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水流的诉说

[禾源]

一脉水流的诉说
　　
　　禾源
　　
　　金木水火土，乾坤在五行；风霜雪雨日，四季青山韵；油盐酱醋茶，路舟相与还；古今多少事，一水诉风流。洪口，把屏南、政和两条溪之水一口吞吐，朝着山外诉说着山里的故事，向着山里讲述着江河湖海的传说，同样一股咸咸的味，弥漫在洪口呵出的气息中。
　　
　　金
　　
　　不管是晨曦中，还是在夕阳下，金钟渡口总能听到铿锵有力的金石撞击声。随声而来，山路上出现了三三两两挑着山货的山里阿哥，金钟罩地的大石山，成了爬山过桥，一路艰难行走吆喝着号子的感叹号。金钟山，金钟渡口！他把手中的镶铁柱杖扎实地击在石路上，随铛的一声，叹出一口气，柱着担子歇歇，就要到了，肩上的沉沉的山货就会变成了金钱。摆渡的阿爷长长一声咦——呀！把竹蒿点到溪石上，咔啦啦，仿佛是对铛铛声响的回应。若有几分禅意，柱杖撞石便是击罄之音，竹蒿击石而是木鱼声声，和着金钟罩地的大山上吹来的风，是一片天籁梵音，这里便是生活的禅境，真正的吉祥天地。
　　
　　洪口，蜿蜒崎岖的山路，逶迤生动的水流，把羸来盈实的金钱，留给为营生起早贪黑赶山赶水的先民和兄弟们；把这些显山露水的每一块石头当作自己五行中的金。几十里的山路，石块为阶，一级级上，一阶阶下，像一条金线，把一个个山谷系上，把一面面山坡缀好，山里山外，山上山下，就这样被缝得结结实实；几十里的水路，千石为槽，肌如脂玉，把一路的水流养得丰膄湿润。那些想行走江湖而又迈不开脚的老石，泊在溪谷，击石飞花，浪花中几声嘲笑，几番抚弄，又回到水流中花啦啦地走了。关隘要口，石门当关；深潭瀑布，石化怪形；善者行，恶者住，它们坚守着天地大道的情味。
　　
　　也许有人认为，全是坚硬冷酷的石头，才让这里山险峻水激流，哪有情字可言。可要知道金木水火土之五行重在行字，运行起来，进入相克相生之轨，才会生生不息地繁衍着生命，有什么山险水激呢？没有落差哪有瀑布的雄奇，没有险峰哪有无限风光。这恰是石头风情种种的体现，“勒马回朝”铸下了忠诚；“金钟罩地”立定四平八稳；“鱼溪圣井”蕴涵着深邃的智慧；“将军顶”傲视群峰，呵护着山下的水流，彰显着英雄气慨。……石，就是这些石，让这里的路有了风景；石，就是这些石，让水流有了风情。五行中的金，这里的石，在落日的余晖里，辉耀着这方山水的金光；这里的石，五行中的金，永远铸造着这方水土，人流、物流、钱流的河床，走向山外的铺路石。
　　
　　水
　　
　　鹫峰山脉的这一系，峰推着峰如涛前行，走到这里，看外面是沧海茫茫，惊回首，结果山峰挤到一堆。这一挤山峰变形瘦身，它们丢失了大片大片的田地，余下的仅是嶙峋骨感的奇峰怪石。五行相克相生，金生水。于是这里不缺水，且溪秀水清。洪口由水而生，由水而来。水，生命之本源，我们的先民就是逐水而来，逐水而出。水穿过一个个峡谷，以特有的柔情引着人们翻过一道道山梁，走过一面面山坡，进进出出过着日子。
　　
　　洪口这一脉的水，每一滴水都有着自己源动力，它们从山体涔出，来不及映照一缕阳光，聚成涓涓细流，不管东来还是北出，它们团结一致，汇成小溪。这些溪流又像是一条偷情的小路，遮阴避日地穿行在峡谷间，她们秉着处子的单纯，持着初生牛犊的勇敢，不畏前路，一个劲地冲向前方。水，就是因为这样的水，走出了一路风景。瀑布、深潭、异洞成了水的华章。丽日晴天，飞泉挂瀑，便有了“半卷珠帘”的美景；雨来水涨，洪入深潭，闷雷震壑，气吞万里，便有了“老翁听涛”；雨后斜阳，关山滴翠，美妙绝伦，才有了“双虹饮涧”。人间奇境，被一水巧取，营造了瀛洲仙境，故一直以来以瀛洲冠之。
　　
　　古人云“山入瀛洲方显峻，水出洪口已尽奇。”确实道出洪口的山水品质，沿溪九曲三十濑，一曲一天地，一弯一景致，山护着水，水映着山，相映成趣。当年的樵夫随手砍下一根竹蒿，借水力把一根根木头送到金钟渡口，还把这木头当作行舟，逐浪而下，把自己也载到渡口。生活让樵夫成了艄公，让艄公练就了一身绝活“独木冲浪”。这一绝活，把险山奇水绝技人融为一体，呈现出天下一绝的画面。冰心老人不知是否见到这个令人叹服的情景，但她惊叹这方山水，欣然题下了“惊水瀛洲”。
　　
　　一路跌宕而来的水，到了莒洲见到金钟渡口，展现出水的所有温柔，任凭艄公小调调情，任凭竹蒿轻点，她慢悠悠地流着，把来往的客人渡到彼岸。心寡淡，性柔和，有如莒洲老客栈的客店嫂，落落大方地迎送着山里山外的客。
　　
　　岁月匆匆，沧海桑田，如今这一脉的水聚在一起，把深谷填平，把千岩藏匿，浩浩荡荡地展现着高峡平湖的神态。纯洁依然是她的本质；闯滩走谷的果敢是她的精神；谦和温顺是她的性情；兴来起雾，风来扬波的天生浪漫永久不移。小舟泛波，青山依旧；闪闪波光，一湖碎银；微雾如纱，白鹭翔集；舟在水中，人在画里；忘我谁与，一舟仙客；千古蓬莱，亦幻亦真。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描摹，只好借来李白之笔“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点缀着这一湖山水。
　　
　　木
　　
　　奇山缠绵秀水，秀水养出佳木。若是仲夏秋初与洪口结缘，确切地说是与绿色结缘，满山遍野的树，绿得让你发慌和腻烦。树无杂色，草无枯杆，让人感觉这是假的绿树与青草。常理中树总有枯黄，草总有败叶，而这里郁郁葱葱，一片连着一片，一岗接着一岗，忽略了任何枯枝败叶。
　　
　　读着这千篇一律的绿色篇章，单调难免，好在她的每一页依然书写着不同的内容。杂树林千姿百态，各类树种相依相生，有的虬枝曲折，斜插缠绕；有的修直挺拔，枝繁叶茂；有的一年四季，绿叶长青；有的春绿秋黄，落叶纷飞。虽说仲夏初秋一碧容妆，若是仲春秋后，那别是一番天地。仲春三月，四野新绿初萌，浅黄泛光，一堆堆一浪浪地浮在旧绿上，又添各色花开点缀其中，碧海扬波，彩帆点点，林中之美，难以描绘。若是中秋过后，霜降到来，“霜叶红于二月花”，林木的色彩再次丰富起来。这一丰富，山也生动水也生动，读起来就会萌生着许多诗意。词作家陈常见就这样抒写：“山比云高水比天蓝，山山水水交响日月星斗，风比树绿啊雨比花香，风风雨雨相伴天长地久。”
　　
　　山路相牵岗相连，水路相引坡相映。洪口的路总是从茂密林中穿过，走在这样的路上，一路是花香木嗅。偶尔在拐弯处会遇到独木成林的大柯树，在这个树头可以小座歇歇，听鸟语，拾锥果，品品山果；在山垭口会遇到村子人种的风水树，可以与树下纳凉的老人聊聊天。我曾走过这条路，就在这路上与许多树相遇。从洪口的吴峰村到屏南前乾村途中，就有一棵树记得，曾有过革命党人在内部清除叛徒时，把一个自己的同志绑在这棵树上，一刀刀地剐下；在岔道垭口风水树下，听说过清朝末年土匪绑票的事；就在金钟渡前，还听过榕树不敢上高山的原因，说是溪里漂来的树叶都比榕树的叶子大，吓得榕树不敢上高山……路边的每一棵老树，都是山路看护者、见证者，那一圈圈的年轮，记下岁月的痕迹。若又把这痕迹描摹，便是一面经天纬地的风水罗盘，它将永远地堪舆着之方水土的风水。
　　
　　火
　　
　　我喜欢把火焰称作火舌，每家每户的灶头，只要能燃起火，那灵动的火舌，吐出炊烟，吞下日子。不管这个家多穷，只要火舌动着，这个家希望就在。山不管多高，只要有人烟，这山就不是荒山野岭。先民逐水而居，是带着火种来的，洪口境内的几十路山路水路边栖下的好几个村子，村子中一家家的灶头也就压下一家家的火种，让一个个姓氏温暖在这样的山间。
　　
　　晨炊邀来云雾升腾，暮烟应着天边霞光把灶堂烧红，只要火在，一家家的日子就红火着。山间的火，就是温暖的家。就在这几十里的山路留下这样的故事。一个挑夫，为了赶路，放弃了在莒洲留宿的念头，决定赶一程夜路，肩上海货明天早点到屏南上市。走快点，争取在天黑之前能走岔道口，可是还没到岔道口天全黑，一点光线都没了，挑夫也觉得不能再走，这一路险着，一脚踩空，就会掉下悬崖，随水漂回莒洲。这时发现有家灯火亮着，他觉得奇怪，平日里这里好像没村庄，今天怎么会有灯火呢？心想是不是烧炭的炭厂。他顾不了那么多，决定就在这炭厂留宿一夜。挑着担向有灯火的地方走去。一户人家，一对夫妇和一位老者，他们很热情接待了客人，递茶水，端饭菜，还安排了住宿。挑夫觉得很幸运，睡得很香。第二天，对面山的村子公鸡打鸣，天亮了，挑夫起来一看，自己睡在一块大石台上。挑夫吃惊不小，石台下就是一个深潭。他连忙跪拜着，知道是神灵保护了他。曾经听说过类似的事，没想到自己遇到。大家虽不明白是什么神，但认定是山神，就在这大石边垒起神龛，供上香炉，供奉着山神。路过的人都会添香续火，也就香火不绝，实在没带香火的，也要折些树枝代替，心中敬神之火时时点着，一路行走的人也就代代平安。
　　
　　山里不仅有灶火温饱着一家家，神火庇护着一代代，山里还有萤光野火，生动着山间夜景。若能夏夜留宿在山间的村子里，走出村外，看着洪口溪谷，那满谷的萤光会让你疑是银河飞落，担心的是一时间忘我所在，纵身一跃。当你坐在村子的大门前，与老大爷一起抽着旱烟，看看对面的山，山间总有一些飘浮的光，大爷会指着说：绿光是冥界，白光是仙界，来来往往，各自巡山，再看大爷的烟枪红红的火，这该是人界之光。一夜读三界，此境何处有？我想就只有瀛洲才有，这人间天上才有。火，就是这火，吐着信子的火，让山水有着生命。
　　
　　土
　　
　　五行中“土”为中央，皇天厚土，得土而得天下。可曾有人这样描写洪口，“莒洲一带，无山不峻，无水不险，少土多石，不见三寸平地。”这么说来这瀛洲是不是缺土呢？我想并不是缺土，只不过缺了些平展展的水田。有句话这样说“文似看山不喜平”，读景如读文，看着这沿途的村子，确实各有风彩，有的选择一个小山坳，房子一座挨着一座挤在一堆，彼此呵护着。有的村庄依山而建，一个村像一座宫殿，或说像一艘舰艇，泊在青山绿浪间。也有三三两两，这山几栋，那岗几座，因地制宜，几条阡陌又把一家家相牵。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诗境与此境正好暗合；“白云深处有人家”，“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依然是这些村子的写照。山坡中的村子，也如青山一样，永远不老，诗意总在云雾里出没。缺乏辽阔之美的山间村子，偏偏蕴藏着仙风道骨的俊秀，有着隐士的诗意，是喧嚣中的一片净土，能说缺土吗？
　　
　　乡村的人把稻谷当作珍宝，无论是在怎样的环境里，这田总是要种。就是在这样“地无三寸平”的地方，依然也得种稻谷。他们开渠引水，开山垦田，层层的梯田，春来洒播，夏来耕耘；秋来镶金，冬来暖阳，成了挂在山腰间一幅农耕的四季图，展现着应四时而改变的风景。
　　
　　再看片片茶山，依山开造，顺着山坡，一道道，一丘丘开垦到山顶。虽说每一丘园地间的落差高了些，比茶树还高，但正是这一高度，让茶园的色彩生动了起来。一道道黄土绕过，黄绿相间，别有一番景致，清明前后，许多采茶女，各色花衣又流动茶园中，美人、茶香、美景，是这里的山间仅有。
　　
　　茶园、梯田确实陡峭险峻。有个故事为证，说是有个山外的亲戚来走亲，闲不住，要帮助做点活，就提蓝子去拔菜，结果不小心碰倒了菜蓝子，菜蓝子呼噜噜向坡下滚去，亲戚不好意就这样回家，决定拾回蓝子，结果等她捡回蓝子时，这家主人砍了根毛竹已经又编出一个菜蓝。
　　
　　这方水土，论生存条件确实不是很好，但正因如，这方人更珍惜当下的每一份情缘。客人来了，一碗茶，一根烟，一句寒暄。你不必客气，这就是这方来质朴的情怀。来的都是客，待客不可不周，宁可自己粗粮野菜，山珍佳肴也要留给客人。纯朴来自德厚，厚德来自大地，这方水土永远承载着这一大地情怀。
　　
　　和
　　
　　毛泽东在《水调歌头•游泳》中写到“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引用他老人家大手笔，做为这篇文章的结束相当好。词中写出天、地、人、神女的和谐新境。我想如今行舟在洪口的人工湖中，看着座座青山，看着山前村子，看着飞驾湖上而去大桥，就会托口而咏诵着这首词。
　　
　　“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神无恙，百姓安，这里的神一定也恙，百姓自然安居乐业。亲民、爱民的决策就是当下活神，流动商店，流动医院，送食在乡野，送医进村庄，这不就是神吗！
　　
　　政通人和，新业正兴，洪口将诉说着新一代的风流，诉说着永世其昌的和谐。
　　
　　2013、10、11日于听月轩
　　
　　

[荷梦]

”金木水火土“五章内容最终以“和”串结了，这样的构思值得一学。拜读问好！

[William Zhou周道模]

语言化古典为现代，有硬朗之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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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

[一无]

相生相克，以和为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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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心退尽道心生，如梦如仙句偶成。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

———清 张问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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