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历险小说>> 儒勒·凡爾納 Jules Verne   法國 France   法蘭西第三共和國   (1828年二月8日1905年三月24日)
多瑙河領航員
  一八七六年八月五日,星期六。那天,挂着“漁夫之約”金字招牌的小酒店裏擠滿了吵吵嚷嚷的人群。歌聲、叫聲、碰杯聲、鼓掌聲、歡呼聲,融匯成一片震耳的喧囂。人們不時地齊聲高呼“嗬呵”,這是德意志民族表示他們快樂到了極點的特有習慣。
  
  小酒店位於迷人的齊格馬林根小城的一隅,窗外便是多瑙河。齊格馬林根是普魯士領地霍恩佐倫的首府,距離中歐這條著名大河的源頭很近。
  
  “多瑙河協會”是河流兩岸漁夫的國際性組織團體,會員們應門楣上那塊漂亮的哥特體字招牌的邀請,聚集於此。無酒不成宴,因此,會員們斟滿了所有的大啤酒杯及葡萄酒杯,痛飲香醇可口的慕尼黑啤酒和匈牙利葡萄酒。大傢還抽着煙斗,長長的煙斗裏不停地吐出嗆鼻的煙霧,弄得整個大廳昏黑一片。但是,雖然會員們難以透過煙霧望見彼此,說話聲卻還是相互聽得到的,除非是聾子。
  
  手持釣竿的漁夫們在作業時是冷靜且沉默的,而實際上,一放下活計,他們就成為世界上最喋喋不休的一群。一談起他們的赫赫戰功,他們的激動簡直和獵手們不相伯仲。此話絶非虛言。
第一章 齊格馬林根釣魚大賽
  一八七六年八月五日,星期六。那天,挂着“漁夫之約”金字招牌的小酒店裏擠滿了吵吵嚷嚷的人群。歌聲、叫聲、碰杯聲、鼓掌聲、歡呼聲,融匯成一片震耳的喧囂。人們不時地齊聲高呼“嗬呵”,這是德意志民族表示他們快樂到了極點的特有習慣。
   小酒店位於迷人的齊格馬林根小城的一隅,窗外便是多瑙河。齊格馬林根是普魯士領地霍恩佐倫的首府,距離中歐這條著名大河的源頭很近。
   “多瑙河協會”是河流兩岸漁夫的國際性組織團體,會員們應門楣上那塊漂亮的哥特體字招牌的邀請,聚集於此。無酒不成宴,因此,會員們斟滿了所有的大啤酒杯及葡萄酒杯,痛飲香醇可口的慕尼黑啤酒和匈牙利葡萄酒。大傢還抽着煙斗,長長的煙斗裏不停地吐出嗆鼻的煙霧,弄得整個大廳昏黑一片。但是,雖然會員們難以透過煙霧望見彼此,說話聲卻還是相互聽得到的,除非是聾子。
   手持釣竿的漁夫們在作業時是冷靜且沉默的,而實際上,一放下活計,他們就成為世界上最喋喋不休的一群。一談起他們的赫赫戰功,他們的激動簡直和獵手們不相伯仲。此話絶非虛言。
   這頓豐盛的午宴已近尾聲。圍坐在酒席周圍的百來個賓客清一色都是漁民,個個都狂熱地迷戀着魚鈎和浮標。釣了一個上午的魚,他們的喉嚨大概奇渴了,瞧瞧殘羹之間酒瓶的數目便可知道這一點。喝過咖啡之後,按他們的要求,現在輪到喝各色利口酒了。
   噹噹的鐘聲敲響了下午三點時,醉意越來越濃的賓客們方纔起身離席。說句實話,有幾個人已經醉得歪歪倒倒,須得旁人攙扶着才能邁開步子。但是,絶大多數人都站得穩穩的,他們是些硬朗勇敢的好漢,對這種經久不散的盛大宴會已是習以為常了。衹要“多瑙河協會”舉辦釣魚大賽,就會伴有這樣的盛宴,所以每年都有好幾次。
   一屆又一屆熱鬧非凡的釣魚大賽,在這條舉世聞名的河流的整個流域都享有盛譽。不過,這裏順帶說一句,多瑙河是黃色的,而不是像施特勞斯譜寫的著名華爾茲舞麯所描繪的那樣是藍色的。參加大賽的選手從各國趕來,巴登公國、符騰堡、巴伐利亞、奧地利、匈牙利、羅馬尼亞、塞爾維亞,甚至保加利亞和比薩拉亞的土耳其人居住的各省,都有人參賽。
   這個團體已有五年的歷史,在主席匈牙利人米剋萊斯科的妥善管理下,正欣欣嚮榮地發展着。經費來源的日益增加,使協會可以在大賽上頒發數目可觀的奬金。協會會旗上閃耀着數枚光榮的奬章,這是他們跟多瑙河流域其他漁民組織激烈競爭的豐碩成果。協會的主席團成員對河流捕魚的有關法律了如指掌,它有效地支持着麾下會員們針對國傢或針對個人的所有抗爭,維護他們的權利和特權而堅持不懈,這可以說是漁夫們所特有的職業的頑強精神,僅憑他們手持釣竿時的那種本能,就能使他們成為人類中這樣特別的一族。
   剛剛舉行的大賽是一八七六年度的第二次。早晨五點鐘剛剛敲響,參賽的選手們便已離開城區,來到齊格馬林根下遊一點的多瑙河左岸。他們穿着協會要求的統一服裝:行動自如的短裝,褲管塞進厚底的皮靴裏,白色大檐帽。當然,他們帶去了《漁夫指南》一書中所列出的全套漁具:手杖、釣竿、小網兜,裝在斑鹿皮套裏的釣絲、浮子、測深器,鑄成各種大小的鉛垂——用來使釣絲下沉,假蟲餌、細絲綫、佛羅倫薩的馬尾釣絲。釣魚可以自由進行,也就是說,每個漁夫可以任意選擇下餌的地方,而且無論釣上來的是什麽魚,都算數。
   六點整,九十七名選手各就各位,把浮絲抓在手中,做好拋出去的準備。一聲號響,作為比賽開始的信號,於是九十七根釣絲劃着同樣的弧綫被拋嚮了水面。
   大賽的奬項分為好幾等,其中頭等奬有兩份,奬金為一百盾,分別頒給釣魚數量最多的漁夫和釣到最重的一條魚的漁夫。
   整個競賽過程都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直到十一點差五分,第二聲號角吹響,宣告比賽結束。然後,每份成果都交給由多瑙河協會主席米剋萊斯科和另外四名協會會員組成的評判委員會。這些權威人士毫無偏襢地進行裁决,以免産生任何異議。儘管在這個獨特的釣魚人的社會裏,人們很容易激動,在奬項的評議上,卻沒有任何細節能使他們産生一刻的懷疑。不過,要等到比賽結果揭曉,還得拿出點耐心來。重量或數量項目的各級得奬名單,不到頒發奬品的那一刻是不會透露的,而在發奬之前,還有一場盛大的歡宴,使全體競爭對手像兄弟一樣圍坐桌前,開懷暢飲。
   領奬的時刻終於來到了。各位選手,不用說還有從齊格馬林根跑來看熱鬧的人,都愜意地坐在看臺前等候。主席和評委會的其他成員則坐在看臺上。
   的確,座椅、板凳或矮凳是不會短缺的,桌子也不缺,至於擺在桌子上的啤酒杯,裝各色飲料的短頸瓶,以及大大小小的玻璃杯;當然就更是齊備。
   所有人都已就座,煙斗也越抽越兇;主席這時站起身來。
   “大傢聽着!……聽着!……”各個角落裏都發出同樣的喊聲。
   米剋萊斯科先生首先舉起一杯滿是泡沫的啤酒一飲而盡,小氣泡像珍珠一樣挂在他的鬍須尖上。
   “親愛的同仁們,”他用德語說,因為多瑙河協會的會員雖然來自不同的國度,但人人都懂德語。“你們別以為我會發表一篇傳統模式的演說,有引語,有展開,有結論。不,我們不是在這兒作官樣文章來自我陶醉的。我到這兒來,衹是談一些我們的瑣事,作為要好的同事,甚至可以說是像兄弟一樣,和大夥兒聊聊天,如果你們認為這種說法合適於一個國際性集會的話。”
   雖然發言人自己也聲稱不願作長篇纍犢的演說,可這兩句話仍然像所有演說開場白中慣用的句子一樣,顯得有些冗長。儘管如此,主席的講話還是受到大傢的鼓掌歡迎。其中夾雜着許多“太好了!太好了!”的喝彩,還有“嗬呵!嗬呵!”的喊聲,甚至還有打飽嗝的聲音。然後,為了嚮舉杯的主席證明他言之有理,所有的杯子都斟滿酒舉了起來。
   米剋萊斯科先生繼續他的演說,他把垂釣的漁夫列為最優秀的人。他高度評價慷慨的大自然賜予釣魚人的種種才能和美德,對釣魚人為了在這門藝術中獲得成功而必須具備的耐心、機敏、冷靜、睿智……贊不絶口。因為,與其說釣魚是一種職業,倒不如說是門藝術,並且,在米剋萊斯科先生看來,這門藝術遠遠高於獵人們荒謬地自我吹噓的所謂狩獵偉業。
   “難道可以拿打獵來和釣魚相媲美麽?”他大聲喊道。
   “不能!……不能!……”與會者齊聲回答。
   “打死一隻小山雞或者一隻野兔,這有什麽了不起呢?你已看見它在恰當的射程內,還有一隻獵狗幫忙——我們帶着狗嗎?——獵狗替你偵察追蹤……那個野味,你遠遠地發覺了,不慌不忙地瞄準它,用數不清的鉛彈逼得它走投無路,而大部分的鉛彈打出去是純粹浪費掉的!……而魚兒呢,正好相反,你窺測不到它的行蹤……它是躲藏在水下的……這就必須靈巧地操作,要巧妙地引誘,費盡心智讓它來咬你的鈎,然後鈎住它的嘴,拎出水面。有時,它在釣綫的末端一動不動,有時卻活蹦亂跳,仿佛它也在為漁夫的勝利而喝彩呢!”
   這一次,滿場叫好聲雷動。無疑,米剋萊斯科主席的演說太迎合多瑙河協會會員的心意了。他懂得絶不能無止境地誇贊他的同仁,但也絶不怕別人說他言過其實。因而,他毫不猶豫地把漁夫們崇高的活動置於一切活動之上,把釣魚術的虔誠信徒們大加吹捧,甚至還談起傳說中在古羅馬的釣魚典禮上主持垂釣大賽的美麗女神。
   這些話大傢都聽懂了麽?很可能聽懂了,因為這番話使得群情激奮,發出陣陣狂熱的跺腳聲。
   於是,他換了口氣,把一杯堆着雪花般泡沫的啤酒再次飲盡,然後接着說:
   “最後,讓我們舉杯慶祝自己的協會日益興旺發達,每年都吸收新的會員,慶祝它已經譽滿整個中歐。協會的成績,我不必再多說了,這是大傢有目共睹的,當中也有你們自己的功勞。能參加這次大賽,就是一個巨大的榮譽!德國的新聞界、捷剋的新聞界以及羅馬尼亞的新聞界,從來就沒有吝惜過對我們的協會使用他們珍貴的贊美之辭,我要補充的是,這些言辭也是恰如其氛的。請你們同意我的看法,和我一起幹這杯酒,為關心多瑙河協會國際性事業的記者們幹杯!”
   大傢當然都贊成米剋萊斯科主席的提議,酒瓶裏的酒全都倒進了酒杯,酒杯裏的酒又全都倒進喉嚨裏,就像多瑙河及其支流裏的水匯入大海一樣利索。
   雖然主席的演說在幹完最後這杯酒後就結束了,但是很明顯的,乘此良機,還要喝好多酒呢!
   果然,主席再次高高站起,在他旁邊的秘書和司庫也都站了起來。每個人的右手都舉着一杯香檳,左手按在心口上。
   “我為多瑙河協會幹杯,”米剋萊斯科說着,目光環視在座的各位。
   大傢都站了起來,把酒杯舉至唇邊。一些人站到了凳子上,還有人站到了桌上,他們動作整齊地接受了米剋萊斯科先生的祝酒。
   主席的酒癮越來越大,幹了一杯接一杯,把擺在他自己和他助手面前的無數酒瓶全都喝得空空的。這時,他又說道:
   “為各民族,為巴登人、符騰堡人、巴伐利亞人、奧地利人、匈牙利人、塞爾維亞人、瓦拉基人、摩爾達維亞人、保加利亞人、比薩拉比亞人,幹懷!多瑙河協會與他們的聯繫是多麽緊密啊!”
   於是,比薩拉比亞人、保加利亞人、匈牙利人、奧地利人、巴伐利亞人、符騰堡人、巴登人,一致得好像一個人似的嚮他謝酒,把酒杯喝個底朝天。
   最終,主席作為結束,宣佈為協會的每個會員的健康幹杯。可惜會員的總數已達四百七十三人之衆,他衹能為全體同仁共飲一杯了!
   人們不停地“嗬呵!嗬呵”地歡呼着來回應主席的盛情,一直喊到聲嘶力竭。
   這樣,大會的第二項節目纔算完畢,第一項節目就是先前的盛宴,第三項將是宣佈獲奬者名單。
   每個人都滿懷焦急的心情等待着,這很自然,因為如前所述,評委會是嚴守機密的。但是揭曉的時刻終於來到了。
   米剋萊斯科主席負責宣讀兩個賽項獲奬者的正式名單。
   根據大賽章程,首先宣佈末等奬得主的名單,按這次的順序揭曉金榜,可以使觀衆的興致越來越高。
   聽到釣魚數量項目大賽未等奬獲得者的名字後,他們便依次走到主席臺前。主席擁抱了他們,發給他們一紙奬狀,以及一筆數額相當的奬金。
   網裏裝的魚是任何一個漁夫都都能在多瑙河水域裏捕捉到的:棘鰭魚、鮑魚、鮑魚、比目魚、鱸針、鼕穴魚、竹簽魚、鰷白魚,等等。未等奬的獲得者有瓦拉基人、匈牙利人、巴登人和符騰堡人。
   二等奬頒給了一個名叫韋伯的德國人,他總共釣了七十七條魚,這個成績受到滿堂喝彩。韋伯其人實際是大傢熟知的。在以往的幾屆大賽中,他屢屢名列前茅,這一次,人們大多猜想將是他榮膺數量項目的冠軍。
   然而他沒能摘取桂冠。他的網兜裏衹有七十七條魚。數來數去也衹有七十七條。而另一個競爭對手如果說並非能耐更大,那麽至少是運氣更好,因為他的網兜裏總共有九十九條魚。
   這位釣魚大師的名字終於公佈了,他叫伊利亞·布魯什,匈牙利人。
   與會者的驚愕使他們忘了鼓掌喝彩。因為剛纔聽見的這個匈牙利人的名字對大傢來說太陌生了,他新近纔加入多瑙河協會。
   獲勝者可能沒有想到須得到主席臺前頒取一百盾的奬金,於是米剋萊斯科主席便抓緊時間宣佈重量項目獲奬者的名單。得奬的有羅馬尼亞人、斯拉夫人,還有奧地利人。宣佈二等奬獲得者的名字時,大傢熱烈鼓掌祝賀,就像剛纔祝賀那位德國的韋伯先生一樣。獲得二等奬的是伊弗托紮爾先生,主席助理之一,他釣到了一條三磅半重的鰷白魚。這條魚肯定是從另一位本領稍遜或稍欠冷靜的漁夫手下脫逃的。這位得奬人是協會裏最熱心快腸,最忠心耿耿的老會員之一,這段時期數他獲的奬最多。因此,大傢也一致為他歡呼喝彩。
   現在衹剩下頒發這個項目的頭奬了,大傢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靜候着主席念出這個優勝者的名字。
   當米剋萊斯科主席宣佈了他的名字後,與會者是何等的驚訝,下僅如此,似乎整個會場都凝固了。主席用難以剋製的顫抖的聲音吐出了這句:
   “重量項目頭奬得主,釣到一條十七磅的竹簽魚的,是匈牙利人,伊利亞·布魯什!”
   全場靜默無聲。準備好鼓掌的手停在半空,準備為勝利者歡呼的嘴合上了。一種強烈的好奇心使大傢面面相覷。
   伊利亞·布魯什怎麽還不露面?他會去領取米剋萊斯科主席手中的兩張奬狀和兩百盾奬金嗎?
   突然,一陣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聲掠過整個會場。
   一個一直坐在邊上的人,這時站起來嚮主席臺走去。
   他就是匈牙利人,伊利亞·布魯什。
   看他那張颳得幹幹淨淨的臉和那一頭濃密的烏發,估計他還不到三十歲。顧長的身材,寬闊的肩膀,直挺的雙腿,看來他的力氣一定是非同一般的。的確大傢都感到很驚奇,一個體魄如此健壯的朝氣蓬勃的小夥子,居然會專註地投入釣魚這項安靜的消遣,並達到對這門難度很大的藝術如此熟練掌握的程度。這次競賽的成績就是他高超技藝的無可辯駁的證明。
   奇怪的還有,伊利亞·布魯什的眼睛或多或少有點毛病: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鏡,使人無法辨別出他眼睛的顔色。而且,對於必須全神貫註地盯着浮子的細微動靜的人來說,視覺是五官中最最寶貴的,你若想識破魚兒的種種詭計,就非得有一雙明察秋毫的眸子不可。
   話說回來,不管你吃不吃驚,都衹能接受這個事實。評委會的公正是勿庸置疑的。伊利亞·布魯什是大賽的勝利者,他完全符合各種條件,在會員們的記憶中,還從沒有人取得他這樣驕人的成績。因此,大會的氣氛終於由冷轉熱,當優勝者從米剋萊斯科主席手中接過奬狀和奬金時,會場響起了相當響亮的掌聲,嚮他敬禮。
   領取奬品後,布魯什沒有下主席臺,而是同主席短短交談了幾句,然後,轉過身面嚮大惑不解的與會者。他做了一個手勢,要求大傢安靜下來。於是好像施了魔法一般,會場頓時鴉雀無聲。
   “先生們,親愛的同事們,”布魯什說,“我請求大傢允許我講幾句話,我們的主席也很樂意給予我這個機會。”
   大廳裏剛纔還人聲鼎沸,現在卻連一個蒼蠅飛過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他的講話並非大會議程的安排,究竟他會談些什麽呢?
   “首先我要感謝大傢,”布魯什繼續道,“感謝大傢的掌聲和鼓勵,但是我請你們相信,我絶不會因此狂妄自大,我剛纔獲得的兩項奬勵並不是受之無愧的。我清楚地知道,唯有人才濟濟的多瑙河協會的某位老會員來摘取這項桂冠纔是最無愧於心的。如今我獲此殊榮,並不是我自身的功勞,而是機運的偏襢。”
   這個開場白謙虛誠懇,聽衆們皆十分欣賞,“太好了,太好了!”的贊語輕輕飄過會場。
   “這個好運還有待我進一步驗證。為此,我想出了一個計劃,相信這個傑出漁夫的協會將對我的計劃感興趣。
   “親愛的同事們,你們也許不會不知道,眼下時興的,就是刷新記錄。為什麽我們不效法其他體育運動的冠軍們,那些甚至遠不如釣魚運動高尚的運動都一再創新記錄,為什麽我們就不想為釣魚創造一項記錄呢?”
   聽衆的歡呼聲震耳欲聾,衹聽到“啊!”“好啊!”“為什麽不呢?”每個會員都以自己的方式大表贊同。
   “當這個念頭,”演說者繼續講着,“第一次跳進我的腦海時,我便立即抓住了它。並且,我立即明白,在什麽樣的條件下我的主意才能變成現實。另外,由於我是光榮的多瑙河協會會員,這樣,就使問題簡單了許多。作為多瑙河協會會員,我唯有嚮多瑙河去尋求此舉的答案。因此,我打算順着我們這條美麗的河流漂流,從它們源頭直至黑海,在這三千公裏的航程中,完全靠我釣魚所得來維持生活。
   “今天的好運更增強了我完成這次旅行的欲望,如果這樣做是行得通的話,我可以保證,這次旅行將會給大傢帶來榮耀。所以,我現在就嚮大傢宣佈,我定於八月十日即下周四出發,屆時,誠請諸位莅臨多瑙河之源,我們將在那兒相會。”
   讀者請想象一下這番出人意料的講話引起了公衆怎樣的,也許那將比描述出來容易些。暴風雨般的“嗬呵”聲和瘋狂的掌聲持續了整整五分鐘。
   但是,這樣一個突發的事件不會就此結束,米剋萊斯科先生熟諸此道。他一如既往,不忘履行他主席的職責。他再一次從兩位助理中間站起身來,動作似乎稍猛了一點。
   “為我們的同事伊利亞·布魯什幹杯!”他聲音激動地說着,舉起了一杯香檳。
   “為我們的同事伊利亞·布魯什幹懷!”全體與會者一齊回答着,聲音響徹雲霄,然而隨即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因為人類有一個十分令人遺憾的不足,就是不能同時說話又喝酒。
   不過靜寂是短暫的。美酒很快就滋潤了業已疲憊的咽喉,這樣一來,他們便又無數次舉杯,無數次歡呼,直到一八七六年八月五日,著名的多瑙河協會齊格馬林根釣魚大賽在狂歡中閉幕。
第二章 多瑙河之源
  伊利亞·布魯什嚮聚集在“漁夫之約”的同仁們宣佈了他將順多瑙河而上垂釣的宏偉計劃,這是否他想沽名釣譽呢?如果他的目的僅在於此,那麽他完全可以誇耀說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新聞界搶登這條消息,所有報紙毫無例外地就齊格馬林根的賽事發表了相同的報道,篇幅或短或長,卻都將奪冠者大大吹捧了一番。這位釣魚冠軍的大名正在變得傢喻戶曉了。
   尤其是大賽的第二天,維也納《新自由》報在它八月六日的那期上刊登了以下這段文字:
   “多瑙河協會新近舉辦的釣魚大賽昨日在齊格馬林根降下推幕,比賽爆出了個大冷門。名不見經傳的匈牙利人伊利亞·布魯什摘取了桂冠,引起了轟動。”
   “您也許會問,究竟是什麽給伊利亞·布魯什帶來如此奪目的榮耀呢?”
   “首先,這位能人以遠遠超出對手的絶對優勢一舉囊括數量和重量兩項冠軍。這似乎是釣魚大賽創辦以來前所未聞的。這就夠引人註目了,但更精彩的還在後頭。”
   “通常,當人們收穫了如此多的桂冠,取得如此輝煌的勝利之後,都會理所當然地享受一下應有的輕鬆。然而,這位令人驚嘆的匈牙利人卻不這麽打算,他準備做出更令人震驚的壯舉。”
   “如果我們的消息確切——大傢一嚮是知道我們的消息很可靠——伊利亞·布魯什在會上宣佈了,他準備從多瑙河的源頭巴登公國啓程,順流而下直至黑海入海口,沿途垂釣為生,歷程三千公裏。
   “我們將隨時報道這一首創之舉的詳細進展。”
   “八月十日,下周四,伊利亞·布魯什即告啓程。祝他一路順風!也祝願這位可怕的漁夫不要將這條聞名遐邇的國際大遊變成無魚之遊!”
   這便是維也納《新自由》報的報道。布達佩斯的《佩斯特·勞埃德》報也不甘示弱,大載特載,更別說在貝爾格萊德的《塞爾維亞》報和布加勒斯特的《羅馬尼亞人》報上,僅標題,就占據了一整篇文章的篇幅。
   這些報道都繪聲繪色,足以引起公衆對伊利亞·布魯什的註意。而且,如果新聞報道反映的正是公衆的焦點,則布魯什可以料想,他一路上將會引起人們越來越濃厚的興趣。
   何況,在他沿途必經的各個主要城市,不都會遇上一些多瑙河協會會員嗎?他們會把協助這位同仁完成此項壯舉引為己任,必要時,他們會毫不遲疑地幫助他,救護他的。
   顯然,報紙的評論在漁夫中産生了巨大反響。在這些職業漁民們看來,布魯什的歷險具有不可估量的意義。許多被大賽吸引到齊格馬林根來的會員,儘管賽事已畢,卻都駐留在了該城,以便參加這位本協會釣魚冠軍的啓程儀式。
   最樂意漁夫們多呆幾天的人就是那位“漁夫之約”的老闆了。八月八日下午,即冠軍所定行期的前兩天,仍有三十多位賓客在酒館裏樂陶陶地消磨時間。由於這些闊綽的顧客酒量驚人,酒店老闆有了一筆可喜的意外收入。
   不過,儘管行期將至,八月八日這天晚上,留在霍恩佐國首府等着送行的人們聚在“漁夫之約”所談論的卻並非那位釣魚英雄。對這些多瑙河兩岸的居民來說,另有一件重要得多的事情成為大傢普遍談論的焦點,鬧得人聲鼎沸。
   他們的情緒這麽激動絶非誇張,此事的性質再嚴重不過了,所以群情激奮不無道理。
   數月來,多瑙河兩岸強盜經常出現,攪擾人們的安寧,數不清的農莊村捨遭搶,城堡失竊,別墅被洗劫。甚至還有人員傷亡,好些人為試圖反抗這夥惡棍而付出了生命,而匪徒卻仍逍遙法外。
   從他們的“豐功偉績”判斷,人們要對付的是一夥有組織的強盜,很可能人數衆多。
   案情之奇怪在於,這夥強人衹在多瑙河沿岸作案。離開河岸兩公裏外的地方,沒有發生過類似情形的案件。但是,這樣並不等於局限了他們製造慘劇的範圍。多瑙河流經的奧地利、匈牙利、塞爾維亞和羅馬尼亞等國的沿河地帶都是這夥匪徒的魔爪伸嚮的地區。可是,哪兒也未能在現場逮住他們。
   他們作案後便失去蹤影,直至下一次犯罪又突然出現。兩次犯罪的地點有時會相距數百公裏。兩次作案的間隙,根本尋不到他們的蛛絲馬跡。
   有時,他們劫去的財物多得驚人,可就像水汽蒸發了一樣,既抓不到人,也找不到物。
   接二連三的敗績似乎應歸咎於各國警力的缺乏聯合,終於,這一案件觸動了有關各國的政府部門。於是,就此問題舉行了外交談判,八月八日這天上午,各報發佈新聞,報道談判最終達成協議,成立了一個國際大隊,部署在多瑙河流域,由一位警長統一指揮。指派這麽一位首領是十分睏難的,但是大傢最後一致同意讓卡爾·德拉戈什來擔任,他是匈牙利偵探,在多瑙河地區頗有威望。
   卡爾·德拉戈什的確是一位出色的警探,這項使命非他莫屬。他四十五歲,體格適中,稍顯清瘦,智慧比體能更為豐富。不過,他有足夠的力量來承受其職業所帶來的疲纍,正如他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千難萬險。他的傢在布達佩斯,但是大部分時間在外奔走,忙於棘手的案件調查。他對東南歐各國的語言:德語、羅馬尼亞語。塞爾維亞語、保加利亞語、土耳其語,當然還有他的母語——匈牙利語都應用自如,所以能從容地應付各種睏境。況且他一直單身獨處,無牽無挂,行動自由。
   據說他的上任得到的好評。公衆皆對他表示滿意。在“漁夫之約”的大廳裏,這條新聞得到交口稱贊。
   “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了!”黃昏時分,伊弗托紮爾先生肯定道,他是釣魚大賽重量項目的亞軍得主。“我認識德拉戈什,他可是條好漢!”
   “還是個厲害的角色呢。”米剋萊斯科主席補充着。
   “讓我們為他祝福吧,”一個剋羅地亞人說,他的名字叫斯夫爾布,念起來頗為拗口。他是維也納城郊一傢染坊的老闆。“祝他早日為大河兩岸人民除害消災。說實在的,人們簡直沒法活了。”
   “德拉戈什的對手可不簡單哩,”德國人韋德搖搖頭說,“還得看他怎麽行動。”
   “怎麽行動!”伊弗托紮爾先生嚷道,“他已經開始行動了,你信不信?”
   “那當然,”米剋萊斯科主席贊同他的意見,“德拉戈什不是那種拖拖拉拉的人,報紙上報道說他上任是四天前的事兒,那他至少已經忙了三天啦。”
   “他從什麽地方着手呢?”皮塞亞先生問,他是羅馬尼亞人,天生就有個釣魚人的姓氏。“坦率地說,要是我處在他的位置,肯定會不知所措。”
   “正因為這樣,人傢纔沒有讓您去幹這個差使,朋友,”一個塞爾維亞人打趣地答道,“請放心,德拉戈什是不會手足無措的。可讓他把行動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您,又太難為他了。也許,他已經動身去貝爾格萊德,也許待在布達佩斯……或許,他想到了來這兒,齊格馬林根,可能這會兒,他就在‘漁夫之約’,在我們中間哩!”
   他的話引得衆人哄堂大笑。
   “在我們中間!……”韋伯先生叫道,“您拿我們開涮麽;米凱爾·米凱洛維奇。他到這裏來做什麽,大傢都知道,這兒可沒發生過一起罪案。”
   “唉,”米凱洛維奇反駁道,“或許他後天要去參加布魯什的啓程儀式呢。他很可能會對此事感興趣……除非,布魯什和德拉戈什是同一個人。”
   “什麽,同一個人!”大傢驚呼道,“您這是什麽話?”
   “怎麽啦,這一招可厲害着呢!在盛名的掩護下,誰也不會懷疑他是警長,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視察多瑙河流域了。”
   這番異想天開的談論,使得其他的酒客都瞪大了雙眼。這個米凱洛維奇!衹有他纔有這種古怪的想法!
   但是,米凱洛維奇沒有堅持他剛纔貿然說出的看法。
   “除非……”他又開口說道,仍是那副慣用的調調兒。
   “又除非什麽?”
   “除非德拉戈什來這兒有別的目的。”他突兀地提出了另外一個同樣不可思議的假設。
   “什麽目的?”
   “比如,他覺得這個順流而下垂釣的計劃有些可疑。”
   “可疑?……哪兒可疑?”
   “當然噢!對一個強盜來說,扮成一個漁夫,尤其他又大名鼎鼎,這可比怎麽隱姓埋名都強。衹要偶而釣釣魚,他就可以騙過大傢,為所欲為。”
   “話倒有點道理,不過他總得會釣魚纔行呀!”米剋萊斯科主席嚴肅地反駁說,“而釣魚的本領,是正派人才配享有的天賦!”
   這句對釣魚人品德的高度評價,也許是脫口而出的,卻贏得了所有釣魚迷的熱烈贊同,大傢一致鼓起掌來。這時,機靈的米凱洛維奇抓住機會舉杯高呼:
   “為主席幹杯!”
   “為主席幹杯!”大傢都跟着喊道,一口喝幹杯中的美酒。
   “為主席幹杯!”一位獨自坐在一旁的男士此時舉杯重複道。他坐在那兒有好一會兒了,似乎對周圍人們的爭論頗感興趣。
   米剋萊斯科感到這個陌生人的舉動十分可親,便嚮他做了個幹杯的手勢,以表謝意。這位獨斟獨飲的酒客大概覺得主席彬彬有禮的回答已經打破了相互間的冷漠,認為自己已經獲準嚮在座的友人談談自己的看法,於是他說:
   “您這句話講得真好!是的,釣魚的確是正直人的娛樂。”
   “我們是不是榮幸地在和一位同行講話呢?”米剋萊斯科先生嚮陌生人走過來,文縐縐地問道。
   “噢!”這個人謙遜地回答,“我衹能算是個業餘愛好者,對釣魚很感興趣,但還遠遠談不上內行。”
   “很遺憾……先生,您貴姓?”
   “傑格。”
   “很遺憾,傑格先生,因為我得說,我們將失去把您吸納為多瑙河協會會員的榮幸了。”
   “不一定噢,”傑格先生回答道,“誰知道呢,也許我哪天也會扛上竹竿……我是說扛上釣竿去試試看,那時,我一定會成為你們中的一員,衹要我符合入會的條件。”
   “這不成問題。”米剋萊斯科先生受着能吸收到一個新會員的希望的驅使,連忙肯定說,“條件很簡單,衹有四個,第一是每年上繳一筆微薄的會費,這是最主要的一條。”
   “那還用說,”傑格先生笑着點頭道。
   “第二是熱愛釣魚;第三是必須能和大傢和睦相處,這一條我覺得您現在就已經做到了。”
   “您過奬啦!”傑格先生深表感謝。
   “至於第四條嘛,衹要在協會名册上登上您的姓名住址就可以了。噢,我已經知道您的姓名,您住在……”
   “維也納萊比錫大街四十三號。”
   “衹要每年交納二十個剋朗的會費,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會員啦!”
   兩位對話者開懷笑了。
   “沒有別的手續了嗎?”傑格先生問。
   “沒有了。”
   “不發會員證什麽的嗎?”
   “噢喲,傑格先生,”米剋萊斯科不以為然地說,“有必要嗎?釣魚人……”
   “這倒是的,”傑格先生承認道,“會員證是沒有多大用處。多瑙河協會的成員一定彼此認識。”
   “恰恰相反,”米剋萊斯科先生糾正他的話,“您想想看!我們的同事有的住在這兒,齊格馬林根,有的卻住在黑海附近,相距這麽遠,關係可不比近鄰哪。”
   “是這樣!”
   “比如說,上次釣魚大賽上引起巨大轟動的那位冠軍……”
   “伊利亞·布魯什嗎?”
   “正是,就誰也不認識他。”
   “這不可能吧!”
   “事實就是如此。”米剋萊斯科先生肯定地說,“他入會其實還不到半個月哩,對大傢來說,伊利亞·布魯什是爆出來的大冷門,對我來說,也真是意想不到呵。”
   “用賽馬人的話說,就是半路殺出來的一匹黑馬。”
   “一點沒錯。”
   “這匹黑馬是哪國人?”
   “匈牙利人。”
   “這麽說,跟您一樣囉。我想您是匈牙利人吧,主席先生?”
   “地地道道的匈牙利人,傑格先生,傢在布達佩斯。”
   “那個伊利亞·布魯什呢?”
   “薩爾卡人。”
   “薩爾卡在哪兒?”
   “這是伊波利海右岸的一座小鎮,或者您也可以稱之為一座小城。伊波利河在布達佩斯上遊幾裏的地方匯入多瑙河。”
   “既然這樣,米剋萊斯科先生,以後你們可以常來常住了?”傑格先生笑着說道。
   “無論如何,總是兩三個月之後的事啦,”多瑙河協會主席也笑着回答,“他這次旅行起碼得用這麽長時間……”
   “除非他不出發旅行!”那位愛逗樂的塞爾維亞人插話說,他也不介意地加入了談話。
   其他一些漁夫也湊了上來,傑格先生和米剋萊斯科主席被圍在了中間。
   “您又有什麽高見?”米剋萊斯科先生問,“您的想象力總是驚人的,米凱洛維奇。”
   “也許他不過是開個玩笑,”插話的人回答說,“我親愛的主席,如果像您說的那樣,布魯什既不是,也不是壞蛋,為什麽他就不是想個辦法來嘲弄嘲弄咱們呢?為什麽他不能衹是跟大夥兒開個玩笑?”
   米剋萊斯科先生把問題看得很嚴重。
   他駁斥道:“您居心不良呀!米凱爾·米凱洛維奇。您這樣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布魯什給我留下的印象是既正派又嚴肅。再說,他也是多瑙河協會的會員,這就說明了一切!”
   “說得好!”周圍的人都喊道。
   米凱爾·米凱洛維奇沒有因為被人教訓了一通而感到難堪,他腦子轉得可真快,馬上藉此機會再次舉起了酒杯:“那麽,為伊利亞·布魯什幹懷!”
   “為伊利亞·布魯什幹懷!”在場的人齊聲和着,傑格先生也不例外,他認認真真地喝幹了杯中的最後一滴酒。
   米凱洛維奇的這個玩笑可不像前兩次那樣毫無根據。伊利亞·布魯什爆炸般地宣佈了他的計劃後,就再也沒露過面。也聽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他這樣隱去不是很奇怪嗎?人們如果推測他衹是有意騙騙那些過於輕信的同事,這種推測也並不是沒有道理。不過,要想對這件事有個定論,無論如何也不用再等待太久了。三十六個小時以後,一切便將有個分曉。
   關心此事的人們衹需往齊格馬林根上遊走上幾裏就行了。假如真像米剋萊斯科主席充滿信心地以為的,布魯什真是個嚴肅的人,那麽,人們一定會在那兒遇見他的。
   不過,有件事倒可能有些棘手。多瑙河之源的地理位置有沒有經過精確的測定呢?地圖上所標出的位置就那麽準確嗎?會不會有些誤差呢?人們以為在某處能見到布魯什,他會不會跑到別的地方去了呢?
   “誠然,多瑙河,就是古人所說的伊斯特河,發源於巴登大公國。地理學家們甚至測定,該河之源位於東經六度十分、北緯四十七度四十八分。但是,即便這一定位是準確的,可它衹精確到了分,而未精確到秒,這就可能偏差極大。而現在,布魯什的釣魚宏圖,旨在從多瑙河第一滴水流出的地方開始。”
   根據一個長期以來被認為是具有地理資料價值的傳說,多瑙河發源於符堡騰王宮的一個花園裏。園中的一個大理石水池就是這條河的搖籃。許多遊人來到那兒,都要嘗嘗這清澈的池水。八月十日早晨,人們是不是該到這個永不幹涸的水池邊上去等布魯什呢?
   不,這條大河的正源絶不是那座水池。人們今天已經知道,多瑙河由布雷格和布裏加赫兩條溪流匯集而成。它們穿過黑森林,從八百七十五米的高度直瀉而下,在齊格馬林根上遊幾裏處的多瑙尼申根匯合成一條河流,稱為多瑙河。“多瑙”是德語的說法,法國人把它寫作Danube。
   如果這兩條溪流中,衹有一條能算作多瑙河的源頭,那就當推布雷格河了。布雷格河比布裏加赫河長三十七公裏,發源在布裏斯高。
   但是,好奇的人們經過一番琢磨,認定布魯什如果真要出發的話,啓程地點應該是多瑙厄申根。所以,大部分多瑙河協會會員都將和米剋萊斯科主席一起到那裏去等。
   八月十日一清早,他們就到了兩條支流交匯之處,站在布雷格河岸邊等候。但是,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連那位著名冠軍的影子也沒見到。
   “他不會來了。”一個人說。
   “他不過是個騙人的傢夥!”另一個人說。
   “我們這些人就像小孩子那樣容易上當!”米凱洛維奇加上一句,他的話在人群中引起了不一般的反響。
   衹有米剋萊斯科主席一個人堅持為布魯什辯護。他肯定地說:
   “不,我决不認為多瑙河協會的會員會産生欺騙自己同事的想法……伊利亞·布魯什肯定是被什麽事兒耽誤了。耐心些,他馬上就會來了。”
   米剋萊斯科先生這樣充分相信布魯什完全做對了。九點差幾分,等候在布雷格河與布裏加赫河交匯處的人群發出一聲歡呼:“他來了!……他來了!……”
   兩百步之遙的一個岬頭的轉角後,冒出了一條搖櫓小船。它離開了主航道,沿着河堤緩緩劃來,一個年輕男子獨自站在船尾駕着船。
   他就是幾天前在多瑙河協會釣魚大賽上勇奪兩項冠軍的匈牙利人伊利亞·布魯什!
   小船駛到匯合口時停了下來,並用錨爪固定在河堤上。布魯什下了船,所有看熱鬧的人都擁在他的周圍。他也許沒有料到會來這麽多人,多少顯得有些拘束。
   米剋萊斯科主席走過來,嚮他伸出手,布魯什脫下水獺皮的鴨舌帽,恭恭敬敬地與主席握了握手。
   “伊利亞·布魯什,”米剋萊斯科帶着堂堂主席的尊嚴說,“我很高興能再次見到釣魚大賽的冠軍獲得者。”
   這位偉大的冠軍躬腰致谢。主席接着說:
   “我們能在這條國際大河的源頭與您相會,說明您已經開始實踐您的釣魚計劃,從這兒順流而下,直至河口。”
   “是的,主席先生。”布魯什回答說。
   “那麽,您今天就啓程嗎?”
   “是的,主席先生。”
   “您打算怎樣航行呢?”
   “順流而下。”
   “乘這條小船嗎?”
   “是的,是乘這條小船。”
   “不打算在什麽地方逗留一下嗎?”
   “不,衹是夜裏靠岸休息。”
   “這條河有三千公裏長呢,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預計每天航行十多哩①,兩個月左右可以抵達終點。”
   ①一哩等於四公裏。
   “那麽,祝您一路順風,伊利亞·布魯什!”
   “謝謝,主席先生!”
   伊利亞·布魯什最後一次嚮人們致意,便重新跳上小船,岸上的人群你擁我擠地爭着送他遠航。
   他取出釣竿,裝好魚餌,把它擱在一張凳上,然後收起錨,使勁地擺了一櫓,將船推到河心。布魯什在船尾坐下,拋出了魚綫。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一拉,衹見一條魚䰾魚咬在魚鈎上活蹦亂跳。真是個好兆頭!當他的身影在岬頭轉彎處漸漸隱去時,所有的人都仍在岸上聲嘶力竭地喊道,“嗬呵,嗬呵”為這位多瑙河協會釣魚冠軍歡呼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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