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田家英正名

[吟啸徐行]

为田家英正名

如果我写下田家英先生说：“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一定坐不住，脾气大者，会拍案而起，胡扯！这是毛泽东名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不是毛病，就是老糊涂了。
挨骂之余，我仍万分庆幸，时下不是“文革”岁月了。否则，棍子飞来，会打得我牙落和血吞；帽子飞来，会压得我腰折腿打颤。就以我中农出身，被打成牛鬼蛇神，甚至现行反革命，那简直是一定的。倘在那时，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会狗嘴闭得贴紧，不敢汪一声。可现在不同了，我敢反唇相讥，老弟，你也太孤陋寡闻了。这多年，你是围着钱转、官转，还是情人转，焉能对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知其一，不知其二的？
不知者不为罪，遭你唾骂，我能见谅，且一笑了之。常言道，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之所以敢这样说，是能以事实以依据的。当然，我非法官，没有宣判权，说得再充分，也只能是到堂的证言，采不采纳，悉听尊便；我非领导，没有官气，说话自然也不权威，听不听取，全仗良知。我庸人一个，人微言轻，所说你可以一百个不赞成，但必须一百个尊重我说话的权利，维护我说话的自由。倘若你有此等姿态，我且姑妄言之。
1956年，那是令我辈一谈起来，就血压升高的年月。倘若中国循着那一年的大政方针走下去，我们今天的生活，说不定早小康了。可我们整整斗了二十多年，斗垮了经济，斗穷了国民，斗坏了人心。现在想起来，都悔不当初啊。这一年中国首要的政治大事，就是中共八大。若换成今天，该评为中国十大新闻之首了。八大的政治报告，是毛泽东做的。整个报告期间，34次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最长一次达数十分钟之久。除了毛极具个性魅力的演讲天赋，报告精彩纷呈的语句功不可没。此会之后，“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之警句，便不胫而走，乃至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人们都知道毛的八大讲话，却无人知晓这次报告出自一个并不大腕的文人田家英手笔。
其时，田家英是毛私人秘书，时年三十四岁，一如毛当年“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大有“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之风采。也许毛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青时的影子，留为秘书，甚为器重。在此后长达十余年的秘书生涯中，田家英对毛知之甚深，也亲眼洞悉了毛晚年时病，也曾准备向毛进言“一、能治天下不能治左右；二、不能百年之后被人议论；三、听不得批评，别人很难进言。这三点是切中毛之肯綮的，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田家英把话咽回去了。试想当时毛耳朵里一片颂扬之声，说如此逆耳忠言，毛非但难听进去，只怕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知怎的，文革伊始，这位“聪明一世”的田秘书，何以“糊涂一时”？许是出于文人的良知，许是自信是毛的秘书，整理毛的讲话，是他的职责，当然也有修理的权利。或是仗着与毛多年私交，纵然有错，无非招来毛一顿臭骂，不至于会有什么大事。这就是典型的书呆子气了，说贬一点，是方孝儒、柔石的迂。在那风雨欲来、黑云压城的年月，他断然删除了毛讲话中对彭德怀不利的言论，结果捅了马蜂窝，给自己惹下大祸。
1966年5月22日，中央派员到田家英住处，宣布他“一贯右倾”，勒令他“停职反省，搬出中南海”，并向戚本禹移交了工作。来人离去后，田家英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失落，仿佛遭到洗劫，且只剩下一条裤衩，维系着他做人的最后尊严；又仿佛秋风劲扫，自己成了被掏空蝉蜕。这一夜他备受熬煎，也预感到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了。翌日，他强作镇静送走上班的爱人董边，匆匆写下遗书，也许早在黑漆漆的夜里，他已腹稿千百遍，此时只是从心里抄录纸上，然后从容在自己的“小莽苍苍斋”自尽。这是一个疯狂的年代，一个人性丧失的年代，连死也不能唤起人们的怜悯，反而招来“自绝于人民”的鄙夷和批判。人生至此，只欠一死，义无再辱，这是中国文人最好的结局，也是最体面的退路。田家英，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也就在这一年吧，老舍、吴晗、邓拓，也都先后用这种所谓“自绝于人民”的方式，走出了人们的视野，走进了历史的记忆。多年后，有不知内情者向毛打听田家英的下落，毛一句“呜呼罗”，算是作了回答。我不知毛当时说这句话是何种表情，但总让人感到毛之与田家英，有些薄情。
时下，电视荧屏上，清帝剧风靡，也最赚眼球。我虽鄙夷，岂能奈何？频道跳来跳去，弘历形象，不绝于目；高宗文采，不绝于耳。且出联之巧，吟咏之妙，让你脱口而赞，乾隆真“龙”也。后来，我史海钩沉，方知清代大文人沈德潜，乃此帝南书房行走，也就是今天的秘书吧。乾隆许多文采斐然的诗作，原来都是此人手笔，不过在一定场合，让帝王摇头晃脑，龙口吐出而已。这一吟就非同小可了，帝王之才，真龙风采，尽显无遗，赢得了安天下之资本。而真正的天才，却只能在幕后，永远冤大头了。在帝王专制的逻辑里，封建社会文人能混几口饭吃，保住脖子，已是万幸。何况若讨得皇帝老儿的高兴，还能捞到顶戴花翎。还要虚名干啥！这使我想到唐代秦韬玉《贫女》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从这一点看来，沈德潜是彻底为乾隆作嫁衣了，且是心灵手巧，作得比较成功的一位。但转而一想，此比拟只能是貌合神离。因为大家闺秀之嫁娘，金枝玉叶之嫁娘，穿上那光彩照人的嫁衣，人们在惊羡之时，心里能想到织娘，叹服她的织艺。作嫁衣的功劳，不会被侵吞，也不会被埋没。往这个层次上想，充当幕僚，充当行走文人，连贫女、织娘也不如了。这真是封建社会文人的悲哀。在强势主子的面前，他们非但言行得作奴才，连他们的诗文也得背上奴才的名分，没有出头之日。
毛一生几易秘书，且都是文思敏捷，大笔如掾。但毛的文才，基本都在他们之上。何况他一生也勤于脑耕笔耕，所作报告大都出自己心己手，像田家英代写八大报告仅属个例。从这一点说，他们算是幸运的，没有像其他文人，脑细胞耗费殆尽，而名利全无。我国老一辈革命家，因政务繁忙，工作需要，也都有秘书，但秘书之职多是些杂事，很少为领导代笔。绝不会像今天某些政要，文山会海，所有报告发言，都一律由秘书代笔，自己从来都照本宣科。会后大名一署，这报那刊全文转载，贪天之功，居为己有。我不知道，这报那刊摆上领导办公桌，看到那煊赫的标题，他们是否心愧赧颜。
前些年，我也当过一个单位的领导，管着三四十号人。倘若耍领导作派，摆主子威风，那么这报告那报告，这发言那发言，这讲话那讲话，这总结那总结，也是可以让他人捉笔，自己作古正经在哪儿念的。无奈我这人头脑中那根筋转不过来弯，凡事爱躬亲。于是夜阑更深之际，泡一杯浓茶，点一根香烟，冥思苦想，操刀捉笔。我总想，坐在台上，大言不惭，读着他人捉笔的稿子，即使再精彩，赚来大把的掌声，也不坦然。也许是我奇特敏感，觉得倘如此，自己无异窃鼠，无异傀儡，无异表演秀。我这人个性惯了，主观惯了，也书生惯了，报告，讲话，不乏精彩，也颇得人心，但却不招领导喜欢。在他们看来，是不会说官话。官话是小姐按摩，不能治颈椎炎、肩周炎，腰肌劳损，但让每个都感到舒适。
如今，四十年已去，社会已步入法制时代，知识产权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毛也曾私下宣称“这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少壮派，叫田家英，是我的秘书”。但是小范围的，若要澄清讹传，非得广而告之。将“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之署名权，还到田家英名下，让所有识书之人，都“四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当今社会大风气欠佳之时，从官场做起，凡事都讲名正，都求言顺，不穿他人嫁衣，不贪他人之功，事有功善，推于他人，焉能不党风廉明，民风纯正？！

二00五年五月十三日于天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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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郑达夫]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当今社会大风气欠佳之时，从官场做起，凡事都讲名正，都求言顺，不穿他人嫁衣，不贪他人之功，事有功善，推于他人，焉能不党风廉明，民风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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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Zhou周道模]

借古说今，文人技策之一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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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