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新组诗

[雪泥]

张建新的诗

《春天的伐木者》

三个伐木者，向我们展示了
春天虚无的那一部分：
从泥土开始，到泥土结束

飞溅的木屑是锯子虚构的
鸟是天空虚构的，你我
是命运虚构的

三个砍伐者，叨着烟卷
他们热衷于
将肉体制造出噪音

他们牙齿松动，无力将春天
想象成大海，但他们尚有余力
从一棵树的身上
毁灭了所有青春的罪证

《我不说出雨的浩大》

骤来的暴雨中，少年的脸上
被击打出青春痘，早早进入梦境的人
浑身潮湿，像一块石头
被雨水从泥土里冲刷出来

如果我行走在雨中，我就会想：
雨水是不是比大地更为浩大？
所有的玻璃都浮动雾气
配合雨水表演它的魔术：

将道路洗成一张白纸
捂住雨中行走少年的惊讶
提前到来的老年斑目睹了
雨水将挖出来的石头运到异乡


《午夜桃花》

我所见的一切
不属于春天、不属于
阳光、不属于现在和我
下半夜，青蛙浮动
月色，打更的人
在古诗里敲一扇
无人居住的门
有人偶尔路过
向幽深的梦境
吹拂桃花


《春天的幼儿园》

在幼儿园
我脱衣服，理发
学习色彩
用蜡笔写“一”
我热衷于滑梯
这个游戏
下滑、下滑
眼睛和腿、春天和铁
一起向下滑
最后，泥土融于水
肉体融于汗
一张旧面皮
蒙在了新衣服上

《风雨夜》

不要期望有神降临
风声破旧，黑屋子里
没人出来，看雨
溅起黑色尘烟
一个被挟持的人
不能说出街道在下沉
夜晚的宽大袖袍
岩石风化，鹰栖于水
溺于水
乌鸦充当了钟楼的祭司
分配取之不尽的黑羽毛
用于汲血、画图
猎豹被驱赶，吸附于纸
大地上鸟兽绝迹
尘归尘、土归土
大地干净完好
仿佛初夜


《清明》

天空不明不暗，无雨
适宜远行，也适宜返回
最好的修表匠在调拭
用时光的海绵
清除钟表里面的雾气

每年的今天，花开得格外迅速
但赶不上那年的火焰，赶不上
火车脱轨于鸟鸣，山上
有人面如白纸，被火焚烧
在记忆里扭曲自己

这么多年，离开与返回之间
他是尘土的装饰品
灯光下的睡眠，有蚂蚁
从身体的洞穴爬出来
搬动月亮泛白的骨头

一根根骨头卡在肋部
一些话压住了舌头
这么多年了，雨水一直在下
他的体内有一间房子
早已被雨水淹没

《省略》

我想省略这些多余的部分
譬如花开、譬如花落
譬如要准备一间间仓库
用来装成堆的遗忘
我甚至羡慕手段高明的小偷
在睡眠里进进出出
他省略了夜晚：将夜晚
变成自己的花园
他省略了肉体：将肉体
变成吸食花粉的蝴蝶
在我们之间，我想省略
作为我们的我，我的
狼牙、骨刺、创可帖
一杯用于融化面容的水
从学校门前经过时
我还想省略电视新闻上的话：
一辆肇事的车辆逃跑
但被一条死鱼显出原形


《兄弟诗吧》

夜晚饮酒的人、喝茶的人
在相同的风声里敲门
四个人，有时候是四只
岩羊、四棵开花的苦楝树
其实还有音乐，顺着春风
吹送，我们用语言里
毛茸茸的刷子相互清除灰尘
雨水过后，玻璃的心脏
露了出来，绿色的芽
在词语里拥抱、奔跑
模仿鸟类的欢愉：双臂张开，
再张开
每周，我们都是这样
将肉体变成一张纸
接受命运和言词的击打
在来去的道路上
马达酣睡，夜止于心
月光下面有一座桥
安睡永恒的爱和诗篇

《雷雨之诗》

最先抵达的是
闪电的碎片
它抑制了泥土的沉睡

雷声脆响，在指认
失踪者的足印
雨水里，它是湿润的、新鲜的

黑房子，玻璃器皿
突然散裂开

有鸟，背负暗器穿行
忽然遁入躯体
微微的凉风，从躯体的漏洞
刮出来

空旷的大地上，时光
充盈、丰沛
诞生屋前屋后蛙鼓一片



《善良的愿望》

从门到窗子是七步
从窗子到门也是七步
我必须小心跌入大海
蔚蓝的花园
语言，一旦说出
它就会成为语言的另一部分
肉体的樊篱是纸做的
轻易就被拔掉，它是
手中的魔棒，你们都是
伟大的魔法师，可以用它
指挥老虎耕田
不过如此，柔软的爱
绳索一样一点点勒入骨头
有人从窗外经过
黑色时光一节一节
车厢一样挂在身后
“哐郎哐郎”一路撞击着
把疼痛送往前生

《4月12日：气温陡降》

“上午，我几乎
就可以脱掉这些身上这些赘物了”
认识所具有的欺骗性
在今天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陡降的气温让阳光迅速减弱
几近于虚幻
他没来得及收住脚步，
感知的漏洞里，时光纵容
风雪在道路上写下：变幻莫测。
“那些该死的虫子，那些佐证
怎么突然都不见了……”
晚上6点，他哆嗦着赶回家
像一只蚂蚁艰难地翻过一块石头
这脚下黑乎乎的家伙多好，它从来就
不论春秋，不知冷暖……


《散心》
——给厚明

“这些日子心情非常不好，
我在外面散散心”
他从外地打来电话
多年以来，这个很少说话的人
是一个孤独的单词
在人群中，他山羊般
瘦削的面孔不融于草地
他几乎就立在原地，转了一圈
被自己编织的绳索捆住
虚掩的门撞击着，不能逃脱
荣誉、真相，命运的前程
在空出来的房屋提前结果
“我现在海宁，过两天
去萧山转转，找同学散散心”
牙齿里的黑，他吐不出来
从安徽到浙江，带着那一小团黑色
还要到哪里，才能把它们
从嘴里挖出来？

通联：246200 安徽省望江县医院 张建新
邮箱：wjyyzjx@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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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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