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记（组诗）

[江南雨]

乘飞机去天津

一座城市对我的诱惑 和速度
远远超过一架飞机
甚至更多 癸巳年初夏
我从西安乘坐天航GT6643班机
去天津 天空下着小雨
内心绽放闪电 这是多么恰当的距离

海河如母亲弯曲 而大运河
闯荡南北 一座城市择水而兴 而澎湃
永乐二年烧制的城砖上 那些手印
和符号 至今清晰
燕山在北方呼风 勃海在东面唤雨
现在它们一起抬头 把一座城市仰望

还有一些异国的槐花 在大街小巷
奔跑 还有那些长满苔藓的文字
弥漫在600年前经卷里
沉浮 或飞扬 五大道 盘山
和古文化街 像藤扯住我的衣袖
走进大悲禅院 一位诗人慢了下来

在静园

这难道是末代皇帝的行宫 或伤口
在和平区鞍山道70号 一座西班牙式建筑
隐藏了多少秘密 现在
让我们退回1929年秋天一个黄昏
或清晨 一位落魄皇帝和妃子的脚步声
把日租界街区落叶踩庝

有罂粟味 从婉容居室北窗飘出
陈旧 异香 辛辣 还有半阕寂寞
似一朵闲云 挂在清末树梢上
当年的宫岛街 安静的令人绝望
间或有一辆豪华马车
或汽笛声 被东洋人叫停

一座坠入风尘的园子 移动了多少面孔
和江山 仍没有老去
如今的喧嚣声 早已改变了修辞
许多前朝旧梦 止步如云烟
这个夏天 在静园
我仅看到一个地名的偏旁

劝业场

我还在史书中行走 翻阅
1928年东亚细亚 最大的商城
那时在天津城上空 白云追赶着风
辽阔的大地上 激情如海潮
自由飞翔 一位叫高星桥的男人
掏出尘封的银票 目光如闪电

从南方搬来丝绸 糖果
和热带的风 再从西方运来汽车
电器 香水和洋人的骚味 还有
那些张 麻花和包子 让一座城市痴迷
曾经宽阔的马路 一夜之间变得陡峭
租界里钟声 被一只雄鸡唤醒

那时的商贾 大多还在黎明前沉睡
而海河畔迎风的树 已纷纷开花
一座商城 细数80余载浮华
和梦想 近一个世纪的光芒
把一个民族骨头点亮 子夜追问步行街
耳畔有声音传来 谁在劝我

瓷房子

这数以万计的玉器 水晶和玛瑙
一律表情冰冷 它们与4000多件
古董和均窑瓷片
眼睛里对撞出火焰 和风沙
多年以后 它们以房子的形象转世
现在一齐望着我 一言不发

我仍然感到寒冷 和惊恐
面对一座发光 透明甚至价值连城
的古瓷 所有的人一齐禁声
在赤峰道72号 一栋法式洋楼
在岁月里呼风唤雨
只有它敢说 所有的赞美纯属多余

一尊另类建筑 把一条街区
甚至一座城市照亮
它高贵的目光 把游人们的矜持
和自尊 纷纷放倒

天津之眼

110米高的风 也高不过一只眼睛
看穿前朝旧事 雁翅上家书
和南来北去的方言 看
南北运河怎样与海河联姻
娶回一位倾城江南 看乾隆爷
当年如何 意气风发下江南

而40公里以外的风景
亦然清晰 有座舱排成八卦方位
把一城人的幸福搬来 一个
摩天轮 还能旋转出多少渴望 和期待
永乐桥和海河 努力
把一方绝版地理 举得更高

这恰到好处的视野
迷人的距离感 刚好挽住幸福
这动情的圆 多像一枚闪光的巨型印章
加盖在北方辽阔的版图上
一座城市 怀揣着闪光名片奔跑
没有那一条路禁止通行

天津的道

我还在寻找 一条秘道
接近天津的方言 和修辞
那些分解南北的路和
贯通东西的道 神秘如烟云
有道家逼人的气息 在这座城市
弥漫或升腾 引诱我转身

一座城市的前世 和今生
沉重地让我迈不动脚步
一个中年男人的矜持 被十字路口掀翻
恰好被几个路过少女偷窥
唯有海河的风 正比划着手势
讲述一座城市的气质 掷地有声

我只能保持缄默 看那些道
头顶天光 站在动与静的中央
蓝空偶尔传来一声或两声
北方的雁鸣 也令我惊棘 不安
在天津 一个诗人行走的脚印
正在被阳光反复擦拭 濯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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