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四首

[钟磊]

《黄河中下游界碑书》

上午过后，黄河在桃花峪里面对正午的太阳，照轩窗。
三皇山上，白云迅速离开。界碑的额头顶住天空。
如果洪水找不到出路，就会躲在鸿沟的门后，折断三个爪子。
终于可以躺下来，在正午藏起一把铜钥匙。
只有行色匆匆的过客砸碎一把椅子。九百年留下一个颤音。
一个宿命，移至经年。一一改写的名字迟迟不来。
广武镇侧过脸去，笑笑，看着天外。大于或小于自己。
我能够认出一群鸟在风云里书写出的一撇一捺儿。
我要变成一只大雁穿过天空的针眼，使风景复归单薄。
在单薄的窗口，只看见细柳在风中一连几日摇扇。
下午两点，打起凉蓬的手掌透光，苦于捏造未来。
托克托的马鬃宛若青色火焰点亮天空。在我的眼睛里逃走。
下午五点，钟声揉碎风沙。许多人从楼阁里走出来。
应该看见界碑上的云谲波诡。看见一群大鸟，滑过水色碧空。
仍有一朵白云捎走许多人的姓名，卷走历史的舌根。
下午六点，可以在自家的阳台上眺望原野，界碑沾染草屑。
洒上窗栏，在陌生的蒿草丛中，飞起陌生的麻雀。
天空多么空旷——一片片玻璃沉入蓝色，那么轻。
在栅栏上扬起的手臂怎么可能学会飞翔！回手戴上眼镜。
灶台上的蟑螂四下逃散，我用手心捂住一声声咳嗽。


《家园之外》

独有我在鸿沟一侧。这是刘邦和项羽干的。
把天空割成两半，用两片残云分裂了四海的前程。
这一年，丢弃国土的人任人蹂躏，蒿草荒芜了异乡的谷地。
又是谁在烽烟里生生吞下一片肃杀。
有如饮过毒鸠。给嘴唇染上紫斑，一饮而离开尘寰。
潦倒于天上的街市，几根白发在风中摇摆。
而今，东北的虫草被寂寞吞没。我被十年的噩梦逼醒。
在三十年的家园之外，捂住疼痛的胸口。抚摸丢失的家园。
祖辈书写的《力命表》，点划幽深，肥瘦古今。
我在血脉之外，在家园之外，已经无所忧戚。
我是一个被流放的人。构成了北大荒的未来和想象。
一介草民力不透纸背，在一个黑点儿里打转。
天哪，一夜间白了黑发。在黄河的入海口晾晒出一粒盐。
依旧找不到失散的位置。人与影子迷失在白色里。


《再诗性一点儿》

坐在禹锡公园门前想，要好好活着。
不需要权贵，汽车，别墅，只需要牵手四十岁的妻子。
走在秋高气爽的秋天，摊开生活的皱褶。
晾晒一辈子，不悲不喜。平视自己，平视四海。
的确有些卑微，茅屋挡住一声声咳嗽。
更不想说起诡异的睡眠，沉默复又沉没。
只有鬼年的楼台，在云朵里探出头来，说起是非。
是是非非将逝。只在今生珍爱两朵玫瑰。
闲看“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
我不想再传递秋天的呓语，不想被凄凉的命运所蒙蔽。
我只瞥见脚下的三个台阶，垫起一场轮回。
生死只不过如此。说说黑白。说说虚无的心。
我不想理会这个世界，厌恶历史的香唇。
我本想说出妻子的名字，无奈妻子的名字已被夺去。
无人知悉。只有妻子在我的心中熠熠闪亮。

《黄河》

一头毛驴在一间低矮的磨坊里走出来，站在土塬上。
脊背上驮着一片阳光，作为生活的证据。
几只麻雀抿着嘴巴挤来挤去，叽叽喳喳地叫。
想起七色鸟，越过城垣，弹在土墙一侧，掠过黄河。
黄河两岸，聆听不偏不倚的故事。
冰凌化作春水在指纹里洇开，不相信历史只有一个虚指。
是啊，毛驴走上乡间土路，咯哒咯哒直响。
像蝈蝈弹奏出忧悒的基调，唱起村谣，让炊烟模仿镰刀。
磨坊堵在庄稼成长的方向。秋天，迟迟不来。
半掩村口，偷窥外面。一个英雄跳出水面。
踩痛昨日的神经，风的手语如此眩迷。
在垓下绝诀悲怆，像项羽丢下青铜长剑，挑起乌水。
而今，一个女子在寻找什么？
一头毛驴走进先人的氤氲之气中。
黄河拐了一个弯，又拐过一个弯。
弯过重山峻岭，远方并不是远方。

[半溪明月]

我能够认出一群鸟在风云里书写出的一撇一捺儿。
我要变成一只大雁穿过天空的针眼，使风景复归单薄。

冰凌化作春水在指纹里洇开，不相信历史只有一个虚指。

一头毛驴走进先人的氤氲之气中。
黄河拐了一个弯，又拐过一个弯。
弯过重山峻岭，远方并不是远方。

很喜欢这些句子～
整体有对生命的询求和探知，生活里的疼痛随诗洇淌，厚重而质感的一组，问好！

[钟磊]

[杯中冲浪]

欣赏最后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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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冲浪.披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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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

颀赏最后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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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省青协会员.在《星星诗刊》《绿风》《诗选刊》《常青藤诗刊》等发表诗歌散文二百余篇。兼写童话。邮箱xshx100@163.com
秀水博客http://blog.sina.com.cn/feizoudeshui

[白水]

厚重, 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