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锈

[姜了]

上锈


诗/姜了


◆ 感 动

反刍越来越难，情感
涌动，哽在喉
无法进入口中咀嚼
却有百般滋味
但不好说出

眼中漫上潮汐
云久久遮住月
相信一个人体内，可以
奔流江河。

排水站水闸的
螺栓锈蚀。
一时没有拧动，一池水
是否早已干涸
情感的闸门
有可能变得沉重而无用


◆ 留在秋天的一株作物



秋天行将结束
最后一株作物站在
秋天深处

大地一片尖锐的茬杆
最后一株作物
在风中站立

风吹过
风干的身躯抖动
干枯
的声响愧对
黄金般的梦想

木乃伊一样的枯黄
在金黄的
山谷里
没有回声回响

秋天行将结束
一切都在快马加鞭
大群
大群金色的马匹
迅疾跑离

籽粒饱满的秘密
马背上背负
神秘
秋天
最后一株作物
一身空虚

野火遍烧天地
允许
最后一株作物
毁于一旦
但不是
谁都能涅槃

无作为的一株作物
还空站在秋天
无非像一个混蛋
眼谗所有的饱满


◆ 幼儿园的雪



雪落幼儿园
等第一个孩子来踩
孩子的心
听得到
雪挤压在一块
吵吵闹闹
最轻的
小脚印上最纯真
的吻

我的内心
可曾下过一场雪
我愿意孩子光着
小脚踩踩
我的心

一场雪很厚
光着的小脚
走来走去
会让很多雪化尽
我感觉到了
雪水流出春的声音

一场雪很薄
孩子光着的小脚
轻轻上来踩
小脚踩出雪下面的灰土
我不好意思
再掩饰一些脏污

孩子在雪地上
走出属于他的小路
目光跟着他
不用说出祝福


◆ 河两岸


河两岸的人
淘米洗衣服
一条船
有一天不用划
就顺水漂流
有人沿着河岸走
望着水流
可不可以说
河流正
带走生活
一个人下河
永远被收留
可不可以说
生活总要起波澜
河水开始混浊
可不可以说
日子就要不好过
可以在河上架桥
走上桥
河总得过
日子总得过


◆ 冰 凌


屋檐上的冰凌
蓄势待发
昔日
弓挂满墙
一时不见影踪
某时
大地将出现无数
孔洞

窗玻璃
像布满了玄机
大地
裸露肚腹
无法逃离

太阳
提马跃出
地平线
飞快射出亿万
暖意

冰凌只好
回归水之真身
已无意
射
下
去

大爱者
尽力容纳
我看出
寒冷
昨晚对着
一屋子的幸福
画出的
只能是
窗花



◆ 平原白马


雪落尘静
白马在平原飞奔
雪尘腾起
风烟如云

白马高过村舍
一跃而过冰河
平原雪野
马到之处
尽是路途

白马纵情狂奔
雪野
纯净如处女之心
倏忽转身
马蹄落处
尽显力之痕

雪舞一瞬
十万处女之心
静似画图
却被白马踏乱

白马飞奔
天空云朵凝神
白马撞乱
一心漫反射的光线
雪野平原
所有的地平线
将被跑尽


◆ 深秋冷雨


走过一些树不停留。早已脱离枝头，试着成熟
一场冷雨浇灭枝头的狂欢
成熟之后还有什么可做
腐烂
身不由已
还是拒绝不了
果实悬挂枝头，冷雨中，归宿总能令人深陷沉思
冷雨凄冷，果实渐渐隐去
酸楚脱离枝头，地上一点将是某条路的起点


◆ 白天的月亮


一张脸久远
淡泊在记忆的天空
水中，期盼茫然。
冬天的河岸
怎样走也是无用

遥远毕竟遥远
一块记忆，陷于
镜中之镜中

满身污浊
但要相信目光的纯洁
抚摸天空之月
白天的月亮，照样
可以睡进两眼


◆ 一条河的复杂


一条河
流得有年头了
河里面满是复杂
像岸上的社会一样复杂
我的一生
远远没有它复杂
它流走了
很多人并不复杂的一生
长时间立于岸边或进入水里都无法知道一条河有多复杂
有一天一条河消失
我还没有消失


◆ 早晨


早晨意味着有些事的
结束
沉睡从夜里开始失眠从夜里开始
杀光了公鸡杀不光钟表杀光钟表还是杀不了时间
早晨醒来，顶多想想杀了我
走了很多人来了不少人
在早晨日月星辰遥远得很
夜里灰尘们趴伏着休息
早晨到来，还意味着大多数灰尘得重新折腾，包括想不折腾的人
夜里有想法
到早晨
没有想法也能照样做事

◆ 深海


块块移动的黑暗
深处
是一片深海
阴沉的鱼，冰冷阴险地游动
不是所有的阴谋都想浮出水面
深海里
不欢迎阳光普照
一旦强力光线
让那里大白于天下
那里将死海一片。块块黑暗透亮一点总是好的


◆ 既来之，则安之


来到世上
不停地哭
后来有了笑
后来苦笑惨笑
后来坐下来
不哭也不笑
看别人哭笑
既来之，则安之
不对别人说
长久坐下来时
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一下


◆ 起伏


有了秤，难免要做称量工作。平衡能获得清静
秤盘里的东西不断更换，秤砣是用什么做的
一碗水端不平
秤盘秤砣上下起伏
有波澜避免不了受折磨
有了秤，躲到没人之处反复称

◆ 阳光的无奈


光线射向我
希望刺进身体
甚至穿过去
无法透彻
坚硬成盾牌
被看不见的手
死死握住
抵挡的结果是
光线乱飞


◆夜的中央

钉进夜的中央
被寂静团团围住

一粒子弹
压进枪膛
能把重重围困射穿

四周潜伏着其他东西
有杀上来的可能


◆ 为时不晚


蚂蚱在草丛里换好灰衣服，秋天盘算着收场
迎面遇见之人必有炼出纯金者
蝌蚪的尾巴游得愈来愈短。为时不晚
我将走到你面前

◆ 腊月冻硬土墙


七岁，独享三岁时的后遗症
凝聚铅灰色，腊月把碰到的东西狠命冻硬，土墙里
埋有无名的衰草
肺叶由于一场肺炎而变得很糟。隔着院里的土墙咳嗽
冻硬的土墙决定，不颤动
拒绝不了长，长得糟糕
担心每一个肺泡。土墙磨损，衰落，轻易能跨过去
土墙跟前，就着铅灰色睁着眼咳嗽


◆ 揻钢筋


揻钢筋揻到黄昏
回不去早晨，钢筋
揻弯，有人能忍耐到极点
血肉、骨头
混凝土建造出了不错的房屋。年久失修，但他不相信很快散架
抽出脊椎骨
最粗的一根钢筋
怎么揻也折不断
一生吃下不少面条，吃完面条不停地揻钢筋
肋条骨一下一下
也，反复在揻
揻到黄昏像锈一样生满脸上

[赵福治]

眼中漫上潮汐
云久久遮住月
相信一个人体内，可以
奔流江河。
.............体验和回味的一组,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