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正史>> 房玄齡 Fang Xuanling   中國 China   初唐   (579年648年)
晉書
  說起《晉書》,就會使人想到唐太宗在《修晉書詔》裏講的一句名言:“大矣哉,蓋史籍之為用也!”(《唐大詔令集》81,《全唐文》8)意思是說,史書的作用大得很啊!唐太宗歷來很重視修史,今存“二十五史”,其中就有六部史書是在唐太宗時期修成的。他的這篇詔書,就是指示皇傢史館重寫一部《晉書》。
  李世民統治時代所修的前代史書,在晉書之外,還有梁、陳、北齊、周、隋五代史,何以李世民偏要選擇晉書來寫史論呢?這主要因為西晉是個統一的王朝,它結束了三國時期幾十年的分裂局面。然而它的統一又是短暫的,不久就發生了中原地區的大混戰,此後便形成了東晉和十六國、南朝和北朝的長期對立。李世民作為統一的唐朝的創業之君,很想對於晉朝的治亂興亡進行一番探索,作為藉鑒。正由於這個緣故,所以把西晉王朝的奠基人司馬懿和完成統一事業的司馬炎當作主要研究對象(關於陸機、王羲之的史論,主要着眼於他們的文學藝術成就,屬於另一種情況,姑置不論)。宣帝(司馬懿)、武帝(司馬炎)二紀的史論,雖然比較籠統,沒有觸及晉朝治亂興衰的實質,但它指出司馬炎“居治而忘危”,“不知處廣以思狹”,“以新集易動之基,而無久安難拔之慮”,這些評論總算是看到了一些現象。
  晉書的修撰,從貞觀二十年(公元六四六年)開始,二十二年(公元六四八年)成書,歷時不到三年。參加編寫的前後二十一人,其中房玄齡、褚遂良、許敬宗三人為監修,其餘十八人是令狐德棻、敬播、來濟、陸元仕、劉子翼、盧承基、李淳風、李義府、薛元超、上官儀、崔行功、辛丘馭、劉胤之、楊仁卿、李延壽、張文恭、李安期和李懷儼。天文、律歷、五行三志,出自李淳風之手;修史體例,是敬播擬訂的,沒有流傳下來。由於李世民(唐太宗)曾給宣帝(司馬懿)、武帝(司馬炎)一紀及陸機、王羲之兩傳寫了四篇史論,所以又題“禦撰”。
  《晉書》一百三十捲,包括帝紀十捲,志二十捲,列傳七十捲,載記三十捲,記載了從司馬懿開始到晉恭帝元熙二年(420年)為止,包括西晉和東晉的歷史,並用“載記”的形式兼述了十六國割據政權的興亡。
  唐太宗是一位有所作為的君主,他非常重視史書的撰修工作,在中國古代史學史上,大概寫晉朝歷史的人是最多的了。按一般的說法,在唐以前寫成的晉史有十八傢之多,而實際上則有二十幾傢。唐太宗認為前人寫的這些晉史有種種缺陷,都不是出於“良史之才”,因而在“深為嘆息”之餘,便指示大臣組織史傢、學者重寫《晉書》。唐太宗在修晉書詔中對各傢史著逐一進行了批評。撰寫一部係統、完整、旨趣較高的晉史,是唐太宗的一大心願。貞觀二十年(646年)他下詔讓房玄齡、褚遂良、許敬宗擔任監修,組織編寫《晉書》。當時,擔任相當於宰相職務的房玄齡等人負責監修。他們組織了一大批史傢和學者,以南朝齊人臧榮緒所寫的《晉書》為藍本,同時參考其他諸傢晉史和有關著作,“采正典與說數十部”,兼引十六國所撰史籍,從貞觀二十年(646年)開始撰寫,至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就寫成了一部新的《晉書》。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見到的二十五史中的《晉書》。
  衆人撰寫《晉書》,從受命到成書,僅歷時兩三年。成書時間之所以較短,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晉書》由於有政府作後盾,人力、物力、財力和圖書檔案資料都有保證,這些條件,是私人修史無法比擬的。二是有多種晉史著述可供參考。由於有藍本作為依據,成書自然較為容易。
  《晉書》在取材方面,不十分註意史料的甄別取捨,喜歡采用小說筆記裏的奇聞軼事,《搜神錄》、《幽明錄》中一些荒誕不經之談也加以收錄,有損於它的史料價值。另外,書中有記事前後矛盾和疏漏遺脫的地方。《晉書》的執筆人,大多數擅長詩詞文賦,撰史過程中,有片面追求詞藻華麗的傾嚮。因此,後人批評它“競為綺豔,不求篤實”。這也是《晉書》的缺點之一。
  這部《晉書》,包括敘例、目錄各一捲,帝紀十捲,志二十捲,列傳七十捲,載記三十捲,共一百三十二捲。後來敘例、目錄失傳,今存一百三十捲。《晉書》的內容,包含西晉、東晉以及與東晉同時存在的北方“十六國”的歷史。它記事的年代,上起三國時期司馬懿(即《晉書》本紀中的宣帝)早年的政治活動,下至東晉恭帝元熙二年(420年)劉裕以宋代晉。
  這部新的《晉書》同以往諸傢晉史著作相比,有一個突出的優點,就是它在內容上“甚為詳洽”,詳盡而廣博。以往諸傢晉史,或僅記西晉一朝史事,或雖兼記兩晉史事,而對“十六國”史事則又不曾有比較係統的記述。因此,從嚴格的意義上講,它們都不是完全的晉史。《晉書》的“詳洽”,剋服了以往諸傢晉史的這個缺陷。還有,《晉書》中的志,往往從三國時期寫起,這就多少彌補了《三國志》有紀、傳而無志的不足。這也是它“詳洽”的一個重要方面。
  唐太宗很重視《晉書》的修撰工作,他親自為《晉書》的《宣帝紀》、《武帝紀》、《陸機傳》、《王羲之傳》分別寫了史論。這四篇史論都題為“製曰”。他在《宣帝紀》的後論裏,說司馬懿這個人是“飾忠於已詐之心,延安於將危之命”;又說他是“欺偽以成功”、“好回以定業”。肯定了他在政治上的成功,批評了他在做人方面的欺偽行為。早年,唐太宗曾同大臣虞世南論說歷史。“商略古今”。虞世南後來在自己的著作中就尖銳地批評司馬懿“多仗陰謀,不由仁義,猜忌詭狀,盈諸襟抱”;這說明他們對司馬懿的看法是一致的。唐太宗在《王羲之傳》後論裏,高度贊揚王羲之的書法藝術,說:“觀其點曳之工,裁成之妙,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風翥竜蟠,勢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覺為倦,覽之莫識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這在中國古代書法評論史上,也可以說是一段佳話。
  《晉書》同二十五史中的其他各史相比,有兩個特點。
  第一個特點是作者的衆多。《晉書》作者共二十一人,而且都留下了姓名,這在歷代皇朝修史工作中是不多見的。這麽多的作者合撰一書,各盡其纔是很重要的,如:
  ——令狐德棻,唐初著名史學家,曾主編過《周書》,並負責具體指導《梁書》、《陳書》、《北齊書》、《隋書》編寫中的協調工作。這次被所有參加編撰《晉書》的人“推為首”,在確定《晉書》的體例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
  令狐德棻是宜州華原(今陝西耀縣)人。他於隋文帝開皇三年(583年)出生於名聲顯赫的士族之傢。青年時代便以博學多才而知名當世。隋朝末年他被任命為藥城長,因世道混亂沒去就職。反隋義軍興起之時,他在李淵從弟手下任記室參軍。李淵入關後,他擔任大丞相府記室。高祖稱帝,任他為起居捨人,又升為秘書丞。唐太宗貞觀年間,他任過禮部侍郎,兼修國史,後轉任太子右庶子,受廢太子李承乾牽連,他被免職。
  被召回參加修《晉書》工作。書成後升為秘書少監,以後又任過禮部侍郎兼弘文館學士、太常卿、國子祭酒、崇賢館學士等職,並被進爵為公。年近80致仕之時,加金紫光祿大夫。高宗乾封元年(666年)逝世,年84歲。
  令狐德棻的一生為史學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他是初唐史學的第一要人。在唐朝初建時期,針對喪亂之後書籍嚴重缺乏的情況,他嚮高祖建議購求天下遺書,統一組織抄寫。這一建議得到高祖批準,使數十年間,群書畢備,為唐代文化的繁榮,提供了良好條件。唐初史學堪稱繁榮,這個繁榮局面,發端於令狐德棻修撰前代所缺各史的建議。
  武德五年(622年)令狐德棻嚮高祖進言,提出近代以來各朝正史大多缺略,現在應該趁周、隋等朝滅亡未久,材料還好收集,抓緊修出這些朝的史書,以備鑒戒。他的建議得到唐統治者的重視,高祖下達了著名的《命蕭瑀等修六代史詔》,做出了由蕭瑀等人修魏史,陳叔達、令狐德棻等人修周史,封德彝等人修隋史,崔善為等人修梁史,裴矩、魏徵等人修齊史,竇璡、姚思廉等人修陳史的安排。可惜這次修史工作沒有取得什麽成果。貞觀三年(629年)唐太宗重提修史之事,下詔由房玄齡和魏徵任總監修,由諸大臣分別撰寫梁、陳、齊、周、隋五代史,其中周史的修撰由令狐德棻和岑文本負責,令狐德棻還負責對五代史作總的協調工作。《周書》的修撰工作後來又加入了一個助手崔仁師,但是岑文本衹是寫了全書的史論,崔仁師也衹是協助令狐德棻工作而已,全書的修撰工作基本上是令狐德棻一人完成的,貞觀十年(637年),《周書》與其他各史全部完成。令狐德棻由於修史有功,得到了賜絹400匹的賞賜。貞觀二十年(646年),唐太宗又做出重修《晉書》的决定,並組成了一個由20餘人組成的寫作班子,令狐德棻和敬播擔任着實際主編之職,全書的體例均由他們二人裁定。令狐德棻參加編修的著作還有《藝文類聚》、《氏族志》、《五代史志》、《新禮》、《太宗實錄》、《高宗實錄》、《唐律令》等。此外《北史》和《南史》兩部重要史著,也是經他之手推薦行世的。
  
  ——敬播,唐初著名的文、史學者,與令狐德棻共同製訂《晉書》體例。
  ——李延壽,唐代史學家。安陽市人。貞觀年間,做過太子典膳丞、崇賢館學士,後任御史臺主簿,官至符璽郎,兼修國史。他曾參加過官修的《隋書》、《五代史志》(即《經籍志》)、《晉書》及當朝國史的修撰,還獨力撰成《南史》、《北史》和《太宗政典》(已佚)。《南史》和《北史》所依據的歷史文獻,主要是宋、齊、梁、陳、魏、齊、周、隋八代“正史”,但並未拘泥於此,另外還參考了各種“史”千餘捲。從搜集史料到完成,用了長達30年的時間。“二史”後來被列入“二十四史”中,在我國史學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李淳風,唐初著名天文學家,《晉書》的《天文》、《律歷》、《五行》等志出於他的手筆。 唐代傑出的天文學家、數學家。陝西岐山人。公元602年生,670年卒。
  622年,任秘閣郎中,奏請編新歷,644年編成《甲子元歷》,對後世天文、歷法、和數學的發展貢獻很大。他還著有《法象志》,共七捲,論“前代渾天儀得失之差”,對後世産生重大影響。641年負擔了編寫《梁書》、《陳書》、《北齊書》、《周書》、《隋書》的總指導責任,為《晉書》親自撰寫了《天文志》、《律歷志》、《五行志》。保存了古代天象變化及自然災害史料。
  李淳風是世界上第一個給風定級的科學家。他在世界最早的氣象學專著《乙已占》中,把風分為8級。1000年後,英國學者纔在《乙已占》的基礎上,把風力劃分為零到12級。
  ——房玄齡(579~648)唐朝初年名相。名喬,字玄齡,以字行。齊州臨淄(今山東淄博東北)人。父彥謙,隋司隸刺史。玄齡博覽經史,工書善文,十八歲時本州舉進士,授羽騎尉。隋末大亂,李淵率兵入關,玄齡於渭北投李世民,先後擔任秦王府記室、陝東道大行臺考功郎中。他屢從秦王出徵,參謀劃策,典管書記。
  每平定一地,別人爭着求取珍玩,他卻首先為秦王幕府收羅人才。他與謀臣猛將密相交結,使他們各盡死力。他和杜如晦是秦王最得力的謀士。秦王弟兄間爭奪皇位,太子建成在高祖前譖毀他和如晦,遂同被斥出秦王府。唐武德九年(626)他參與玄武門之變的策劃,與杜如晦、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侯君集五人並功第一。李世民即位(即唐太宗李世民),玄齡為中書令。貞觀三年(629)二月為尚書左僕射。十一年封梁國公。至十六年七月進位司空,仍綜理朝政。十七年,與長孫無忌等二十四人圖形於凌煙閣。晉王李治為太子時,他任太子太傅。太宗徵高麗時,他留守京師。二十二年病逝。
  貞觀前,他協助李世民經營四方,削平群雄,奪取皇位。李世民稱贊他有“籌謀帷幄,定社稷之功”。貞觀中,他輔佐太宗,總領百司,掌政務達二十年;參與製定典章制度,主持律令、格敕的修訂,又曾與魏徵同修唐禮;調整政府機構,省並中央官員;善於用人,不求備取人,也不問貴賤,隨材授任;恪守職責,不自居功。後世以他和杜如晦為良相的典範,合稱“房、杜”。
  有這樣一支作者隊伍,是《晉書》之所以能夠超過以往各傢晉史的一個重要原因。
  第二個特點是體例的創新。上面講到,《晉書》有“載記”三十捲。載記是記述匈奴、鮮卑、羯、氐、羌等少數民族統治者建立的政權即“十六國”史事的形式,這是《晉書》在紀傳體史書體例上的一個創造。早先,東漢班固曾經寫過載記,但並不是用來記少數民族政權的史事,也沒有把它作為一部史書的組成部分。《晉書·載記》作為全書的一個組成部分,不僅豐富了紀傳體史書的體例,而且對於表現多民族國傢歷史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東晉、十六國時期的歷史面貌有深遠的意義。
  《晉書》問世後,“言晉史者,皆棄其舊本,兢從新撰”,說明它在當時和後世都受到人們的重視。當然,《晉書》也有明顯的缺點,這突出地表現在它記述了一些神怪故事和小說材料,而這些是不應當被當作歷史來看待的。我們在閱讀《晉書》的時候,必須註意到這一點。
  《晉書》體例比較完備,使它能容納較多的歷史內容,而無繁紛亂之感。《晉書》的帝紀按時間順序排列史事,交待歷史發展的基本綫索,是全書的總綱。在帝紀中首先列宣、景、文三紀,追述晉武帝祖父司馬懿、伯父司馬師、父親司馬昭開創晉國基業的過程,使晉史的歷史淵源清晰明了,是很得史法的。書志部分記載典章制度,編排得類別清楚,敘事詳明,可以給人以較完備的歷史知識。列傳記載人物,編次以時代為序,以類別為輔,所立類傳或合傳眉目清楚,各類人員大都分配合理,使西晉近800歷史人物分門別類地展現在讀者面前,構成晉代歷史活動的圖捲。書中的載記專寫與晉對峙的十六國歷史,在史書寫法上是善於出新的。載記之體略同於《史記》中的世傢,但世傢記諸侯國歷史,反映的是先秦貴族社會國傢緊密聯繫的特點。載記的名目來自《東觀漢紀》,可《東觀漢紀》用載記記載平林、新市及公孫述的事跡,不過是作為列傳的補充。
  《晉書》采用世傢之體而取載記之名,用高於列傳的規格完整記述了各族政權在中原割據興滅的始末,給各割據政權以適當的歷史地位,較好解决了中原皇朝與各族政權並載一史的難題,這一作法大得歷代史傢贊賞。載記中對十六國政權衹稱“僭偽”,不辨華夷,體現了唐朝統治者華夷一體,天下一傢的大一統思想,這更是我們今天閱讀《晉書》時要特別註意的。晉代史事錯綜復,比兩漢史都要難寫一些,《晉書》用四種體裁相互配合,較好解决了這一難題。
  《晉書》還有內容充實,文字簡練的長處。晉代的社會矛盾尖銳復,有地主階級與農民的矛盾,有鬍、漢的民族矛盾,有儒、道、釋的矛盾,還有君臣矛盾、抗戰派與清談派的矛盾等等。《晉書》中,提供了很多這些矛盾鬥爭的情況及文獻材料。如孫恩、盧循、張昌、王如等傳,反映了當時的農民起義情況;《江統傳》載《徙戎論》,《溫嶠傳》載《奏軍國要務七條》,提供了鬍漢鬥爭的材料;《郭璞傳》載《刑獄疏》,《李重傳》載《論九品中正製》,《傅玄傳》載興學校、勸農功諸疏,提供了研究當時社會政治經濟情況的材料;《裴頠傳》載《崇有論》,《阮瞻傳》載《無鬼論》等都是重要的思想文獻。此外如《束皙傳》記載《汲塚書》的發現經過,《裴秀傳》記載《禹貢地域圖》的製圖六法,《衛恆傳》記載論書法源流的《書勢》一篇,都是極珍貴的史料。唐修《晉書》距離晉亡已200多年,在記事上有條件改變以往史書誣罔不實的缺點。
  書中除因襲舊文外,很少有撰者麯意回護的內容。書中在很多紀傳中揭露了統治階級貪婪、腐朽、驕奢淫逸的本性和殘害民衆的罪行,具有鑒戒意味。《晉書》作者,多是文學大傢,因而《晉書》敘事往往能做到簡明扼要,有時還有生動、精彩之筆。書中的載記寫得疏密相間,首尾照應,頗有些章法。如《苻堅》兩捲繪聲繪色,頗見功力。列傳中也往往能表達出歷史人物的情態,讀起來有點味道。
  《晉書》的十志有:《天文志》、《地理志》、《律歷志》、《禮志》、《樂志》、《職官志》、《輿服志》、《食貨志》、《五行志》、《刑法志》。從名目上看與《五代史志》大同小異,相差的衹是加上了《輿服志》而去掉了《經籍志》。因為《隋志》與《晉志》多出於相同作者之手,修撰時間又很接近,所以在內容上有一些重複的地方。但《晉書》十志上承兩漢、下啓南北朝,還是具有相當高的價值的。它的類目比較齊全,反映的社會典章制度內容比較全面。《食貨志》和《刑法志》敘事包羅東漢,可補《後漢書》之不足。《地理志》對研究魏晉之際行政區劃變更,州縣製的變遷,都很有作用。《晉書》十志,多出於學有所長的專傢之手,內容比較精當。《天文志》、《律歷志》、《五行志》為著名科學家李淳風所修,一直為世所稱,其中《天文》、《律歷》二志尤為精審。《天文志》記載了漢魏以來天文學的三大流派;蓋天說、宣夜說和渾天說,並對渾天說作了肯定;《律歷志》記載魏晉時期幾種歷法,保存了科技史的重要材料,具有重要價值。
  《晉書》的缺點主要有三條:
  其一是宣揚了君權神授的神學思想和封建綱常倫理觀念。書中對晉朝的開國,作了神意論證,大談興亡有運,不可以力爭等陳詞濫調。書中又大講孝親尊君等封建倫理,詳述王祥臥冰得鯉等等孝親的事跡。天命有常與孝親忠君相配合,為封建統治者服務的意圖是明顯的。
  劉知幾《史通》對於唐修《晉書》頗表不滿,主要理由是:①取材於晉代書,記述了一些詼諧和神怪的故事傳說,不符合聖賢之道。②論贊的文體和內容不求篤實,仿效南朝徐庾體,失於輕浮,不如《史記》、《漢書》的論具有補充本文的作用。第二點批評有一定道理。但《晉書》旁搜博採,從廣泛保存史料,以供知人論世而言,是有益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受劉知幾影響,認為《晉書》之大量采錄《世說新語》乃是“稗官之體”,不得稱為史傳,顯屬偏見。
  
  唐何超所撰《晉書音義》三捲,有天寶六載(747)楊齊宣序。《音義》引用了包括字書在內的一些亡佚的古書,有助於古典文獻和文字音韻的研究。吳士鑒《晉書斠註》將後人對《晉書》的有關考證一一收入,廣列異說、補充遺漏並訂正錯誤,可供讀《晉書》時參考。
  有關《晉書》的補表補志很多,臚列如下:萬斯同:《兩晉諸帝係統圖》。
  萬斯同:《晉諸王世表》。
  秦錫田:《補晉宗室王侯表》。收錄有爵可考之宗室,以封國為綱,凡徒封本國者皆列入,較萬表詳細周密。
  萬斯同:《晉功臣世表》。
  萬斯同:《晉將相大臣年表》。
  萬斯同:《東晉將相大臣年表》。
  秦錫田:《補晉異姓封爵表》。
  秦錫圭:《補晉執政表》。補訂周濟《晉略》之執政表,較萬氏將相大① 李培棟:《晉書研究》,景蜀慧、鄭小容:《晉書的修撰及成書時間》(《四川大學學報叢刊》第20 輯)及趙俊:《唐修晉書時間考》(《史學史研究》1984 年第3 期)三文不約而同地考定為貞觀二十年至二十二年。
  臣年表為周密。
  萬斯同:《晉方鎮年表》。
  萬斯同:《東晉方鎮年表》。
  秦錫圭:《補晉方鎮年表》。
  吳廷燮:《晉方鎮年表》。
  吳廷燮,《東晉萬鎮年表》。吳氏兩表皆遠較萬表秦表為詳細周密。
  萬斯同:《晉僭偽諸國世表》。
  萬斯同:《晉僭偽諸國年表》。
  秦錫田:《補晉僭國年表》。
  張愉曾:《十六國年表》。
  萬、秦、張三表皆按年以各國政權為綱。
  瀋維賢:《晉五鬍表》,以民族為綱。
  萬斯同:《偽漢將相大臣年表》。
  萬斯同:《偽成將相大臣年表》。
  萬斯同:《偽趙將相大臣年表》。
  萬斯同:《偽燕將相大臣年表》。
  萬斯同:《偽秦將相大臣年表》。
  萬斯同:《偽後秦將相大臣年表》。
  萬斯同:《偽後燕將相大臣年表》。
  萬斯同:《偽南燕將相大臣年表》。
  練恕:《西秦百官表》。
  繆荃孫(1844—1919):《後涼百官表》。
  繆荃孫:《南涼百官表》。
  繆荃孫:《西涼百官表》。
  繆荃孫:《北涼西官表》。
  繆荃孫:《夏百官表》。
  繆荃孫:《北燕百官表》。
  盧文弨(1717—1796):《晉書天文志校正》。
  盧文弨:《晉書禮志校正》。
  畢沅(1730—1797):《晉書地理志新補正》。《晉書·地理志》詳於西晉之初,而又不以武帝時郡縣為斷限。惠帝時記述己略,東晉尤為疏漏。畢氏補漏訂訛凡數百條。
  方愷:《新校晉書地理志》。
  洪亮吉:《東晉疆域志》。分別敘述實州郡縣、實州僑郡中僑州郡縣,清晰有用。
  洪亮吉:《十六國疆域志》。
  錢儀吉(1783—1850):《補普兵志》。
  丁國鈞:《補晉書藝文志》。
  文廷式(1856—1904):《補晉書藝文志》。
  秦榮光:《補晉書藝文志》。收錄石刻一百三種,為其他補志所無。
  吳士鑒:《補晉書經籍志》。
  黃逢元:《補晉書藝文志》。以上補志五傢,互有詳略異同,大致以文氏吳氏書為較詳備。
  補表補志之外,清代周傢祿、勞格皆有《晉書校勘記》,丁國鈞有《晉書校文》。吳士鑒(?—1933)字絅齋,浙江錢塘人,匯集各傢舊晉書佚文,和清代學者盧文弨、錢大昕、王鳴盛、趙翼、洪頤煊、張熷等諸傢校勘及考訂成果,編成《晉書斠註》。1928 年由劉承幹出資刊刻,所以他也列名為作者之一。清代學者對《晉書》註釋用力不如《三國志》之勤,吳士鑒鑽研此書功力也不深,雖匯總不少史料,而時有疏忽。如《資治通鑒》鬍註有助於理解《晉書》處,《斠註》未收。雖用《文選》中幹寶《晉紀總論》核對《晉書》捲五所收,衹註意了次要文字,《晉書》省略的幾句,《斠註》反未著出,李善註也未利用。黟縣姚銘恭著有《晉書纂註》,衹存本紀十捲。搜集不如吳氏書之廣,但本書內互證較吳書細密。《晉書斠註》性質與《三國志集解》相近,而質量不如,但仍不失為方便有用的本子。關於《晉書》的工具書,有中華書局所出張忱石編的《晉書人名索引》。
  補:其他考訂著作一覽。
  晉書佚文1(清王仁俊輯) 上海圖書館藏稿本 二十五史三編第5册第168頁
  晉書考證(清孫人竜) 北京圖書館藏稿本 清抄本 二十四史訂補第6册第1-491頁
  晉書校勘記5(清周傢祿) 廣雅書局刊本(初刊本缺末捲並誤題周雲) 史學叢書二集影印廣雅本
  叢書集成第169册 二十五史三編第5册第169-197頁 二十四史訂補第6册第585-635頁 廣雅本
  晉書校勘記3(清勞格) 讀書識捲3-5 廣雅書局刊本 叢書集成第168册
  自天文志中至阮玩傳止,首尾均缺。
  晉書校文5(清丁國鈞) 光緒20年活字本 二十五史三編第5册第198-226頁題“晉書校證”
  二十四史訂補第6册第509-585頁 稿本
  晉書札記5(清李慈銘) 1930年北京圖書館鉛印本 二十五史三編第5册第227-245頁
  殿本(清傅雲竜校) 抄本 二十四史訂補第6册第491-509頁
  晉書斠註130(近人吳世鑒) 1928年劉氏嘉業堂刊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印本
  晉書校正1(清盧文弨) 群書拾補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校帝紀、天文志、禮志。二十五史補編本無帝紀。
  兩晉諸帝統係圖1捲(清萬斯同)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據歷代史表原刊本
  晉書地理志證今(清程廷祚) 春秋地名辨異附刻本
  晉書地理志新補正5(清畢沅) 經訓堂叢書本 歷代地理志匯編本 式訓堂叢書本後並入校經山房叢書
  思賢講捨刊本 廣雅書局刊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叢書集成第3059-60册
  新校晉書地理志1(清方愷) 歷代地理志匯編本 廣雅書局刊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叢書集成第3061册
  晉書地理志1(清方楷) 章鈺舊藏抄本 疑即方愷之誤
  晉書地理志註2(近人馬與竜) 1932年湘鄂印刷公司鉛印本 二十四史訂補第6册第911-?頁
  東晉疆域志4捲十六國疆域志16(清洪亮吉) 嘉慶1年刊捲施閣全集本 授經堂重刊洪北江遺書本
  歷代地理志匯編本無十六國志 廣雅書局刊本 史學叢書二集影印廣雅本 二十五史補編本第3册
  叢書集成第3062-64册
  苻秦疆域志補正1(近人張鵬一) 1919年鉛印本
  晉書四夷傳地理考證1(清丁謙) 浙江圖書館叢書一集本 二十五史三編第5册第246-250頁
  補晉兵志1(清錢儀吉) 衎石齋紀事初稿本 訓纂堂叢書本 廣雅書局刊本 史學叢書二集影印廣雅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叢書集成第956册
  補晉書藝文志4捲附錄1捲補遺1捲刊誤1(清丁國鈞撰丁辰註) 光緒20年無錫文苑閣活字本 廣雅書局刊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叢書集成第4-5册 丁書有常熟訂氏叢書活字本,藏湖北省圖書館
  補晉書藝文志校勘札記(楊守敬)楊守敬集第7册第1379-1398頁
  補晉書藝文志6(清文廷式) 宣統1年長沙鉛印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補晉書經籍志4(近人吳士鑒) 光緒21年自刻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補晉書藝文志4(近人黃逢元) 1926年悟廬鉛印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晉書補表25(清趙在翰) 人文科學研究所舊藏稿本 二十四史訂補第7册第1-389頁 小積石山房印本
  
  兩晉諸帝統係圖1捲晉諸王世表1捲晉功臣世表1捲晉將相大臣年表1捲東晉將相大臣年表1捲晉方鎮年表1捲東晉方鎮年表1捲晉僭偽諸國世表1捲偽漢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成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趙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燕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秦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後秦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後燕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南燕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西秦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後涼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南涼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西涼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北涼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夏將相大臣年表1捲偽北燕將相大臣年表1捲(萬斯同)
  歷代史表原刊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補晉宗室王侯表1捲補晉異姓封爵表1捲補晉執政表1捲補晉方鎮表1捲補晉書僭國年表1(近人秦錫田)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泱按:補晉執政表,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題秦錫圭,又錫圭補方鎮表1
  晉方鎮年表1捲東晉方鎮年表2(近人吳廷燮) 景杜堂鉛印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東晉作一捲
  十六國年表1(清張愉曾) 昭代叢書乙集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十六國紀年表(清汪曰楨) 北京圖書館藏稿本
  十六國興亡表3捲世係圖1(清丁壽徵) 靜思軒藏書記著錄稿本
  晉五鬍表1(近人瀋惟賢) 學古堂日記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西秦百官表1(清練恕) 多識錄捲2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後涼南涼西涼北涼夏北燕百官表(近人繆荃孫) 藝風堂續集捲3 二十五史補編第3册
  晉書孫恩盧循傳補正(今人馮君實) 稿本
  晉書補傳贊1(清杭世駿) 道古堂外集捲23 杭氏七種本 明辨齋叢書本
  補文立、陳壽、翁長文、李密、杜軫、何攀六篇。 二十四史訂補第6册第901-911頁 錢塘何氏刻本
  晉書音義(唐何超) 二十四史訂補第6册第635-669頁 元刻明修本
  晉書輯本(清湯球輯) 二十四史訂補第6册第669-901頁 錢塘何氏刻本
  晉五鬍指掌(明張大?) 二十四史訂補第7册第389-425頁 昆山趙氏刻本
捲一帝紀第一
  ◎宣帝
  宣皇帝諱懿,字仲達,河內溫縣孝敬裏人,姓司馬氏。其先出自帝高陽之子重黎,為夏官祝融,歷唐、虞、夏、商,世序其職。及周,以夏官為司馬。其後程柏休父,周宣王時,以世官剋平徐方,錫以官族,因而為氏。楚漢間,司馬卬為趙將,與諸侯伐秦。秦亡,立為殷王,都河內。漢以其地為郡,子孫遂傢焉。自卬八世,生徵西將軍鈞,字叔平。鈞生豫章太守量,字公度。量生潁川太守俊,字元異。俊生京兆尹防,字建公。帝即防之第二子也。少有奇節,聰明多大略,博學洽聞,伏膺儒教。漢末大亂,常慨然有憂天下心。南陽太守同郡楊俊名知人,見帝,未弱冠,以為非常之器。尚書清河崔琰與帝兄朗善,亦謂朗曰:"君弟聰亮明允,剛斷英特,非子所及也。"
  漢建安六年,郡舉上計掾。魏武帝為司空,聞而闢之。帝知漢運方微,不欲屈節曹氏,辭以風痹,不能起居。魏武使人夜往密刺之,帝堅臥不動。及魏武為丞相,又闢為文學掾,敕行者曰:"若復盤桓,便收之。"帝懼而就職。於是,使與太子遊處,遷黃門侍郎,轉議郎、丞相東曹屬,尋轉主簿。從討張魯,言於魏武曰:"劉備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附而遠爭江陵,此機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漢中,益州震動,進兵臨之,勢必瓦解。因此之勢,易為功力。聖人不能違時,亦不失時矣。"魏武曰:"人苦無足,既得隴右,復欲得蜀!"言竟不從。既而從討孫權,破之。軍還,權遣使乞降,上表稱臣,陳說天命。魏武帝曰:"此兒欲踞吾著爐炭上邪!"答曰:"漢運垂終,殿下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之。權之稱臣,天人之意也。虞、夏、殷、周不以謙讓者,畏天知命也。"
  魏國既建,遷太子中庶子。每與大謀,輒有奇策,為太子所信重,與陳群、吳質、朱樂號曰四友。遷為軍司馬,言於魏武曰:"昔箕子陳謀,以食為首。今天下不耕者蓋二十餘萬,非經國遠籌也。雖戎甲未捲,自宜且耕且守。"魏武納之,於是務農積𠔌,國用豐贍。帝又言荊州刺史鬍修粗暴,南鄉太守傅方驕奢,並不可居邊。魏武不之察。及蜀將羽圍曹仁於樊,於禁等七軍皆沒,修、方果降羽,而仁圍甚急焉。是時漢帝都許昌,魏武以為近賊,欲徙河北。帝諫曰:"禁等為水所沒,非戰守之所失,於國傢大計未有所損,而便遷都,既示敵以弱,又淮沔之人大不安矣。孫權、劉備,外親內疏,羽之得意,權所不願也。可喻權所,令掎其後,則樊圍自解。"魏武從之。權果遣將呂蒙西襲公安,拔之,羽遂為蒙所獲。
  魏武以荊州遺黎及屯田在潁川者逼近南寇,皆欲徙之。帝曰:"荊楚輕脫,易動難安。關羽新破,諸為惡者藏竄觀望。今徙其善者,既傷其意,將令去者不敢復還。"從之。其後諸亡者悉復業。及魏武薨於洛陽,朝野危懼。帝綱紀喪事,內外肅然。乃奉梓宮還鄴。
  魏文帝即位,封河津亭侯,轉丞相長史。會孫權帥兵西過,朝議以樊、襄陽無𠔌,不可以禦寇。時曹仁鎮襄陽,請召仁還宛。帝曰:"孫權新破關羽,此其欲自結之時也,必不敢為患。襄陽水陸之衝,禦寇要害,不可棄也。"言竟不從。仁遂焚棄二城,權果不為寇,魏文悔之。及魏受漢禪,以帝為尚書。頃之,轉督軍、御史中丞,封安國鄉侯。
  黃初二年,督軍官罷,遷侍中、尚書右僕射。
  五年,天子南巡,觀兵吳疆。帝留鎮許昌,改封嚮鄉侯,轉撫軍、假節,領兵五千,加給事中、錄尚書事。帝固辭。天子曰:"吾於庶事,以夜繼晝,無須臾寧息。此非以為榮,乃分憂耳。"
  六年,天子復大興舟師徵吳,復命帝居守,內鎮百姓,外供軍資。臨行,詔曰:"吾深以後事為念,故以委卿。曹參雖有戰功,而蕭何為重。使吾無西顧之憂,不亦可乎!"天子自廣陵還洛陽,詔帝曰:"吾東,撫軍當總西事;吾西,撫軍當總東事。"於是帝留鎮許昌。及天子疾篤,帝與曹真、陳群等見於崇華殿之南堂,並受顧命輔政。詔太子曰:"有間此三公者,慎勿疑之。"明帝即位,改封舞陽侯。及孫權圍江夏,遣其將諸葛瑾、張霸並攻襄陽,帝督諸軍討權,走之。進擊,敗瑾,斬霸,並首級千餘。遷驃騎將軍。
  太和元年六月,天子詔帝屯於宛,加督荊、豫二州諸軍事。初,蜀將孟達之降也,魏朝遇之甚厚。帝以達言行傾巧,不可任,驟諫,不見聽,乃以達領新城太守,封侯,假節。達於是連吳固蜀,潛圖中國。蜀相諸葛亮惡其反覆,又慮其為患。達與魏興太守申儀有隙,亮欲促其事,乃遣郭模詐降,過儀,因漏泄其謀。達聞其謀漏泄,將舉兵。帝恐達速發,以書喻之曰:"將軍昔棄劉備,託身國傢,國傢委將軍以疆埸之任,任將軍以圖蜀之事,可謂心貫白日。蜀人愚智,莫不切齒於將軍。諸葛亮欲相破,惟苦無路耳。模之所言,非小事也,亮豈輕之而令宣露,此殆易知耳。"達得書大喜,猶與不决。帝乃潛軍進討。諸將言達與二賊交構,宜觀望而後動。帝曰:"達無信義,此其相疑之時也,當及其未定促决之。"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吳蜀各遣其將嚮西城安橋、木闌塞以救達,帝分諸將距之。初,達與亮書曰:"宛去洛八百裏,去吾一千二百裏,聞吾舉事,當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間也,則吾城已固,諸軍足辦。則吾所在深險,司馬公必不自來;諸將來,吾無患矣。"及兵到,達又告亮曰:"吾舉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上庸城三面阻水,達於城外為木柵以自固。帝渡水,破其柵,直造城下。八道攻之,旬有六日,達甥鄧賢、將李輔等開門出降。斬達,傳首京師。俘獲萬餘人,振旅還於宛。乃勸農桑,禁浮費,南土悅附焉。初,申儀久在魏興,專威疆埸,輒承製刻印,多所假授。達既誅,有自疑心。時諸郡守以帝新剋捷,奉禮求賀,皆聽之。帝使人諷儀,儀至,問承製狀,執之,歸於京師。又徙孟達餘衆七千余家於幽州。蜀將姚靜、鄭他等帥其屬七千餘人來降。時邊郡新附,多無戶名,魏朝欲加隱實。屬帝朝於京師,天子訪之於帝。帝對曰:"賊以密網束下,故下棄之。宜弘以大綱,則自然安樂。"又問二虜宜討,何者為先?對曰:"吳以中國不習水戰,故敢散居東關。凡攻敵,必扼其喉而摏其心。夏口、東關,賊之心喉。若為陸軍以嚮皖城,引權東下,為水戰軍嚮夏口,乘其虛而擊之,此神兵從天而墜,破之必矣。"天子並然之,復命屯於宛。
  四年,遷大將軍,加大都督、假黃鉞,與曹真伐蜀。帝自西城斫山開道,水陸並進,溯沔而上,至於朐,拔其新豐縣。軍次丹口,遇雨,班師。明年,諸葛亮寇天水,圍將軍賈嗣、魏平於祁山。天子曰:"西方有事,非君莫可付者。"乃使帝西屯長安,都督雍、梁二州諸軍事,統車騎將軍張郃、後將軍費曜、徵蜀護軍戴凌、雍州刺史郭淮等討亮。張郃勸帝分軍往雍、郿為後鎮,帝曰:"料前軍獨能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軍隃麋。亮聞大軍且至,乃自帥衆將芟上邽之麥。諸將皆懼,帝曰:"亮慮多决少,必安營自固,然後芟麥。吾得二日兼行足矣。"於是捲甲晨夜赴之。亮望塵而遁。帝曰:"吾倍道疲勞,此曉兵者之所貪也。亮不敢據渭水,此易與耳。"進次漢陽,與亮相遇,帝列陣以待之。使將牛金輕騎餌之,兵纔接而亮退,追至祁山。亮屯鹵城,據南北二山,斷水為重圍。帝攻拔其圍,亮宵遁。追擊,破之,俘斬萬計。天子使使者勞軍,增封邑。時軍師杜襲、督軍薛悌皆言,明年麥熟,亮必為寇,隴右無𠔌,宜及鼕豫運。帝曰:"亮再出祁山,一攻陳倉,挫衄而反。縱其後出,不復攻城,當求野戰,必在隴東,不在西也。亮每以糧少為恨,歸必積𠔌,以吾料之,非三稔不能動矣。"於是表徙冀州農夫佃上邽,興京兆、天水、南安監冶。
  青竜元年,穿成國渠,築臨晉陂,溉田數千頃,國以充實。
  二年,亮又率衆十餘萬出斜𠔌,壘於郿之渭水南原。天子憂之,遣徵蜀護軍秦朗督步騎二萬,受帝節度。諸將欲住渭北以待之,帝曰:"百姓積聚皆在渭南,此必爭之地也。"遂引軍而濟,背水為壘。因謂諸將曰:"亮若勇者,當出武功依山而東,若西上五丈原,則諸軍無事矣。"亮果上原,將北渡渭,帝遣將軍周當屯陽遂以餌之。數日,亮不動。帝曰:"亮欲爭原而不嚮陽遂,此意可知也。"遣將軍鬍遵、雍州刺史郭淮共備陽遂,與亮會於積石,臨原而戰,亮不得進,還於五丈原。會有長星墜亮之壘,帝知其必敗,遣奇兵掎亮之後,斬五百餘級,獲生口千餘,降者六百餘人。時朝廷以亮僑軍遠寇,利在急戰,每命帝持重,以候其變。亮數挑戰,帝不出,因遺帝巾幗婦人之飾。帝怒,表請决戰,天子不許,乃遣骨鯁臣衛尉辛毗杖節為軍師以製之。後亮復來挑戰,帝將出兵以應之,毗杖節立軍門,帝乃止。初,蜀將姜維聞毗來,謂亮曰:"辛毗杖節而至,賊不復出矣。"亮曰:"彼本無戰心,所以固請者,以示武於其衆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苟能製吾,豈千裏而請戰邪!"帝弟孚書問軍事,帝復書曰:"亮志大而不見機,多謀而少决,好兵而無權,雖提卒十萬,已墮吾畫中,破之必矣。"與之對壘百餘日,會亮病卒,諸將燒營遁走,百姓奔告,帝出兵追之。亮長史楊儀反旗鳴鼓,若將距帝者。帝以窮寇不之逼,於是楊儀結陣而去。經日,乃行其營壘,觀其遺事,獲其圖書、糧𠔌甚衆。帝審其必死,曰:"天下奇才也。"辛毗以為尚未可知。帝曰:"軍傢所重,軍書密計、兵馬糧𠔌,今皆棄之,豈有人捐其五藏而可以生乎?宜急追之。"關中多蒺藜,帝使軍士二千人著軟材平底木屐前行,蒺藜悉著屐,然後馬步俱進。追到赤岸,乃知亮死。審問,時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帝聞而笑曰:"吾便料生,不便料死故也。"先是,亮使至,帝問曰:"諸葛公起居何如,食可幾米?"對曰:"三四升。"次問政事,曰:"二十罰已上皆自省覽。"帝既而告人曰:"諸葛孔明其能久乎!"竟如其言。亮部將楊儀、魏延爭權,儀斬延,並其衆。帝欲乘隙而進,有詔不許。
  三年,遷太尉,纍增封邑。蜀將馬岱入寇,帝遣將軍牛金擊走之,斬千餘級。武都氐王苻雙、強端帥其屬六千餘人來降。關東饑,帝運長安粟五百萬斛於京師。
  四年,獲白鹿,獻之。天子曰:"昔周公旦輔成王,有素雉之貢。今君受陝西之任,有白鹿之獻,豈非忠誠協符,千載同契,俾乂邦傢,以永厥休邪!"及遼東太守公孫文懿反,徵帝詣京師。天子曰:"此不足以勞君,事欲必剋,故以相煩耳。君度其行何計?"對曰:"棄城預走,上計也。據遼水以距大軍,次計也。坐守襄平,此成擒耳。"天子曰:"其計將安出?"對曰:"惟明者能深度彼己,豫有所棄,此非其所及也。今懸軍遠征,將謂不能持久,必先距遼水而後守,此中下計也。"天子曰:"往還幾時?"對曰:"往百日,還百日,攻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一年足矣。"是時大修宮室,加之以軍旅,百姓饑弊。帝將即戎,乃諫曰:"昔周公營洛邑,蕭何造未央,今宮室未備,臣之責也。然自河以北,百姓睏窮,外內有役,勢不並興,宜假絶內務,以救時急。"
  景初二年,帥牛金、鬍遵等步騎四萬發自京都。車駕送出西明門。詔弟孚、子師送過溫,賜以𠔌帛牛酒,敕郡守典農以下皆往會焉。見父老故舊,宴飲纍日。帝嘆息,悵然有感,為歌曰:"天地開闢,日月重光。遭遇際會,畢力遐方。將掃群穢,還過故鄉。肅清萬裏,總齊八荒。告成歸老,待罪舞陽。"遂進師,經孤竹,越碣石,次於遼水。文懿果遣步騎數萬,阻遼隧,堅壁而守,南北六七十裏,以距帝。帝盛兵多張旗幟,出其南,賊盡銳赴之。乃泛舟潛濟以出其北,與賊營相逼,瀋舟焚梁,傍遼水作長圍,棄賊而嚮襄平。諸將言曰:"不攻賊而作圍,非所以示衆也。"帝曰:"賊堅營高壘,欲以老吾兵也。攻之,正入其計,此王邑所以恥過昆陽也。古人曰,敵雖高壘,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賊大衆在此,則巢窟虛矣。我直指襄平,則人懷內懼,懼而求戰,破之必矣。"遂整陣而過。賊見兵出其後,果邀之。帝謂諸將曰:"所以不攻其營,正欲致此,不可失也。"乃縱兵逆擊,大破之,三戰皆捷。賊保襄平,進軍圍之。初,文懿聞魏師之出也,請救於孫權。權亦出兵遙為之聲援,遺文懿書曰:"司馬公善用兵,變化若神,所嚮無前,深為弟憂之。"會霖潦,大水,平地數尺,三軍恐,欲移營。帝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賊恃水,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皆不聽。司馬陳圭曰:"昔攻上庸,八部並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今者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帝曰:"孟達衆少而食支一年,吾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圖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半解,猶當為之。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競也。今賊衆我寡,賊饑我飽,水雨乃爾,功力不設,雖當促之,亦何所為。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落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采,此故驅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衆恃雨,故雖饑睏,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朝廷聞師遇雨,鹹請召還。天子曰:"司馬公臨危製變,計日擒之矣。"既而雨止,遂合圍。起土山地道,楯櫓鈎橦,發矢石雨下,晝夜攻之。時有長星,色白,有芒鬛,自襄平城西南流於東北,墜於梁水,城中震懾。文懿大懼,乃使其所署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乞降,請解圍而縛。不許,執建等,皆斬之。檄告文懿曰:"昔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襢牽羊而迎之。孤為王人,位則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捨,豈楚鄭之謂邪!二人老耄,必傳言失旨,已相為斬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决者來。"文懿復遣侍中衛演乞剋日送任。帝謂演曰:"軍事大耍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餘二事惟有降與死耳。汝不肯面縛,此為决就死也,不須送任。"文懿攻南圍突出,帝縱兵擊敗之,斬於梁水之上星墜之所。既入城,立兩標以別新舊焉。男子年十五已上七千餘人皆殺之,以為京觀。偽公卿已下皆伏誅,戮其將軍畢盛等二千餘人。收戶四萬,口三十餘萬。初,文懿篡其叔父恭位而囚之。及將反,將軍綸直、賈範等苦諫,文懿皆殺之。帝乃釋恭之囚,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令曰:"古之伐國,誅其鯨鯢而已,諸為文懿所詿誤者,皆原之。中國人欲還舊鄉,恣聽之。"時有兵士寒凍,乞襦,帝弗之與。或曰:"幸多故襦,可以賜之。"帝曰:"襦者官物,人臣無私施也。"乃奏軍人年六十已上者罷遣千餘人,將吏從軍死亡者緻喪還傢。遂班師。天子遣使者勞軍於薊,增封食昆陽,並前二縣。初,帝至襄平,夢天子枕其膝,曰:"視吾面。"俯視有異於常,心惡之。先是,詔帝便道鎮關中;及次白屋,有詔召帝,三日之間,詔書五至。手詔曰:"間側息望到,到便直排閣入,視吾面。"帝大遽,乃乘追鋒車晝夜兼行,自白屋四百餘裏,一宿而至。引入嘉福殿臥內,升禦床。帝流涕問疾,天子執帝手,目齊王曰:"以後事相托。死乃復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見,無所復恨矣。"與大將軍曹爽並受遺詔輔少主。及齊王即帝位,遷侍中、持節、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與爽各統兵三千人,共執朝政,更直殿中,乘輿入殿。爽欲使尚書奏事先由己,乃言於天子,徙帝為大司馬。朝議以為前後大司馬纍薨於位,乃以帝為太傅。入殿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如漢蕭何故事。嫁娶喪葬取給於官,以世子師為散騎常侍,子弟三人為列侯,四人為騎都尉。帝固讓子弟官不受。
  魏正始元年春正月,東倭重譯納貢,焉耆、危須諸國,弱水以南,鮮卑名王,皆遣使來獻。天子歸美宰輔,又增帝封邑。初,魏明帝好修宮室,制度靡麗,百姓苦之。帝自遼東還,役者猶萬餘人,雕玩之物動以千計。至是皆奏罷之,節用務農,天下欣賴焉。
  二年夏五月,吳將全琮寇芍陂,朱然、孫倫圍樊城,諸葛瑾、步騭掠柤中,帝請自討之。議者鹹言,賊遠來圍樊,不可卒拔。挫於堅城之下,有自破之勢,宜長策以禦之。帝曰:"邊城受敵而安坐廟堂,疆場騷動,衆心疑惑,是社稷之大憂也。"六月,乃督諸軍南徵,車駕送出津陽門。帝以南方暑濕,不宜持久,使輕騎挑之,然不敢動。於是休戰士,簡精銳,募先登,申號令,示必攻之勢。吳軍夜遁走,追至三州口,斬獲萬餘人,收其舟船軍資而還。天子遣侍中常侍勞軍於宛。秋七月,增封食郾、臨潁,並前四縣,邑萬戶,子弟十一人皆為列侯。帝勳德日盛,而謙恭愈甚。以太常常林鄉邑舊齒,見之每拜。恆戒子弟曰:"盛滿者道傢之所忌,四時猶有推移,吾何德以堪之。損之又損之,庶可以免乎?"
  三年春,天子追封,謚皇考京兆尹為舞陽成侯。三月,奏穿廣漕渠,引河入汴,溉東南諸陂,始大佃於淮北。先是,吳遣將諸葛恪屯皖,邊鄙苦之,帝欲自擊悖議者多以賊據堅城,積𠔌,欲引緻官兵,今懸軍遠攻,其救必至,進退不易,未見其便。帝曰:"賊之所長者水也,今攻其城,以觀其變。若用其所長,棄城奔走,此為廟勝也。若敢固守,湖水鼕淺,船不得行,勢必棄水相救,由其所短,亦吾利也。"
  四年秋九月,帝督諸軍擊諸葛恪,車駕送出津陽門。軍次於舒,恪焚燒積聚,棄城而遁。帝以滅賊之耍,在於積𠔌,乃大興屯守,廣開淮陽、百尺二渠,又修諸陂於潁之南北,萬餘頃。自是淮北倉庾相望,壽陽至於京師,農官屯兵連屬焉。
  五年春正月,帝至自淮南,天子使持節勞軍。尚書鄧揚、李勝等欲令曹爽建立功名,勸使伐蜀。帝止之,不可,爽果無功而還。
  六年秋八月,曹爽毀中壘中堅營,以兵屬其弟中領軍羲,帝以先帝舊製禁之不可。鼕十二月,天子詔帝朝會乘輿升殿。
  七年春正月,吳寇柤中,夷夏萬余家避寇北渡沔。帝以沔南近賊,若百姓奔還,必復緻寇,宜權留之。曹爽曰:"今不能修守沔南而留百姓,非長策也。"帝曰:"不然。凡物致之安地則安。危地則危。故兵書曰'成敗,形也;安危,勢也'。形勢,禦衆之耍,不可以不審。設令賊以二萬人斷沔水,三萬人與沔南諸軍相持,萬人陸梁柤中,將何以救之?"爽不從,卒令還南。賊果襲破柤中,所失萬計。
  八年夏四月,夫人張氏薨。曹爽用何晏、鄧揚、丁謐之謀,遷太後於永寧宮,專擅朝政,兄弟並典禁兵,多樹親黨,屢改制度。帝不能禁,於是與爽有隙。五月,帝稱疾不與政事。時人為之謠曰:"何、鄧、丁,亂京城。"
  九年春三月,黃門張當私出掖庭才人石英等十一人,與曹爽為伎人。爽、晏謂帝疾篤,遂有無君之心,與當密謀,圖危社稷,期有日矣。帝亦潛為之備,爽之徒屬亦頗疑帝。會河南尹李勝將莅荊州,來候帝。帝詐疾篤,使兩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進粥,帝不持杯飲,粥皆流出霑胸。勝曰:"衆情謂明公舊風發動,何意尊體乃爾!"帝使聲氣纔屬,說"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當屈並州,並州近鬍,善為之備。恐不復相見,以子師、昭兄弟為托。"勝曰:"當還忝本州,非並州。"帝乃錯亂其辭曰:"君方到並州。"勝復曰:"當忝荊州。"帝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還為本州,盛德壯烈,好建功勳!"勝退告爽曰:"司馬公屍居餘氣,形神已離,不足慮矣。"他日,又言曰:"太傅不可復濟,令人愴然。"故爽等不復設備。
  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天子謁高平陵,爽兄弟皆從。是日,太白襲月。帝於是奏永寧太後,廢爽兄弟。時景帝為中護軍,將兵屯司馬門。帝列陣闕下,經爽門。爽帳下督嚴世上樓,引弩將射帝,孫謙止之曰:"事未可知。"三註三止,皆引其肘不得發。大司農桓範出赴爽,蔣濟言於帝曰:"智囊往矣。"帝曰:"爽與範內疏而智不及,駑馬戀棧豆,必不能用也。"於是假司徒高柔節,行大將軍事,領爽營,謂柔曰:"君為周勃矣。"命太僕王觀行中領軍,攝羲營。帝親帥太尉蔣濟等勒兵出迎天子,屯於洛水浮橋,上奏曰:"先帝詔陛下、秦王及臣升於禦床,握臣臂曰'深以後事為念'。今大將軍爽背棄顧命,敗亂國典,內則僣擬,外專威權。群官耍職,皆置所親;宿衛舊人,並見斥黜。根據盤牙,縱恣日甚。又以黃門張當為都監,專共交關,伺候神器。天下洶洶,人懷危懼。陛下便為寄坐,豈得久安?此非先帝詔陛下及臣升禦床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前言。昔趙高極意,秦是以亡;呂霍早斷,漢祚永延。此乃陛下之殷鑒,臣授命之秋也。公卿群臣皆以爽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衛;奏皇太後,皇太後敕如奏施行。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爽、羲,訓吏兵各以本官侯就第,若稽留車駕,以軍法從事。臣輒力疾將兵詣洛水浮橋,伺察非常。"爽不通奏,留車駕宿伊水南,伐樹為鹿角,發屯兵數千人以守。桓範果勸爽奉天子幸許昌,移檄徵天下兵。爽不能用,而夜遣侍中許允、尚書陳泰詣帝,觀望風旨。帝數其過失,事止免官。泰還以報爽勸之通奏。帝又遣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諭爽,指洛水為誓,爽意信之。桓範等援引古今,諫說萬端,終不能從。乃曰:"司馬公正當欲奪吾權耳。吾得以侯還第,不失為富傢翁。"範拊膺曰:"坐卿。滅吾族矣!"遂通帝奏。既而有司劾黃門張當,並發爽與何晏等反事,乃收爽兄弟及其黨與何晏、丁謐、鄧揚、畢軌、李勝、桓範等誅之。蔣濟曰:"曹真之勳,不可以不祀。"帝不聽。初,爽司馬魯芝、主簿楊綜斬關奔爽。及爽之將歸罪也,芝、綜泣諫曰:"公居伊周之任,挾天子,杖天威,孰敢不從?捨此而欲就東市,豈不痛哉!"有司奏收芝、綜科罪,帝赦之,曰:"以勸事君者。"二月,天子以帝為丞相,增封潁川之繁昌、鄢陵、新汲、父城,並前八縣,邑二萬戶,奏事不名。固讓丞相。鼕十二月,加九錫之禮,朝會不拜。固讓九錫。
  二年春正月,天子命帝立廟於洛陽,置左右長史,增掾屬、捨人滿十人,歲舉掾屬任御史、秀纔各一人,增官騎百人,鼓吹十四人,封子肜平樂亭侯,倫安樂亭侯。帝以久疾不任朝請,每有大事,天子親幸第以諮訪焉。兗州刺史令狐愚、太尉王凌貳於帝,謀立楚王彪。
  三年春正月,王凌詐言吳人塞塗水,請發兵以討之。帝潛知其計,不聽。夏四月,帝自帥中軍,泛舟沿流,九日而到甘城。凌計無所出,乃迎於武丘,面縛水次,曰:"凌若有罪,公當折簡召凌,何苦自來邪!"帝曰:"以君非折簡之客故耳。"即以凌歸於京師。道經賈逵廟,凌呼曰:"賈梁道!王凌是大魏之忠臣,惟爾有神知之。"至項,仰鴆而死。收其餘黨,皆夷三族,並殺彪。悉錄魏諸王公置於鄴,命有司監察,不得交關。天子遣侍中韋誕持節勞軍於五池。帝至自甘城,天子又使兼大鴻臚、太僕庾嶷持節,策命帝為相國,封安平郡公,孫及兄子各一人為列侯,前後食邑五萬戶,侯者十九人。固讓相國、郡公不受。六月,帝寢疾,夢賈逵、王凌為祟,甚惡之。秋八月戊寅,崩於京師,時年七十三。天子素服臨吊,喪葬威儀依漢霍光故事,追贈相國、郡公。弟孚表陳先志,辭郡公及韞輬車。九月庚申,葬於河陰,謚曰文貞,後改謚文宣。先是,預作終製,於首陽山為土藏,不墳不樹;作顧命三篇,斂以時服,不設明器,後終者不得合葬。一如遺命。晉國初建,追尊曰宣王。武帝受禪,上尊號曰宣皇帝,陵曰高原,廟稱高祖。
  帝內忌而外寬,猜忌多權變。魏武察帝有雄豪志,聞有狼顧相。欲驗之。乃召使前行,令反顧,面正嚮後而身不動。又嘗夢三馬同食一槽,甚惡焉。因謂太子丕曰:"司馬懿非人臣也,必預汝傢事。"太子素與帝善,每相全佑,故免。帝於是勤於吏職,夜以忘寢,至於芻牧之間,悉皆臨履,由是魏武意遂安。及平公孫文懿,大行殺戮。誅曹爽之際,支黨皆夷及三族,男女無少長,姑姊妹女子之適人者皆殺之,既而竟遷魏鼎雲。明帝時,王導侍坐。帝問前世所以得天下,導乃陳帝創業之始,用文帝末高貴鄉公事。明帝以面覆床曰:"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跡其猜忍,蓋有符於狼顧也。
  製曰:夫天地之大,黎元為本。邦國之貴,元首為先。治亂無常,興亡有運。是故五帝之上,居萬乘以為憂;三王已來,處其憂而為樂。競智力,爭利害,大小相吞,強弱相襲。逮乎魏室,三方鼎峙,幹戈不息,氛霧交飛。宣皇以天挺之姿,應期佐命,文以纘治,武以棱威。用人如在己,求賢若不及;情深阻而莫測,性寬綽而能容,和光同塵,與時舒捲,戢鱗潛翼,思屬風雲。飾忠於已詐之心,延安於將危之命。觀其雄略內斷,英猷外决,殄公孫於百日,擒孟達於盈旬,自以兵動若神,謀無再計矣。既而擁衆西舉,與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無鬥志,遺其巾幗,方發憤心。杖節當門,雄圖頓屈,請戰千裏,詐欲示威。且秦蜀之人,勇懦非敵,夷險之路,勞逸不同,以此爭功,其利可見。而返閉軍固壘,莫敢爭鋒,生怯實而未前,死疑虛而猶遁,良將之道,失在斯乎!文帝之世,輔翼權重,許昌同蕭何之委,崇華甚霍光之寄。當謂竭誠盡節,伊傅可齊。及明帝將終,棟梁是屬,受遺二主,佐命三朝,既承忍死之托,曾無殉生之報。天子在外,內起甲兵,陵土未乾,遽相誅戮,貞臣之體,寧若此乎!盡善之方,以斯為惑。夫徵討之策,豈東智而西愚?輔佐之心,何前忠而後亂?故晉明掩面,恥欺偽以成功;石勒肆言,笑姦回以定業。古人有雲:"積善三年,知之者少,為惡一日,聞於天下。"可不謂然乎!雖自隱過當年,而終見嗤後代。亦猶竊鐘掩耳,以衆人為不聞;銳意盜金,謂市中為莫睹。故知貪於近者則遺遠,溺於利者則傷名;若不損己以益人,則當禍人而福己。順理而舉易為力,背時而動難為功。況以未成之晉基,逼有餘之魏祚?雖復道格區宇,德被蒼生,而天未啓時,寶位猶阻,非可以智競,不可以力爭,雖則慶流後昆,而身終於北面矣。
捲二帝紀第二
  ◎景帝文帝
  景皇帝諱師,字子元,宣帝長子也。雅有風彩,瀋毅多大略。少流美譽,與夏侯玄、何晏齊名。晏常稱曰:"惟幾也能成天下之務,司馬子元是也。"魏景初中,拜散騎常侍,纍遷中護軍。為選用之法,舉不越功,吏無私焉。宣穆皇后崩,居喪以至孝聞。宣帝之將誅曹爽,深謀秘策,獨與帝潛畫,文帝弗之知也。將發夕乃告之,既而使人覘之,帝寢如常,而文帝不能安席。晨會兵司馬門,鎮靜內外,置陣甚整。宣帝曰:"此子竟可也。"初,帝陰養死士三千,散在人間,至是一朝而集,衆莫知所出也。事平,以功封長平鄉侯,食邑千戶,尋加衛將軍。及宣帝薨,議者鹹雲"伊尹既卒,伊陟嗣事",天子命帝以撫軍大將軍輔政。魏嘉平四年春正月,遷大將軍,加侍中,持節、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命百官舉賢才,明少長,恤窮獨,理廢滯。諸葛誕、毌丘儉、王昶、陳泰、鬍遵都督四方,王基、州泰、鄧艾、石苞典州郡,盧毓、李豐裳選舉,傅嘏、虞鬆參計謀,鐘會、夏侯玄、王肅、陳本、孟康、趙酆、張緝預朝議,四海傾註,朝野肅然。或有請改易制度者,帝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詩人之美也。三祖典製,所宜遵奉;自非軍事,不得妄有改革。"
  五年夏五月,吳太傅諸葛恪圍新城,朝議慮其分兵以寇淮泗,欲戍諸水口。帝曰:"諸葛恪新得政於吳,欲徼一時之利,並兵合肥,以冀萬一,不暇復為青徐患也。且水口非一,多戍則用兵衆,少戍則不足以禦寇。"恪果並力合肥,卒如所度。帝於是使鎮東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等距之。儉、欽請戰,帝曰:"恪捲甲深入,投兵死地,其鋒未易當。且新城小而固,攻之未可拔。"遂命諸將高壘以弊之。相持數月,恪攻城力屈,死傷太半。帝乃敕欽督銳卒趨合榆,要其歸路,儉帥諸將以為後繼。恪懼而遁,欽逆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正元元年春正月,天子與中書令李豐、後父光祿大夫張緝、黃門監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冗從僕射劉寶賢等謀以太常夏侯玄代帝輔政。帝密知之,使捨人王羨以車迎豐。豐見迫,隨羨而至,帝數之。豐知禍及,因肆惡言。帝怒,遣勇士以刀鐶築殺之。逮捕玄、緝等,皆夷三族。三月,乃諷天子廢皇后張氏,因下詔曰:"姦臣李豐等靖譖庸回,陰構兇慝。大將軍糾虔天刑,致之誅闢。周勃之剋呂氏,霍光之擒上官,曷以過之。其增邑九千戶,並前四萬。"帝讓不受。天子以玄、緝之誅,深不自安。而帝亦慮難作,潛謀廢立,乃密諷魏永寧太後。秋九月甲戌,太後下令曰:"皇帝春秋已長,不親萬機,耽淫內寵,瀋嫚女德,日近倡優,縱其醜虐,迎六宮傢人留止內房,毀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又為群小所迫,將危社稷,不可承奉宗廟。"帝召群臣會議,流涕曰:"太後令如是,諸君其如王室何?"鹹曰:"伊尹放太甲以寧殷,霍光廢昌邑以安漢,權定社稷,以清四海。二代行之於古,明公當之於今,今日之事,惟命是從。"帝曰:"諸君見望者重,安敢避之?"乃與群公卿士共奏太後曰:"臣聞天子者,所以濟育群生,永安萬國。皇帝春秋已長,未親萬機,日使小優郭懷、袁信等裸襢淫戲。又於廣望觀下作遼東妖婦,道路行人莫不掩目。清商令令狐景諫帝,帝燒鐵炙之。太後遭合陽君喪,帝嬉樂自若。清商丞龐熙諫帝,帝弗聽。太後還北宮,殺張美人,帝甚恚望。熙諫,帝怒,復以彈彈熙。每文書入,帝不省視。太後令帝在式乾殿講學,帝又不從。不可以承天序。臣請依漢霍光故事,收皇帝璽綬,以齊王歸藩。"奏可,於是有司以太牢策告宗廟,王就乘輿副車,群臣從至西掖門。帝泣曰:"先臣受歷世殊遇,先帝臨崩,托以遣詔。臣復忝重任,不能獻可替否。群公卿士,遠翟舊典,為社稷深計,寧負聖躬,使宗廟血食。"於是使使者持節衛送,捨河內之重門,誅郭懷、袁信等。是日,與群臣議所立。帝曰:"方今宇宙未清,二虜爭衡,四海之主,惟在賢哲。彭城王據,太祖之子,以賢,則仁聖明允;以年,則皇室之長。天位至重,不得其纔,不足以寧濟六合。"乃興群公奏太後。太後以彭城王先帝諸父,於昭穆之序為不次,則烈祖之世永無承嗣。東海定王,明帝之弟,欲立其子高貴鄉公髦。帝固爭不獲,乃從太後令,遣使迎高貴鄉公於元城而立之,改元曰正元。天子受璽惰,舉趾高,帝聞而憂之。及將大會,帝訓於天了曰:"夫聖王重始,正本敬初,古人所慎也。明當大會,萬衆瞻穆穆之容,公卿聽玉振之音。詩云:'示人不佻,是則是效。'易曰:'出其言善,則千裏之外應之'。雖禮儀周備,猶宜加之以祗恪,以副四海顒顒式仰。"癸巳,天子詔曰:"朕聞創業之君,必須股肱之臣;守文之主,亦賴匡佐之輔。是故文武以呂召彰受命之功,宣王倚山甫享中興之業。大將軍世載明德,應期作輔。遭天降險,帝室多難,齊王莅政,不迪率典。公履義執忠,以寧區夏,式是百闢,總齊庶事。內摧寇虐,外靜姦宄,日昃憂勤,劬勞夙夜。德聲光於上下,勳烈施於四方。深惟大議,首建明策,權定社稷,援立朕躬,宗廟獲安,億兆慶賴。伊摯之保乂殷邦,公旦之綏寧周室,衊以尚焉。朕甚嘉之。夫德茂者位尊,庸大者祿厚,古今之通義也。其登位相國,增邑九千,並前四萬戶;進號大都督、假黃鉞,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劍履上殿;賜錢五百萬,帛五千匹,以彰元勳。"帝固辭相國。又上書訓於天子曰:"荊山之璞雖美,不琢不成其寶;顔冉之才雖茂,不學不弘其量。仲尼有雲:'予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仰觀黃軒五代之主,莫不有所稟則,顓頊受學於緑圖,高辛問道於柏招。逮至周成,旦望作輔,故能離經辯志,安道樂業。夫然,故君道明於上,兆庶順於下。刑措之隆,實由於此。宜遵先王下問之義,使講誦之業屢聞於聽,典謨之言日陳於側也。"時天子頗修華飾,帝又諫曰:"履端初政,宜崇玄樸。"並敬納焉。十一月,有白氣經天。
  二年春正月,有彗星見於吳楚之分,西北竟天。鎮東大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舉兵作亂,矯太後令移檄郡國,為壇盟於西門之外,各遣子四人質於吳以請救。二月,儉、欽帥衆六萬,渡淮而西。帝會公卿謀徵討計,朝議多謂可遣諸將擊之,王肅及尚書傅嘏、中書侍郎鐘會勸帝自行。戊午,帝統中軍步騎十餘萬以徵之。倍道兼行,召三方兵,大會於陳許之郊。甲申,次於隱橋,儉將史招、李績相次來降。儉、欽移入項城,帝遣荊州刺史王基進據南頓以逼儉。帝深壁高壘,以待東軍之集。諸將請進軍攻其城,帝曰:"諸君得其一,未知其二。淮南將士本無反志。且儉、欽欲蹈縱橫之跡,習儀秦之說,謂遠近必應。而事起之日,淮北不從,史招、李績前後瓦解。內乖外叛,自知必敗,睏獸思鬥,速戰更合其志。雖雲必剋,傷人亦多。且儉等欺誑將士,詭變萬端,小與持久,詐情自露,此不戰而剋之也。"乃遣諸葛誕督豫州諸軍自安風嚮壽春,徵東將軍鬍遵督青、徐諸軍出譙宋之間,絶其歸路。帝屯汝陽,遣競州刺史鄧艾督太山諸軍進屯樂嘉,示弱以誘之。欽進軍將攻艾,帝潛軍銜枚,輕造樂嘉,與欽相遇。欽子鴦,年十八,勇冠三軍,謂欽曰:"及其未定,請登城鼓噪,擊之可破也。"既謀而行,三噪而欽不能應,鴦退,相與引而東。帝謂諸將曰:"欽走矣。"命發銳軍以追之。諸將皆曰:"欽舊將,鴦少而銳,引軍內入,未有失利,必不走也。"帝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鴦三鼓,欽不應,其勢已屈,不走何待?"欽將遁,鴦曰:"不先折其勢,不得去也。"乃與驍騎十餘摧鋒陷陣,所嚮皆披靡,遂引去。帝遣左長史司馬璉督驍騎八千翼而追之,使將軍樂林等督步兵繼其後。比至沙陽,頻陷欽陣,弩矢雨下,欽蒙盾而馳。大破其軍。衆皆投戈而降,欽父子與麾下走保項。儉聞欽敗,棄衆宵遁淮南。安風津都尉追儉,斬之,傳首京都。欽遂奔吳,淮南平。
  初,帝目有瘤疾,使醫割之。鴦之來攻也,驚而目出。懼六軍之恐,蒙之以被,痛甚,嚙被敗而左右莫知焉。閏月疾篤,使文帝總統諸軍。辛亥,崩於許昌,時年四十八。二月,帝之喪至自許昌,天子素服臨吊,詔曰:"公有濟世寧國之勳,剋定禍亂之功,重之以死王事,宜加殊禮。其令公卿議製。"有司議以為忠安社稷,功濟宇內,宜依霍光故事,追加大司馬之號以冠大將軍,增邑五萬戶,謚曰武公。文帝表讓曰:"臣亡父不敢受丞相相國九命之禮,亡兄不敢受相國之位,誠以太祖常所階歷也。今謚與二祖同,必所祗懼。昔蕭何、張良、霍光鹹有匡佐之功,何謚文終,良謚文成,光謚宣成。必以文武為謚,請依何等就加。"詔許之,謚曰忠武。晉國既建,追尊曰景王。武帝受禪,上尊號曰景皇帝,陵曰峻平,廟稱世宗。
  文皇帝諱昭,字子上,景帝之母弟也。魏景初二年,封新城鄉侯。正始初,為洛陽典農中郎將。值魏明奢侈之後,帝蠲除苛碎,不奪農時,百姓大悅。轉散騎常侍。大將軍曹爽之伐蜀也,以帝為徵蜀將軍,副夏侯玄出駱𠔌,次於興勢。蜀將王林夜襲帝營,帝堅臥不動。林退,帝謂玄曰:"費禕以據險距守,進不獲戰,攻之不可,宜亟旋軍,以為後圖。"爽等引旋,禕果馳兵趣三嶺,爭險乃得過。遂還,拜議郎。及誅曹爽,帥衆衛二宮,以功增邑千戶。蜀將姜維之寇隴右也,徵西將軍郭淮自長安距之。進帝位安西將軍、持節,屯關中,為諸軍節度。淮攻維別將句安於麹,久而不决。帝乃進據長城,南趣駱𠔌以疑之。維懼,退保南鄭,安軍絶援,帥衆來降。轉安東將軍、持節,鎮許昌。及大軍討王凌,帝督淮北諸軍事,帥師會於項。增邑三百戶,假金印紫綬。尋進號都督,統徵東將軍鬍遵、鎮東將軍諸葛誕伐吳,戰於東關。二軍敗績,坐失侯。蜀將姜維又寇隴右,揚聲欲攻狄道。以帝行徵西將軍,次長安。雍州刺史陳泰欲先賊據狄道,帝曰:"姜維攻羌,收其質任,聚𠔌作邸閣訖,而復轉行至此,正欲了塞外諸羌,為後年之資耳。若實嚮狄道,安肯宣露,令外人知?今揚聲言出,此欲歸也。"維果燒營而去。會新平羌鬍叛,帝擊破之,遂耀兵靈州,北虜震詟,叛者悉降。以功復封新城鄉侯。高貴鄉公之立也,以參定策,進封高都侯,增封二千戶。毌丘儉、文欽之亂,大軍東徵,帝兼中領軍,留鎮洛陽。及景帝疾篤,帝自京都省疾,拜衛將軍。景帝崩,天子命帝鎮許昌,尚書傅嘏帥六軍還京師。帝用嘏及鐘會策,自帥軍而還。至洛陽,進位大將軍加侍中,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輔政,劍履上殿。帝固辭不受。
  甘露元年春正月,加大都督,奏事不名。夏六月,進封高都公,地方七百裏,加之九錫,假斧鉞,進號大都督,劍履上殿。又固辭不受。秋八月庚申,加假黃鉞,增封三縣。
  二年夏五月辛未,鎮東大將軍諸葛誕殺揚州刺史樂綝,以淮南作亂,遣子靚為質於吳以請救。議者請速伐之,帝曰:"誕以毌丘儉輕疾傾覆,今必外連吳寇,此為變大而遲。吾當與四方同力,以全勝製之。"乃表曰:"昔黥布叛逆,漢祖親徵;隗囂違戾,光武西伐;烈祖明皇帝乘輿仍出:皆所以奮揚赫斯,震耀威武也。陛下宜暫臨戎,使將士得憑天威。今諸軍可五十萬,以衆擊寡,衊不剋矣。"秋七月,奉天子及皇太後東徵,徵兵青、徐、荊、豫,分取關中遊軍,皆會淮北。師次於項,假廷尉何楨節,使淮南,宣慰將士,申明逆順,示以誅賞。甲戌,帝進軍丘頭。吳使文欽、唐咨、全端、全懌等三萬餘人來救誕,諸將逆擊,不能禦。將軍李廣臨敵不進,泰山太守常時稱疾不出,並斬之以徇。八月,吳將朱異帥兵萬餘人,留輜重於都陸,輕兵至黎漿。監軍石苞、袞州刺史州泰禦之,異退。泰山太守鬍烈以奇兵襲都陸,焚其糧運。苞、泰復進擊異,大破之。異之餘卒餒甚,食葛葉而遁,吳人殺異。帝曰:"異不得至壽春,非其罪也,而吳人殺之,適以謝壽春而堅誕意,使其猶望救耳。若其不爾,彼當突圍,决一旦之命。或謂大軍不能久,省食減口,冀有他變。料賊之情,不出此三者。今當多方以亂之,備其越逸,此勝計也。"因命合圍,分遣羸疾就𠔌淮北,稟軍士大豆,人三升。欽聞之,果喜。帝愈羸形以示之,多縱反間,揚言吳救方至。誕等益寬恣食,俄而城中乏糧。石苞、王基並請攻之,帝曰:"誕之逆謀,非一朝一夕也,聚糧完守,外結吳人,自謂足據淮南。欽既同惡相濟,必不便走。今若急攻之,損遊軍之力。外寇卒至,表裏受敵,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於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將使同戮。吾當以長策縻之,但堅守三面。若賊陸道而來,軍糧必少,吾以遊兵輕騎絶其轉輸,可不戰而破外賊。外賊破,欽等必成擒矣。"全懌母,孫權女也,得罪於吳,全端兄子禕及儀奉其母來奔。儀兄靜時在壽春,用鐘會計,作禕、儀書以譎靜。靜兄弟五人帥其衆來降,城中大駭。
  三年春正月壬寅,誕、欽等出攻長圍,諸軍逆擊,走之。初,誕、欽內不相協,及至窮蹙,轉相疑罰會欽計事與誕忤,誕手刃殺欽。欽子鴦攻誕,不剋,逾城降。以為將軍,封侯,使鴦巡城而呼。帝見城上持弓者不發,謂諸將曰:"可攻矣!"二月乙酉,攻而拔之,斬誕,夷三族。吳將唐咨、孫彌、徐韶等帥其屬皆降,表加爵位,稟其餒疾。或言吳兵必不為用,請坑之。帝曰:"就令亡還,適見中國之弘耳。"於是徙之三河。夏四月,歸於京師,魏帝命改丘頭曰武丘,以旌武功。五月,天子以並州之太原上黨西河樂平新興雁門、司州之河東平陽八郡,地方七百裏,封帝為晉公,加九錫,進位相國,晉國置官司焉。九讓,乃止。於是增邑萬戶,食三縣,諸子之無爵者皆封列侯。秋七月,奏錄先世名臣元功大勳之子了,隨纔敘用。
  四年夏六月,分荊州置二都督,王基鎮新野,州泰鎮襄陽。使石苞都督揚州,陳騫都督豫州,鐘毓都督徐州,宋鈞監青州諸軍事。
  景元元年夏四月,天子復命帝爵秩如前,又讓不受。天子既以帝三世宰輔,政非己出,情不能安,又慮廢辱,將臨軒召百僚而行放黜。五月戊子夜,使冗從僕射李昭等發甲於陵雲臺,召侍中王瀋、散騎常侍王業、尚書王經,出懷中黃素詔示之,戒嚴俟旦。瀋、業馳告於帝,帝召護軍賈充等為之備。天子知事泄,帥左右攻相府,稱有所討,敢有動者族誅。相府兵將止不敢戰,賈充叱諸將曰:"公畜養汝輩,正為今日耳!"太子捨人成濟抽戈犯蹕,刺之,刃出於背,天子崩於車中。帝召百僚謀其故,僕射陳泰不至。帝遣其舅荀顗輿致之,延於麯室,謂曰:"玄伯,天下其如我何?"泰曰:"惟腰斬賈充,微以謝天下。"帝曰:"卿更思其次。"泰曰:"但見其上。不見其次。"於是歸罪成濟而斬之。太後令曰:"昔漢昌邑王以罪發為庶人,此兒亦宜以庶人禮葬之,使外內鹹知其所行也。"殺尚書王經,貳於我也。庚寅,帝奏曰:"故高貴鄉公帥從駕人兵,拔刃鳴鼓嚮臣所,臣懼兵刃相接,即敕將士不得有所傷害,違令者以軍法從事。騎督成倅弟太子捨人濟入兵陣,傷公至隕。臣聞人臣之節,有死無貳,事上之義,不敢逃難。前者變故卒至,禍同發機,誠欲委身守死,惟命所裁。然惟本謀,乃欲上危皇太後,傾覆宗廟。臣忝當元輔,義在安國,即駱驛申敕,不得迫近輿輦。而濟妄入陣間,以致大變,哀怛痛恨,五內摧裂。濟幹國亂紀,罪不容誅,輒收濟傢屬,付廷尉。"太後從之,夷濟三族。與公卿議,立燕王宇之子常道鄉公璜為帝。六月,改元。丙辰,天子進帝為相國,封晉公,增十郡,加九錫如初,群從子弟未侯者封亭侯,賜錢千萬,帛萬匹。固讓,乃止。鼕十一月,吳吉陽督蕭慎以書詣鎮東將軍石苞偽降,求迎。帝知其詐也,使苞外示迎之,而內為之備。
  二年秋八月甲寅,天子使太尉高柔授帝相國印綬,司空鄭衝緻晉公茅土九錫,固辭。
  三年夏四月,肅慎來獻楛矢、石砮、弓甲、貂皮等,天子命歸於大將軍府。
  四年春二月丁醜,天子復命帝如前,又固讓。三月,詔大將軍府增置司馬一人,從事中郎二人,捨人十人。夏,帝將伐蜀,乃謀衆曰:"自定壽春已來,息役六年,治兵繕甲,以擬二虜。略計取吳,作戰船,通水道,當用千餘萬功,此十萬人百數十日事也。又南土下濕,必生疾疫。今宜先取蜀,三年之後,在巴蜀順流之勢,水陸並進,此滅虞定虢,吞韓並魏之勢也。計蜀戰士九萬,居守成都及備他郡不下四萬,然則餘衆不過五萬。今絆姜維於沓中,使不得東顧,直指駱𠔌,出其空虛之地,以襲漢中。彼若嬰城守險,兵勢必散,首尾離絶。舉大衆以屠城,散銳卒以略野,劍閣不暇守險,關頭不能自存。以劉禪之暗,而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知也。"徵西將軍鄧艾以為未有釁,屢陳異議。帝患之,使主簿師纂為艾司馬以喻之,艾乃奉命。於是徵四方之兵十八萬,使鄧艾自狄道攻姜維於沓中,雍州刺史諸葛緒自祁山軍於武街,絶維歸路,鎮西將軍鐘會帥前將軍李輔、徵蜀護軍鬍烈等自駱𠔌襲漢中。秋八月,軍發洛陽,大賚將士,陳師誓衆。將軍鄧敦謂蜀未可討,帝斬以徇。九月,又使天水太守王頎攻維營,隴西太守牽弘邀其前,金城太守楊頎趣甘鬆。鐘會分為二隊,入自斜𠔌,使李輔圍王含於樂城,又使步將易愷攻蔣斌於漢城。會直指陽安,護軍鬍烈攻陷關城。姜維聞之,引還,王頎追敗維於強川。維與張翼、廖化合軍守劍閣,鐘會攻之。鼕十月,天子以諸侯獻捷交至,乃申前命曰:
  朕以寡德,獲承天序,嗣我祖宗之洪烈。遭傢多難,不明於訓。曩者姦逆屢興,方寇內侮,大懼淪喪四海,以墮三祖之弘業。惟公經德履哲,明允廣深,迪宣武文,世作保傅,以輔乂皇傢。櫛風沐雨,周旋徵伐,劬勞王室,二十有餘載。毗翼前人,乃斷大政,剋厭不端,維安社稷。暨儉、欽之亂,公綏援有衆,分命興師,統紀有方,用緝寧淮浦。其後巴蜀屢侵,西土不靖,公奇畫指授,製勝千裏。是以段𠔌之戰,乘釁大捷,斬將搴旗,效首萬計。孫峻猾夏,緻寇徐方,戎車首路,威靈先邁,黃鉞未啓,鯨鯢竄跡。孫壹構隙,自相疑阻,幽鑒遠照,奇策洞微,遠人歸命,作藩南夏,爰授銳卒,畢力戎行。暨諸葛誕,滔天作逆,稱兵揚楚,欽、咨逋罪,同惡相濟,帥其蝥賊,以入壽春,憑阻淮山,敢距王命。公躬擐甲胄,龔行在罰,玄謀廟算,遵養時晦。奇兵震擊,而朱異摧破;神變應機,而全琮稽服;取亂攻昧,而高墉不守。兼九伐之弘略,究五兵之正度,用能戰不窮武,而大敵殲潰;旗不再麾,而元憝授首。收勍吳之雋臣,係亡命之逋虜。交臂屈膝,委命下吏,俘馘十萬積屍成京。雪宗廟之滯恥,拯兆庶之艱難。掃平區域,信威吳會,遂戢幹戈,靖我疆土,天地鬼神,罔不獲乂。乃者王室之難,變起蕭墻,賴公之靈,弘濟艱險。宗廟危而獲安,社稷墜而復寧。忠格皇天,功濟六合。是用疇咨古訓,稽諸典籍,命公崇位相國,加於群後,啓土參墟,封以晉域。所以方軌齊魯,翰屏帝室。而公遠蹈謙損,深履衝讓,固辭策命,至於八九。朕重違讓德,抑禮虧製,以彰公志,於今四載。上闕在昔建侯之典,下違兆庶具瞻之望。
  惟公嚴虔王度,闡濟大猷,敦尚純樸,省繇節用,務穡勸分,九野康乂。耆叟荷崇養之德,鰥寡蒙矜恤之施,仁風興於中夏,流澤布於遐荒。是以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狂狡貪悍,世為寇讎者,皆感義懷惠,款塞內附,或委命納貢,或求置官司。九服之外,絶域之氓,曠世所希至者,鹹浮海來享,鼓舞王德,前後至者八百七十餘萬口。海隅幽裔,無思不服;雖西旅遠貢,越裳九譯,義無以逾。維翼朕躬,下匡萬國,思靖殊方,寧濟八極。以庸蜀未賓,蠻荊作猾,潛謀獨斷,整軍經武。簡練將帥,授以成策,始踐賊境,應時摧陷。狂狡奔北,首尾震潰,禽其戎帥,屠其城邑。巴漢震疊,江源雲徹,地平天成,誠在斯舉。公有濟六合之勳,加以茂德,實總百揆,允釐庶政。敦五品以崇仁,恢六典以敷訓。而靖恭夙夜,勞謙昧旦,雖尚父之左右文武,周公之勤勞王傢,罔以加焉。
  昔先王選建明德,光啓諸侯,體國經野,方製五等。所以藩翼王畿,垂祚百世也。故齊魯之封,於周為弘,山川土田,邦畿七百,官司典策,製殊群後。惠襄之難,桓文以翼戴之勞,猶受錫命之禮,鹹用光疇大德,作範於後。惟公功邁於前烈,而賞闕於舊式,百闢於邑,人神同恨焉,豈可以公謙衝而久淹弘典哉?今以並州之太原上黨西河樂平新興雁門、司州之河東平陽弘農、雍州之馮翊凡十郡,南至於華,北至於陘,東至於壺口,西逾於河,提封之數,方七百裏,皆晉之故壤,唐叔受之,世作盟主,實紀綱諸夏,用率舊職。爰胙茲土,封公為晉公。命使持節、兼司徒、司隸校尉陔即授印綬策書,金獸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錫茲玄土,苴以白茅,建爾國傢,以永藩魏室。
  昔在周召,並以公侯,入作保傅。其在近代,酇侯蕭何,實以相國,光尹漢朝。隨時之製,禮亦宜之。今進公位為相國,加緑綟綬。又加公九錫,其敬聽後命。以公思弘大猷,崇正典禮,儀刑作範,旁訓四方,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公道和陰陽,敬授人時,嗇夫反本,農殖維豐,是用錫公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公光敷顯德,惠下以和,敬信思順,庶尹允諧,是用錫公軒懸之樂、六佾之舞。公鎮靖宇宙,翼播聲教,海外懷服,荒裔款附,殊方馳義,諸夏順軌,是用錫公朱戶以居。公簡賢料材,營求俊逸,爰升多士,置彼周行,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嚴恭寅畏,底平四國,式遏寇虐,苛厲不作,是用錫公武賁之士三百人。公明慎用刑,簡恤大中,章厥天威,以糾不虔,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爰整六軍,典司徵伐,犯命凌正,乃維誅殛,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公饗祀蒸蒸,孝思維則,篤誠之至,通於神明,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晉國置官司以下,率由舊式。
  往欽哉!祗服朕命,弘敷訓典,光澤庶方,永終爾明德,丕顯餘一人之休命。
  公卿將校皆詣府喻旨,帝以禮辭讓。司空鄭衝率群官勸進曰:"伏見嘉命顯至,竊聞明公固讓,衝等眷眷,實有愚心。以為聖王作製,百代同風,褒德賞功,有自來矣。昔伊尹,有莘氏之媵臣耳,一佐成湯,遂荷阿衡之號。周公藉已成之勢,據既安之業,光宅麯阜,奄有龜蒙。呂尚,磻溪之漁者也,一朝指麾,乃封營丘。自是以來,功薄而賞厚者,不可勝數,然賢哲之士,猶以為美談。況自先相國以來,世有明德,翼輔魏室,以綏天下,朝無秕政,人無謗言。前者明公西徵靈州,北臨沙漠,榆中以西,望風震服,羌戎來馳,回首內嚮,東誅叛逆,全軍獨剋。禽闔閭之將,虜輕銳之卒以萬萬計,威加南海,名懾三越,宇內康寧,苛慝不作。是以時俗畏懷,東夷獻舞。故聖上覽乃昔以來禮典舊章,開國光宅,顯茲太原。明公宜承奉聖旨,受茲介福,允當天人。元功盛勳,光光如彼;國土嘉祚,巍巍如此。內外協同,靡愆靡違。由斯徵伐,則可朝服濟江,掃除吳會,西塞江源,望祀岷山。回戈弭節,以麾天下,遠無不服,邇無不肅。令大魏之德,光於唐虞;明公盛勳,超於桓文。然後臨滄海而謝支伯,登箕山而揖許由,豈不盛乎!至公至平,誰與為鄰,何必勤勤小讓也哉。"帝乃受命。十一月,鄧艾帥萬餘人自陰平逾絶險至江由,破蜀將諸葛瞻於綿竹,斬瞻,傳首。進軍雒縣,劉禪降。天子命晉公以相國總百揆,於是上節傳,去侍中、大都督、錄尚書之號焉。表鄧艾為太尉,鐘會為司徒。會潛謀叛逆,因密使譖艾。
  鹹熙元年春正月,檻車徵艾。乙醜,帝奉天子西徵,次於長安。是時魏諸王侯悉在鄴城,命從事中郎山濤行軍司事,鎮於鄴,遣護軍賈充持節、督諸軍,據漢中。鐘會遂反於蜀,監軍衛瓘、右將軍鬍烈攻會,斬之。初,會之伐蜀也,西曹屬邵悌言於帝曰:"鐘會難信,不可令行。"帝笑曰:"取蜀如指掌,而衆人皆言不可,唯會與吾意同。滅蜀之後,中國將士,人自思歸,蜀之遺黎,猶懷震恐,縱有異志,無能為也。"卒如所量。丙辰,帝至自長安。三月己卯,進帝爵為王,增封並前二十郡。夏五月癸未,天子追加舞陽宣文侯為晉宣王,舞陽忠武侯為晉景王。秋七月,帝奏司空荀顗定禮儀,中護軍賈充正法律,尚書僕射裴秀議官製,太保鄭衝總而裁焉。始建五等爵。鼕十月丁亥,奏遣吳人相國參軍徐劭、散騎常侍水曹屬孫彧使吳,喻孫皓以平蜀之事,緻馬錦等物,以示威懷。丙午,天子命中撫軍新昌鄉侯炎為晉世子。
  二年春二月甲辰,朐縣獻靈龜,歸於相府。夏四月,孫皓使紀陟來聘,且獻方物。五月,天子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鐘虡宮懸,位在燕王上。進王妃為王後,世子為太子,王女王孫爵命之號皆如帝者之儀。諸禁網煩苛及法式不便於時者,帝皆奏除之。晉國置御史大夫、侍中、常侍、尚書、中領軍、衛將軍官。
  秋八月辛卯,帝崩於露寢,時年五十五。九月癸酉,葬崇陽陵,謚曰文王。武帝受禪,追尊號曰文皇帝,廟稱太祖。
  史臣曰:世宗以睿略創基,太祖以雄纔成務。事殷之跡空存,翦商之志彌遠,三分天下,功業在焉。及逾劍銷氛,浮淮靜亂,桐宮胥怨,或所不堪。若乃體以名臣,格之端揆,周公流連於此歲,魏武得意於茲日。軒懸之樂,大啓南陽,師摯之圖,於焉北面。壯矣哉,包舉天人者也!為帝之主,不亦難乎。
  贊曰:世宗繼文,邦權未分。三千之士,其從如雲。世祖無外,靈關靜氛。反雖討賊,終為弒君。
  《晉書》唐·房玄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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