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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册时间: 2007-06-08 帖子: 1181 来自: 中国北京 yinxiaoyuan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3-10-30 13:16:17    发表主题: 殷晓媛化学诗歌系列《无机之昙》系列全集(共30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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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
 
    “你们是世上的盐。”《马太福音》如是说。纯净不朽的原始物质,象征着灵魂的光亮与圣洁。化学是什么?在这一门研究物质及其构成与变化的学科中,山河草木、飞鸟鱼虫沿着横截面平铺开,袒露出它们的本真,那朴素而辽阔的、以分子和离子为界河的地图。世界以物质奠基,之上才产生了意志与精神,这些物质以明媚的形体围绕在我们身边,如油画背景,浓重而苍郁。但往往转瞬间,它们的轮廓便土崩瓦解,遁入宛如元素之洋的大地,令人扼腕。那慢慢消化掉它们的,不是时光,而是化学。当你啜饮着一杯含有单宁酸的红酒,回望人生时;当你孤独而充满永恒气息的房间被钨丝照亮时;当你散发着天然丁香酚,快步走过宛如艺术品的楼群时;当你以钴蓝和钛白,在画布上隐喻人生时……化学就像一个影子近在咫尺,与最细微的你对话。
 
    碳十四的悠久,零族的疏离,电解质的奋不顾身。你师从于世间的物质,学会拆解纷乱万象,你甚至找到了同分异构体,证明世上并非自己孤军奋战。化学的昙花缤纷而须臾,总在刹那间完成整个盛开,只留下厚厚的沉淀和残留的气息。你的眼睛追不上,而你不甘的心却在模仿。你听到它们在广袤的时空大漠中开放,此起彼伏,无法被缓解或者制止,突然在瞬间明白:一切,都是化学。
 
    你调节生活的酸碱平衡;你和某个灵魂难以交割的人产生了共轭效应;食物中的姜酚和辣椒碱,一点一滴改变着你的秉性;你滥用催化剂,令自己的人生飞跑如电光;天空浑浊的时候,你用明矾化开零乱的飞絮。你突然发现,你有如此多试剂可以改变生活:大剂量的勇气,足量的灵感,适量的情愫,微量的杂念,而产生强光、气体与热量的鲜活情节,便是从摇篮到墓园的整个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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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目录(30首):
 
 
滴定,界之吻
 
元素周期表:那些姓金与姓石的邻居
 
都是隐性的电解质
 
共轭效应
 
以内心的单宁酸起誓
 
丁香酚,轮回
 
明矾花絮
 
零族
 
碳十四颠沛八方
 
钴惑
 
松三糖的两个昼夜
 
满月染棉布,照水看皂苷
 
不饱和脂肪酸
 
日常的雨水及咖啡因
 
催化剂:从渊谷到生天
 
带朱砂的单向脚印
 
姜酚的二分之一世界
 
热血,或碳水化合物
 
钨
 
同素异形体
 
薄荷醇,取自冰镇岁月
 
DHA
 
三分冬季,七分辣椒碱
 
无盐不晚秋
 
洞见者,纽曼投影式
 
铅白有灵
 
维他命A和时光,每天掉落一些
 
亚铁与铁
 
一个pH值不恒定的月份
 
复分解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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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机之昙:《滴定,界之吻》
 
文/殷晓媛
 
 
你和她代表正与负的世界,在临界线上
 
冰冷脊柱紧靠,犹如雪白鱼骨图腾
 
制造裂变幻觉。光芒并非来自
 
蓝绿色液层上方,触及气象及生命的边缘海域。
 
光芒是捆绑你们自身的长缨。水有时属火,
 
 
 
阳离子如金色板栗,均匀漂浮在
 
你们周围。属于某一极的颜色不断脱落,
 
如虚拟城堡,细胞壁与膜的剥离,新的一极
 
从水面向下生长,血色藤叶
 
钻入零度以下。一些骏马日行千里,另一些
 
绕着轮轴画圈,无从得知,他们手中的滴定管
 
 
同样夜盲,无法查知月光下
 
丢失的里程。质变需要以鲜艳的方式
 
显现出来:电荷、气体与光需要
 
耐心累积,直到变化大到
 
令化学家瞳孔盛开。各自旋转180度的仪式
 
在水中落成!他的目光是两朵
 
 
黑色旋覆花,结网捕捉瓶中的烟雾
 
生成喜悦。他如此热爱平衡,为你们打开
 
关隘、气流及边界。当你们如葡萄
 
破开,血液溢满锥形瓶
 
并混合为无色。他宣布:
 
你们如约相爱。
 
 
无机之昙:《元素周期表:那些姓金与姓石的邻居》
 
文/殷晓媛
 
 
 
很难向他们诠释,你所居住的是一块
 
蜂房残片。它从外太空而来,带着电荷
 
穿过极地云层,落入地质荒芜、生物未生之时,
 
那些小格子里盛开的光彩,有艳丽的包浆
 
和锋锐的边缘。你从阳光深处
 
 
 
眯起眼睛:往东!瞳孔伸出
 
金属探针,从地层交叠的北纬70度上
 
作极地飞翔。这光带到中途就淡下去,下界的地貌
 
在嶙峋世界中林立。萨克斯上一个音符
 
传不到对岸。这是你了解的。最近的邻居
 
像黄金皮毛的狐狸,而在较远处,他们虎背熊腰,
 
粗糙奔走,肩膀有微细粉末,如盐随风。
 
 
要度过这金属的地中海,需要有轻型身板
 
和风中滑行的双腿。要泼洒上足量的雨水
 
令喜欢自燃的收回念头,容易下沉的
 
与你相隔足够的缓冲水层。然后把热气球充满
 
彩色气体,你便可以顺风十里,叩开
 
 
铝和硅的门。多年来他们
 
鸡犬之声相闻,如同背向生长的太阳
 
与月亮。他们的光焰一个犀利清冽、一个古钝剔透,
 
沾满了这个宇宙的花粉。诞生伊始,在那座
 
忽略视感与听觉的天平上,他们如此相似,
 
莫辨雄雌。
 
 
无机之昙:《都是隐性的电解质》
 
文/殷晓媛
 
 
磁场深在丹田,在多层外壳内
 
声如鸣跫。他们缓慢坐下来,在岸边
 
芦苇丛上宴饮、将炼熟的河水
 
浇在自己胸膛与脊背。火与祭祀。轩辕十四常年生长
 
朱红雪片、而北河三带有萤蓝微光
 
如飞霰扑面。大地帐幔中,你们是金属十字架
 
 
吸附自西南而来的飘絮。牛血红
 
与薄荷绿,粘在套有布条的
 
发亮的胳臂上。人世的河流就这样从面前
 
缓缓流过,水面辽远。一个男人以牺牲的姿势
 
跃入水中,你看见一切在水面以下
 
溃散为鱼群:他身上的彩屑。他的皮肤甚至
 
骨骼。除了那个磁核和它的场,组成他的物质
 
荡然无存。他比来到世上的那天
 
 
还要干净。你们的人间。沿着山脉延伸的
 
草木,有编织得更为细密的肌理。月亮已经
 
下水,带来向外辐射的波纹,等待你们
 
洗却尘埃,或抛弃形体。但你
 
徘徊不决。基因里藏着模棱预言,你不能
 
像石膏像永远坐在水边。
 
 
 
无机之昙:《共轭效应》
 
文/殷晓媛
 
 
你从不共享地热、紫外光或者
 
你蝴蝶形的大气层。但你借给你的兄弟
 
一手一足,借出你千年宫殿的
 
半面侧墙,而你也相应获得了
 
他的。如原始的神祗,你们四手四足
 
 
两颗钻石状的恒星,带着蜜色地壳
 
日夜同轴旋转,徘徊于昼夜
 
涨落之间。你的奇异,他的丰厚。你伸出右手
 
与他的左手合十,能量圆满,排山倒海的光芒
 
倾向东方。“共用的五边形,是太虚中
 
深藏的内湖。无坚不摧的外壳上,这是唯一
 
薄弱之地。澄净如银,能洞烛彼此脏腑。”
 
 
挥霍他的光芒,把他的卫星穿在长绳上
 
甩动。你将钓到太空中失落的星体
 
和野生的星云。它们从四方
 
前来,围拢你们,进贡它们
 
细小而致密的光环。“明天早上醒来,大家将成为
 
 
一个芳香环。”这是你唯一的旨意
 
他们最大的慰藉。
 
 
 
无机之昙:《以内心的单宁酸起誓》
 
文/殷晓媛
 
 
你爱在画中加上香辛料,令金色花轮
 
荡涤彩色噪点,让年代久远的山坡
 
具有棉布的质地。他们如马群细细咀嚼,
 
打着响亮的喷嚏,口鼻部毛孔像水螅
 
柔软盛开。胡椒需配上樱桃之甜,月亮形
 
 
晶莹的洋葱片,要佐以醇正
 
红酒口感。你轻而能化去岩石,重而能
 
招展如清亮暮色。风中扬起的梅红裙摆
 
是月光在滚烫石头上捶打,去掉橘络
 
而成。羽化过程悠久,在时光的湍流中
 
橡木桶是加宽的救生圈,雪白的飞蛾之翅
 
 
会像竹荪一样抽出。酒庄深如
 
山谷静湖。那个男人捏着白色纸巾
 
看那滴玫瑰色散开,像一颗未命名的星球
 
在太空荒芜之处生成。他闭上眼睛。
 
他写下树皮香覆盆子香雪松木香。酒杯壁上
 
 
他摇晃出的花朵,留下蝉翼般的
 
一层淡红,比他金色怀表上流动的时间
 
还要薄。在这个季节,西风逐渐
 
失去嚼劲。你们和行走荒草之上的很多人
 
酷爱的微涩,不是那些水一样流过你们的人
 
所能知晓。
 
 
 
无机之昙:《丁香酚,轮回》
 
文/殷晓媛
 
 
你从不向草木喂食黄金,你把它们的幼苗
 
种在星月茂密的北天之下。香水树上
 
伪装成花朵的、鹅黄的鸽子群
 
总会趁四下无人出来啄食。那些浑圆的子叶
 
通常像活的水银,在枣色土壤上
 
 
滚动并吐出藤须。九月死于幻象
 
而十月必须由依兰花催生。在那些银色的
 
河滩上,等待季风的小螃蟹,守着未孵化的卵石
 
目光如潮汐变幻。金合欢、紫罗兰,
 
还有安静的意大利菜里,以灿烂飘叶姿势
 
撒播的丁香罗勒。你从来没有料到
 
 
阔别的丁香酚重生于它们。依稀之间
 
你看到昨日的自己,白衣明媚,站在蒸馏塔旁
 
将它从一滴油中,层层剥出。你凝视之间
 
她便向你笑了,眼神暗示你,她已把它
 
投递到你的世界。单据字迹模糊,注定将被快递员
 
拆开,散落在沿途,如同你曾视而不见的
 
它的香气。
 
 
无机之昙:《明矾花絮》
 
文/殷晓媛
 
 
成为白蝶的时刻到来,九个太阳呈椭圆形
 
排列于湛蓝天穹,向大地边上散养的
 
墨绿岛屿收取白露。你静躺在海岬,衣袂
 
宛如初雪。那些水分开始
 
脱离你,如密集的珍珠撒向
 
 
无涯风中。我曾答应为你写一篇
 
传记,含有古典、荒诞、黑色幽默等
 
多种元素。现在你扬起手臂,如黄昏的羊脂蜡烛
 
授意我鱼群与火焰。公元某年,你在夏秋间
 
制造雨雪,坐在某个池塘边,说这是某人
 
盛满尘世苍凉的杯子。作为你略带喜剧的
 
 
仪式的一部分,你以天女散花的姿势
 
向水中洒一把雪。你说水里生长
 
烟雾、浊流及他看不见的河豚。你将令它
 
晴朗。那个人有他
 
不谙世事的疏忽,他下班回到家,端起这杯
 
比房间任何地方都干净的水,酒劲在脸上
 
泛红。他的眼神应该给个特写。但这
 
 
只是系列之一对吗?你在红色小屋里
 
深居简出多年,从没告诉我,这是一座工厂
 
生产更多的雪,有个严肃的名字叫
 
“泡沫灭火器”。我曾笑话你不安于室,现在你反过来
 
安慰我,说自己只是
 
变成巴石而已。《纲目》《神农本草经》,
 
狡兔三窟的你还有两个真身,睡在那里,
 
我若真穷极无聊,就带上好酒二瓶
 
前去寻你。
 
 
无机之昙:《零族》
 
文/殷晓媛
 
 
他走过时不带回声,当你身着灰大衣
 
佯装盲人,深坐街心花园,人们的脚步声
 
就如米黄的花朵,从酷似冰湖的街面
 
丛丛浮出。他面色如缟而唇色鲜艳,
 
走路时双臂环抱在胸前,像是一种
 
设计。十月的鸽子落下得
 
 
比雨水更快,昨天,小报的讣告上
 
以灰白的影像,最后一次再现了,那个在这里
 
拉小提琴的男人的面孔。今天,你们开始
 
更换雨伞和门锁,日光在黑色尼龙下
 
逃跑起来,像小型食肉兽。那个施工队
 
 
冒雨修葺大桥栏杆,拉起胶卷一样的
 
黄线。一些影子日夜兼程
 
准备从溴化银中以水草姿势长出,另一些
 
还在暮色的球面之后。“值班?”你路过他时
 
淡淡地说。他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你,
 
 
宽松的棒球衫领口,细细的十字架银链
 
在风中晃荡了一秒。通常他不交汇,
 
也不信任,他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
 
往不同方向走去,像一个
 
刚解散的乐队。你把帽檐压得更低,霓虹灯的光
 
从脚边涌起来。
 
 
 
无机之昙:《碳十四颠沛八方》
 
文/殷晓媛
 
 
“今天你的光芒带珍珠色,不错!”“老伙计,
 
你还亮着呢?八十多年,我们还像
 
镂空瓷灯一样通明。”这是街头
 
裹着落叶沙沙声,被夜色冲过来的对话片段。
 
他们浑身布满细小的毛孔点阵,每日以精油皂
 
和沐浴露清洁,以防碳十四的
 
 
射线堵塞。看不到光芒透出的部分
 
对他们来说,是被云团遮蔽的星空
 
预示风暴将至。那只伏在山坡上的野牛
 
已光焰殆尽。明天,将有飞禽走兽
 
削去它高于地面的轮廓,往黄壤深处
 
送它一程。白骨自古如木樨。总有晴天
 
 
陶罐纷纷出土,如复活的信天翁
 
张开双翼行走礁石之上,羽毛却光痕稀少
 
全身披暮天灰。世界的曲线朝黑夜尽头
 
争相流去。高山、盆地、曲折海岸,闪亮的蚂蚁
 
聚散无常,如流沙,更像西风
 
扬起的残烬。
 
 
无机之昙:《钴惑》
 
文/殷晓媛
 
 
第三次被问到,为何把鸽子花
 
养在夜光杯中,他已不想再解释,那是月光
 
钙质的壳,浸泡在玻璃的钴蓝光中。
 
夜与出鞘的白露——红色石蒜花的两极,
 
在它内里,烈日秘密分解,最终形成
 
 
可供描画的珐琅质。秋风如鱼群南下
 
游过他们传动杆一样的手。在冷暖光感
 
无法传递的静谧中,他们用戈卢贝茨
 
写下水的启示。火车像悬浮的火车头
 
拉着气泡过去了。波光更替,文字被用于
 
古老广告和容易风化的留言。它们像车身上
 
 
系着的丝带。他内心种着扇贝形的
 
磁,能被犀利的唱针解密,显现为
 
浮出的年轮。磁石与蓝,永远是猎豹
 
和瞪羚的关系。今天他的双足被吸附在
 
教堂穹顶上,在那个半球内侧一直
 
 
徘徊到深夜。他柔软地倒悬着
 
星光从圆顶上方慢慢滴入,像一种
 
草本的着色剂。明天,他们的瞳仁
 
将在这里找到色彩源头。
 
 
 
无机之昙:《松三糖的两个昼夜》
 
文/殷晓媛
 
 
在窗口的风声里,你听到果糖、a一海藻糖
 
和昆布二糖的名字扑棱落地。冬夜,
 
城堡等同牢狱,所有开败的火焰
 
以象形的扁平色彩,在画布上
 
得以保全。他两目皆瞽,故没有人穿过
 
 
他眼前墨绿的光线,落到旁边光线
 
盘绕的空地,告诉他,他正以饱和的蜂蜜
 
作画。它的光彩,曾开在油菜花上鸭脚木上
 
宛如黄漆一点。现在它们必须
 
慢节拍地衰败下来,像一张有来历的字纸
 
在书桌上放平。多年后他们用残的秃笔
 
 
都将种在平原,释放橡木味道,令乌鸦
 
与胡狼迁徙而去。第一日,有黄裙的女子
 
泼洒油漆浇灌,并敲击空漆桶,发出
 
铃鼓之声。夜晚将持续
 
五十年,等待画中蚂蚁离去。有足够的时间
 
把漫山遍野的落叶松和黄杉,系上
 
 
白发般的银绦。当你们提到
 
第二天,你们提到一幅画
 
和一个年代的醇甜。鸽子从河边穿过,你从树身
 
剥离时留下的、似是而非的伤口
 
早已愈合。
 
 
无机之昙:《满月染棉布,照水看皂苷》
 
文/殷晓媛
 
 
亮如鱼脊的砧石上,那只兔子
 
湿漉漉,站立了一瞬,便往后一仰
 
落入水中,再无踪迹。衣物上有长长几道
 
胭脂痕。女人们聚过来,凝视白色泡沫
 
源源不断从布纹中冒出,酷似四月的
 
 
琼花爆发。指尖久远的香味,是风吹尽了
 
夜空的白絮之后,留下的微光。细小的
 
波纹中,蜉蝣孵化,幽凉的萤火
 
化为清流。她们还不曾知道,这一滴光的名字
 
叫做皂苷。深夜的院落中,砂锅里攀缘
 
 
鲜蓝的桔梗花,花结出这灵光,沉入
 
悲伤的脏腑,熏出七里暖香。甘草、柴胡,
 
一味之上再加一味。洁净的棉布
 
正赶往家园。在那之前,衣橱香
 
要一直烧,小楼最高处的窗户要开着,等待月光与风
 
 
刷洗每一寸地面。浓山浅水之中
 
有寡淡的县志,从未记载此种物质,有着悠久的
 
女人缘,更未记载人们将含有它的人参
 
泡入药酒,如同往孔明灯中
 
灌入冲天之光。
 
 
 
无机之昙:《不饱和脂肪酸》
 
文/殷晓媛
 
 
隔着缸壁、望着那尾海鱼的时候,你已经看到
 
这柠檬色的液汁,在它光洁完美的鱼骨间
 
流动。光芒为医治孤独
 
而存在。屋内尚是九月,但阳台上已是
 
雪落如瀑。躺在摇椅上的石膏像,呼出的气息
 
 
如有待明年的新蕾。莽野就在
 
近前,囊括阳台外的四方,你扔出手中的暖石
 
只听到坚硬的磕响。草木归巢。你知道
 
软雪不过是冰层长出的菌类,这石化的大地
 
积重难返。早上,一个女人送来
 
 
芝麻与核桃。她代表一种征象。你曾在岬角上
 
指着灯塔对她说:“那永不凝结的油脂
 
就在塔身里,太阳落下撬动杠杆,它就缓慢地
 
升上来。”采不尽金色大豆,在光芒的洋流中
 
它们分泌的香被昆虫捕食。世界呈锐角的关节
 
 
在清亮的油滴间,缓慢打开。一扇一扇门,
 
有玄妙的声音,白昼像鸣虫
 
入而复出。
 
 
无机之昙:《日常的雨水及咖啡因》
 
文/殷晓媛
 
 
 
停顿下来的火山上,如何滚沸着
 
可可色的灰烬?他在尘埃中,枯树一般
 
突然翻身仰卧。星辰交叉如十字。头顶的玻璃屋顶,
 
花园里的根系,像Xocoatl中纠缠不已的
 
香草与辣椒。雪白的犄角怪兽
 
啃食低垂的咖啡浆果,把有烘焙之香的泥土
 
 
 
涂抹成他上空的云雾。在被不断填补的
 
真空里,蜘蛛夜行,星辰如幼蜂
 
孕育。他淡蓝的衬衫时而像海鸥一样
 
轻啼一声,然后就沉入咖啡的雾气
 
与泡沫。没有人想念一本正经的
 
晴雨表,飙升又跌落的降雨量曲线
 
 
 
只会比低迷的赛季更令人失望。那天
 
他给自己买了一杯热巧克力,和陌生的球员
 
聊天。他的目光不断望向
 
自己的公寓,他想起,月亮在顶棚上
 
砸出一个空洞。夜色就这样
 
一直向下生长,开海星状粉绿花朵
 
结可乐果。
 
 
 
 
无机之昙:《催化剂:从渊谷到生天》
 
文/殷晓媛
 
 
那个木杯子已长满蘑菇,在日光投下的
 
橙色光晕中间,像一座废弃的
 
池塘。他只离开了一天。他只是像往常一样
 
经过了那些街道,看到加小苏打的楼群
 
带着烤炉的醇香味生长起来。铁匠为鹦鹉敲打
 
 
彩色铜箔做羽毛,不知鹦鹉已站在藤蔓上
 
风化为骨。“我要的是豆绿,不是
 
蟹壳青。”“我刚才挤的就是蟹壳青!怎么有一股
 
酸酸的味道?”少女们端着调色盘
 
争论着,这群年轻的鸽子,当他回头看她们
 
却是几个提菜篮的妇人。咔嚓!咔嚓!那只蚕
 
 
在表盘里,以巨大的响声
 
修剪时间,冗余的部分像陈旧茶叶
 
飘落。昨天,客厅角落那张虎纹沙发上,一个男人
 
和他缓慢的烟圈,令这飞地空间里的白昼
 
变得陌生。他与自己如此相似,让他不禁怀疑
 
是镜像作怪,便在心里精确计算
 
 
微笑的同步性。男人走过来,塞给他一张
 
医院的单据。他想起大前天这个医院
 
来电,通知他妻子临产。他打开屋内那盏孤灯
 
又关上,昼夜不过是一眨眼。如此缥缈,
 
如此漫不经心。“带上羽绒服,
 
外面正热。”
 
 
 
无机之昙:《带朱砂的单向脚印》
 
文/殷晓媛
 
 
他留朱砂与马丁尼酒,在暗夜的桌面
 
争相盛开。据记载,酒每隔年秋初萌出
 
薄荷色的嫩芽,而朱砂被标注为
 
“东方炼金术士的玫瑰”。阳台外海天无际,浅绿
 
从杯子的圆弧中,如鸟飞出,在白浪间
 
 
异香炽烈。他操纵生物钟的急缓。水的皱褶易于平复
 
而火焰则需鞭打。梦的第二处迷宫,麋鹿在
 
一堵墙后,偷吃朱砂,鼻孔和嘴边
 
沾满胭脂而笑。不久它将成为
 
堵填溃堤的沙袋,沉重鲜艳,可在浊流退去后
 
磨为粉装入瓦罐,送给那个
 
爱画枫叶的钟表匠。“上乘的鸡血石。”
 
 
他曾两眼发亮地说。“胡说,它们是
 
不惧刀刃的骨殖。”钟表匠打赌说
 
东方古国的高山,如果纵向剖开,与表的内里
 
如出一辙,齿轮带动岩层,拉着朱砂
 
往上走,成为明晰的色带。他们到老也没再回到
 
 
朱砂故乡。派对上,人们把他珍藏的字画
 
与时尚杂志摆在一起,比较朱印
 
与封面美人的唇色。后来,他们发现唇膏
 
变成了黑色。他们之中的一个七十五岁,另一个
 
或许更老。
 
 
 
无机之昙:《姜酚的二分之一世界》
 
文/殷晓媛
 
 
“姜酚是生姜的羽毛,拔去它们
 
它会多么疼痛。”但当肉桂在砧板上
 
筋骨尽断,姜片投入圆形
 
而幽暗的滚沸水面,响声如日食时
 
光芒的撕裂。昼夜在混沌的空中
 
争夺香气。而之后一切井然,农场上乳牛
 
 
晒着毛皮上的花朵。捧姜茶的手指
 
将在午后演奏钢琴,把蜜色土壤中挖出的温热
 
下注于陌生乐谱。那些衣领上
 
别着鲜花的人,能从甘冽浸淫中
 
听出细若游丝的辛辣。她凝视手指,金色的圈痕
 
 
宛如指环。觅食的幼虎踩下
 
浴室的脚踏按钮,同时她走上舞台。浴室的蒸汽
 
和舞台的烟雾同时喷薄,在这个镜头里
 
姜酚在临空而下的洗发水里,向内钻入大脑皮层
 
如灵光闪现。她将被授意完成
 
 
专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旋律。黄昏的码头,
 
平躺的鱼群有芒果的颜色。风洗去腥味,
 
在它们腹内,留下跳舞的
 
金箔。
 
 
 
无机之昙:《热血,或碳水化合物》
 
文/殷晓媛
 
 
咖啡残渣沉积为土,啤酒浮沫
 
涌动如云,中间,那只淡泊的手牵动
 
易拉罐隐含的白色蒸汽。他把每三十小块、
 
三十一小块布朗尼,盛在日历纸的
 
小盒里,贴上手绘标签。店门口风铃
 
 
比鹦鹉聒噪。蘸有香槟的硬币
 
在柜台上旋转,当他的食指将它按住
 
就有一位顾客站在面前。他甚至没有
 
抬起头:你的气息里,冒着八九十年代的
 
气泡和柠檬酸。他的水果刀了解
 
 
质感的酸锐与涩钝:淀粉韧性;果糖丰润;
 
纤维素像秋天到来时,被落日碾碎的
 
满田野的麦穗。饮下一杯苏打水,
 
再喝一杯热水,那些茶绿色的碳元素
 
就化作细小叶片,从肌骨里升起。几个男孩
 
 
在烈日下盘球。该给世界送货了,他在单子上
 
写下:“品名:碳酸饮料;色泽:莹绿
 
透明;注意事项:勿与带焦糊味的碳烤咖啡
 
混装;强劲而易碎,注意
 
轻拿轻放。”
 
 
 
无机之昙:《钨》
 
文/殷晓媛
 
 
“光学是向夜争昼的哲学。”在如雪烛蜡
 
融化后的永夜,他骤然举起的双手
 
沾满银灰的光彩。人们涌向他挖出的
 
那堆矿石。蜻蜓群漂浮如雨幕,花菱草的踪迹
 
指向躲闪的矿脉。“我们用它做一把锁,
 
 
锁住日光,这样白昼就不会
 
随露水挥发。”钨有坐怀不乱之德,在他们
 
盐酸硫酸硝酸的器皿里,它如温润的舍利子
 
俨然有莲花之色。时光二分。东半球浮在
 
铁红色的暮光中,西半球的海洋
 
从月牙形的地平线上东涌。锁芯里
 
 
声响冷凝,那些带钨丝的球体
 
在夜色的支流中,像淘洗干净的珍珠
 
亮起来。“睡吧,等明天东边山脉上的火焰
 
来吹熄它。”他们抱着祈祷词或图腾
 
逐渐静默。没有人早起见证
 
 
这场重逢。钨像盲眼的圣者,身裹百丈光芒
 
而不自知。它走过山崖,撞到了日光
 
便穿过它走了过去,就像蛮荒时代
 
所做过的。在路上它停顿了
 
一秒,回想刚才擦肩而过的
 
是什么东西。
 
 
 
 
无机之昙:《同素异形体》
 
文/殷晓媛
 
 
你曾见过他,当星河泛滥,人群中千百张面孔
 
推动白浪,循着错综幻美的轨迹
 
行走与消失。他和他们并没有
 
不同,在堆积起来的杂音中,他像一个
 
银色的点流过。只是,当他仰望莫测的太空时
 
 
曾流露感伤神情。今天,一只皮毛如黄油
 
的啮齿动物,在寒冷的高山上,啃食
 
最后的火红野玫瑰。你抽出
 
鞘中宝剑。它转身站起,是他。“没有它们
 
补充能量,我会死去。”“也许你
 
 
弄错了,你的族群需要的是水芹,或者
 
百里香。”但他伸出的一只手腕上,落花的光
 
正像彩色补丁,盖掉那些
 
变得苍白的部分。让我把你拆解开。你手执
 
燃烧匙与樱桃色试剂,使他在面前盛开成
 
 
悬浮的碎片阵列。你看到纤维束里
 
与你一样,蓝色的血。在这个星球上
 
你从来没有见过,这稀有的元素出现在
 
另一个人身上。“闭合吧,”你说,
 
“让我们分享这玫瑰。”但这次
 
他没能收到你的信息。风中,他的残瓣
 
落到你烘烤玫瑰的炉中,很快
 
化掉,宛如薄冰。
 
 
 
 
无机之昙:《薄荷醇,取自冰镇岁月》
 
文/殷晓媛
 
 
花瓶口上,月光还没有在结成冰挂
 
就干了,你便用酪色牙膏
 
续上一些。暮色中的远山从二十四色相环
 
靛青色的南纬,旋转到北纬东经交织的
 
暖色之界。现在花瓶里抹茶色的光线
 
 
是唯一便于存放的盛夏。薄荷醇在
 
白色膏痕里,驱走虫蚁,与来自窗户那些
 
冒犯你的秋日之光。曾有人对你说,牙膏是一种
 
过于清洁的土壤,只适合种植
 
清水的白绣球花。而你见过这白垩的流逝,
 
带走枯朽,如扫去街道上深夜的落叶。被夕阳引燃的
 
 
酒的度数,还没有及时改过来。柿红色、
 
带着暑气的尾韵。你洞开大门,把牧羊犬
 
放上山岗。等它归来时便具
 
狼的神态与身形,脊梁上一抹薄荷绿
 
如祭祀的痕迹。练鹰雏要等雪季。这几个月
 
 
山野的香气变幻多端。在他们发明的
 
历法里,一茬茬被演算的气候
 
紫尽黄来。你轻摇手中簌簌,有半寸
 
冷色博爱。云雀不能达之处,凉香
 
随云霓起。
 
 
 
无机之昙:《DHA》
 
文/殷晓媛
 
 
当巨牛的角撬开夜色巨石,如雾的白昼
 
从东方海角吹来,令天与旷野间的空缺
 
如荒弃的矿洞,发出酒神狂欢后的
 
空鸣。榉树林红色气息弥漫,渔人与猎人
 
握着手死去,留下的漩涡里
 
 
金枪鱼群以风车姿态翻滚,南风、洋流、
 
太空深处的声波……鳞片零落
 
黄金的眼睛不灭。它们明亮如冰的躯体
 
将在餐盘里怒放,蘸着最后的乐音,被卷入
 
比海洋更暗的深处。茜红和月光蓝的花朵
 
从季节边缘,依次走入深渊,而戴着面具的婴儿
 
 
却在医院诞生。在母体的宇宙中,
 
蒲公英的飘絮,带着浅黄光泽
 
落在他脸上。“我们储存的黄金终将
 
在你身上重生。”那只死去的鱼,从幽暗中
 
如化为灰烬的陨石,在他颊上
 
印下一个吻。幼小的手抓起那些
 
 
沙子,留下定律,滤去记忆,如吹散
 
幻影的浮沫。他站在人世的
 
台阶上,骨头里的遗迹,无色无香
 
无味无感。
 
 
无机之昙:《三分冬季,七分辣椒碱》
 
文/殷晓媛
 
 
必须扶起骨折的风雪,继续赶路。
 
昼夜并流中,众山峰峦润泽、团簇水间,
 
恍如王莲盛放。浩大的
 
清香之上,你为怀有二心的关节
 
请来辣椒碱,如请来手握十字架的
 
牧师。祷告响起,石灰回暖,你挥起的铲子
 
 
把它们送入沟壑,像指引一条
 
迷失山野的瀑布。纯净的红曾结在
 
这些白石上,在晃动的风影间,它们如蜂鸟
 
醒来,从平齐太阳的高地上
 
彻夜飘坠。“冰晶从来洁白,你看到的红
 
只是你沿途丢失的血液。”那个装体温的
 
 
蓝布袋,已经破旧,你只能把辣椒碱
 
揣在上衣兜里,作为喂食给心脏的
 
麦粒。它有菜谱一张,在你手中
 
被对折,上半是多年来,不断飘离山顶的蓝,
 
下半是你自己的背影,冒着白色蒸汽,在雪地里
 
指向高处。
 
 
 
 
无机之昙:《无盐不晚秋》
 
文/殷晓媛
 
 
天与海,一个冰蓝一个孔雀蓝,
 
像相贴飞翔的双生蝴蝶,在解冻的地平线
 
突然裂开为二。海岸公路弯向西南。
 
他掌方向盘的手心,秋季的酒石酸和温暖血液
 
尚未达成宁静。处方写道:以海盐
 
 
冷敷,直到入心。它们是海每年一季
 
结出的车厘子,银白色果核常作为
 
治疗麻木寒冷的片剂。曾有巧合的一天,
 
贼鸥争相涌入,啄食他敞篷车里
 
碰洒一地的海洋果实,像几串香水百合
 
被无形的暮光拽着,往前飘。那只叫做
 
 
冬季的白猫,蹲在后座上,
 
娴静不语。但他知道时机一到,
 
它将召唤漫天冰雪,复归,与盐混成
 
一片皓白。在呼啸的夜风中,人们将忙于
 
甄别光洁颗粒,如俯拾
 
光芒之贝。而鳕鱼群,推动他们的小屋
 
 
在昼夜间飘移,一如推动
 
无人的船只。
 
 
 
 
无机之昙:《洞见者,纽曼投影式》
 
文/殷晓媛
 
 
往斜上望,月光洞开的建筑群
 
解构为层层羽毛,自下而上
 
渐亮渐蓬松,围墙与尖顶崛起。铃声落地,
 
他呈上长方形乳酪,从一个顶角
 
到对面的底角,有一个奇异的
 
 
硬币大的通道。“这是什么?”雕塑老师
 
面带困惑,“一只松塔?”“这座小镇
 
和它的光芒之渠。”没有宝石或色彩
 
能令多层的象牙色锦上添花。夜晚,
 
深处某一户的游泳池,会像杏仁,在摇摆的白色间
 
发出微甜光泽。但大部分时候
 
 
它们雪藏,就像他在素描课上
 
隐藏那只天鹅的头部。“可今天的主题
 
是天鹅,不是白色莲花。”他们如何能读懂
 
一种轴对称的圆满。那些竭力刻画的笔
 
奔袭纸上如同夜雨,不放过任何一段
 
小道或树丛。“请放下投影仪的幕布,
 
我将向你们证明。”他打响指,让天鹅
 
 
720度旋转,以便人们看清
 
它丝绒的脏腑,及体内整齐排列的
 
燃烧的钻石。“从空间某处透视,你们有时候
 
就像章鱼,巨大的表情覆盖了
 
双足和其它的一切。”
 
 
 
 
无机之昙:《铅白有灵》
 
文/殷晓媛
 
 
闪电的枯藤一直垂到山岭,被牧人点燃
 
生成银色灰烬犹如布匹。在山羊之后
 
魔鬼之前,有女子被完整覆盖,作为她有生以来
 
最迷离的一场雪。她立下诅咒,投入
 
这白色网罗之人,将遭遇
 
 
无妄之灾。地层与季节动荡不止。山莓在夜晚
 
撤离红光,如沉默的蚁群,循流水东去之处
 
远去。你看见那釉质之白如野牛
 
静立平野。它的血迹在你左手,像一把
 
在风中散去的纸屑。你以蘸双氧水刷子
 
触碰壁画,听见铅白的沸腾,像那一面
 
 
太阳风暴中的湖泊。那个女人
 
在不属于她的世纪返亮,衣饰光洁
 
眉如青玉,带着萧索响声归来。你把镜头剪辑得
 
比一匹慵懒的马更慢,注视她在
 
 
一滴光里,一朵朵吐出白山茶
 
与香薰烟雾,像梦魇,更像死亡。
 
“品尝剧毒的唇舌必须更加致命。”
 
明天他们将移情于钛白。明天不再有飞鸟
 
死而复生。
 
 
 
 
无机之昙:《维他命A和时光,每天掉落一些》
 
文/殷晓媛
 
 
当他和那只灰白色的鸥鸟,在月光的波纹中
 
穿过彼此,他交换掉鱼鳍
 
和剪水的燕尾。对着北方的深海
 
他以水藻与泥,涂抹新装配好的鱼。繁星的马匹
 
在水面追逐,眼睛上拖着白色缎带。是哪边的风景
 
像幻影之语难以捕捉?它们嘶鸣,
 
 
黑白的身躯像荚果,装着晾干的风暴。
 
他呼吸,口吐红菩提与砗磲,在头顶上空
 
形成水柱。而鱼尾拍打水流潺潺有声,
 
如青烟从树髓深处吸出香气。在北溯途中
 
巨大的磁场里,鱼将随潮汐生长木质
 
并从肝部为他开出花朵,橙红而通明
 
 
延展胡萝卜素纹理。一朵花点燃
 
一盏灯,澄澈的复活之油,用于沐浴双眼
 
及在空中画出火把。五海里外那艘声音沉钝的船
 
像另一个天体,循着万有引力的虚线
 
 
向他靠近。水的母性和鱼的神性!
 
当它们照得他通体透明时他已熄灭。
 
他分离下的躯壳,像失魂落魄的小偷,一边潜游
 
一边丢失赃物。海岸接纳他,并宣布他最终
 
视力为零。
 
 
 
 
无机之昙:《亚铁与铁》
 
文/殷晓媛
 
 
如何存蓄更多阳电,才够资格佩戴族谱中
 
他仅存的音容笑貌。他的大翅膀
 
像金色石蒜花瓣,一直垂到地上。深夜的教堂
 
从远山而来的一匹秋风经过,霜雪
 
有燃烧之意。你于转身之处
 
放置暗红沙漏,预示在门关闭前的
 
 
回归。玉质而繁琐的衣饰与躯体!
 
“红年金月淡紫日,你沉在海底的大梁
 
被我从泥沙中赎回。我以抹香鲸炼钢
 
复原废墟。须知日月光中高擎的柱梁
 
即是宫殿,无需有墙垣佐证。”深海与火山灰
 
是遥远文明的公共墓场。今天,
 
 
那些负电荷如苏醒的海马,漂在无名圣歌之上
 
昭告子孙:青铜色的船骨
 
乃是英雄最终的睡床。在那里,他们的气息
 
从火焰冰冻为光束。水的通灵,使他们看清
 
护体的星云,正如现在你看到
 
 
他站在七米之外,用“兄弟”称呼
 
你的血统,和你介于幽明之间的
 
内心。
 
 
 
 
无机之昙:《一个pH值不恒定的月份》
 
文/殷晓媛
 
 
他从器皿里,抽取银杏、核桃、酸橙
 
或橄榄……薄如蝉翼的切片,标记为
 
标准色。规则已定。酷爱漂泊的氢离子,穿过
 
水域的迷宫与空地,直到他把假设的门
 
放到他们面前。他们便假装颓唐,束手就擒。
 
“饱满的酸性是夏季的名声。”
 
 
他弯腰从菱形斜窗俯视,把对准世界的
 
多色灯轮盘,从郁金香色的一格,旋转到
 
茶色。铭文提示:此色调代表
 
颗粒完美的坚果、流转的风衣
 
及伴随暮云红起来的炉煤。“建议您检查
 
 
日光滤镜轮轴是否生锈,它总是在45度范围内
 
来回摆动,以致我们泳装奔向大海的时候
 
还要考虑是否带上黑斗篷,以便拦截
 
可能临阵脱逃的夕阳。”他知道人间
 
 
有他们自己的试剂。比如一朵白玫瑰
 
别在衣领上,令对面微笑的人,联想到冰雪
 
还是奶油。又或者一杯对着大门的海水,
 
是否因与风对流,尝起来更加
 
冷凝甘冽。
 
 
 
无机之昙:《复分解反应》
 
文/殷晓媛
 
 
当夕阳落到他们重叠的手心,玄秘的夜色
 
涂黑天地,打开两个传说间
 
森然的栅栏。他们捡起彼此的皮囊
 
渐行渐远,不复相见。自今夜始,他将以
 
流血的手掌腌制松叶,精心喂养
 
她庄严交付的孔雀翎。而她
 
将拄着他的木杖,穿越姜黄色的
 
 
风沙与岩石,照看旋转在地平线上的
 
道路和远山,为他冷却的脚印倒模,
 
在被祝福或遗弃的土地上,用热烈的臂膀
 
拥抱他的女人们,闻到她们西番莲一般的盛开
 
和诞下的果实。那些杏色的荒草
 
 
知道她和他影子重量的不同。在他的故乡
 
她召回松散的时光,以谷粒胶质搅拌
 
沉积如木浆,存放在一只朝向天边的瓦罐里
 
发出流逝之声。狮群在深秋的碎片里
 
走出边界,如她最后一刻
 
 
决定赦免的西风。“此时灵魂
 
形销骨立,如半个自己裹着一颗
 
凸出的恒星。在交叉于梦境的弯曲轨迹里
 
执行径直的判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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