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佟公

[吟啸徐行]

怀佟公

我的家乡在佟公坝灌区。
村前一条小河，自南而北，穿村而过。还有一条河在村庄的外围，仿佛划了一道半圆大弧，又如一只曲着的胳膊，抱着家乡西南的土地。两条河绿水潺潺，终年不绝。村四周众多的水塘，除了天降雨水，都得依赖佟公坝的活水，才能清风徐来，碧波荡漾。村里近四百亩农田，则靠着佟公坝灌溉，年年稻花飘香，麦浪翻腾。
我小时候，曾在小河边放过牛，砍过柴，钓过鱼，捉过青蛙，也在河里捞过水草喂猪。从七八岁起，夏季总爱泡在小河里，从狗爬式开始，侧泳、仰泳、蛙泳、蝶泳；潜水、跳水、踩水，一一尝试，虽无人指点，但硬是凭着无数次实践，也炼得有模有样。可以说是家乡的小河，铸就了我一身的好水性。
我是喝佟公坝水长大的孩子，但充分意识到这一点，却是在我而立之后。正像一个孩子，在他没有真正长成、明白事理之前，他是只知道感激父母养育之恩的，并不知道真正应该感激的还有上苍、土地、河水，乃至其它亲人。而立之前的我，是只知有村中小河，而不知有佟公坝的。佟公坝的养育之恩，一直为小河替代和遮掩。虽然在平素交谈中长辈们也零星提到小河上游的佟公坝，佟公坝蓄水造福子民的事。但年少的我，关心吃，关心喝，关心玩，关心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事，其余是不放在心上的。
记得我在《山海经》中读鲧治水的故事。鲧偷天帝息壤堵水，洪水泛滥，庶民溺毙无数，天帝愠怒，这位治水英雄也被砍头。他的儿子大禹承继父业，根治水患，三过家门而不入，留下千古佳话。而后在史书和其他典籍里，又读到许多治水和兴修水利的文本，特别是都江堰水利工程，留给我难以忘怀的印象。随着年岁日长，水利工程的作用，在我心里愈重；那些兴修水利的人在我心里的地位也愈高。当读到余秋雨先生散文《都江堰》后，李冰太守形象在我眼中，早已是高山仰止了。我掐指而算中国历史上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水利工程，从春秋越国海塘、战国郑渠、汉代都江堰，一直到当代葛洲坝、小浪底、三峡，我深深明白每一座工程都有一段动人的佳话，都和一个名字绑在一起，都矗立着一个伟岸的形象。于是我很自然想到佟公坝上来了。佟公是何许人也，他的名字何以和坝筑在了一起，他和坝有怎样的纠葛。一个个问题云集心头，迫使我要找到打开的钥匙。
钥匙很快找到了，就是《宣城县志》、《宣州古今》、《历代名人与宣州》，它们帮我开启了一扇时光之门，使我跨进三百年前的世界。佟公，原名佟赋伟，字德览，号青士，襄平人。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出任宁国府知府。公务之暇，它经常单车独往乡闾，考察水利，并虚心向当地父老请教“水泉源委”，以便“蓄泄治弊”，造福乡民。为此他饬修了青弋江长堤。
清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宣城郡大荒，灾民流离失所，东乡尤为严重。经过索源探流，他来到笪岳坝前。这座始修于唐代的水利工程，已严重老化，难以继续发挥蓄洪灌溉作用。他决心从此下手，测水置建，筹谋疏浚，综合治理，使之载蓄三流。可资金十分匮乏，为筹资计，他带头捐俸三百两，并支府库大米二百石，率领民工扩坝筑堤。佟知府每日餐风饮露，披星戴月，与民工一起吃住在坝上。堤坝上人头攒动，一个兴修水利的热潮轰轰烈烈展开。如果当时有摄象机拍下那些镜头，我想绝不亚于文革末期（1976年），宣城人民会战华阳河的壮阔场面。
当年我作为少先队代表，随老师一路敲锣打鼓，步行数十里，到工地慰问演出，曾目睹过那红旗飘飘、人海如潮的场景。大桥墩上“按既定方针办”六个红漆大字，分外眩目。我也曾搬石上土，为修华阳河献了一分力。并且吃酱菜，睡草铺，体验了一下贫下中农工地修河的艰苦生活，感受了一下贫下中农战天斗地的豪情。只是在极左思潮影响下，十余万人力挖出的华阳河，非但没有造福宣州人民，反而留下后患。现在想起来，大有悔不当初之憾。
经过数月苦战，笪岳坝修成，并疏浚数条灌渠。从此笪岳坝灌溉农田十余万亩。人民为纪念佟知府的政绩，遂将笪岳坝改为佟公坝。康熙五十八年，佟公离任，府民闻讯，纷纷赶来，载道相送，泣涕不忍别。今天有些地方官离任时，人民放炮庆贺；或被堵截在道，尴尬难行，简直是相去云泥。
如今，三百年已去，佟公坝依然在蓄水溉田，使东乡人民岁岁受益。这使我想到一句伟人的名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佟赋伟正是把握了这一命脉，不惜慷慨解囊，兴修此坝，造福子民。一个封建官吏尚且有如此目光和胸襟，不知当今那些急功近利、喜捞政绩，甚至利用工程为幌子，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达官政要们，对此作何感想？
仅此一坝，足以让佟公青史留名，有口皆碑了。但佟公在修坝利农之余，还不忘兴教化民，这又是它的过人之处。他于邑南龙首塔旧址上创建南楼，镂诗刻赋，并复兴明代郡守罗汝芳正学书院。他捐资置田，作书院运转资金；延师课学，切亲登讲台，为此书院名动六邑，宣城文风蔚起。历算大师梅文鼎在它的《南楼记》中记载了当时的盛况。时至今日，兴教被视为百年大计，立国之本。而三百年前，一个封建官吏不可能有什么先进理论武装头脑，也谈不出什么科教兴国的高论，但他心里装着府民，也时刻想着府民。因此劝农教士，成为他们睿智的选择，这也是封建社会有识之士“利而勿利”为官原则和价值取向的必由之路。
而理政之余，佟赋伟又孜孜不倦，搜集府辖六邑境地的人文、政纪、史志、方学、气象、物产，探撰前记，缀集所闻，写成洋洋二百万言的《二楼记略》，并自号二楼居士，可见他致力于此书的决心。这部著述记载了上起三代、下至康熙几千年间波澜壮阔的历史风貌，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史杰作，也是一部极富文学价值的名著。唉，倘能得此书稿，我定当秉烛夜读，通宵达旦，不尽不快。因为我知道它绝非今日某些官员的、甚至是由秘书代笔的报告，通篇大话、空话、套话，除让人恶心，别无价值，作手纸，还怕脏了屁股呢。
兴修水利，兴教化民，著书立说，随便拣一样都让人咂舌，何况三者兼而有之，且都取得骄人的成绩？真堪为宣城历代地方官的楷模！今天我们张口“三个代表”，闭嘴“执政立公、兴政利民”，从佟赋伟身上是大可以受到启迪的。
我不知道佟赋伟死于何年，葬于何处，坟墓是否还在，墓前是否还树着高碑。我能否有幸到他的墓地或其他遗迹，表示凭吊之意。但有一点我是能做到的，那就是亲临佟公坝。面对高坝大堤，凝眸粼粼清流，遥寄幽思。
我还能到他府治所在地，寻访旧迹；在南楼旧址，陵阳山巅，宛水河畔，临风抒怀，表达对佟公的由衷敬佩。我想一切有识之士，也是愿意并乐意而为的。

2004年8月26日夜于我闻轩
_________________
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冰清]

佟知府每日餐风饮露，披星戴月，与民工一起吃住在坝上。

康熙五十八年，佟公离任，府民闻讯，纷纷赶来，载道相送，泣涕不忍别。



人民感谢他，历史记住了他。了不起！

[荷梦]

值得后人敬仰的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