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 鞋

[何天不飞]

布 鞋
　窦全印

小时候，并没有觉得脚上穿的布鞋有什么特别。
记忆里埋得最深的一次穿布鞋，是在我七岁的时候，这一年村里刚成学校，招收八岁以上的孩子。对底线是八岁的要求，我并没有太当回事，只道是我仅差了那么一岁，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急忙跑回了家，搬来了凳子，从屋梁上吊着荆篮里，取出了母亲给我做的一双新布鞋，往脚上一穿，又抄起一只小马扎，就朝学校跑去了。
记得我出门的时候，母亲还一直在后面追着我喊我回去，因为当时我除了脚上这一双新布鞋，浑身上下是一丝不挂。那个年月，在夏天，十岁的孩子不穿衣服在街上玩耍也是很经常的，一点都不稀罕。但母亲到底没能把我喊住，以至于我就这样留下了一个笑话，光着身子只穿了一双新鞋就去上学了，让村里老少笑话了我好多年。
自然，这一年我没能上成学，因为年龄上差了一岁。第二年，我正式穿上一身新衣服，还有一双新布鞋，入校了。五年后，我又穿着这样的布鞋，走进了初中。
我第一次穿上橡胶凉鞋，是在上初二那年的夏天，父亲从东屯的集市上给我买来的，据说只花了八毛钱。凉鞋是旧的，一看就是被人穿过的，其中一只鞋的鞋袢上还有烙铁焊接过的痕迹。这双凉鞋我穿了还不到三天，就有人霉气我，说这双凉鞋是买死人的。我虽没敢去问父亲，但猜想事情肯定就是这样的。于是这双凉鞋我再也不穿了，我的脚上又出现了母亲为我做的布鞋。
做布鞋其实是很费工夫的。先得找来穿破了的衣服，撕成布片，然后用玉米糊糊，在门板上抿袼褙。那时候，这样的破衣服其实也是很难找的，因为即使衣服穿破了，也往往还要缝补缝补再穿，除非是破烂得不能再破烂了。所以这抿袼褙用的破布片，总是要积攒上好长时间。袼褙晒干了，就开始比着鞋样剪底子了，再往下便是合麻绳，然后找来针锥子和纳鞋用的大针，这就可以纳鞋底了。一只鞋底，母亲通常要纳上很多天，因为她还要下地做活，回了家也总是还有一家人的饭茶要她料理，她是没有专门的时间去为我们做鞋的。我经常见到母亲，去派活儿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鞋底子，一针一针不停地剜着；晚上更是在油灯下面，一纳就是大半夜。
鞋底纳好了，就该做鞋帮了，也是需要一针一线密密去缝的，吃工得很，这最后才开始绱鞋。鞋做好了，还不能马上就穿，还得用鞋撑将新鞋撑撑，这样穿起来才不会磕脚。到这里，一双布鞋才算走完它全部的工序，彻底完工了。所以那时候能够穿上一双布鞋，也是很不容易的。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对我，布鞋穿在脚上，心里总会泛起一缕缕的情意，那自然是对母亲的感激了。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入校报到的时候脚上穿着的也是母亲亲手为我做的新布鞋。不过那时候尽顾着为考入大学兴奋和激动了，对我脚上，那双来自母亲辛劳之手的布鞋，竟然没有能够给予太多的体察和感怀，所以至今还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歉疚。真的，在那样一个重要的时刻，我实在不该，或者说没有权利去漠视和淡忘了那双布鞋。
进入大学，以及后来从大学出来以后，由于环境所使，我离开了布鞋，穿起了皮鞋，并且一直到现在，我的一双脚都再也没有接触过布鞋。
穿皮鞋，很能托起一个人的风度和派头，让一个哪怕是不自信的人也能骤然增加几分自信。不过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总是委屈和痛苦自己的脚，使它得不到放松，无法舒展。
随着年龄的增长，皮鞋带给我的这种痛苦越来越强烈。现在我要是能穿上一天皮鞋，不要说一双脚忍无可忍，两只腿也憋得异常难受。就想，出门在外，皮鞋不好不穿，可是回到家里，为什么不能脱掉皮鞋，找来一杀布鞋穿上，让自己的双脚尽情领略领略那种舒服的滋味呢？
巴望是这样巴望，可是事实上，我是再也无法穿上布鞋了。母亲已经苍老，不要说她的眼睛早已认不准针线，就是她的一双手，也失去做鞋的力气了。而我的妻子，她是自幼就在城里长大的，压根不晓得布鞋是怎样一个做法，更无从指望她会为我做一双舒适的布鞋了。
前一阵子回乡下老家，跟街坊上的嫂嫂们说起了这布鞋的事，我的心更是灰到了极点。现在的乡村，也早就没人再穿布鞋了，甚至现在的年轻人，也没人会做布鞋了，连做布鞋的一应家伙，也都丢进岁月的深处，在那里锈蚀掉了。这让我真的是既失望又怅怀。
看来今生再也没有穿布鞋的希望了。虽然如此，这布鞋仍然是我心中一种朴素的记忆，一种挥不去的亲情与温暖。并且，这记忆，这亲情与温暖，会一直陪伴着我，直到我生命的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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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我也穿布鞋
记忆犹新
但没写得这么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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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不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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