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史论史评>> 劉知幾 Liu Zhiji   中國 China     (661年721年)
史通
  第一部係統性的史論專著
  
  史論又稱史評,包括的範圍十分廣泛,基本上可以概括為史學理論和史學批評兩大類。史學理論指有關史學體例、編纂方法以及史官制度的論述;史學批評則包括評論史事、研討史籍得失、考訂史事正誤異同等。
  
  我國史論源遠流長。早在先秦時期,曾出現“百傢爭鳴”的局面。先秦諸子藉評論史事,論證本學派政治觀點的正確性,形成我國早期史論的一種形式。在先秦史籍中,又出現《左傳》中的"君子曰"的另一種形式的史論,這種體例為後世史傢所沿用。自秦漢以來,出現了如《史記》的“太史公曰”、《漢書》的“贊”、《漢記》的“論”、《東觀漢記》的“序”、《三國志》的“評”,以及後史的“史臣曰”(如《資治通鑒》的“臣光曰”)。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序論”,於史篇之前,加入史傢說明著作宗旨、體例源流、評論人物史事的文字,如《史記》、《漢書》等,都有這類“序論”的文字。
  
  隨着史學的不斷發展,史學批評也隨之開展起來,出現一種以論述史籍得失、評論史學體例、研究撰史方法為主要內容的新的史論形式。這種新的史論發端於秦漢而完成於唐代。到了唐代,劉知幾繼承前人的批判精神,將這種史學形式發展成"總括萬殊,包吞千有"的史論著作,寫出我國第一部係統性的史論專著《史通》。它兼有史學理論和史學批評兩方面內容,是集唐以前史論之大成的宏偉巨著。
  
  劉知幾(661-721年),字子玄,彭城(今江蘇徐州)人。生於唐代名門,父(劉藏器)、兄(劉知柔)都是唐高宗和唐玄宗時的官僚,並以詞章知名於世。劉知幾因傢學淵源,自幼博覽群書,攻讀史學,後又致力文學。他20歲時中進士,任獲嘉(今河南獲嘉縣)主簿。武則天聖歷二年(699年),劉知幾奉調長安,任王府倉曹,並參與編纂《三教珠英》的工作。不久任著作佐郎兼修國史,又遷為左史,先後參與撰修起居註及唐史。
  
  唐中宗景竜二年(708年),遷為秘書少監,又掌修史之事。當時,由於權貴控製史館,史官無著述自由,凡事皆需仰承監修旨意,劉知幾頗不得志。因此衹好"退而私撰《史通》以見其志"。(《史通·自敘》)並以一傢獨創之學,對於史館壟斷史學表示抗議。景竜四年(710年),《史通》撰成。
  
  此後,劉知幾名聲大揚,遷官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館學士,加銀青光祿大夫。唐玄宗時,又遷為散騎常侍。他的官職屢遷,但卻一直兼任史職,先後參與《姓族係錄》、《則天實錄》、《中宗實錄》、《睿宗實錄》、《玄宗實錄》等撰修。
  
  《史通》共20捲,包括內篇和外篇兩部分,各為10捲。
  
  內篇有39篇,外篇有13篇,合計52篇。其中,屬內篇的《體統》、《紕繆》、《弛張》等3篇,大約在北宋時已亡佚,今存僅有49篇。另有《序錄》一篇,為全書的序文。
  
  《史通》的內容,大致可分下述幾個方面:
  
  其一,關於史學源流及史官制度。《史通》內篇之開捲,即以《六傢》、《二體》兩篇,根據唐代以前史學的體裁,對我國古代史學的源流進行了總結。首先,它將古代史學分敘六傢,即尚書傢、春秋傢、左傳傢、國語傢、史記傢、漢書傢;總歸二體,即紀傳體和編年體。然後,對六傢、二體的優點和缺點,進行評述。劉氏認為,"丘明傳《春秋》,子長著《史記》,載筆之體於斯備矣。後來繼作,相與因循,假有改張,變其名目,區域有限,孰能逾此?"但是,在論及紀傳體時,卻盛譽《漢書》,並且以為"《尚書》等四傢,其體久廢,所可祖述者,唯左氏及《漢書》二傢而已",則顛倒紀傳體的源流。這是劉知幾推崇斷代的紀傳史的緣故。同時,在《史官建置》、《辨職》、《忤時》諸篇中,劉氏論述了歷代史官建置的沿革,史官的職責,以及唐代官修史書的弊端。
  
  其二,關於歷史編纂學。這是《史通》的主要部分,包括編纂體例、編纂方法、史料搜集等方面內容。在編纂體例方面,《史通》論述紀傳史和編年史的體例,而以論述紀傳體為主。《本紀》、《世傢》、《列傳》、《表歷》、《書志》、《論贊》、《序傳》、《序例》諸篇,以具體史籍為例,對紀傳史各組成部分的特點、功用都詳細論述。例如,它指出本紀"既以編年為主,唯敘天子一人",則應專載"大事",而不必"巨細畢書,洪纖備錄"。至於"書事委麯",乃是列傳的任務,並對合傳和附傳作了獨到的論述。《史通》反對作"表歷",以為"表歷"往往與史傳重複,"成其煩費,豈非繆乎?"對於紀傳史的志書,《史通》主張刪除天文、藝文、五行三種,而增加都邑、方物、氏族等志。又以為"每捲立論,其煩已多,而嗣論以贊,為黷彌甚",對各史的"論贊"則多持批評的態度。
  
  在編纂方法方面,《史通》牽涉範圍廣泛,包括敘事、言語、題目、模擬、斷限、書法、人物、編次、稱謂、煩省等十多種問題,均屬於撰史方法和寫作技巧的內容,有的至今仍有參考價值。例如,劉氏以為"國史之美者,以敘事為工,而敘事之工者,以簡要為主",指出敘事是撰史的重要手法,而敘事最避忌繁蕪之失。因此,劉知幾主張敘事要"用晦",以為用晦"省字約文,事溢於句外",可以達到"一言而巨細鹹該,片語而洪纖靡漏"的目的(《史通·敘事》)。所以,《史通》既總結前史在敘事方面的好經驗,又批評各史存在冗句煩詞、雕飾詞藻的病例,尤其反對駢文入史的做法。又如,在《言語》篇中,劉氏主張記錄歷史的言語,應隨時代的發展而采用當代的語言,以避免"失彼天然"、今古不純的弊??
  他例舉三傳不學《尚書》之語,兩漢多違《戰策》之詞的例證,反對撰史因襲古人詞句,以記述後世言語,而提出使用"當世口語"撰史,以使"方言世語,由此畢彰"的要求。這些主張都有藉鑒的價值。
  
  此外,關於史料的搜集和鑒別問題,劉知幾在《采撰》篇作了專門的探討,以為史傢撰述歷史,如同"珍裘以衆腋成溫,廣廈以群材合構",需要"徵求異說,采摭群言",然後成為"不朽"之作。但是,由於史料來源不同,性質各異,尤需加以選擇和鑒別,"苟不別加研核,何以詳其是非?""故作者惡道聽途說之違理,街談巷議之損實"。對於失實的史料,不可低估其危害,以致"毀譽所加,遠誣千載,異辭疑事,學者宜善思之!"
  
  其三,關於歷史文獻學。《史通》將唐代以前的歷史文獻,分為"正史"和"雜史"兩大類。所謂"正史",指先秦經、傳,唐以前的紀傳史和編年史,以及唐代官修諸史;而"雜史"則分為偏記、小錄、逸事、瑣言、郡書、傢史、別傳、雜記、地理書、都邑簿等10種。他在《古今正史》中,先敘述唐以前正史的源流,從《尚書》至唐修諸史,逐一介紹各史的作者、成書經過、體例捲帙、後人註補的內容。然後,在《疑古》、《惑經》、《申左》、《雜說》諸篇中,對唐以前的歷史文獻,進行全面而具體的評述,並指出其矛盾、疏略之處。如《疑古》一篇,就條列10疑,對《尚書》等提出了批評;而《惑經》對《春秋》的批評,竟達12條。總之,《史通》所論範圍極其廣泛,以上概括為主要的三方面,當然不能包括其全面。
  
  應當肯定的是,《史通》對我國古代史學作出了全面的總結,提出了較為係統的史學理論,成為唐代以前我國史論的集大成。劉氏的思想及其歷史觀,有幾點是值得重視的。例如:他反對"歷史的宿命論",以為歷史上任何朝代的興亡,人物的成敗,都不是天命,而是人事。他在《雜說》篇等文中有所論述。他也反對以成敗論英雄之正統歷史觀。在《稱謂》篇、《編次》篇中論述了這個問題。他甚至不主張"內中國而外夷狄"的大漢族主義的歷史觀。至於他敢於懷疑,則史料因此糾正,敢於非聖,則成見因此打破,這些都是他的科學精神。
  
  當然,劉知幾受時代和階級的局限,《史通》中有維護封建名教,誣衊農民起義等論述,這說明劉氏也沒有超出封建史傢的立場和觀點。
原序
  長安二年,餘以著作佐郎兼修國史,尋遷左史,於門下撰起居註。會轉中書
  捨人,暫停史任,俄兼領其職。今上即位,除著作郎、太子中允、率更令,其兼
  修史皆如故。又屬大駕還京,以留後在東都。無幾,驛徵入京,專知史事,仍遷
  秘書少監。自惟歷事二主,從宦兩京,遍居司籍之曹,久處載言之職。昔馬融三
  入東觀,漢代稱榮;張華再典史官,晉朝稱美。嗟予小子,兼而有之。是用職思
  其憂,不遑啓處。嘗以載削餘暇,商榷史篇,下筆不休,遂盈筐篋。於是區分類
  聚,編而次之。
  昔漢世諸儒,集論經傳,定之於白虎閣,因名曰《白虎通》。予既在史館而
  成此書,故便以《史通》為目。且漢求司馬遷後,封為史通子,是知史之稱通,
  其來自久。博採衆議,爰定茲名。凡為廿捲,列之如左,合若幹言。於時歲次庚
  戌,景竜四年仲春之月也。
內篇六傢第一
  自古帝王編述文籍,《外篇》言之備矣。古往今來,質文遞變,諸史之作,
  不恆厥體。榷而為論,其流有六:一曰《尚書》傢,二曰《春秋》傢,三曰《左
  傳》傢,四曰《國語》傢,五曰《史記》傢,六曰《漢書》傢。今略陳其義,列
  之於後。
  《尚書》傢者,其先出於太古。《易》曰:“河出《圖》,洛出《書》,聖
  人則之。”故知《書》之所起遠矣。
  至孔子觀書於周室,得虞、夏、商、周四代之典,乃刪其善者,定為《尚書》
  百篇。孔安國曰:“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書》。”《尚書璇璣鈐》曰:“尚
  者,上也。上天垂文象,布節度,如天行也。”王肅曰:“上所言,下為史所書,
  故曰《尚書》也。”
  推此三說,其義不同。蓋《書》之所主,本於號令,所以宣王道之正義,
  話言於臣下,故其所載,皆典、謨、訓、誥、誓、命之文。至如《堯》、《舜》
  二典,直序人事,《禹貢》一篇,唯言地理,《洪範》總述災祥,《顧命》都陳
  喪禮,茲亦為例不純者也。
  又有《周書》者,與《尚書》相類,即孔氏刊約百篇之外,凡為七十一章。
  上自文、武,下終靈、景。甚有明允篤誠,典雅高義;時亦有淺末恆說,滓穢相
  參,殆似後之好事者所增益也。至若《職方》之言,與《周官》無異;《時訓》
  之說,比《月令》多同。期百王之正書,《五經》之別錄者也。
  自宗周既殞,《書》體遂廢,迄乎漢、魏,無能繼者。至晉廣陵相魯國孔衍,
  以為國史所以表言行,昭法式,至於人理常事,不足備列。乃刪漢、魏諸史,取
  其美詞典言,足為龜鏡者,定以篇第,纂成一傢。由是有《漢尚書》、《後漢尚
  書》、《漢魏尚書》,凡為二十六捲。至隋秘書監太原王劭,又錄開皇、仁壽時
  事,編而次之,以類相從,各為其目,勒成《隋書》八十捲。尋其義例,皆準
  《尚書》。
  原夫《尚書》之所記也,若君臣相對,詞旨可稱,則一時之言,纍篇鹹載。
  如言無足紀,語無可述,若此故事,雖有脫略,而觀者不以為非。爰逮中葉,文
  籍大備,必剪截今文,摸擬古法,事非改轍,理涉守株。故舒元所撰《漢》、
  《魏》等書,不行於代也。若乃帝王無紀,公卿缺傳,則年月失序,爵裏難詳,
  斯並昔之所忽,而今之所要。如君懋《隋書》,雖欲祖述商、周,憲章虞、夏,
  觀其所述,乃似《孔子傢語》、臨川《世說》,謂畫虎不成,反類犬也。故其書
  受嗤當代,良有以焉。《春秋》傢者,其先出於三代。案《汲塚瑣語》太丁
  時事,且為《夏殷春秋》。孔子曰:“疏記通知遠,《書》教也。”“屬辭比事,
  《春秋》之教也。”知《春秋》始作,與《尚書》同時。
  《瑣語》又有《晉春秋》,記獻公十七年事。《國語》雲:晉羊舌肸習於春
  秋,悼公使傳其太子。《左傳》昭二年,晉韓宣子來聘,見《魯春秋》曰:“周
  禮盡在魯矣。”斯則春秋之目,事匪一傢。至於隱沒無聞者,不可勝載。又案
  《竹書紀年》,其所紀事皆與《魯春秋》同。孟子曰:“晉謂之乘,楚謂之檮杌,
  而魯謂之春秋,春實一也。”然則乘與紀年、杌,其皆春秋之別名者乎!故《墨
  子》曰:“吾見百國春秋”,蓋皆指此也。
  逮仲尼之修《春秋》也,乃觀周禮之舊法,遵魯史之遺文;據行事,仍人道;
  就敗以明罰,因興以立功;假日月而定歷數,藉朝聘而正禮樂;微婉其說,志晦
  其文;為不刊之言,著將來之法,故能彌歷千載,而其書獨行。
  又案儒者之說春秋也,以事係日,以日係月;言春以包夏,舉秋以兼鼕,年
  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苟如是,則晏子、虞卿、呂氏、陸賈其書篇第,
  本無年月,而亦謂之春秋,蓋有異於此者也。
  至太史公著《史記》,始以天子為本紀,考其宗旨,如法《春秋》。自是為
  國史者,皆用斯法。然時移世異,體式不同。其所書之事也,皆言罕褒諱,事無
  黜陟,故馬遷所謂整齊故事耳,安得比於《春秋》哉!
  《左傳》傢者,其先出於左丘明。孔子既著《春秋》,而丘明受經作傳。蓋
  傳者,轉也,轉受經旨,以授後人。或曰傳者,傳也,所以傳示來世。案孔安國
  註《尚書》,亦謂之傳,斯則傳者,亦訓釋之義乎。觀《左傳》之釋經也,言見
  經文而事詳傳內,或傳無而經有,或經闕而傳存。其言簡而要,其事詳而博,信
  聖人之才羽翮,而述者之冠冕也。
  逮孔子云沒,經傳不作。於時文籍,唯有《戰國策》及《太史公書》而已。
  至晉著作郎魯國樂資,乃追采二史,撰為《春秋後傳》。其書始以周貞王續前傳
  魯哀公後,至王赧入秦,又以秦文王之繼周,終於二世之滅,合成三十捲。
  當漢代史書,以遷、固為主,而紀傳互出,表志相重,於文為煩,頗難周覽。
  至孝獻帝,始命荀悅撮其書為編年體,依《左傳》著《漢紀》三十篇。自是每代
  國史,皆有斯作,起自後漢,至於高齊。如張璠、孫盛、幹寶、徐廣、裴子野、
  吳均、何之元、王劭等,其所著書,或謂之春秋,或謂之紀,或謂之略,或謂之
  典,或謂之志。雖名各異,大抵皆依《左傳》以為的準焉。
  《國語》傢者,其先亦出於左丘明。既為《春秋內傳》,又稽其逸文,纂其
  別說,分周、魯、齊、晉、鄭、楚、吳、越八國事,起自周穆王,終於魯悼公,
  別為《春秋外傳國語》,合為二十一篇。其文以方《內傳》,或重出而小異。然
  自古名儒賈逵、王肅、虞翻、韋曜之徒,並申以註釋,治其章句,此亦《六經》
  之流,《三傳》之亞也。
  暨縱橫互起,力戰爭雄,秦兼天下,而著《戰國策》。其篇有東西二周、秦、
  齊、燕、楚、三晉、宋、衛、中山,合十二國,分為三十三捲。夫謂之策者,蓋
  錄而不序,故即簡以為名。或云,漢代劉嚮以戰國遊士為之策謀,因謂之《戰國
  策》。
  至孔衍,又以《戰國策》所書,未為盡善。乃引太史公所記,參其異同,刪
  彼二傢,聚為一錄,號為《春秋後語》。除二周及宋、衛、中山,其所留者,七
  國而已。始自秦孝公,終於楚、漢之際,比於《春秋》,亦盡二百三十餘年行事。
  始衍撰《春秋時國語》,復撰《春秋後語》,勒成二書,各為十捲。今行於世者,
  唯《後語》存焉。按其書《序》雲:“雖左氏莫能加”。世人皆尤其不量力,不
  度德。尋衍之此義,自比於丘明者,當謂《國語》,非《春秋傳》也。必方以類
  聚,豈多嗤乎!
  當漢氏失馭,英雄角力。司馬彪又錄其行事,因為《九州春秋》,州為一篇,
  合為九捲。尋其體統,亦近代之《國語》也。
  自魏都許、洛,三方鼎峙;晉宅江、淮,四海幅裂。其君雖號同王者,而地
  實諸侯。所在史官,記其國事,為紀傳者則規模班、馬,創編年者則議擬荀、袁。
  於是《史》、《漢》之體大行,而《國語》之風替矣。
  《史記》傢者,其先出於司馬遷。自《五經》間行,百傢競列,事跡錯糅,
  前後乖舛。至遷乃鳩集國史,采訪傢人,上起黃帝,下窮漢武,紀傳以統君臣,
  書表以譜年爵,合百三十捲。因魯史舊名,目之曰《史記》。自是漢世史官所續,
  皆以《史記》為名。迄乎東京著書,猶稱《漢記》。
  至梁武帝,又敕其群臣,上至太初,下終齊室,撰成《通史》六百二十捲。
  其書自秦以上,皆以《史記》為本,而別采他說,以廣異聞;至兩漢已還,則全
  錄當時紀傳,而上下通達,臭味相依;又吳、蜀二主皆入世傢,五鬍及拓拔氏列
  於《夷狄傳》。大抵其體皆如《史記》,其所為異者,唯無表而已。其後元魏濟
  陰王暉,又著《科錄》二百七十捲,其斷限亦起自上古,而終於宋年。其編次多
  依於放《通史》,而取其行事尤相似者,共為一科,故以《科錄》為號。皇傢顯
  慶中,符璽郎隴西李延壽抄撮近代諸史,南起自宋,終於陳,北始自魏,卒於隋,
  合一百八十篇,號曰《南北史》。其君臣流別,紀傳群分,皆以類相從,各附於
  本國。凡此諸作,皆《史記》之流也。
  尋《史記》疆宇遼闊,年月遐長,而分以紀傳,散以書表。每論國傢一政,
  而鬍、越相懸;敘君臣一時,而參、商是隔。此其為體之失者也。兼其所載,多
  聚舊記,時采雜言,故使覽之者事罕異聞,而語饒重出。此撰錄之煩者也。
  況《通史》以降,蕪纍尤深,遂使學者寧習本書,而怠窺新錄。且撰次無幾,
  而殘缺遽多,可謂勞而無功,述者所宜深誡也。
  《漢書》傢者,其先出於班固。馬遷撰《史記》,終於今上。自太初已下,
  闕而不錄。班彪因之,演成《後記》,以續前編。至子固,乃斷自高祖,盡於王
  莽,為十二紀、十志、八表、七十列傳,勒成一史,目為《漢書》。
  昔虞、夏之典,商、周之誥,孔氏所撰,皆謂之“書”。夫以“書”為名,
  亦稽古之偉稱。尋其創造,皆準子長,但不為“世傢”,改“書”曰“志”而已。
  自東漢以後,作者相仍,皆襲其名號,無所變革,唯《東觀》曰“記”,《三國》
  曰“志”。然稱謂雖別,而體製皆同。
  歷觀自古,史之所載也,《尚書》記周事,終秦穆,《春秋》述魯文,止哀
  公,《紀年》不逮於魏亡,《史記》唯論於漢始。如《漢書》者,究西都之首末,
  窮劉氏之廢興,包舉一代,撰成一書。言皆精煉,事甚該密,故學者尋討,易為
  其功。自爾迄今,無改斯道。
  於是考茲六傢,商榷千載,蓋史之流品,亦窮之於此矣。而樸散淳銷,時移
  世異,《尚書》等四傢,其體久廢,所可祖述者,唯《左氏》及《漢書》二傢而
  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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