生先为此说?不知为是《泰誓》出后。后人加增此语?案王充《论衡》及《后汉史》献帝建安十四年黄门侍郎房宏等说云,宣帝本始元年,河内女子有坏老子屋,得古文《泰誓》三篇。《论衡》又云:“以掘地所得者。”今《史》、《汉》书皆云伏生传二十九篇,则司马迁时已得《泰誓》,以并归於伏生,不得云宣帝时始出也。则云宣帝时女子所得,亦不可信。或者尔时重得之,故於后亦据而言之。《史记》云伏生得二十九篇,《武帝记》载今文《泰誓》末篇,由此刘向之作《别录》,班固为《儒林传》,不分明,因同於《史记》。而刘向云武帝末得之《泰誓》,理当是一。而古今文不同者,即马融所云:“吾见书传多矣,凡诸所引,今之《泰誓》皆无此言,而古文皆有。”则古文为真,亦复何疑?但於先有张霸之徒伪造《泰誓》,以藏壁中,故后得而惑世也。亦可今之《泰誓》百篇之外,若《周书》之例,以於时实有观兵之誓,但不录入《尚书》。故古文《泰誓》曰“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大勋未集。肆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於商”是也。又云:“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者,此文继在“伏生”之下,则言“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此伏生意也。若以伏生指解《尚书》之名,名已先有,有则当云名之《尚书》。既言“以其上古之书”,今先云“以其”,则伏生意之所加,则知“尚”字乃伏生所加也。以“尚”解上,则“尚”训为上。上者,下所慕尚,故义得为通也。孔君既陈伏生此义,於下更无是非,明即用伏生之说,故书此而论之。马融虽不见孔君此说,理自然同,故曰“上古有虞氏之书,故曰《尚书》”是也。王肃曰:“上所言,史所书,故曰《尚书》。”郑氏云:“尚者上也,尊而重之,若天书然,故曰《尚书》。”二家以“尚”与“书”相将,则上名不正出於伏生?郑玄依《书纬》,以“尚”字是孔子所加,故《书赞》曰:“孔子乃尊而命之曰《尚书》。”《璿玑钤》云:“因而谓之《书》,加尚以尊之。”又曰:“《书》务以天言之。”郑玄溺於《书纬》之说,何有人言而须系之於天乎?且孔君亲见伏生,不容不悉,自云伏生“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何云孔子加也?王肃云“上所言,史所书”,则“尚”字与“书”俱有,无先后。既直云“尚“,何以明上之所言?书者,以笔画记之辞,群书皆是,何知《书》要责史所为也?此其不若前儒之说密耳。云“上古”者亦无指定之目,自伏生言之,则於汉世,仰遵前代,自周已上皆是。马融云:“有虞氏为《书》之初耳。”若易历三世,则伏牺为上古,文王为中古,孔子为下古。《礼运》郑玄以先王食腥与易“上古结绳”同时,为上古,神农为中古,五帝为下古。其不相对,则无例耳。且太之与上为义不异,《礼》以唐虞为太古,以下有三代,冠而推之为然,是为不定则。但今世已上,仰之已古,便为上古耳。以《书》是本名,“尚”是伏生所加,故诸引《书》直云“《书》曰”,若有配代而言,则曰“《夏书》”无言“《尚书》”者。
  
  至鲁共王好治宫室,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居,於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书及传《论语》、《孝经》,皆科斗文字。王又升孔子堂,闻金石丝竹之音,乃不坏宅。○共音恭,亦作龚,又作恭。共王,汉景帝之子,名馀。好,呼报反,下“好古”同。坏音怪,下同。《字林》作<褱攴>,云公坏反,毁也。传谓《春秋》也,一云周易十翼,非经谓之传。论如字,又音伦。科,苦禾反。科斗,虫名,虾蟆子。书形似之。
  [疏]“至鲁”至“坏宅”。○正义曰:欲云得百篇之由,故序其事。汉景帝之子名馀,封於鲁,为王,死谥曰共。存日以居於鲁,近孔子宅。好治宫室,故欲裒益,乃坏孔子旧宅,以增广其居。於所坏壁内得安国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书及传《论语》、《孝经》,皆是科斗文字。王虽得此书,犹坏不止。又升孔子庙堂,闻金锺石磬丝琴竹管之音,以惧其神异乃止,不复敢坏宅也。上言藏家书於屋壁,此亦屋壁内得书也,亦得及传《论语》、《孝经》等。不从约云“得《尚书》”,而烦文言“虞夏商周之书”者,以壁内所得,上有题目“虞夏商周书”,其序直云“书序”,皆无“尚”字,故其目录亦然,故不云“尚书”而言“虞夏商周之书”。安国亦以此知“尚”字是伏生所加。惟此壁内所无,则书本无“尚”字明矣。凡书,非经则谓之传。言“及传《论语》、《孝经》”,正谓《论语》、《孝经》是传也。汉武帝谓东方朔云:“传曰:‘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又汉东平王刘云与其太师策书云:“传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又成帝赐翟方进策书云:“传曰:‘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是汉世通谓《论语》、《孝经》为传也。以《论语》、《孝经》非先王之书,是孔子所传说,故谓之传,所以异於先王之书也。上已云“坏孔子旧宅”,又云“乃不坏宅”者,初王意欲坏之,已坏其屋壁,闻八音之声,乃止,馀者不坏,明知已坏者亦不敢居,故云“乃不坏宅”耳。
  
  悉以书还孔氏。科斗书废已久,时人无能知者,以所闻伏生之书考论文义,定其可知者,为隶古定,更以竹简写之,增多伏生二十五篇。伏生又以《舜典》合於《尧典》,《益稷》合於《皋陶谟》,《盘庚》三篇合为一,《康王之诰》合於《顾命》,复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其馀错乱摩灭,弗可复知,悉上送官,藏之书府,以待能者。○隶音丽,谓用隶书写古文。二十五篇谓《虞书·大禹谟》,《夏书·五子之歌》、《胤征》,《商书·仲虺之诰》、《汤诰》、《伊训》、《太甲》三篇、《咸有一德》、《说命》三篇,《周书·泰誓》三篇、《武成》、《旅獒》、《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周官》、《君陈》、《毕命》、《君牙》、《冏命》。合旧音閤,又如字,下同。皋音高,本又作咎。陶音遥,本又作繇。盘,步干反,本又作般。复,扶又反,下同。五十九篇即今所行五十八篇,其一是百篇之序。谓《虞书·汩作》、《九共》九篇、《膏饫》,《夏书·帝告》、《釐沃》、《汤征》、《汝鸠》、《汝方》,《商书·夏社》、《疑至》、《臣扈》、《典宝》、《明居》、《肆命》、《徂后》、《沃丁》、《咸乂》四篇、《伊陟》、《原命》、《仲丁》、《河亶甲》、《祖乙》、《高宗之训》,《周书·分器》、《旅巢命》、《归禾》、《嘉禾》、《成王政》、《将蒲姑》、《贿肃慎之命》、《亳姑》,凡四十二篇,亡。上,时掌反。
  [疏]“悉以”至“能者”。○正义曰:既云王不坏宅,以惧神灵,因还其书。已前所得,言“悉以书还孔氏”,则上“传《论语》、《孝经》”等皆还之,故言“悉”也。科斗书,古文也,所谓苍颉本体,周所用之,以今所不识,是古人所为,故名“古文”。形多头粗尾细,状腹团圆,似水虫之科斗,故曰“科斗”也。以古文经秦不用,故云废已久矣,时人无能知识者。孔君以人无能知识之故,己欲传之,故以所闻伏生之书,比校起发,考论古文之义。考文而云“义”者,以上下事义推考其文,故云“义”也。“定其可知”者,就古文内定可知识者为隶古定。不言就伏生之书而云以其所闻者,明用伏生书外亦考之。故云“可知者”,谓并伏生书外有可知,不徒伏生书内而已。言“隶古”者,正谓就古文体而从隶定之。存古为可慕,以隶为可识,故曰“隶古”,以虽隶而犹古。由此故谓孔君所传为古文也。古文者,苍颉旧体,周世所用之文字。案班固《汉志》及许氏《说文》,书本有六体:一曰指事,上下;二曰象形,日月;三曰形声,江河;四曰会意,武信;五曰转注,考老;六曰假借,令长。此造字之本也。自苍颉以至今,字体虽变,此本皆同,古今不易也。自苍颉以至周宣,皆苍颉之体,未闻其异。宣王纪其史籀始有大篆十五篇,号曰篆籀,惟篆与苍颉二体而已。卫恒曰:“苍颉造书,观於鸟迹,因而遂滋,则谓之字。字有六义,其文至於三代不改。及秦用篆书,焚烧先代典籍,古文绝矣。”许慎《说文》言自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亡新居摄,以应制作,改定古文,使甄丰校定,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内书也;二曰奇字,即古字有异者;三曰篆书,即小篆,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书,秦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由此而论,即秦罢古文而有八体,非古文矣。以至亡新六书并八体,亦用书之六体以造其字。其亡新六书於秦八体,用其小篆、虫书、摹印、隶书,去其大篆、刻符、殳书、署书,而加以古文与奇字,其刻符及署书盖同摹印,殳书同於缪篆,大篆正古文之别,以慕古故乃用古文与奇字而不用大篆也。是孔子壁内古文即苍颉之体,故郑玄云:“书初出屋壁,皆周时象形文字,今所谓科斗书。”以形言之为科斗,指体即周之古文。郑玄知者,若於周时秦世所有,至汉犹当识之,不得云无能知者。又亡新古文亦云即孔氏壁内古文,是其证也。或以古文即大篆,非也。何者?八体六书自大篆,与古文不同;又秦有大篆,若大篆是古文,不得云“古文遂绝”,以此知大篆非古文也。六书古文与虫书本别,则虫书非科斗书也。郑玄云周之象形文字者,总指六书象科斗之形,不谓六书之内“一曰象形”也。又云“更以竹简写之”,明留其壁内之本也。顾氏云:“策长二尺四寸,简长一尺二寸。”“曾多伏生二十五篇”者,以壁内古文篇题殊别,故知“以《舜典》合於《尧典》,《益稷》合於《皋陶谟》”。伏生之本亦壁内古文而合之者,盖以老而口授之时,因诵而连之,故殊耳。其《盘庚》本当同卷,故有并也。《康王之诰》以一时之事,连诵而同卷,当以“王出在应门之内”为篇首,及以“王若曰,庶邦”亦误矣。以伏生本二十八篇,《盘庚》出二篇,加《舜典》、《益稷》、《康王之诰》凡五篇为三十三篇,加所增二十五篇为五十八,加序一篇为五十九篇,云“复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此云“为四十六卷”者,谓除序也。下云“定五十八篇,既毕”,不更云卷数,明四十六卷故尔。又伏生二十九卷而序在外,故知然矣。此云“四十六卷”者,不见安国明说,盖以同序者同卷,异序者异卷,故五十八篇为四十六卷。何者?五十八篇内有《太甲》、《盘庚》、《说命》、《泰誓》皆三篇共卷,减其八,又《大禹谟》、《皋陶谟》、《益稷》又三篇同序共卷,其《康诰》、《酒诰》、《梓材》亦三篇同序共卷,则又减四,通前十二,以五十八减十二,非四十六卷而何?其《康王之诰》乃与《顾命》别卷,以别序故也。“其馀错乱摩灭”,五十八篇外四十二篇也,以不可复知,亦上送官。其可知者己用竹简写得其本,亦俱送入府,故在秘府得有古文也。以后生可畏,或贤圣间出,故须藏之以待能整理读之者。
  
  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於是遂研精覃思,博考经籍,扌采摭群言,以立训传。约文申义,敷畅厥旨,庶几有补於将来。○为,于伪反。覃,徒南反,深也。思,息嗣反。扌采,本又作采。摭,之石反,一音之若反。敷,芳夫反。畅,丑亮反。
  [疏]“承诏”至“将来”。○正义曰:安国时为武帝博士,孔君考正古文之日,帝之所知,亦既定讫,当以闻於帝,帝令注解,故云“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以注者多言曰“传”,“传”者,传通故也。以“传”名出自丘明。宾牟贾对孔子曰“史失其传”。又《丧服》儒者皆云子夏作传,是“传”名久矣。但大率秦汉之际,多名为“传”;於后儒者以其传多,或有改之别云“注解”者;仍有同者,以当时之意耳。说者为例院“前汉称传,於后皆称注”,误矣。何者?马融、王肃亦称注名为“传”,传何有例乎?以圣道弘深,当须详悉,於是研核精审,覃静思虑以求其理,冀免乖违,既顾察经文,又取证於外,故须广博推考群经六籍,又捃拾采摭群书之言,以此文证造立训解,为之作传。明不率尔。虽复广证,亦不烦多,为传直约省文,令得申尽其义。明文要义通,不假烦多也。以此得申,故能遍布通畅《书》之旨意,是辞达而已,不求於烦。既义畅而文要,则观者晓悟,故云庶几有所补益於将来,读之者得悟而有益也。敷,布也。厥,其也。庶,幸也。几,冀也。《尔雅》有训。既云“经籍”,又称“群言”者,“经籍”,五经是也;“群言”,子史是也。以《书》与经籍理相因通,故云“博考”;子史时有所须,故云“采摭”耳。案孔君此传辞旨不多,是“约文”也。要文无不解,是“申义”也。其义既申,故云敷畅其义之旨趣耳。考其此注,不但言少,《书》之为言多须诂训,而孔君为例,一训之后,重训者少,此亦约文也。
  
  《书序》,序所以为作者之意。昭然义见,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既毕,会国有巫蛊事,经籍道息,用不复以闻,传之子孙,以贻后代。若好古博雅君子,与我同志,亦所不隐也。○为,于伪反,又如字。见,贤遍反。冠,工乱反。巫蛊,汉武帝末征和中,江充造蛊败戾太子,故经籍道息焉。巫音无。蛊音古。贻,以之反。
  [疏]“书序”至“隐也”。○正义曰:孔君既言己立传之意,又当斟酌所宜。而《书序》虽名为序,不是总陈书意泛论,乃篇篇各序作意,但作序者不敢厕於正经,故谦而聚於下。而注述者不可代作者之谦,须从利益而欲分之,从便云序,序所以当篇为作此书之意,则是当篇作意观序而昭然,意义显见。既义见由序,此序宜各与其本篇相从附近,不宜聚於一处。故每篇引而分之,各冠加於篇首,令意昭见。序既分散,损其一篇,故定五十八篇。然此本承诏而作,作毕当以上奏闻知,但会值国家有巫蛊之事,好爱经籍之道灭息,假奏亦不能行用,为此之故,不复以此传奏闻。亦以既传成不得闻上,惟自传於己之子孙,以遗与后世之人使行之。亦不敢望后世必行,故云若后世有好爱古道、广博学问、志怀雅正如此之君子,冀能与我同於慕古之志,以行我道。我道得此人流行,亦所以传不隐蔽。是弘道由人也。言“巫蛊”者,《王制》曰:“执左道以乱政者杀。”郑玄注云:“左道谓巫蛊之属。”以非正道,故谓之左道。以蛊皆巫之所行,故云巫蛊。蛊者总名。《左传》云:“惑蛊其君。”则蛊者怪惑之名。指体则药毒害人者是,若行符厌俗之为魅,令人蛊惑夭年伤性皆是也。依《汉书》,此时武帝末年,上已年老,淫惑鬼神,崇信巫术。由此奸人江充因而行诈,先於太子宫埋桐人,告上云:“太子宫有蛊气。”上信之,使江充治之,於太子宫果得桐人。太子知己不为此,以江充故为陷己,因而杀之。而帝不知太子实心,谓江充言为实,即诏丞相刘屈氂发三辅兵讨之。太子看长安因与斗,不胜而出走,奔湖关自杀。此即巫蛊事也。言“不隐”者,不谓恐隐藏己道,以己道人所不知,惧其幽隐,人能行之使显,为不隐蔽耳。易曰:“谦谦君子。”仁者好谦,而孔君自作揄扬。云君子知己者亦意在教世,欲令人睹此言,知己传是深远,因而有所晓寤,令之有益,故不可以苟谦也。亦犹孔子曰:“何有於我哉”。
   
卷二尧典第一
  ○《释文》:“凡十六篇,十一篇亡,五篇见存。”
  [疏]“古文尚书尧典第一”。○正义曰:检古本并石经,直言“《尧典》第一”,无“古文尚书”。以孔君从隶古,仍号“古文”,故后人因而题於此,以别伏生所出、大小夏侯及欧阳所传为今文故也。“尧典第一”,篇之名,当与众篇相次。“第”训为次也,於次第之内而处一,故曰“尧典第一”。以此第一者,以五帝之末接三王之初,典策既备,因机成务,交代揖让,以垂无为,故为第一也。然《书》者理由舜史,勒成一家,可以为法,上取尧事,下终禅禹,以至舜终,皆为舜史所录。其尧、舜之典,多陈行事之状,其言寡矣,《禹贡》即全非君言,准之后代,不应入《书》,此其一体之异,以此禹之身事於禅后,无入《夏书》之理。自《甘誓》已下,皆多言辞,则古史所书於是乎始。知《五子之歌》亦非上言,典书草创,以义而录,但致言有本,名随其事。检其此体,为例有十。一曰典,二曰谟,三曰贡,四曰歌,五曰誓,六曰诰,七曰训,八曰命,九曰征,十曰范。《尧典》、《舜典》二篇,典也。《大禹谟》、《皋陶谟》二篇,谟也。《禹贡》一篇,贡也。《五子之歌》一篇,歌也。《甘誓》、《泰誓》三篇、《汤誓》、《牧誓》、《费誓》、《泰誓》八篇,誓也。《仲虺之诰》、《汤诰》、《大诰》、《康诰》、《酒诰》、《召诰》、《洛诰》、《康王之诰》八篇,诰也。《伊训》一篇,训也。《说命》三篇,《微子之命》、《蔡仲之命》、《顾命》、《毕命》、《冏命》、《文侯之命》九篇,命也。《胤征》一篇,征也。《洪范》一篇,范也。此各随事而言。《益稷》亦谟也,因其人称言以别之。其《太甲》、《咸有一德》,伊尹训道王,亦训之类。《盘庚》亦诰也,故王肃云:“不言诰,何也?取其徒而立功,非但录其诰。”《高宗肜日》与训序连文,亦训辞可知也。《西伯戡黎》云,“祖伊恐,奔告于受”,亦诰也。《武成》云,“识其政事”,亦诰也。《旅獒》戒王,亦训也。《金縢》自为一体,祝亦诰辞也。《梓材》,《酒诰》分出,亦诰也。《多士》以王命诰,自然诰也。《无逸》戒王,亦训也。《君奭》周公诰召公,亦诰也。《多方》、《周官》上诰於下,亦诰也。《君陈》、《君牙》与《毕命》之类,亦命也。《吕刑》陈刑告王,亦诰也。《书》篇之名,因事而立,既无体例,随便为文。其百篇次第,於序孔、郑不同。孔以《汤誓》在《夏社》前,於百篇为第二十六;郑以为在《臣扈》后,第二十九。孔以《咸有一德》次《太甲》后,第四十;郑以为在《汤诰》后,第三十二。孔以《蔡仲之命》次《君奭》后,第八十三;郑以为在《费誓》前,第九十六。孔以《周官》在《立政》后,第八十八;郑以为在《立政》前,第八十六。孔以《费誓》在《文侯之命》后,第九十九;郑以为在《吕刑》前,第九十七。不同者孔依壁内篇次及序为文,郑依贾氏所奏《别录》为次,孔未入学官。以此不同,考论次第,孔义是也。
  
  虞书
  [疏]正义曰:《尧典》虽曰唐事,本以虞史所录,末言舜登庸由尧,故追尧作典,非唐史所录,故谓之《虞书》也。郑玄云“舜之美事,在於尧时”是也。案马融、郑玄、王肃、《别录》题皆曰《虞夏书》,以虞、夏同科,虽虞事亦连夏。此直言《虞书》,本无《夏书》之题也。案郑序以为《虞夏书》二十篇,《商书》四十篇,《周书》四十篇,《赞》云“三科之条,五家之教”,是虞、夏同科也。其孔於《禹贡》注云“禹之王以是功,故为《夏书》之首”,则虞、夏别题也,以上为《虞书》则十六篇。又《帝告》、《釐沃》、《汤征》、《汝鸠》、《汝方》於郑玄为《商书》,而孔并於《胤征》之下,或以为夏事,犹《西伯戡黎》,则《夏书》九篇,《商书》三十五篇,此与郑异也。或孔因《帝告》以下五篇亡,并注於《夏书》不废,犹《商书》乎?别文所引皆云“《虞书》曰”、“《夏书》曰”,无并言《虞夏书》者。又伏生虽有一《虞夏传》,以外亦有《虞传》、《夏传》,此其所以宜别也,此孔依虞、夏各别而存之。庄八年《左传》引“《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僖二十四年《左传》引夏书曰“地平天成”,二十七年引《夏书》“赋纳以言”,襄二十六年引《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皆在《大禹谟》、《皋陶谟》。当云《虞书》而云《夏书》者,以事关禹,故引为《夏书》。若《洪范》以为《周书》,以箕子至周,商人所陈而传引之,即曰《商书》也。案壁内所得,孔为传者凡五十八篇,为四十六卷。三十三篇与郑注同,二十五篇增多郑注也。其二十五篇者,《大禹谟》一,《五子之歌》二,《胤征》三,《仲虺之诰》四,《汤诰》五,《伊训》六,《太甲》三篇九,《咸有一德》十,《说命》三篇十三,《泰誓》三篇十六,《武成》十七,《旅獒》十八,《微子之命》十九,《蔡仲之命》二十,《周官》二十一,《君陈》二十二,《毕命》二十三,《君牙》二十四,《冏命》二十五。但孔君所传,值巫蛊不行以终。前汉诸儒知孔本有五十八篇,不见孔传,遂有张霸之徒於郑注之外伪造《尚书》凡二十四篇,以足郑注三十四篇为五十八篇。其数虽与孔同,其篇有异。孔则於伏生所传二十九篇内无古文《泰誓》,除《序》尚二十八篇,分出《舜典》、《益稷》、《盘庚》二篇、《康王之诰》为三十三,增二十五篇为五十八篇。郑玄则於伏生二十九篇之内分出《盘庚》二篇,《康王之诰》、又《泰誓》三篇,为三十四篇更增益伪书二十四篇为五十八。所增益二十四篇者,则郑注《书序》,《舜典》一,《汩作》二,《九共》九篇十一,《大禹谟》十二,《益稷》十三,《五子之歌》十四,《胤征》十五,《汤诰》十六,《咸有一德》十七,《典宝》十八,《伊训》十九,《肆命》二十,《原命》二十一,《武成》二十二,《旅獒》二十三,《冏命》二十四。以此二十四为十六卷,以《九共》九篇共卷,除八篇,故为十六。故《艺文志》、刘向《别录》云“五十八篇”。《艺文志》又云:“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古文又多十六篇。”篇即卷也。即是伪书二十四篇也。刘向作《别录》,班固作《艺文志》并云此言,不见孔传也。刘歆作《三统历》,论武王伐纣,引今文《泰誓》云“丙午逮师”,又引《武成》“越若来三月五日甲子,咸刘商王受”,并不与孔同,亦不见孔传也。后汉初贾逵《奏尚书疏》云“流为乌”,是与孔亦异也。马融《书序》云:“经传所引《泰誓》,《泰誓》并无此文。”又云:“逸十六篇,绝无师说。”是融亦不见也。服虔、杜预注《左传》“乱其纪纲”,并云夏桀时,服虔、杜预皆不见也。郑玄亦不见之,故注《书序》、《舜典》云“入麓伐木”,注《五子之歌》云“避乱於洛汭”,注《胤征》云“胤征,臣名”,又注《禹贡》引《胤征》云“厥匪玄黄,昭我周王”,又注《咸有一德》云“伊陟臣扈曰”,又注《典宝》引《伊训》云“载孚在毫”,又曰“征是三朡”,又注《旅獒》云“獒读曰豪,谓是遒豪之长”,又古文有《仲虺之诰》、《太甲》、《说命》等见在而云亡,其《汩典》、《典宝》之等一十三篇见亡而云已,逸是不见古文也。案伏生所传三十四篇者谓之今文,则夏侯胜、夏侯建、欧阳和伯等三家所传及后汉末蔡邕所勒石经是也。孔所传者,胶东庸生、刘歆、贾逵、马融等所传是也。郑玄《书赞》云:“我先师棘子下生安国,亦好此学,卫、贾、马二三君子之业,则雅才好博,既宣之矣。”又云:“欧阳氏失其本义,今疾此蔽冒,犹复疑惑未悛。”是郑意师祖孔学,传授胶东庸生、刘歆、贾逵、马融等学,而贱夏侯、欧阳等;何意郑注《尚书》,亡逸并与孔异,篇数并与三家同?又刘歆、贾逵、马融之等并传孔学,云十六篇逸,与安国不同者,良由孔注之后,其书散逸,传注不行。以庸生、贾、马之等惟传孔学经文三十三篇,故郑与三家同,以为古文。而郑承其后,所注皆同贾逵、马融之学,题曰《古文尚书》,篇与夏侯等同,而经字多异。夏侯等书“宅嵎夷”为“宅嵎铁”,“昧谷”,曰“柳谷”,“心腹肾肠”曰“忧肾阳”,“劓刵劅剠”云“膑宫劓割头庶剠”,是郑注不同也。三家之学传孔业者,《汉书·儒林传》云,安国传都尉朝子俊,俊传胶东庸生,生传清河胡常,常传徐敖,敖传王璜及涂惲,惲传河南桑钦。至后汉初卫、贾、马亦传孔学,故《书赞》云:“自世祖兴后汉,卫、贾、马二三君子之业是也,所得传者三十三篇古经,亦无其五十八篇,及传说绝无传者。”至晋世王肃注《书》,始似窃见孔传,故注“乱其纪纲”为夏太康时。又《晋书·皇甫谧传》云:“姑子外弟梁柳边得《古文尚书》,故作《帝王世纪》,往往载孔传五十八篇之书。”《晋书》又云:“晋太保公郑冲以古文授扶风苏愉,愉字休预。预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谧之外弟也。季授城阳臧曹,字彦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赜,字仲真,又为豫章内史,遂於前晋奏上其书而施行焉。”时已亡失《舜典》一篇,晋末范甯为解时已不得焉。至齐萧鸾建武四年姚方兴於大航头得而献之,议者以为孔安国之所注也。值方兴有罪,事亦随寝。至隋开皇二年购慕遗典,乃得其篇焉。然孔注之后历及后汉之末,无人传说。至晋之初犹得存者,虽不列学官,散在民间,事虽久远,故得犹存。
  
  孔氏传传即注也,以传述为义,旧说汉已前称传。
  [疏]正义曰:以注者多门,故云其氏以别众家。或当时自题孔氏,亦可以后人辨之。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言圣德之远著。○昔,古也。尧,唐帝名。马融云:“谥也,翼善传圣曰尧。”聪,千公反。思,息嗣反,又如字,下同。著,张虑反。将逊于位,让于虞舜,逊,遁也。老使摄,遂禅之。○遁本作遯,徒逊反,退也,避也。“遂禅”音时战反,让也,授也。作《尧典》。
  [疏]“昔在”至“尧典”。○正义曰:此序郑玄、马融、王肃并云孔子所作,孔义或然。《诗》、《书》理不应异,夫子为《书》作序,不作《诗》序者,此自或作或否,无义例也。郑知孔子作者,依纬文而知也。安国既以同序为卷,检此百篇,凡有六十三序,序其九十六篇。《明居》、《咸有一德》、《立政》、《无逸》不序所由,直云“咎单作《明居》”、“伊尹作《咸有一德》”、“周公作《立政》”、“周公作《无逸》”。六十三序者,若《汩作》、《九共》九篇,《槁饫》,十一篇共序;其《咸乂》四篇同序;其《大禹谟》、《皋陶谟》、《益稷》、《夏社》、《疑至》、《臣扈》、《伊训》、《肆命》、《徂后》、《太甲》三篇、《盘庚》三篇、《说命》三篇、《泰誓》三篇、《康诰》、《酒诰》、《梓材》,二十四篇,皆三篇同序;其《帝告》、《釐沃》、《汝鸠》、《汝方》、《伊陟》、《原命》、《高宗肜日》、《高宗之训》八篇皆共卷,类同,故同序。同序而别篇者三十三篇,通《明居》、《无逸》等四篇为三十七篇,加六十三即百篇也。序者以序别行辞为形势。言昔日在於帝号尧之时也,此尧身智无不知聪也,神无不见明也。以此聪明之神智足可以经纬天地,即“文”也;又神智之运,深敏於机谋,即“思”也。“聪明文思”即其圣性行之於外,无不备知,故此德充满居止於天下而远著。德既如此,政化有成,天道冲盈,功成者退,以此故将逊遁避於帝位,以禅其有圣德之虞舜。史序其事,而作《尧典》之篇。言“昔在”者,郑玄云:“《书》以尧为始,独云“昔在”,使若无先之典然也。”《诗》云:“自古在昔。”言“在昔”者,自下本上之辞。言“昔在”者,从上自下为称,故曰“使若无先之”者。据代有先之,而书无所先,故云“昔”也。言“帝”者,天之一名,所以名“帝”。帝者,谛也。言天荡然无心,忘於物我,言公平通远,举事审谛,故谓之“帝”也。五帝道同於此,亦能审谛,故取其名。若然,圣人皆能同天,故曰“大人”。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即三王亦大人。不得称帝者,以三王虽实圣人,内德同天,而外随时运,不得尽其圣,用逐迹为名,故谓之为王。《礼运》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即帝也。“大道既隐,各亲其亲”,即王也。则圣德无大於天,三皇优於帝,岂过乎天哉!然则三皇亦不能过天,但遂同天之名,以为优劣。五帝有为而同天,三皇无为而同天,立名以为优劣耳。但有为无为亦逐多少以为分,三王亦顺帝之则而不尽,故不得名帝。然天之与帝,义为一也。人主可得称帝,不可得称天者,以天随体而立名,人主不可同天之体也。无由称天者,以天德立号,王者可以同其德焉,所以可称於帝。故继天则谓之“天子”,其号谓之“帝”,不得云“帝子”也。言“尧”者,孔无明解。案下传云:“虞,氏。舜,名。”然尧、舜相配为义,既舜为名,则尧亦名也。以此而言,禹、汤亦名。於下都无所解,而放勋、重华、文命注随其事而解其文以为义,不为尧、舜及禹之名。据此,似尧、舜及禹与汤相类,名则俱名,不应殊异。案郑以下亦云:“虞,氏。舜,名。”与孔传不殊。及郑注《中侯》,云:“重华,舜名。”则舜不得有二名。郑注《礼记》云:“舜之言充。”是以舜为号谥之名,则下注云“舜,名,亦号谥之名”也。推此则孔君亦然。何以知之?既汤类尧、舜当为名,而孔注《论语》“曰予小子履”云,“履是殷汤名尧舜,是汤名履,而汤非名也。又此不云尧、舜是名,则尧及舜、禹非名,於是明矣。既非名,而放勋、重华、文命盖以为三王之名,同於郑玄矣。郑知名者,以《帝系》云“禹名文命”,以上类之亦名。若然,名本题情记意,必有义者,盖运命相符,名与运接,所以异於凡平。或说以其有义,皆以为字。古代尚质,若名之不显,何以著字?必不获已,以为非名非字可也。谯周以尧为号,皇甫谧以放勋、重华、文命为名。案《谥法》“翼善传圣曰尧,仁义盛明曰舜”,是尧、舜谥也。故马融亦云谥也。又曰“渊源流通曰禹,云行雨施曰汤”,则禹、汤亦是谥法。而马融云:“禹汤不在《谥法》。”故疑之。将由《谥法》或本不同,故有致异。亦可本无禹、汤为谥,后来所加,故或本曰“除虐去残曰汤”,是以异也。《檀弓》曰:“死谥,周道也。”《周书》谥法周公所作,而得有尧、舜、禹、汤者,以周法死后乃追,故谓之为谥。谥者,累也,累其行而号也。随其行以名之,则死谥犹生号。因上世之生号陈之为死谥,明上代生死同称。上世质,非至善至恶无号,故与周异。以此尧、舜或云号,或云谥也。若然,汤名履而王侯,《世本》“汤名天乙”者,安国意盖以汤受命之王,依殷法以乙日生,名天乙。至将为王,又改名为履,故二名也。亦可。安国不信《世本》,无天乙之名。皇甫谧巧欲傅会,云“以乙日生,故名履,字天乙”。又云祖乙,亦云“乙日生,复名乙”,引《易纬》“孔子所谓天之锡命,故可同名”。既以天乙为字,何云同名乎?斯又妄矣,号之曰尧者,《释名》以为“其尊高尧尧然,物莫之先,故谓之尧也”。《谥法》云:“翼善传圣曰尧。”尧者以天下之生善,因善欲禅之,故二八显升,所谓为翼。能传位於圣人,天下为公,此所以出众而高也。言“聪明者,据人近验,则听远为聪,见微为明,若离娄之视明也,师旷之听聪也;以耳目之闻见,喻圣人之智慧,兼知天下之事,故在於闻见而已,故以“聪明”言之。智之所用,用於天地,经纬天地谓之“文”,故以聪明之用为文。须当其理,故又云“思”而会理也。经云“钦明”,此为聪明者,彼方陈行事,故美其敬,此序其圣性,故称其“聪”,随事而变文。下《舜典》直云“尧闻之聪明”,不云“文思”者,此将言尧用,故云“文思”,彼要云舜德,故直云“聪明”,亦自此而可知也。言“光宅”者,经传云:“光,充也。”不训“宅”者,可知也。不於此训“光”者,从经为正也。下“将逊于位”传云“逊,遁”者,以经无“逊”字,故在序训之。○传“言圣德之远著”。○正义曰:“圣德”解“聪明文思”,“远著”解“光宅天下”。○传“老使”至“禅之”。○正义曰“老使摄”者解“将逊于位”,云“遂禅之”者,解“让于虞舜”也。以己年老,故逊之。使摄之,后功成而禅。禅即让也。言“摄”者,“纳於大麓”是也。禅者,“汝陟帝位”是也。虽舜受而摄之,而尧以为禅。或云“汝陟帝位”为摄,因即直言为让,故云“遂”也。郑玄云:“尧尊如故,舜摄其事”是也。
  
  尧典言尧可为百代常行之道。
  [疏]“尧典”。○正义曰:序已云“作尧典”而重言此者,此是经之篇目,不可因序有名,略其旧题,故诸篇皆重言本目而就目解之。称“典”者,以道可百代常行。若尧、舜禅让圣贤,禹、汤传授子孙,即是尧、舜之道不可常行,但惟德是与,非贤不授。授贤之事,道可常行,但后王德劣不能及古耳。然经之与典俱训为常,名典不名经者,以经是总名,包殷、周以上,皆可为后代常法,故以经为名。典者,经中之别,特指尧、舜之德,於常行之内道最为优,故名典不名经也。其太宰六典及司寇三典者,自由当代常行,与此别矣。
  
  曰若稽古,帝尧,若,顺。稽,考也。能顺考古道而行之者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勋,功。钦,敬也。言尧放上世之功,化而以敬明文思之四德,安天下之当安者。○放,方往反,注同。徐云:“郑、王如字。”勋,许云反,功也。马云:“放勋,尧名。”皇甫谧同。一云:“放勋,尧字。”“钦明文思”,马云:“威仪表备之钦,照临四方谓之明,经纬天地谓之文,道德纯备谓之思。”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允,信。克,能。光,充。格,至也。既有四德,又信恭能让,故其名闻充溢四外,至于天地。○被,皮寄反,徐扶义反。闻音问,本亦作问。溢音逸。
  [疏]“曰若”至“上下”。○正义曰:史将述尧之美,故为题目之辞曰,能顺考校古道而行之者,是帝尧也。又申其顺考古道之事曰,此帝尧能放效上世之功而施其教化,心意恒敬,智慧甚明,发举则有文谋,思虑则能通敏,以此四德安天下之当安者。在於己身则有此四德,其於外接物又能信实、恭勤、善能、谦让。恭则人不敢侮,让则人莫与争,由此为下所服,名誉著闻,圣德美名充满被溢於四方之外,又至于上天下地。言其日月所照,霜露所坠,莫不闻其声名,被其恩泽。此即稽古之事也。○传“若顺”至“帝尧”。○正义曰:“若、顺”,《释言》文。《诗》称“考卜惟王”,《洪范》考卜之事谓之“稽疑”,是“稽”为考,经传常训也。《尔雅》一训一也,孔所以约文,故数字俱训,其末以一“也”结之。又已经训者,后传多不重训。显见可知,则径言其义,皆务在省文故也。言“顺考古道”者,古人之道非无得失,施之当时又有可否,考其事之是非,知其宜於今世,乃顺而行之。言其行可否,顺是不顺非也。考“古”者自己之前,无远近之限,但事有可取,皆考而顺之。今古既异时,政必殊古,事虽不得尽行,又不可顿除古法,故《说命》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是后世为治当师古法,虽则圣人,必须顺古。若空欲追远,不知考择,居今行古,更致祸灾。若宋襄慕义,师败身伤,徐偃行仁,国亡家灭,斯乃不考之失。故美其能顺考也。郑玄信纬,训“稽”为同,训“古”为天,言“能顺天而行之,与之同功”。《论语》称惟尧则天,《诗》美文王“顺帝之则”,然则圣人之道莫不同天合德,岂待同天之语,然后得同之哉?《书》为世教,当因之人事,以人系天,於义无取,且“古”之为天,经无此训。高贵乡公皆以郑为长,非笃论也。○传“勋功”至“安者”○正义曰:“勋、功”、“钦、敬”,《释诂》文。此经述上稽古之事,放效上世之功,即是考於古道也。经言“放勋”,放其功而已。传兼言“化”者,据其勋业谓之功,指其教人则为化,功之与化所从言之异耳。郑玄云:“敬事节用谓之钦,照临四方谓之明,经纬天地谓之文,虑深通敏谓之思。”孔无明说,当与之同。四者皆在身之德,故谓之“四德”。凡是臣人王者皆须安之,故广言“安天下之当安者”。所安者则下文“九族、百姓、万邦”是也。其“敬明文思”为此次者,顾氏云:“随便而言,无义例也。”知者此先“聪”后“明”,《舜典》云“明四目,达四聪”,先明后“聪”,故知无例也。今考《舜典》云:“浚哲文明”,又先“文”后“明”,与此不类,知顾氏为得也。○传“允信”至“天地”○正义曰:“允、信”、“格、至”,《释诂》文。“克,能”、“光,充”,《释言》文。在身为德,施之曰行。郑玄云:“不懈於位曰恭,推贤尚善曰让。”恭让是施行之名。上言尧德,此言尧行,故传以文次言之。言尧既有敬明文思之四德,又信实、恭勤、善能、推让,下人爱其恭让,传其德音,故其名远闻,旁行则充溢四方,上下则至于天地。持身能恭,与人能让,自己及物,故先恭后让。恭言信,让言克,交互其文耳。皆言信实能为也。传以“溢”解“被”,言其饶多盈溢,故被及之也。表里内外相对之言,故以表为外,向不向上至有所限,旁行四方无复限极,故四表言“被”,上下言“至”。“四外”者,以其无限,自内言之,言其至於远处,正谓四方之外畔者,当如《尔雅》所谓“四海”、“四荒”之地也。先“四表”后“上下”者,人之声名,宜先及於人,后被四表,是人先知之,故先言至人。后言至于上下,言至於天地,喻其声闻远耳。《礼运》称圣人为政,能使“天降膏露,地出醴泉”,是名闻远达,使天地效灵,是亦格于上下之事。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能明俊德之士任用之,以睦高祖玄孙之亲。○九族,上自高祖,下至玄孙,凡九族。马、郑同。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既,已也。百姓,百官。言化九族而平和章明。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昭亦明也。协,合。黎,众。时,是。雍,和也。言天下众民皆变化化上,是以风俗大和。○黎,力兮反。
  [疏]“克明”至“时雍”○正义曰:言尧能名闻广远,由其委任贤哲,故复陈之。言尧之为君也,能尊明俊德之士,使之助己施化。以此贤臣之化,先令亲其九族之亲。九族蒙化已亲睦矣,又使之和协显明於百官之族姓。百姓蒙化皆有礼仪,昭然而明显矣,又使之合会调和天下之万国。其万国之众人於是变化从上,是以风俗大和,能使九族敦睦,百姓显明,万邦和睦,是“安天下之当安”者也。○传“能明”至“之亲”○正义曰:郑玄云:“‘俊德’,贤才兼人者。”然则“俊德”谓有德。人能明俊德之士者,谓命为大官,赐之厚禄,用其才智,使之高显也。以其有德,故任用之。以此贤臣之化,亲睦高祖玄孙之亲。上至高祖,下及玄孙,是为九族。同出高曾,皆当亲之,故言之“亲”也。《礼记·丧服小记》云:“亲亲以三为五,以五为九。”又《异义》、夏侯、欧阳等以为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皆据“异姓有服”。郑玄驳云:“异姓之服不过緦麻,言不废昏。又《昏礼》请期云‘惟是三族之不虞’,恐其废昏,明非外族也。”是郑与孔同。“九族”谓帝之九族,“百姓”谓百官族姓,“万邦”谓天下众民,自内及外,从高至卑,以为远近之次也。知“九族”非民之九族者,以先亲九族,次及百姓,百姓是群臣弟子,不宜越百姓而先下民。若是民之九族,则“九族既睦”,民已和矣,下句不当复言“协和万邦”,以此知帝之九族也。尧不自亲九族,而待臣使之亲者,此言用臣法耳,岂有圣人在上,疏其骨肉者乎?若以尧自能亲,不待臣化,则化万邦百姓,尧岂不能化之,而待臣化之也?且言“亲九族”者,非徒使帝亲之,亦使臣亲之,帝亦令其自相亲爱,故须臣子之化也。○传“既已”至“章明”。○正义曰:“既”、“已”义同,故训“既”为已,经传之言。“百姓”或指天下百姓,此下句乃有“黎民”,故知“百姓”即百官也。百官谓之百姓者,隐八年《左传》云:“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谓建立有德以为公卿,因其所生之地而赐之以为其姓,令其收敛族亲,自为宗主。明王者任贤不任亲,故以“百姓”言之。《周官》篇云:“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大禹谟》云:“率百官若帝之初。”是唐、虞之世经文皆称“百官”。而《礼记·明堂位》云“有虞氏之官五十”,后世所记不合经也。“平章”与“百姓”其文非九族之事,传以此经之事文势相因,先化九族,乃化百官,故云“化九族而平和章明”。谓九族与百官皆须导之以德义,平理之使之协和,教之以礼法,章显之使之明著。○传“昭亦”至“大和”。○正义曰:《释诂》以“昭”为光,光、明义同,经已有“明”,故云“昭亦明也”。《释诂》以“协”为和,和、合义同,故训“协”为合也。“黎,众”、“时,是”,《释诂》文。“雍,和”,《释训》文。尧民之变,明其变恶从善,人之所和,惟风俗耳。故知谓“天下众人皆变化化上,是以风俗大和”,人俗大和,即是太平之事也。此上经三事相类,古史交互立文。以“亲”言“既睦”,“平章”言“昭明”,“协和”言“时雍”。“睦”即“亲”也,“章”即“明”也,“雍”即“和”也,各自变文以类相对。平九族使之亲,平百姓使之明,正谓使从顺礼义,恩情和合,故於万邦变言“协和”,明“以亲九族”、“平章百姓”亦是协和之也。但九族宜相亲睦,百姓宜明礼义,万邦宜尽和协,各因所宜为文,其实相通也。民言“於变”,谓从上化,则“九族既睦”、“百姓昭明”亦是变上,故得睦得明也。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掌天地四时之官,故尧命之,使敬顺昊天。昊天言元气广大。星,四方中星。辰,日月所会。历象其分节。敬记天时以授人也。此举其目,下别序之。○羲和,马云:“羲氏掌天官,和氏掌地官,四子掌四时。”昊,胡老反。重,直龙反,少昊之后。黎,高阳之后。“日月所会”谓日月交会於十二次也。寅曰析木,卯曰大火,辰曰寿星,巳曰鹑尾,午曰鹑火,未曰鹑首,申曰实沈,酉曰大梁,戌曰降娄,亥曰娵訾,子曰玄枵,丑曰星纪。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宅,居也。东表之地称嵎夷。旸,明也。日出於谷而天下明,故称旸谷。旸谷、嵎夷一也。羲仲居治东方之官。○嵎音隅,马曰:“嵎,海嵎也。”夷,莱夷也。《尚书、·考灵耀》及《史记》作“禺銕”。旸音阳。谷,工木反,又音欲,下同。马云:“旸谷,海嵎夷之地名。”“日出於谷”本或作“日出於阳谷”,“阳”衍字。寅宾出日,平秩东作。寅,敬。宾,导。秩,序也。岁起於东而始就耕,谓之东作。东方之官敬导出日,平均次序东作之事,以务农也。○寅,徐以真反,又音夷,下同。宾如字,徐音殡,马云:“从也。”出,尺遂反,又如字,注同。平如字,马作苹,普庚反,云:“使也。”下皆放此。秩如字。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中谓春分之日。鸟,南方朱鸟七宿。殷,正也。春分之昏,鸟星毕见,以正仲春之气节,转以推季孟则可知。○中,贞仲反,又如字。殷,於勤反,马、郑云:“中也。”宿音秀,下同。见,贤遍反,下同。厥民析,鸟兽孳尾。冬寒无事,并入室处。春事既起,丁壮就功。厥,其也。言其民老壮分析。乳化曰孳,交接曰尾。○析,星历反。孳音字。乳,儒付反。《说文》云:“人及鸟生子曰乳,兽曰产。”申命羲叔,宅南交。申,重也。南交言夏与春交。举一隅以见之。此居治南方之官。○重,直用反。平秩南讹,敬致。讹,化也。掌夏之官平叙南方化育之事,敬行其教,以致其功。四时同之,亦举一隅。○讹,五和反。日永,星火,以正仲夏。永,长也,谓夏至之日。火,苍龙之中星,举中则七星见可知。以正仲夏之气节,季孟亦可知。厥民因,鸟兽希革。因,谓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壮以助农也。夏时鸟兽毛羽希少改易。革,改也。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昧,冥也。日入於谷而天下冥,故曰昧谷。昧谷曰西,则嵎夷东可知。此居治西方之官,掌秋天之政也。○昧,武内反。冥,莫定反。寅饯纳日,平秩西成。饯,送也。日出言导,日入言送,因事之宜。秋,西方,万物成。平序其政,助成物。○饯,贱衍反。马云:“灭也,灭犹没也。”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宵,夜也。春言日,秋言夜,互相备。虚,玄武之中星,亦言七星皆以秋分日见,以正三秋。厥民夷,鸟兽毛毨。夷,平也,老壮在田与夏平也。毨,理也,毛更生整理。○“毛毨”,下先典反。《说文》云:“仲秋鸟兽毛盛,可选取以为器用也。”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北称朔,亦称方,言一方则三方见矣。北称幽都,南称明从可知也。都谓所聚也。易谓岁改易北方,平均在察其政,以顺天常。上总言羲和敬顺昊天,此分别仲叔,各有所掌。○别音彼列反,下同。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日短,冬至之日。昴,白虎之中星,亦以七星并见,以正冬之三节。厥民隩,鸟兽氄毛。隩,室也。民改岁入此室处,以辟风寒。鸟兽皆生而毳细毛以自温焉。○隩,於六反,马云:“暖也。”氄,如勇反,徐又音而充反,马云:“温柔貌。”辟音避。耎,如兖反,本或作濡,音儒。毳,尺锐反。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咨,嗟。暨,与也。匝四时曰期。一岁十二月,月三十日,正三百六十日;除小月六,为六日,是为一岁有馀十二日;未盈三岁足得一月,则置闰焉,以定四时之气节,成一岁之历象。○暨,其器反。期,居其反,下同。旬,似遵反,十日为旬。匝,子合反。允釐百工,庶绩咸熙。”允,信。厘,治。工,官。绩,功。咸,皆。熙,广也。言定四时成岁历,以告时授事,则能信治百官,众功皆广,叹其善。○厘,力之反。熙,许其反,兴也。
  [疏]“乃命”至“咸熙”○正义曰:上言能明俊德,又述能明之事,尧之圣德美政如上所陈。但圣不必独理,必须贤辅。尧以须臣之故,乃命有俊明之人羲氏、和氏敬顺昊天之命,历此法象。其日之甲乙,月之大小,昏明递中之星,日月所会之辰,定其所行之数,以为一岁之历。乃依此历,敬授下人以天时之早晚。其总为一岁之历,其分有四时之异,既举总目,更别序之。尧於羲和之内,乃分别命其羲氏而字仲者,令居治东方嵎夷之地也。日所出处名曰旸明之谷,於此处所主之职,使羲仲主治之。既主东方之事,而日出於东方,令此羲仲恭敬导引将出之日,平均次序东方耕作之事,使彼下民务勤种植。於日昼夜中分,刻漏正等,天星朱鸟南方七宿合昏毕见,以此天之时候调正仲春之气节。此时农事已起,不居室内,其时之民宜分析適野。老弱居室,丁壮就功。於时鸟兽皆孕胎卵,孳尾匹合。又就所分羲氏之内,重命其羲氏而字叔者,使之居治南方之职,又於天分南方与东交,立夏以至立秋时之事,皆主之。均平次序南方化育之事,敬行其教,以致其功,於日正长,昼漏最多,天星大火东方七宿合昏毕见,以此天时之候调正仲夏之气节。於时苗稼已殖,农事尤烦,其时之民,老弱因一丁壮就在田野。於时鸟兽羽毛希少,变改寒时。又分命和氏而字仲者,居治西方日所入处,名曰昧冥之谷。於此处所主之职,使和仲主治之。既主西方之事,而日入在於西方,令此和仲恭敬从送既入之日,平均次序西方成物之事,使彼下民务勤收敛。於昼夜中分,漏刻正等,天星之虚北方七宿合昏毕见,以此天时之候调正仲秋之气节。於时禾苗秀实,农事未闲,其时之民与夏齐平,尽在田野。於时鸟兽毛羽更生,已稍整治。又重命和氏而字叔者,令居治北方名曰幽都之地,於此处所主之职,使和叔主治之。平均视察北方岁改之事。於日正短,昼漏最少,天星之昴西方七宿合昏毕见,以此天时之候调正仲冬之气节。於时禾稼已入,农事闲暇,其时之人皆处深隩之室,鸟兽皆生耎毳细毛以自温暖。此是羲和敬天授人之实事也。羲和所掌如是,故帝尧乃述而叹之曰:“咨嗟!汝羲仲、羲叔与和仲、和叔。一期之间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分为十二月,则馀日不尽,令气朔参差,若以闰月补阙,令气朔得正定四时之气节,成一岁之历象,是汝之美可叹也。又以此岁历告时授事,信能和治百官,使之众功皆广也。”叹美羲和能敬天之节,众功皆广,则是风俗大和。○传“重黎”至“序之”○正义曰:《楚语》云:“少昊氏之衰,九黎乱德,人神杂扰,不可方物。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其后三苗复九黎之恶,尧复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以至于夏商。”据此文则自尧及商无他姓也。尧育重黎之后,是此羲和可知。是羲和为重黎之后,世掌天地之官文所出也。《吕刑》先“重”后“黎”,此文先“羲”后“和”,杨子《法言》云:“羲近重,和近黎。”是“羲”承“重”而“和”承“黎”矣。《吕刑》称“乃命重黎”与此“命羲和”为一事也。故《吕刑》传云:“重即羲也,黎即和也。”羲和虽别为氏族而出自重黎,故《吕刑》以“重黎”言之。《郑语》云:“为高辛氏火正。”则高辛亦命重黎。故郑玄於此注云:“高辛氏世,命重为南正司天,黎为火正司地。”据“世掌”之文,用《楚语》为说也。《楚世家》云:“重黎为帝喾火正,能光融天下,啻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复居火正,为祝融。”案昭二十九年《左传》称少昊氏有子曰重,颛顼氏有子曰黎。则重黎二人,各出一帝。而《史记》并以重黎为楚国之祖,吴回为重黎,以重黎为官号,此乃《史记》之谬。故束晳讥马迁并两人以为一,谓此是也。《左传》称重为句芒,黎为祝融,不言何帝使为此官。但黎是颛顼之子,其为祝融,必在颛顼之世。重虽少昊之胤,而与黎同命,明使重为句芒亦是颛顼时也。祝融火官可得称为火正,句芒木官不应号为南正,且木不主天,火不主地,而《外传》称颛顼命南正司天,火正司地者,盖使木官兼掌天,火官兼掌地。南为阳位,故掌天谓之南正。黎称本官,故掌地犹为火正。郑答赵商云:“先师以来,皆云火掌为地,当云黎为北正。”孔无明说,未必然也。昭十七年《左传》郯子称少昊氏以鸟名官,自颛顼已来乃命以民事。句芒、祝融皆以人事名官,明此当颛顼之时也。传言少昊氏有四叔,当为后代子孙,非亲子也。何则?传称共工氏有子曰句龙,共工氏在颛顼之前多历年代,岂复共工氏亲子至颛顼时乎?明知少昊四叔亦非亲子,高辛所命重黎或是重黎子孙,未必一人能历二代。又高辛前命后诛,当是异人。何有罪而诛,不容列在祀典。明是重黎之后,世以重黎为号,所诛重黎是有功重黎之子孙也。《吕刑》说羲和之事,犹尚谓之重黎,况彼尚近重黎,何故不得称之?以此知异世重黎号同人别。颛顼命重司天,黎司地,羲氏掌天,和氏掌地,其实重、黎、羲、和通掌之也。此云“乃命羲和,钦若昊天”,是羲和二氏共掌天地之事。以乾坤相配,天地相成,运立施化者天,资生成物者地,天之功成其见在地,故下言“日中,星鸟”之类是天事也,“平秩东作”之类是地事也,各分掌其时,非别职矣。案《楚语》云,重司天以属神,黎言地以属人。天地既别,人神又殊,而云通掌之者,外传之文说《吕刑》之义,以为少昊之衰,天地相通,人神杂扰,颛顼乃命重黎分而异之,以解绝地天通之言,故云各有所掌。天地相通,人神杂扰,见其能离绝天地,变异人神耳,非即别掌之。下文别序所掌,则羲主春夏,和主秋冬,俱掌天时,明其共职。彼又言:“至于夏商,世掌天地。”《胤征》云:“羲和湎淫,废时乱日。”不知日食,羲和同罪,明其世掌天地共职。可知颛顼命掌天地,惟重黎二人,尧命羲和则仲叔四人者,以羲和二氏贤者既多,且后代稍文,故分掌其职事,四人各职一时,兼职方岳,以有四岳,故用四人。颛顼之命重黎,惟司天地,主岳以否不可得知。设令亦主方岳,盖重黎二人分主东西也。马融、郑玄皆以此“命羲和”者,命为天地之官。下云“分命”,申命为四时之职。天地之与四时於周则冢宰司徒之属,六卿是也。孔言“此举其目,下别序之”,则惟命四人,无六官也。下传云四岳即羲和四子,《舜典》传称禹、益六人新命有职,与四岳十二牧凡为二十二人。然新命之六人,禹命为百揆,契作司徒,伯夷为秩宗,皋陶为士,垂作共工,亦禹、契之辈即是卿官。卿官之外别有四岳,四岳非卿官也。孔意以羲和非是卿官,别掌天地,但天地行於四时,四时位在四方,平秩四时之人因主方岳之事,犹自别有卿官分掌诸职。《左传》称少昊氏以鸟名官,五鸠氏即周世之卿官也。五鸠之外别有凤鸟氏,历正也,班在五鸠之上。是上代以来皆重历数,故知尧於卿官之外别命羲和掌天地也。於时羲和似尊於诸卿,后世以来稍益卑贱。《周礼》“太史掌正岁年以序事”,即古羲和之任也。桓十七年《左传》云“日官居卿以底日”,犹尚尊其所掌。周之卿官明是尧时重之,故特言“乃命羲和”。此“乃命羲和”重述“克明俊德”之事,得致雍和所由。已上论尧圣性,此说尧之任贤,据尧身而言用臣,故云“乃命”,非“时雍”之后方始命之。“使敬顺昊天”,昊天者混元之气,昊然广大,故谓之“昊天”也。《释天》云:“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毛诗》传云:“尊而君之则称皇天,元气广大则称昊天,仁覆闵下则称旻天,自上降监则称上天,据远视之苍苍然则称苍天。”《尔雅》四时异名,《诗》传即随事立称。郑玄读《尔雅》云“春为昊天,夏为苍天”,故驳《异义》云:“春气博施,故以广大言之。夏气高明,故以远言之。秋气或生或杀,故以闵下言之。冬气闭藏而清察,故以监下言之。皇天者尊而号之也。”六籍之中,诸称天者以情所求言之耳,非必於其时称之。然此言尧敬大四天,故以“广大”言之。“星,四方中星”者,二十八宿,布在四方,随天转运,更互在南方,每月各有中者。《月令》每月昏旦,惟举一星之中,若使每日视之,即诸宿每日昏旦莫不常中,中则人皆见之,故以中星表宿,“四方中星”总谓二十八宿也。或以《书传》云“主春者张,昏中,可以种穀。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主秋者虚,昏中,可以种麦。主冬者昴,昏中,可以收敛。皆云上告天子,下赋臣人。天子南面而视四方星之中,知人缓急,故曰敬授人时”,谓此“四方中星”如《书》传之说。孔於虚昴诸星本无取中之事,用《书传》为孔说非其旨矣。“辰,日月所会”者,昭七年《左传》士文伯对晋侯之辞也。日行迟,月行疾,每月之朔月行及日而与之会,其必在宿。分二十八宿,是日月所会之处。辰,时也,集会有时,故谓之辰。“日月所会”与“四方中星”俱是二十八宿。举其人目所见,以星言之。论其日月所会,以辰言之,其实一物,故星、辰共文。《益稷》称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共为一象,由其实同故也。日月与星,天之三光。四时变化,以此为政。故命羲和,令以算术推步,累历其所行,法象其所在,具有分数节候,参差不等,敬记此天时以为历而授人。此言星辰共为一物。《周礼·大宗伯》云:“实柴祀日月星辰。”郑玄云“星谓五纬,辰谓日月所会十二次”者,以星、辰为二者。五纬与二十八宿俱是天星,天之神祇,礼无不祭,故郑玄随事而分之。以此“敬授人时”无取五纬之义,故郑玄於此注亦以星、辰为一,观文为说也。然则五星与日月皆别行,不与二十八宿同为不动也。○传“宅居”至“之官”。○正义曰:“宅,居”,《释言》文。《禹贡》青州云:“嵎夷既略。”青州在东界外之畔为表,故云“东表之地称嵎夷”也。阴阳相对,阴闇而阳明也,故以“旸”为明。谷无阴阳之异,以日出於谷而天下皆明,故谓日出之处为“旸谷”。冬南夏北不常厥处,但日由空道,似行自谷,故以“谷”言之,非实有深谷而日从谷之出也。据日所出谓之“旸谷”,指其地名即称“嵎夷”,故云“旸谷、嵎夷一也”。又解“居”者,居其官不居其地,故云“羲仲居治东方之官”。此言“分命”者,上云“乃命羲和”,总举其目,就“乃命”之内分其职掌,使羲主春夏,和主秋冬,分一岁而别掌之,故言“分命”。就羲和之内又重分之,故於夏变言“申命”。既命仲而复命叔,是其重命之也。所命无伯、季者,盖时无伯、季,或有而不贤,则《外传》称“尧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明仲叔能守旧业,故命之也。此羲和掌序天地,兼知人事,因主四时而分主四方,故举东表之地,以明所举之域。地东举嵎夷之名,明分三方皆宜有地名,此为其始,故特详举其文。羲仲居治东方之官,居在帝都而遥统领之。王肃云“皆居京师而统之,亦有时述职”,是其事也。以春位在东,因治於东方,其实本主四方春政,故於和仲之下云:“此居治西方之官,掌秋天之政。”明此,掌春天之政,孔以经事详,故就下文而互发之。○传“寅敬”至“务农”○正义曰:“寅,敬”,《释诂》文。宾者主行导引,故“宾”为导也。《释诂》以“秩”为常,常即次第有序,故“秩”为序也。一岁之事,在东则耕作,在南则化育,在西则成熟,在北则改易,故以方名配岁事为文,言顺天时气以劝课人务也。春则生物,秋则成物。日之出也,物始生长,人当顺其生长,致力耕耘。日之入也,物皆成熟,人当顺其成熟,致力收敛。东方之官当恭敬导引日出,平秩东作之事,使人耕耘。西方之官当恭敬从送日入,平秩西成之事,使人收敛。日之出入,自是其常,但由日出入,故物有生成。虽气能生物,而非人不就。勤於耕稼,是导引之。勤於收藏,是从送之。冬夏之文无此类者,南北二方非日所出入,“平秩南讹”亦是导日之事,“平在朔易”亦是送日之事。依此春秋而共为宾饯,故冬夏二时无此一句。劝课下民,皆使致力,是敬导之。平均次序,即是授人,田里各有疆埸,是平均之也。耕种收敛使不失其次序,王者以农为重,经主於农事。“寅宾出日”为“平秩”设文,故并解之也。言“敬导出日”者,正谓平秩次序东作之事以务农也。郑以“作”为生,计秋言西成,春宜言东生。但四时之功皆须作力,不可不言力作,直说生成,明此以岁事初起,时言“东作”,以见四时亦当力作,故孔以耕作解之。郑玄云:“寅宾出日,谓春分朝日。”又以“寅饯纳日,谓秋分夕日”也。○传“日中”至“可知”○正义曰:其仲春、仲秋、冬至、夏至,马融云:“古制刻漏昼夜百刻。昼长六十刻,夜短四十刻。昼短四十刻,夜长六十刻。昼中五十刻,夜亦五十刻。”融之此言据日出见为说。天之昼夜以日出入为分,人之昼夜以昏明为限。日未出前二刻半为明,日入后二刻半为昏,损夜五刻以裨於昼,则昼多於夜,复校五刻。古今历术与太史所候皆云,夏至之昼六十五刻,夜三十五刻。冬至之昼四十五刻,夜五十五刻。春分秋分之昼五十五刻,夜四十五刻。此其不易之法也。然今太史细候之法,则校常法半刻也。从春分至于夏至,昼暂长,增九刻半。夏至至于秋分,所减亦如之。从秋分至于冬至,昼暂短,减十刻半。从冬至至于春分,其增亦如之。又於每气之间增减刻数,有多有少,不可通而为率。汉初未能审知,率九日增减一刻,和帝时待诏霍融始请改之。郑注《书纬·考灵曜》仍云“九日增减一刻”,犹尚未觉悟也。郑注此云:“日长者日见之漏五十五刻,日短者日见之漏四十五刻。”与历不同。故王肃难云:“知日见之漏减昼漏五刻,不意马融为传已减之矣。因马融所减而又减之,故日长为五十五刻,因以冬至反之,取其夏至夜刻,以为冬至昼短,此其所以误耳。”“鸟,南方朱鸟七宿”者,在天成象,星作鸟形。《曲礼》说军陈象天之行,“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雀”即鸟也。“武”谓龟甲捍御,故变文“玄武”焉。是天星有龙虎鸟龟之形也。四方皆有七宿,各成一形。东方成龙形,西方成虎形,皆南首而北尾。南方成鸟形,北方成龟形,皆西首而东尾。以南方之宿象鸟,故言鸟谓朱鸟七宿也。此经举宿,为文不类。春言“星鸟”,总举七宿。夏言“星火”,独指房、心。虚、昴惟举一宿。文不同者,互相通也。《释言》以“殷”为中,中、正义同,故“殷”为正也。此经冬夏言“正”,春秋言“殷”者,其义同。春分之昏,观鸟星毕见,以正仲春之气节,计仲春日在奎、娄而入於酉地,则初昏之时井、鬼在午,柳、星、张在巳,轸、翼在辰,是朱鸟七宿皆得见也。春有三月,此经直云“仲春”,故传辨之云,既正仲春,转以推季孟之月,则事亦可知也。天道左旋,日体右行,故星见之方与四时相逆。春则南方见,夏则东方见,秋则北方见,冬则西方见,此则势自当然。而《书纬》为文生说,言“春夏相与交,秋冬相与互,谓之母成子,子助母”,斯假妄之谈耳。马融、郑玄以为“星鸟、星火谓正在南方。春分之昏七星中,仲夏之昏心星中,秋分之昏虚星中,冬至之昏昴星中,皆举正中之星,不为一方尽”,见此其与孔异也。至于举仲月以统一时,亦与孔同。王肃亦以星鸟之属为昏中之星,其要异者以所宅为孟月,日中、日永为仲月,星鸟、星火为季月,“以殷”、“以正”皆总三时之月,读“仲”为中,言各正三月之中气也。以马融、郑玄之言,不合天象,星火之属仲月未中,故为每时皆历陈三月,言日以正仲春,以正春之三月中气。若正春之三月中,当言“以正春中”,不应言“以正仲春”。王氏之说非文势也。孔氏直取“毕见”,稍为迂阔,比诸王、马,於理最优。○传“冬寒”至“曰尾”。○正义曰:“厥,其”,《释言》文。其人老弱在室,丁壮適野,是老壮分析也。孳、字,古今同耳。字训爱也,产生为乳,胎孕为化,孕产必爱之,故乳化曰“孳”。鸟兽皆以尾交接,故交接曰“尾”。计当先尾后孳,随便言之。○传“申重”至“之官”。○正义曰:“申、重”,《释诂》文。此官既主四时,亦主方面,经言“南交”,谓南方与东方交,传言“夏与春交”,见其时、方皆掌之。春尽之日与立夏之初,时相交也,东方之南,南方之东,位相交也,言羲叔所掌与羲仲相交际也。四时皆举仲月之候,嫌其不统季孟,於此言“交”,明四时皆然,故传言“举一隅以见之”。春上无冬,不得见其交接,至是夏与春交,故此言之。○传“讹化”至“一隅”○正义曰:“讹,化”,《释言》文。禾苗秀穗,化成子实,亦胎生乳化之类,故“掌夏之官平序南方化育之事”,谓劝课民耘耨,使苗得秀实。“敬行其教,以致其功”,谓敬行平秩之教,以致化育之功。农功岁终乃毕,敬行四时皆同,於此言之,见四时皆然,故云“亦举一隅”也。夏日农功尤急,故就此言之。○传“永长”至“可知”○正义曰:“永,长”,《释诂》文。夏至之日日最长,故知谓夏至之日。计七宿房在其中,但房、心连体,心统其名。《左传》言“火中”、“火见”,《诗》称“七月流火”,皆指房、心为火,故曰“火,苍龙之中星”。特举一星,与鸟不类,故云“举中则七星见可知”。计仲夏日在东井而入於酉地,即初昏之时角、亢在午,氐、房、心在巳,尾、箕在辰,是东方七宿皆得见也。○传“因谓”至“革改”○正义曰:春既分析在外,今日因往就之,故言“因,谓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壮以务农”也。鸟兽冬毛最多,春犹未脱,故至夏始毛羽希少,改易往前。“革”谓变革,故为改也。传之训字,或先或后,无义例也。○传“昧冥”至“之政”○正义曰:《释言》云:“晦,冥也。”冥是暗,故“昧”为冥也。“谷”者日所行之道,日入於谷而天下皆冥,故谓日入之处为“昧谷”,非实有谷而日入也。此经春秋相对,春不言“东”,但举昧谷曰“西”,则嵎夷东可知。然则东言“嵎夷”,则西亦有地明矣,阙其文所以互见之。传於春言“东方之官”,不言“掌春”,夏言“掌夏之官”,不言“南方”,此言“居治西方之官,掌秋天之政”,互文明四时皆同。○传“饯送”至“成物也”○正义曰:送行饮酒谓之饯,故“饯”为送也。导者引前之言,送者从后之称,因其欲出,导而引之,因其欲入,从而送之,是其因事之宜而立此文也。秋位在西,於时万物成熟,平序其秋天之政,未成则耘耨,既熟则收敛,助天成物,以此而从送入日也。纳、入义同,故传以入解“纳”。○传“宵夜”至“三秋”○正义曰:“宵,夜”,《释言》文。舍人曰:“宵,阳气消也”。三时皆言日,惟秋言夜,故传辨之云:“春言日,秋言夜,互相备”也,互著明也。明日中宵亦中,宵中日亦中,因此而推之,足知日永则宵短,日短则宵长,皆以此而备知也。正於此时变文者,以春之与秋日夜皆等,春言“出日”即以“日”言之,秋云“纳日”即以“夜”言之,亦事之宜也。北方七宿则虚为中,故虚为玄武之中星。计仲秋日在角、亢而入于酉地,初昏之时斗、牛在午,女、虚、危在巳,室、壁在辰,举虚中星言之,亦言七星皆以秋分之日昏时并见,以正秋之三月。○传“夷平”至“整理”○正义曰:《释诂》云:“夷、平,易也。”俱训为易,是“夷”得为平。秋禾未熟,农事犹烦,故“老壮在田与夏平”也。“毨”者,毛羽美悦之状,故为理也。夏时毛羽希少,今则毛羽复生,夏改而少,秋更生多,故言“更生整理”。○传“北称”至“所掌”○正义曰:《释训》云:“朔,北方也。”舍人曰:“朔,尽也。北方万物尽,故言朔也。”李巡曰:“万物尽於北方,苏而复生,故言北方。”是“北称朔”也。羲和主四方之官,四时皆应言“方”,於此言“方”者,即三方皆见矣。春为岁首,故举地名;夏与春交,故言“南交”;秋言“西”以见嵎夷当为东,冬言“方”以见三时皆有方。古史要约,其文互相发见也。“幽”之与“明”文恒相对,北既称“幽”,则南当称“明”,从此可知,故於夏无文。经冬言“幽都”,夏当云“明都”,传不言“都”者,从可知也。郑云:“夏不言‘曰明都’三字,摩灭也。”伏生所诵与壁中旧本并无此字,非摩灭也。王肃以“夏无‘明都’,避‘敬致’,然即‘幽’足见‘明’,阙文相避”,如肃之言,义可通矣。“都谓所聚”者,总言此方是万物所聚之处,非指都邑聚居也。“易谓岁改易於北方”者,人则三时在野,冬入隩室,物则三时生长,冬入囷仓,是人之与物皆改易也。王肃云:“改易者,谨约盖藏,循行积聚。”引《诗》“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王肃言人物皆易,孔意亦当然也。《释诂》云:“在,察也。舍人曰:“在,见物之察。”是“在”为察义,故言“平均在察其政,以顺天常”。以“在察”须与“平均”连言,不复训“在”为察,故《舜典》之传别更训之。三时皆言“平秩”,此独言“平在”者,以三时乃役力田野,当次序之,冬则物皆藏入,须省察之,故异其文。秋日物成就,故传言“助成物”,冬日盖藏,天之常道,故言“顺天常”,因明“东作”、“南讹”亦是助生物,类常道也。上总言羲和敬顺昊天,此分别仲叔各有所掌,明此四时之节,即顺天之政,实恐人以“敬顺昊天”直是历象日月,嫌仲叔所掌非顺天之事,故重明之。○传“隩室”至“温焉”。○正义曰:《释宫》云:“西南隅谓之隩。”孙炎云:“室中隐隩之处也。”隩是室内之名,故以“隩”为室也。物生皆尽,野功咸毕,是岁改矣。以天气改岁,故入此室处,以避风寒。天气既至,故鸟兽皆生耎毳细毛以自温焉。经言“氄毛”,谓附肉细毛,故以“耎毳”解之。○传“咨嗟”至“历象”○正义曰:“咨,嗟”、“暨,与”,皆《释诂》文也。“迎四时曰期”,“期”即“迎”也。故王肃云:“期,四时是也。”然古时真历遭战国及秦而亡,汉存六历虽详於五纪之论,皆秦汉之际假讬为之,实不得正要有梗概之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日日行一度,则一期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今《考灵曜》、《乾凿度》诸纬皆然。此言三百六十六日者,王肃云:“四分日之一又入六日之内,举全数以言之,故云三百六十六日也。”传又解所以须置闰之意,皆据大率以言之,云:“一岁十二月,月三十日,正三百六十日也;除小月六,又为六日。”今经云三百六十六日,故云“馀十二日”,不成期。以一月不整三十日,今一年馀十二日,故未至盈满三岁足得一月,则置闰也。以时分於岁,故云“气节”,谓二十四气,时月之节。岁总於时,故云“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以相配成也。六历、诸纬与《周髀》皆云,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为每月二十九日过半。日之於法,分为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即月有二十九日半强。为十二月,六大之外有日分三百四十八,是除小月无六日,又大岁三百六十六日,小岁三百五十五日,则一岁所馀无十二日。今言“十二日”者,皆以大率据整而计之,其实一岁所馀正十一日弱也。以为十九年七闰,十九年年十一日则二百九日,其七月四大三小犹二百七日,况无四大乎?为每年十一日弱分明矣。所以弱者,以四分日之一於九百四十分,则一分为二百三十五分,少於小月馀分三百四十八。以二百三十五减三百四十八,不尽一百一十三,是四分日之一馀矣。皆以五日为率,其小月虽为岁日残分所减,犹馀一百一十三,则实馀尚无六日。就六日抽一日为九百四十分减其一百一十三分,不尽八百二十七分。以不抽者五日并三百六十日外之五日为十日,其馀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为每岁之实馀。今十九年年,十日得整日一百九十。又以十九乘八百二十七分,得一万五千七百一十三。以日法九百四十除之,得十六日。以并一百九十日为二百六日,不尽六百七十三分为日馀。今为闰月得七,每月二十九日,七月为二百三日。又每四百九十九分以七乘之得三千四百九十三,以日法九百四十分除之得三日。以二百三日亦为二百六日,不尽亦六百七十三为日馀,亦相当矣。所以无闰时不定,岁不成者,若以闰无,三年差一月,则以正月为二月,每月皆差;九年差三月,即以春为夏;若十七年差六月,即四时相反;时何由定,岁何得成乎?故须置闰以定四时。故《左传》云“履端於始,序则不愆;举正於中,民则不惑;归馀於终,事则不悖”是也,先王以重闰焉。王肃云:“斗之所建,是为中气,日月所在。斗指两辰之间,无中气,故以为闰也。”○传“允信”至“其善”○正义曰:《释训》云:“鬼之为言归也。”《乡饮酒义》云:“春之为言蠢也。”然则《释训》之例有以声相近而训其义者,“厘,治”,“工,官”,皆以声近为训,他皆放此类也。“绩,功”、“咸、皆”,《释诂》文。“熙、广”,《周语》文。此经文义承“成岁”之下,传以文势次之,言定历授事能使众功皆广。“叹其善”谓帝叹羲和之功也。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畴,谁。庸,用也。谁能咸熙庶绩,顺是事者,将登用之。○畴,直由反。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放齐,臣名。胤,国。子,爵。朱,名。启,开也。吁,疑怪之辞。言不忠信为嚚,又好争讼,可乎!言不可。○放,方往反,注同。胤,引信反,马云:“嗣也。”吁,况于反,徐往付反,一音于。嚚,鱼巾反。讼,才用反,马本作庸。好,呼报反,下注同。争,斗也。帝曰:“畴咨若予采?”采,事也。复求谁能顺我事者。○予音馀,又羊汝反。采,七在反,马云:“官也。”复,扶又反。驩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功。”驩兜,臣名。都,於,叹美之辞。共工,官称。鸠,聚。僝,见也。叹共工能方方聚见其功。○驩,呼端反。兜,丁侯反。共音恭,注同。僝,仕简反,徐音撰,马云:“具也。”於音乌。称,尺证反。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静,谋。滔,漫也。言共工自为谋言,起用行事而违背之,貌象恭敬而心傲很,若漫天。言不可用。○滔,吐刀反。漫,末旦反,下同,又末寒反。背音佩。傲,五报反,下同。很,恨恳反。帝曰:“咨!四岳,四岳,即上羲和之四子,分掌四岳之诸侯,故称焉。汤汤洪水方割,汤汤,流貌。洪,大。割,害也。言大水方方为害。○汤音伤。洪音户工反。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荡荡,言之奔突有所涤除。怀,包。襄,上也。包山上陵,浩浩盛大,若漫天。○浩,胡老反。涤,大历反。上,时掌反。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俾,使。乂,治也。言民咨嗟忧愁,病水困苦,故问四岳,有能治者将使之。○俾,必尔反。佥曰:“於,鲧哉!”佥,皆也。鲧,崇伯之名。朝臣举之。○佥,七廉反,又七剑反。於音乌。鲧,故本反,马云:“禹父也。朝,直遥反。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凡言“吁”者皆非帝意。咈,戾。圮,毁。族,类也。言鲧性很戾,好比方名,命而行事,辄毁败善类。○咈,扶弗反,忿戾也。方如字,马云:“方,放也。”徐云:“郑、王音放。”圮音皮美反。戾音力计反。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异,已也。已,退也。言馀人尽已,唯鲧可试,无成乃退。○异,徐云:“郑音异,孔、王音怡。”帝曰:“往,钦哉!”敕鲧往治水,命使敬其事。尧知其性很戾圮族,未明其所能,而据总言可试,故遂用之。九载,绩用弗成。载,年也。三考九年,功用不成,则放退之。
  [疏]“帝曰畴咨若予”至“九载绩用弗成”○正义曰:史又序尧事。尧任羲和,众功已广,及其末年,群官有阙,复求贤人,欲任用之。帝曰:“谁乎?咨嗟。”嗟人之难得也。“有人能顺此咸熙庶绩之事者,我将登而用之”。有臣放齐者对帝:“有胤国子爵之君,其名曰朱,其人心志开达,性识明悟。”言此人可登用也。帝疑怪叹之曰:“吁!此人既顽且嚚,又好争讼,岂可用乎?”总言不可也。史又记尧复求人。帝曰:“谁乎?咨嗟。”嗟人之难得也。“今有人能顺我事者否乎?”言有即欲用之也。有臣驩兜者对帝曰:“呜乎!”叹有人之大贤也。“帝臣共工之官者,此人於所在之方能立事业,聚见其功”。言此人可用也。帝亦疑怪之曰:“吁!此人自作谋计之言,及起用行事而背违之,貌象恭敬而心傲很,若漫天。”言此人不可用也。频频求人,无当帝意。於是洪水为灾,求人治之。帝曰:“咨嗟!”嗟水灾之大也,呼掌岳之官而告以须人之意。“汝四岳等,今汤汤流行之水,所在方方为害。又其势奔突荡荡然,涤除在地之物,包裹高山,乘上丘陵,浩浩盛大,势若漫天。在下之人其皆咨嗟,困病其水矣。有能治者将使治之”。群臣皆曰:“呜呼!”叹其有人之能。“惟鲧堪能治之”。帝又疑怪之曰:“吁!其人心很戾哉!好此方直之名,命而行事,辄毁败善类。”言其不可使也。朝臣已共荐举,四岳又复然之。岳曰:“帝若谓鲧为不可,馀人悉皆已哉。”言不及鲧也。“惟鲧一人试之可也。试若无功,乃黜退之”。言洪水必须速治,馀人不复及鲧,故劝帝用之。帝以群臣固请,不得已而用之。乃告敕鲧曰:“汝往治水,当敬其事哉!”鲧治水九载,已经三考而功用不成。言帝实知人,而朝无贤臣,致使水害未除,待舜乃治。此经三言求人,未必一时之事,但历言朝臣不贤,为求舜张本故也。○传“畴谁”至“用之”○正义曰:“畴,谁”,《释诂》文。“庸”声近“用”,故为用也。马融以“羲和为卿官尧之末年,皆以老死,庶绩多阙。故求贤顺四时之职,欲用以代羲和”。孔於下传云:“四岳,即上羲和之四子。”帝就羲和求贤,则所求者别代他官,不代羲氏、和氏。孔以羲和掌天地之官,正在敬顺昊天,告时授事而已,其施政者乃是百官之事,非复羲和之职。但羲和告时授事,流行百官,使百官庶绩咸熙,今云“咸熙庶绩,顺是事者”,指谓求代百官之阙,非求代羲和也。此经文承“庶绩”之下而言“顺是事者”,故孔以文势次之,此言“谁能咸熙庶绩,顺是事者,将登用之”,盖求卿士用任也。计尧即位至洪水之时六十馀年,百官有阙,皆应求代。求得贤者,则史亦不录。不当帝意,乃始录之,为求舜张本。故惟帝求一人,放齐以一人对之,非六十馀年止求一人也。尧以圣德在位,庶绩咸熙,盖应久矣。此继“咸熙”之下,非知早晚求之,史自历序其事,不必与治水同时也。计四岳职掌天地,当是朝臣之首。下文求治水者,帝“咨四岳”,此不言“咨四岳”者,帝求贤者固当博访朝臣,但史以有岳对者言“咨!四岳”,此不言“咨”者,但此无岳对,故不言耳。○传“放齐”至“不可”○正义曰:以放齐举人对帝,故知臣名,为名为字,不可得知。传言“名”者,辩此是为臣之名号耳,未必是臣之名也。夏王仲康之时,胤侯命掌六师,《顾命》陈宝有胤之舞衣,故知古有胤国。“胤”既是国,自然“子”为爵,“朱”为名也。马融、郑玄以为“帝之胤子曰朱也”。求官而荐太子,太子下愚以为启明,揆之人情,必不然矣。“启”之为开,书传通训,言此人心志开解而明达。“吁”者必有所嫌而为此声,故以为“疑怪之辞”。僖二十四年《左传》曰:“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是“言不忠信为嚚”也。其人心既顽嚚,又好争讼,此实不可,而帝云“可乎”,故吁声而反之。“可乎”,言不可也。唐尧圣明之主,应任贤哲,放齐圣朝之臣,当非庸品,人有善恶,无容不知,称“嚚讼”以为“启明”,举愚臣以对圣帝,何哉?将以知人不易,人不易知,密意深心,固难照察。胤子矫饰容貌,但以惑人,放齐内少鉴明,未能圆备,谓其实可任用,故承意举之。以帝尧之圣,乃知其嚚讼之事,放齐所不知也。驩兜荐举共工,以为比周之恶,谓之四凶,投之远裔。放齐举胤子,不为凶人者,胤子虽有嚚讼之失,不至滔天之罪,放齐谓之实贤,非是苟为阿比。驩兜则志不在公,私相朋党,共工行背其言,心反於貌,其罪并深,俱被流放,其意异於放齐举胤子故也。○传“采事”至“事者”○正义曰:“采,事”,《释诂》文。上已求顺时,不得其人,故复求顺我事者。顺时顺事其义一也。史以上承“庶绩”之下,故言顺时,谓顺是庶绩之事,此不可复同前文,故变言顺我帝事,其意亦如前经,当求卿士之任也。顺我事之下亦宜有“登用”之言,上文已具,故於此略之。○传“驩兜”至“其功”○正义曰:驩兜亦举人对帝,故知臣名。“都,於”,《释诂》文。“於”即“呜”字,叹之辞也。将言共工之善,故先叹美之。《舜典》命垂作共工,知共工是官称。郑以为“其人名氏未闻。先祖居此官。故以官氏也”。计称人对帝。不应举先世官名.孔直云“官称”,则其人於时居此官也。时见居官,则是已被任用,复举之者,帝求顺事之人,欲置之上位,以为大臣,所欲尊於共工,故举之也。“鸠,聚”,《释诂》文。僝然,见之状,故为见。“叹共工能方方聚见其功”,谓每於所在之方,皆能聚集善事,以见其功,言可用也。若能共工实有见功,则是可任用之人,帝言其庸违滔天不可任者,共工言是行非,貌恭心很,取人之功以为己功,其人非无见功,但功非己有。《左传》说驩兜云“丑类恶物”,是与比周;“天下之人谓之浑敦”,言驩兜以共工比周,妄相荐举,知所言见功非其实功也。○传“静谋”至“可用”○正义曰:“静,谋”,《释诂》文。滔者,漫浸之名,浸必漫其上,故“滔”为漫也。共工险伪之人,自为谋虑之言皆合於道,及起用行事而背违之,言其语是而行非也。貌象恭敬而心傲很,其侮上陵下,若水漫天,言貌恭而心很也。行与言违,貌恭心反,乃是大佞之人,不可任用也。明君圣主莫先於尧,求贤审官王政所急,乃有放齐之不识是非,驩兜之朋党恶物,共工之巧言令色,崇伯之败善乱常,圣人之朝不才总萃,虽曰难之,何其甚也!此等诸人,才实中品,亦虽行有不善,未为大恶,故能仕於圣代,致位大官。以帝尧之末,洪水为灾,欲责非常之功,非复常人所及,自非圣舜登庸,大禹致力,则滔天之害未或可平。以舜禹之成功,见此徒之多罪。勋业既谢,愆衅自生,为圣所诛,其咎益大。且虞史欲盛彰舜德,归过前人,《春秋》史克以宣公比尧,辞颇增甚,知此等并非下愚,未有大恶。其为不善,惟帝所知,将言求舜,以见帝之知人耳。○传“四岳”至“称焉”○正义曰:上列羲和所掌云宅嵎夷、朔方,言四子居治四方,主於外事。岳者,四方之大山。今王朝大臣皆号称“四岳”,是与羲和所掌其事为一,以此知“四岳,即上羲和之四子”也。又解谓之岳者,以其“分掌四岳之诸侯,故称焉”。《舜典》称“巡守至于岱宗,肆觐东后”,《周官》说巡守之礼云,诸侯各朝於方岳之下,是四方诸侯分属四岳也。计尧在位六十馀年,乃命羲和盖应早矣。若使成人见命,至此近将百岁,故马、郑以为羲和皆死。孔以为四岳即是羲和至今仍得在者。以羲和世掌天地,自当父子相承,不必仲叔之身皆悉在也。《书传》虽出自伏生,其常闻诸先达,虞传虽说《舜典》之四岳尚有羲伯、和伯,是仲叔子孙世掌岳事也。○传“汤汤”至“为害”○正义曰:汤汤,波动之状,故为“流貌”。“洪,大”,《释诂》文。刀害为割,故“割”为害也。“言大水方方为害”谓其遍害四方也。○传“荡荡”至“漫天”○正义曰:荡荡,广平之貌,“言水势奔突有所涤除”,谓平地之水,除地上之物,为水漂流,无所复见,荡然惟有水耳。怀,藏,包裹之义,故“怀”为包也。《释言》以“襄”为驾,驾乘牛马皆车在其上,故“襄”为上也。“包山”谓绕其傍,“上陵”谓乘其上,平地已皆荡荡,又复绕山上陵,故为盛大之势,总言浩浩盛大若漫天然也。天者无上之物,漫者加陵之辞,甚其盛大,故云“若漫天”也。○传“俾,使”、“乂,治也”○正义曰:“俾,使”、“乂,治”,《释诂》文。○传“佥皆”至“举之”○正义曰:“佥,皆”,《释诂》文。《周语》云“有崇伯鲧”,即鲧是崇君;伯,爵;故云“鲧,崇伯之名”。帝以岳为朝臣之首,故特言四岳,其实求能治者,普问朝臣,不言岳对而云皆曰,乃众人举之,非独四岳,故言“朝臣举之”。○传“凡言”至“善类”○正义曰:自上以来三经求人,所举者帝言其恶,而辞皆称“吁”,故知凡言“吁”者皆非帝之所当意也。“咈”者相乖诡之意,故为戾也。“圮,毁”,《释诂》文。《左氏》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族、类义同,故“族”为类也。言鲧性很戾,多乖异众人,好此方直之名,内有奸回之志,命而行事辄毁败善类。何则?心性很戾,违众用己,知善不从,故云“毁败善类”。《诗》称“贪人败类”,与此同。郑、王以“方为放,谓放弃教命”。《易·坤卦》六二“直、方、大”,是直方之事为人之美名。此经云“方”,故依经为说。○传“异,已。已,退也”○正义曰:“异”声近已,故为已也。已训为止,是停住之意,故为退也。○传“敕鲧”至“用之”○正义曰:传解鲧非帝所意而命使之者,尧知其性很戾圮族,未明其所能。夫管氏之好奢尚僣,翼赞霸图;陈平之盗嫂受金,弼谐帝业,然则人有性虽不善,才堪立功者。而众皆据之言鲧可试,冀或有益,故遂用之。孔之此说,据迹立言,必其尽理而论,未是圣人之实。何则?禹称“帝德广运,乃圣乃神”,夫以圣神之资,聪明之鉴,既知鲧性很戾,何故使之治水者?马融云:“尧以大圣,知时运当然,人力所不能治,下民其咨,亦当忧劳。屈己之是,从人之非,遂用於鲧。”李颙云:“尧虽独明於上,众多不达於下,故不得不副倒悬之望,以供一切之求耳。”○传“载年”至“退之”○正义曰:《释天》云:“载,岁也。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李巡云:“各自纪事,示不相袭也。”孙炎曰:“岁,取岁星行一次也。祀,取四时祭祀一讫也。年,取禾穀一熟也。载,取万物终而更始;是载者年之别名,故以载为年也。”《舜典》云:“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是“三考,九年”也。功用不成,水害不息,故放退之,谓退使不复治水。至明年得舜,乃殛之羽山。《周礼·太宰职》云:“岁终则令百官各正其治,而诏王废置。三年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然则考课功绩必在岁终,此言“功用不成”,是九年岁终三考也。下云“朕在位七十载”,而求得虞舜历试三载,即数登用之年,至七十二年为三载,即知“七十载”者与此异年,此时尧在位六十九年。鲧初治水之时,尧在位六十一年。若然,鲧既无功,早应黜废。而待九年无成始退之者,水为大灾,天之常运;而百官不悟,谓鲧能治水,及遣往治,非无小益,下人见其有益,谓鲧实能治之。日复一日,以终三考,三考无成,众人乃服,然后退之,故至九年。《祭法》云:“鲧障洪水而殛死,禹能脩鲧之功。”然则禹之大功,顾亦因鲧,是治水有益之验。但不能成功,故诛殛之耳。若然,灾以运来,时不可距,假使兴禹,未必能治。何以治水之功不成而便殛鲧者?以鲧性傲很,帝所素知,又治水无功,法须贬黜,先有很戾之恶,复加无功之罪,所以殛之羽山,以示其罪。若然,禹既圣人,当知洪水时未可治,何以不谏父者?梁主以为“舜之怨慕,由己之私;鲧之治水,乃为国事。上令必行,非禹能止。时又年小,不可干政也”。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尧年十六以唐侯升为天子,在位七十年,则时年八十六,老将求代。○朕,直锦反,马云:“我也。”汝能庸命,巽朕位?”巽,顺也。言四岳能用帝命,故欲使顺行帝位之事。○巽音逊,马云:“让也。”岳曰:“否德忝帝位。”否,不。忝,辱也。辞不堪。○否,方久反,又音鄙。忝音他簟反。曰:“明明扬侧陋。”尧知子不肖,有禅位之志,故明举明人在侧陋者。广求贤也。○肖音笑,《说文》云:“肖,骨肉相似也,不似其先,故曰不肖。”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师,众。锡,与也。无妻曰鳏。虞,氏。舜,名。在下民之中。众臣知舜圣贤,耻己不若,故不举。乃不获已而言之。○锡,星历反。鳏,故顽反。虞舜,虞,氏;舜,名也。马云:“舜,谥也。舜死后贤臣录之,臣子为讳,故变名言谥。”帝曰:“俞,予闻,如何?”俞,然也。然其所举,言我亦闻之,其德行如何?○俞,羊朱反。行,不孟反,下“其行”同。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无目曰瞽。舜父有目,不能分别好恶,故时人谓之瞽,配字曰瞍。瞍无目之称。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象,舜弟之字,傲慢不友。言并恶。○瞽音古。傲,五报反。瞍,素后反。称,尺证反,又如字。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谐,和。烝,进也。言能以至孝和谐顽嚚昏傲,使进进以善自治,不至於奸恶。○谐,户皆反。烝,之承反。奸,古颜反。帝曰:“我其试哉!言欲试舜,观其行迹。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女,妻。刑,法也。尧於是以二女妻舜,观其法度接二女,以治家观治国。○女音而据反。妻音千计反。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降,下。嫔,妇也。舜为匹夫,能以义理下帝女之心於所居妫水之汭,使行妇道於虞氏。○妫音居危反。汭音如锐反,水之内也。杜预注《左传》云:“水之隈曲曰汭。”嫔音毗人反。帝曰:“钦哉!”叹舜能脩己行敬以安人,则其所能者大矣。
  [疏]“帝曰咨四”至“钦哉”○正义曰:帝以鲧功不成,又已年老,求得授位明圣,代御天灾,故咨嗟:“汝四岳等,我在天子之位七十载矣。”言己年老,不堪在位。“汝等四岳之内,有能用我之命,使之顺我帝位之事。”言欲让位与之也。四岳对帝曰:“我等四岳皆不有用命之德,若使顺行帝事,即辱於帝位。”言己不堪也。帝又言曰:“汝当明白举其明德之人於僻隐鄙陋之处,何必在位之臣乃举之也。”於是朝廷众臣乃与帝之明人曰:“有无妻之鳏夫,在下民之内,其名曰虞舜。”言侧陋之处有此贤人。帝曰:“然,我亦闻之,其德行如何?”四岳又对帝曰:“其人愚瞽之子,其父顽,母嚚,其弟字象,性又傲慢。家有三恶,其人能谐和以至孝之行,使此顽嚚傲慢者皆进进於善以自治,不至於奸恶。”言能调和恶人,是为贤也。帝曰:“其行如此,当可任用,我其召而试之哉!欲配女与试之也。”即以女妻舜,於是欲观其居家治否也。舜能以义理下二女之心於妫水之汭,使行妇道於虞氏。帝叹曰:“此舜能敬其事哉!”叹其善治家,知其可以治国,故下篇言其授以官位而历试诸难。○传“尧年”至“求代”○正义曰:遍检今之书传,无尧即位之年。孔氏博考群书,作为此传,言“尧年十六以唐侯升为天子”,必当有所案据,未知出何书。计十六为天子,其岁称元年,在位七十载,应年八十五。孔云“八十六”者,《史记》诸书皆言,尧帝喾之子,帝挚之弟。喾崩,挚立。挚崩,乃传位於尧。然则尧以弟代兄,盖逾年改元,据其改元年则七十载,数其立年故八十六。下句求人巽位是“老将求代”也。此经文承“绩用不成”之下,计治水之事於时最急,不求治水之人而先求代己者,尧以身既年老,臣无可任治水之事,非己所能,故求人代己,令代者自治。是虞史盛美舜功,言尧不能治水,以大事付舜,美舜能消大灾,成尧美也。○传“巽顺”至“之事”○正义曰:“巽,顺”,《易·说卦》文。帝呼四岳,言“汝能庸命”,四岳自谦,言“己否德”,故知“汝”,四岳。言四岳能用帝命,故帝欲使之顺行帝位之事,将使摄也。在位之臣,四岳为长,故让位於四岳也。○传“否不”至“不堪”○正义曰:否,古今不字。“忝,辱”,《释言》文。己身不德,恐辱帝位,自辞不堪。岳为群臣之首,自度既不堪,意以为在位之臣皆亦不堪,由是自辞而已,不荐馀人。故帝使之明举侧陋之处。○传“尧知”至“求贤”○正义曰:此经“曰”上无“帝”,以可知而省文也。传解四岳既辞,而复言此者,尧知子不肖,不堪为主,有禅位与人之志,故令四岳明举明人令其在侧陋者,欲使广求贤也。郑注《杂记》云:“肖,似也,言不如人也。”《史记·五帝本纪》云:“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於是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是尧知子不肖而禅舜之意也。《文王世子》论举贤之法云:“或以事举,或以言扬。”扬亦举也,故以举解“扬”。经之“扬”字在於二“明”之下,传进“举”字於两“明”之中,经於“明”中宜有“扬”字,言明举明人於侧陋之处。“明”下有“扬”,故上阙“扬”文。传进“举”於“明”上,互文以足之也。“侧陋”者,僻侧浅陋之处。意言不问贵贱,有人则举,是令朝臣广求贤人也。尧知有舜而朝臣不举,故令广求贤以启之。臣亦以尧知侧陋有人,故不得不举舜耳。此言尧知子不肖,有志禅位,然则自有贤子,必不禅人。授贤爰自上代,尧舜而已。非尧舜独可,彼皆不然。将以子不肖,时无圣者,乃运值污隆,非圣有优劣。而《纬侯》之书附会其事,乃云:“河洛之符,名字之录。”何其妄且俗也!○传“师众”至“言之”○正义曰:“师,众”、“锡,与”,《释诂》文。“无妻曰鳏”,《释名》云:“愁悒不寐,目恒鳏鳏然,故鳏字从鱼,鱼目恒不闭。”《王制》云:“老而无妻曰鳏。”舜於时年未三十而谓之“鳏”者,《书传》称孔子对子张曰:“舜父顽,母嚚,无室家之端,故谓之鳏。”“鳏”者无妻之名,不拘老少。少者无妻可以更娶,老者即不复更娶,谓之天民之穷,故《礼》举老者耳。《诗》云:“何草不玄,何人不鳏。”暂离室家尚谓之鳏,不独老而无妻始称鳏矣。《书传》以舜年尚少为之说耳。“虞,氏。舜,名”者,舜之为虞,犹禹之为夏,外传称禹氏曰“有夏”,则此舜氏曰“有虞”。颛顼已来,地为国号,而舜有天下,号曰“有虞氏”,是地名也。王肃云:“虞,地名也。”皇甫谧云:“尧以二女妻舜,封之於虞,今河东太阳山西虞地是也。”然则舜居虞地,以虞为氏,尧封之虞为诸侯,及王天下,遂为天子之号,故从微至著,常称虞氏。舜为生号之名,前已具释。传又解众人以舜与帝,则众人尽知有舜。但舜在下人之中,未有官位,众臣德不及之,而位居其上,虽知舜实圣贤,而耻己不若,故不举之。以帝令举及侧陋,意谓帝知有舜,乃不获己而言之耳。知然者,正以初不荐举,至此始言,明是耻己不若,故不早举。舜实圣人,而连言“贤”者,对则事有优劣,散即语亦相通。舜谓禹曰“惟汝贤”,是言圣德称“贤”也。传以“师”为众臣,为朝臣之众,或亦通及吏人。王肃云:“古者将举大事,讯群吏,讯万人。尧将让位,咨四岳,使问群臣。众举侧陋,众皆愿与舜。尧计事之大者莫过禅让,必应博询吏人,非独在位。”王氏之言得其实矣。郑以“师为诸侯之师”,帝咨四岳,遍访群臣,安得诸侯之师独对帝也。○传“俞然”至“如何”○正义曰:“俞,然”,《释言》文。“然其所举,言我亦闻也,其德行如何?”恐所闻不审,故详问之。尧知有舜,不召取禅之而访四岳,令众举荐者,以舜在卑贱,未有名闻,率暴禅之,则下人不服。故郑玄《六艺论》云:“若尧知命在舜,舜知命在禹,犹求於群臣,举於侧陋,上下交让,务在服人。孔子曰:‘人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之谓也。”是解尧使人举舜之意也。○传“无目”至“并恶”○正义曰:《周礼》乐官有瞽矇之职,以其无目使悤了相之,是“无目曰瞽”。又解称瞽之意,舜父有目但不能识别好恶,与无目者同,“故时人谓之瞽”。“配字曰瞍”,“瞍”亦无目之称,故或谓之为“瞽瞍”。《诗》云“矇瞍奏公”,是“瞍”为瞽类。《大禹谟》云“祗载见瞽瞍”,是相配之文。《史纪》云:“舜父瞽瞍盲。”以为“瞽瞍”是名,身实无目也。孔不然者,以经说舜德行,美其能养恶人,父自名瞍,何须言之?若实无目,即是身有固疾,非善恶之事,辄言舜是盲人之子,意欲何所见乎?《论语》云:“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则言瞽者非谓无目。《史记》又说瞽瞍使舜上廪,从下纵火焚廪;使舜穿井,下土实井。若其身自能然,不得谓之无目,明以不识善恶故称瞽耳。“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僖二十四年《左传》文。“象,舜弟之字”,以字表象是人之名号,其为名字未可详也。《释训》云:“善兄弟为友。”《孟子》说象与父母共谋杀舜,是“傲慢不友”。言舜父母与弟并皆恶也。此经先指舜身,因言瞽子,又称父顽者,欲极其恶,故文重也。。○传“谐和”至“奸恶”○正义曰:“谐,和”、“烝,进”,《释诂》文。上历言三恶,此美舜能养之,言舜能和之以至孝之行,和顽嚚昏傲,使皆进进於善道,以善自治,不至于奸恶。以下愚难变化,令慕善是舜之美行,故以此对尧。案《孟子》及《史纪》称瞽瞍纵火焚廪,舜以两笠自扞而下;以土实井,舜从旁空井出;象与父母其分财物。舜之大孝升闻天朝,尧妻之二女,三恶尚谋杀舜,为奸之大莫甚於此。而言“不至奸”者,此三人性实下愚,动罹刑网,非舜养之,久被刑戮,犹尚有心杀舜,馀事何所不为?舜以权谋自免厄难,使瞽无杀子之愆,象无害兄之罪,“不至於奸恶於此益验。终令瞽亦允若,象封有鼻,是“不至於奸恶”也。○传“言欲”至“行迹”○正义曰:下言妻舜以女,观其治家,是试舜观其行迹也。马、郑、王本说“此经皆无‘帝曰’”,当时庸生之徒漏之也。郑玄云:“试以为臣之事。”王肃云:“试之以官。”郑、王皆以《舜典》合於此篇,故指历试之事充此“试哉”之言。孔据古今别卷,此言“试哉”正谓以女试之,既善於治家,别更试以难事,与此异也。○传“女妻”至“治国”○正义曰:《左传》称“宋雍氏女於郑庄公”,“晋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以女妻人谓之女,故云“女,妻”也。“刑,法”,《释诂》文。此已下皆史述尧事,非复尧语。言“女于时”,谓妻舜於是,故传倒文以晓,民“尧於是以二女妻舜”。必妻之者,舜家有三恶,身为匹夫,忽纳帝女,难以和协,观其施法度於二女,以法治家观治国。将使治国,故先使治家。敌夫曰妻,不得有二女,言“女于时”者,总言之耳。二女之中当有贵贱长幼,刘向《列女传》云:“二女长曰娥皇,次曰女英。舜既升为天子,娥皇为后,女英为妃。”然则初適舜时,即娥皇为妻。郑“不言妻者,不告其父,不序其正”。又注《礼记》云:“舜不告而娶,不立正妃。”此则郑自所说,未有书传云然。案《世本》“尧是黄帝玄孙,舜是黄帝八代之孙”,计尧女於舜之曾祖为四从姊妹,以之为妻,於义不可。《世本》之言未可据信,或者古道质故也。○传“降下”至“虞氏”○正义曰:“降,下”,《释诂》文。《周礼》九嫔之职“掌妇学之法”,嫔是妇之别名,故以“嫔”为妇。“厘降”,未能以义理下之,则女意初时不下,故传解之,言舜为匹夫,帝女下嫁,以贵適贱,必自骄矜,故美舜能以义理下帝女尊亢之心於所居妫水之汭,使之服行妇道於虞氏。“虞”与“妫汭”为一地,见其心下,乃行妇道,故分为二文。言“匹夫”者,士大夫已上则有妾媵,庶人无妾媵,惟夫妻相匹,其名既定,虽单亦通,谓之匹夫匹妇。妫水在河东虞乡县历山西,西流至蒲坂县,南入於河,舜居其旁。周武王赐陈胡公之姓为妫,为舜居妫水故也。舜仕尧朝,不家在於京师,而令二女归虞者,盖舜以大孝示法,使妻归事於其亲,以帝之贤女事顽嚚舅姑,美其能行妇道,故云“嫔於虞”。○传“叹舜”至“大矣”○正义曰:二女行妇道,乃由舜之敬,故帝言“钦哉”。叹能脩己行敬以安民也。能脩己及安人,则是所能者大,故叹之。《论语》云:“脩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传意出於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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