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消瘦的世界丰满起来》（诗六首）

[黑牙]

《让消瘦的世界丰满起来》（诗六首）


《大雪的入侵》

大雪踩着风俯冲下来，头顶的螺旋桨呜呜作响
大雪举着乐器十指飞动，奏出令人心动的颤音
大雪在空中舞动的时候，极像美丽的精灵
朦胧轻盈的白纱，裹着无数纯洁的身影
大雪伸出凉凉的指尖，轻巧地滑过人们脸颊
落地之前，大雪还仿佛轻轻地笑了一声
两只夜行的鸟儿被惊飞到屋檐下面

大雪落地，不动声色地堆积起来
堆到人们的门前，堆上人们的窗台
大雪担负起洪水的职责，把该淹没的覆盖掉
把不该淹没的，也覆盖掉
大雪暗暗使劲，牙齿闪出阵阵寒光
大雪闷声拔出周身的利刃，像一群沉默的复仇者

最先落地的雪花已失去知觉，被冻结在地面
它们的同伴，仍毫不迟疑地狠狠压下
一张张碎裂的表情，在夜里逐渐扭曲
一具具微弱的身体，麻痹着人类的神经
像一群没有心跳没有影子的幽灵
大雪用一整夜的时间，占据了所有昏睡的屋顶


《让消瘦的世界丰满起来》

一场雪降临之后 饥饿的大山挂满冰凌
像一盏巨大的 明亮的 突然坠地的水晶灯
从倦缩在林中面黄饥瘦的松鼠开始
从一群心慌意乱刚刚爬出雪堆的绵羊开始
它们纤弱的身子聚在一起 摇摇晃晃
在山风穿体而过的间隙
碰撞出一个又一个苍白的明天

一场雪赶在光之前 重压在人们的身上
空气被严寒污染 粘稠的冰冷缠住双手
缠住双腿 缠住异乡人奔腾的心
移动的树木失去了家园 燃烧的火把
用烧焦的额头撞击着紧闭的门
不堪重负的屋顶像锈迹一样被风擦碎
窗户紧闭 沉重的眼帘低垂
山立的鹰架渗出母亲心底鲜红的血

一场雪出现在雨季 花瓣指出六个凌乱的方向
路上的行人白发苍苍
匆匆走过被冰雹贱踏的日子
寒冷压在城市的四肢 黑暗压住心跳
这个冬天 需要爆裂的烟火来驱散血管的阴冷
有多少闪着银光的力量可以回到大地上
让消瘦的世界在天亮之前 重新丰满起来


《夜的登山人》

当所有的光，回到了夜的瞳孔内
城市里的路，也从伤痕累累的背上
卸下了远行者的脚步

当所有的色彩，被夜阻隔在天亮之前
一群沉默寡言的登山人
便开始了又一次的孤独跋涉

当夜的眼睛，还没有照射出新的创口
那些用梦的苫布遮盖的货物
正急等着清苦的人们，前去认领


《“今夜”这个词》

今夜，“今夜”这个词
仍然像靠近皮肤的烟头
灼烤着我浮浅的想法和手指
采凉山，马头山，白登山
我哪儿都没有去过
只有少年时的月亮
从滚热的胸口，苍皇地逃脱出来
今夜，在一张不属于自已的床上
舔拭一种久违的冲动
像打开一本过期的笔记
我在自己身体的内部
打开焦黄的肺叶和疼痛的胃
白天的人们回到了树洞
电流回到了蜘蛛编织的线路中
今夜，我一次次从黑暗里举起右手
多么希望能够像二十年前那样
再次获得发言的机会


《被目光切断的黎明》

此时，醉熏熏的风已走上公路
一边呵出蓝火花的空气
一边用浮荡在枝头的手臂
挨个抚摸那些，站在沟底
排队等待检阅的老树

此时，天空的雪刚刚耗尽能量
云层上的光聚积起来，被一只
栖身在屋顶的喜鹊
用苍凉的黑白镜头
收集在冷静的嗓音里

此时，有两条西去的车辙
肩膀上扛着蜗牛的房子
一边奔跑一边吱呀地唱着山调
并用从烟囱那里学到的手语
同飞过头顶的麻雀对话

此时，时光的舌尖愈伸愈长
在明暗交锋的地方
它分裂成两条游动的蛇
一条张口吐出微弱的白天
一条闭口吞下残败的黑夜


《江山》

谁的目光穿透无数个朝代
穿过层层山水，穿破音符与图纸
穿越人类的自以为是
穿云破雾地来到钟声撞响的前夜

甲虫们碰碰无知的触角
交流一些可笑的心得
在塑像面前，岁月比一柱自燃的香
更为装点神灵的门面

第一只手是热的，脉络清晰
第二只手是麻木的，松柏延年
第三只手是陌生的，安全无害
第四只手，退朝

乌鸦不敢唱颂明天
汉字不敢摆脱苦难
严正的声明一再提醒自尊
瓜果蔬菜养育多灾的家园

地图的正面风景如画
城墙之内必有三尺芳草
地图的背面简单扼要
只写了两个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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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位置，我从来都没有找到。

[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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