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源 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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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源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4-09-04 23:09:39 发表主题: 斜滩古榕上的青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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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滩古榕上的青苔
禾 源
我,一双客眼,面对陌生的斜滩,四处漂泊,直见到那棵榕树,才有了泊岸的心情。龙江两岸的房舍,仿佛来得有些着急,崭新崭新一齐挤向江边。江水虽然依旧悠悠地挪行,可水心不再澄澈,在水面上读不到鲜亮的泽色。老榕树静静地守在岸边,那些横斜的枝杆,在岸上推开挤来的水泥房,让岁月的风风雨雨化作斑斑驳驳的青苔依附浑身;在水中映成当年泊舟的缆绳,牵住许多许多的记忆,牢牢地栓在榕树头。榕树遮荫着码头,码头演绎着来来往往的故事,斜滩的代代生息,也许最清楚的就是这码头和榕树。
我把思维安顿在榕树遮荫的码头,也就有了出发与归程。横截江风追古韵,轻拈浪花寄慕怀。我扶扶帽沿,整整衣衫,如清时上京取士的卢赞虞,站在船头,环顾家乡,心涌千重浪。四周青山巍峨挺拔,座座矫健如龙,自古就有五龙聚首之说,潜龙腾渊多有气象。我,卢赞虞,就是这深潭之中游弋的鲤鱼,今天就要借这龙腾之势,跃过龙门。他踌躇满志,作揖拜别,一定要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他归来了,脱去蓝衫换紫袍,得进士而归。道光十三年他在斜滩卢、郭、何、周四大家族中抽出了头彩,成了这方水土的第一进士,给斜滩的“文昌阁”添上当地蓝草之色的一笔。
我借来先贤得中的喜悦,借来斜滩传统出孝入悌立德之本的情怀,别过古榕树徜徉在古镇大街小巷,一家家一院院拜谒这里先贤的祖居。“进士第”、“大夫第”、“朝议第”、“郭家大院”。光耀的门庭沐浴着天光,深深院落缕缕湿气渗透着先贤的气息,从天井冒出,从栋梁贯下。我把所有的才气散发,依然嗅不到自己那股酸溜溜的一味。斜滩的一家家,一院院,足以写下《激流三部曲》:《家》、《春》、《秋》;斜滩的千门万户足以写下厚厚的新旧两部《平凡世界》。这样的院落,这样的古镇,也许只有巴金与路遥才能翻阅的过来,才能真正体会这里的岁月春秋,这里的人生真味。
古镇海拔低,只有87米,这一低,低出了谦和之怀;这里四周的山很高,有“去天五尺”车岭,这一高,高出了“极目楚天舒”的气概。他们热情,他们亲善,我便忘记自己是在他乡为客,大胆邀请卢家后裔,《映山红》杂志的编辑当我向导,探访卢少洲先贤的故居,她就是卢先贤的侄女,该与先贤同出一个家门。故居残破,土墙坍塌、锈迹铁锁,人去楼空,先贤的诗魂还会在此小住吗?我看着那小阁楼,看着阁楼前的小天井的断瓦残椽,破败,破败,满地破败。然而吾心并无破败,是一首完整的诗:“衫履飘萧近野僧,三层阁子九华灯,当炉应解临邛意,爱尔才登爱尔登”卢少洲先贤诗魂一定就住在这个家。我随口改用先贤诗句:谒庐当解临邛意,爱尔才登卢家舍,向先贤作揖。
念天地之悠悠,思前贤之巍巍。我感觉在此时此地敬贤仁之心如出水荷花。卢少洲先贤的侄女,大概从我的表情里读到了拳拳敬重,轻轻地介绍了先贤的生平:“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生于斜滩,十三岁随父就读于福州,民国时任过三沙海关关长,后应新加坡致用学校之聘,出任校长,从此侨居南洋二十七年,历任新加坡、诗巫、沙罗越、星洲等中学、大学讲师、校长、教授。1963年归国,一直生活在老家,直到1990年10月过世,享年95岁,终归落叶归根。”我没有多问,也不需多问,在先贤面前需要的是静穆。我把脚步放轻,怕踩出声音,怕踩烂了这一室一宅的青苔,先贤的遗风有如古榕之风范,静静承受岁月风霜,默默施舍绿荫清凉。
斜滩如卢少洲这样的先贤举不胜举,何家有、郭家有、周家有、韦家有,张家有……他们是一个姓氏的,更是这块土地的,也是华夏的,他们的福荫也如古榕树弥久弥远。
曲曲巷道,深深庭院。卢编辑解说引领,村里热心人拾漏补遗,一个个故事串在巷道上,隐在深宅中,也有的晒在天地间,多啊!多得如斜滩江心公园中的沙石,一路走来,千乘难载。这里茶盐古道有着斜滩商人的传奇,这里隘口雄关有着英烈的滴血,这里学堂有着朱子的身影,这里的石头有灵通的法力。古镇后山两块石笋从鹅卵石砌成的驳岸中突兀而出,长势并不昂扬,可村里人则供奉成神,说是后门龙山之角,还是护幼之神,孩子若受惊魂,焚香祈安,必得庇佑,石头便有了许多不同辈份的干儿子。我知道这种的事许多村子也有,指树为神,供香奉石,可今天在这里我情不自禁深深作揖,我感觉斜滩的先贤中一定也有人叩拜过,他们的亲人更不例外。从贤择善这是明智之举,我能少了这份敬拜吗?
我舍不得出村,卢编辑也就领着我在镇中太极,我见过斜滩许多有故事的人,有的曾写过“反动标语”,有的曾当过独特民俗铁枝上俊美童男,有的正为首修建江心公园四处奔波,有的饱尝墨韵修养人生……当然见到更多的是忙于生计的人们。
我又回到了榕树下,一缕阳光漏下,照在我的背包上,我用手捂了捂,阳光则照在我手背上,我抬头看看榕树,不停地移动着背包,让那块圆圆的光影也在不停地留动,我原意是在向老榕树汇报,想让老榕树检阅我今天在斜滩的收获。卢编辑和那位同行的乡亲大概见我这满满童稚的动作而轻轻地发笑,或许是认为我对榕树的好奇,他便说,沿河而上,过了这村就再也没有榕树了,斜滩可是榕树北上最后一站。这,让我想去霍童溪,想起家乡没有榕树的传说。
我看着滔滔江水,看着曾经的渡口,轻轻地告诉老榕树:郭公木回来了,何修回来了,周孝培回来了,卢少洲回来了……斜滩先贤都回来了,他们从渡口出发,从大桥走回,您听,他们共同咏诵着“趣人”卢少洲的诗句:“盛世得逢原是福,林泉归去复何求。”回来了。他们永远是您的爱孙,他们爬在树上嬉戏,他们在树头说书,他们在树下打扇……一树青苔都是他们精气所结,与您共听斜滩四周的晨钟暮鼓,共享盛世斜滩的祥和安宁。
2014、9、3于听月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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