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端着酒杯坐在我的面前（短篇小说）

[仲彦]

你端着酒杯坐在我的面前（短篇小说）

仲彦（土家族）


我和刚子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继续提着酒瓶,然后不停地举起来,眼睛看着头顶上灰蒙蒙的夜空,对着天空里不停闪烁的星星,一口又一口地喝着，然后继续提着酒瓶,晃晃荡荡地走在午夜的长街上。
夜仍然很冷。路灯把我俩长长的影子一会儿晃向左边，一会儿又晃向右边。朦胧的灯光下，我们象是两根缠缠绞绞的不停晃动着的怪树，在这个世界上纠缠着，一齐往前移动。
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往哪里走去，要走到什么时候。
刚子是我一个十分要好的姐妹的哥哥，也是这个县城里唯一一个经常和我们这群姐妹聚在一起喝酒的男人。他今天离婚了，至于为什么离婚，他开始死活都不肯说，直到后来他喝醉了，我才从他零零碎碎的酒话中得知，他在县里一个大老板另外一幢别墅里把妻子和那个男人捉奸在床，他说他当时本来想把他们两个人都干掉，但是后来冷静了下来，既然妻子那么喜欢有钱人，那就随她去吧，自己不值得为他们杀人，于是他跑回了家，静静地等他妻子回来，两个人就这样离了婚。第二天清早，他就打电话说他今天特别想喝酒，希望我陪他。现在，我已经陪了他整整一天。在这一天里，我们两人不停地在一个个酒馆里吃吃喝喝，在一个个歌舞厅内尽情疯狂。
开始的时候，刚子猛地灌了一杯酒，对我说，安安，非常感谢你今天能抽空陪我，不好意思，哥叫你来是因为哥今天心里堵得慌。我说不要客气，妹心里苦的时候，你不是也经常陪我喝酒么，你放心，我今天什么都不做了，专门陪你这个伤心人，然后当着他的面，给单位打电话，谎称我一个玩得很好的姐妹生病了，我得陪她去医院看看病，可能要请半天假。平常老是用色迷迷眼光看我的办公室主任，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俩坐下来后，刚子要我点菜，他自己则先叫服务员上了一瓶酒，一个人喝了起来，第二杯时，他用酒瓶对着我手中的菊花茶碰了一下，对我说安安，来为庆祝哥哥离婚，在灌第三杯酒的时候，他伏在我的身上，大声哭了起来。
我一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边靠着他的头，无言地陪他流泪。但是没多久，他把头抬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对不起，哥让你不愉快了，大清早的，这样不好，我说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妹妹今天算是陪定你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等到菜都上齐了，刚子却伏在餐桌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悄悄走开，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还是继续坐在这里，等着他醒来。这时候，那个叫做张成的男人来电话了，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我们约会的日子。一个月就那么几次，他说他不想放过，要我马上赶到芙蓉宾馆302房间，他在哪里等我。我站起来的时候，刚子一把抓住我的手，嘴里不停地说敏子，不要离开我，我不想离婚，我也可以赚很多很多钱。然后他猛地一拉，把我扯进他的怀里，我说刚子，你醉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是安安,我送你回去休息好吗。他这时候才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是我，马上松开手。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但是想到张成的时候，我还是站了起来，准备给老板交待几句，但在我回头看刚子的时候，他的眼泪又了流出来。我的心马上软了下来。走回桌边，一边小声地给张成回电话说单位有事，忙不过来，叫他先在宾馆里等着，我事情做完后马上过去和他汇合，一边静静地坐着，等着刚子醒来。
离婚，一想到这个字眼，我就想到张成无数次对我说要离婚然后娶我的事情，心情突然一下子坏了很多。
张成是我市局的局长，在我刚考取公务员后没多久，他就来我县检查工作，县局局长要我和办公室主任负责他的接待工作，晚上还要我陪他们喝酒。酒局过后，我们又去舞厅里跳舞。我因为多喝了点酒，张成邀请我跳舞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两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微醉地看着他年轻英俊和性感的脸。那天，看到张成和我跳舞后，我们县局的领导没有一个人找我跳舞。等我按照县局局长吩咐，结完舞厅的帐，走出舞厅时才发现张成一个人正在路边他的小轿车旁边等着我，市局和县局的所有领导们全都不见了，张成喊住我提出要送我回家。我因为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级别的领导，不敢驳他的面子，加上多喝了一点酒，头有点痛，便坐进了他的副驾。他车开得很慢，我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在车子转弯的时候，我斜斜地倒了一下，差点撞上他的方向盘，没想到这时他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把我紧紧地抱住。后来，他吻了我。车子也开进了他重新租住的宾馆。
从此，我们把每周五定为我们见面的日子。每到这天，他都会十分秘密地一个人开着车，从市里赶来看我，给我钱，带我到处去玩。他总是不停给我说起他的故事，说他小时候家里如何如何贫穷，自己为了读书，如何上山挖药材为自己挣学杂费，好不容易上学了,自己又是如何拼命读书，如何以十分优异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大学里自己又是怎样节衣缩食，读完学业，那时候大学毕业后国家统一分配工作，他为了要分配到市里现在这个单位，想办法和自己的同学也就是这个单位的局长的女儿结了婚，结婚后却发现自己很不幸福，每次他都说回去后一定和自己的老婆离婚，但每次见面后，他都说要我等一等，现在机会还不十分成熟，机会成熟后一定离婚,然后把我调进市里，和我结婚过上幸福甜蜜的生活。后来我也就慢慢地习惯了他的这一套甜言蜜语，我总是耐心地等着他把我调进市局，和他结婚，然后痴痴地想着他,想他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要他马上把我调到他的身边，不然我这种想念真的十分辛苦，后来，我慢慢地改变了自己过去不大出门的习惯，开始在十分苦闷的时候，拿着张成给我的钱，出去喝酒啊跳舞啊什么的。
我和刚子就是这样认识地。那天我和几个姐妹在一家酒吧里喝完酒后，去歌厅里唱歌。那天歌厅里的灯光，充满着神秘地朦胧和美丽地奇幻。我们进去的时候刚子正拿着话筒唱着一首叫《别让我一个人醉》的歌，可能是他多喝了一点酒，声音有点嘶哑，但他却唱得深情而又沧桑，让我十分沉醉，他唱完后没有和他的朋友在一起喝酒，而是端着酒杯，径直走到我们桌前说，在座的美女们，我敬大家一杯酒，这时候我才知道他叫刚子，是我那天一个姐妹的哥哥，一来二往，我们便熟悉起来，我总是在姐妹们喝酒聚会的时候叫上他,他就这样成了我们每次聚会和喝酒时唯一的一个男伴。
看着刚子一个人伏在酒桌上，我不知道怎么办，说老实话，我真的好想张成，好想和他在一起度过这个宝贵的星期五。想了好久，我还是决定先看一下张成，然后，再来接刚子，于是我给他的妹妹打了一个电话，叫她来看一下自己的哥哥，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然后，我给老板交待了一声，便搭上的士，来到张成所住的那家宾馆。
敲开宾馆的们，张成一把抱住我，亲着我的嘴唇说安安，你这么辛苦地工作。我会心疼的。听到他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马上流了下来。张成看到我这样，马上慌了神，不停地说怎么样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我什么也没有说，把张成搂得更紧了，把舌头放进他的嘴里，不停拼命地亲吻着他，张成一边回应着我的亲热，一边抚摸着我的身体，脱光我裙子后把我放在旁边的大床上。然后端着一只酒杯坐在我的对面，深情地望着我。在他喝光酒后，正要往我身上扑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眼前却在此时出现了他和他老婆亲热的场景,他老婆也脱光了衣服，用和我一样的姿势，躺在他面前,此时他也端着红红的葡萄酒杯,看着老婆的身体,然后喝光杯中的酒,脱去自己的内裤,疯狂补向她,而她老婆,则在他一次次疯狂地冲击下,甜蜜幸福地扭动着,痴迷疯狂地呻吟着。而她是他老婆，我又能成为他的什么呢，他会为我离婚么，再说，即使他真的离婚了，和我结婚后他又会背着我去找别的女人么，那时候我又能怎么样呢——突然，我又想起了刚子，他老婆背着他和别的男人搞到一起，刚子除了离婚，除了他因为离婚而拼命喝酒，此时正因为喝多酒而一个人伏在桌子上，他还有别的办法可想么，而他，却没有一点对不住自己的老婆啊。想到刚子此时正孤单痛苦在醉在那里，正等着我去陪他，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恶劣起来，对张成也变得有点憎恶，心里燃烧的欲望一下子全部跑到九宵云外去了。我赶紧穿好衣服，对张成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能，我有急事要出去，今天不能陪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这些话后，我没有再去看张成，而是打开门，匆匆匆忙忙向外走去。
幸好，我走到那家酒店的时候，刚子还伏在那张桌子上，他妹妹也还没来，我赶紧给他妹妹打了手机，告诉她我已经回来了，正在这里陪他，她可以不来了，然后关掉手机，一个人静静地等着刚子醒来。
刚子醒来后，见我正端着酒杯，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马上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连连说十分感谢十分感谢，他发誓说今后一定会把我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妹妹认真看待，我说你别酸了，谁要你这样做啊，来吧，我们喝酒。
那天我们后来把县城里最好的酒馆和最好的酒都喝了个遍，然后去最好的歌舞厅里到处唱歌和跳舞，我们一直疯狂地喝啊、唱啊、跳啊，最后，虽然夜已经很深了，我们仍然还是提着酒瓶，在这座城市里摇摇晃晃地一边走路一边喝酒。
第二天，我打开手机，发现有好多信息正在不停地往我手机上传来，全部是张成的信息，除了用无数甜蜜痛苦的文字诉说着对我的思念的同时，还说他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书，等到离婚后他就可以把我调进市局，在他身边工作一段时间后，我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我来不及看完信息，就给刚子的妹妹打电话，询问刚子的情况，她说刚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还说她找到我们，把我们送回各自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然后又说她十分感谢我在她哥哥十分沮丧痛苦的时候陪着他，她今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我，我开玩笑说，刚子已经说了，你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我陪他是应该的，我还要感谢他陪我喝酒呢，这时候来了我单位局长的电话，我赶紧对我那个姐妹说，我挂了，单位领导找我有急事。
接通局长的电话后，只听见他十分紧张地说，安安，你赶紧从单位帐上取二万元钱，然后快点过来，我说今天是星期六，银行没有上班，他说不论怎样想办法，你都要弄二万元过来，因为平时经常被局长带着出去应酬，和他已经变得非常随便了，听到他这样，我开玩笑说，什么事情啊，让你这个大局长这么慌张，那头局长说，我的姑奶奶，好吧我告诉你，是我们张局长昨天出事了。听他这样说，我也十分紧张，担心张成昨天为我做傻事，为我自杀。我想到张成这些年给我的钱也有十几万了，这些钱大多数都被我存进银行了，连忙十分紧张地说我想想办法，马上给你解决，又问他怎么样了，局长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因为没人知道他要来，所以没叫人招呼他，谁知道他昨天不知道为什么多喝了一点酒，酒后乱性，在宾馆里嫖妓时，没想到被县里的公安局抓了个正着，公安局说私了需要二万元，张局长身上又没带那么多钱，只好私下里要我想办法给以解决，末了局长对我说，安安，我以组织的名义命令你，这件事你对任何人都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