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死”

[邱俊伟]

　　我知道，这个“死”字很有些煞风景，毕竟中国人更喜欢吉祥的字眼。然而好在春节早已悄然走远，便似乎该不会有什么大妨碍。如果仍然要说还有妨碍的话，那当真是我的无知和浅薄了。
　　
　　先说一段故事来缓和一下气氛吧。民国年间的某地，有一孩童，生来不太会说悦耳的话。邻人生病，即有人劝慰说，吃点药，病自然就会好。但这孩童却会说，吃完了药，病或许会加重。再比如，农历新年，乡亲相逢，大家相互恭贺说，新年发财！这孩童却接上话茬，不一定都发财呀，总是有穷人的。简而言之，日子久了，大家对这孩子都极厌恶。
　　
　　却说这孩童的舅妈几年间一口气生下了“五朵金花”之后，正终日唉声叹气，不料竟如愿以偿地产下了“贵子”。皇天有眼，总算可以丢掉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了却一桩心事。
　　
　　当地习俗，新生婴儿满月，是要摆“满月酒”宴请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的，毕竟这是一桩大喜事。那个不会说好听话的孩童的父母亲——即这新生婴儿的姑夫、姑妈，当然也在被邀之列。
　　
　　那个令人讨厌的孩童（不好意思，原谅我也只好这么称呼他），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对于这样热闹的场合，更何况有大鱼大肉吃，他也是哭着嚷着要一起去的——这其实绝不能算是他的错，孩子的本性而已。
　　
　　他的父母亲最后也拗不过他，只好对他约法三章：可以带你去，随便吃、随便玩，别人不管说什么话，不许插半句嘴。假如你做不到，就绝对不能带你去！
　　
　　这孩童大概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点头答应：你们放心，我只当自己是哑巴，一句话也不说，还不成吗？
　　
　　中国人办喜事的最大特点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于是，笑声、划拳声、酒杯的碰撞声此起彼伏。虽然那个不会说话的孩童的父母亲及他的舅舅、舅妈都在心里暗暗紧张着，怕那孩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又突然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不过最终的结果是，大家空担心了一场。不论别人说什么，也有很好笑的，但那孩童只是紧绷着脸，什么话也不说。
　　
　　酒足饭饱之余，来客纷纷告退。那不太会说话的孩童和他父母亲也要离去，一家人出来相送，孩童的舅舅用手抚摸着外甥的头，笑嘻嘻的说：孩子呀，今天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是怪我们招待不好吗？
　　
　　“你们都听好了，我今天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的。”那孩童严肃地说道，“舅妈家生的儿子要是死了，你们可是怨不着我的。”
　　
　　这充其量只是一个笑话而已，那新生儿其实是必然会死的，人终有一死，早晚而已，但华人却很忌讳“死”这个字。中国人更愿意听“天庭饱满”、“飞黄腾达”、“必成大器”之类的吉祥话。至于将来是不是能成大器，谁又去管他呢？只是眼前说说而已，先说得让对方眉开颜笑的好。
　　
　　其实无非是说说，既然大家都很愿意听，也很痴迷，于是就都姑且先说说，让听的人陶醉一下也未尝不可。
　　
　　据说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回到家，被父母狠狠地打了个半死，在夜里自己悄悄的用绳子套住了脖子。他的死，倒是让一些街坊松了一口气。
　　
　　最近几年，我几乎每天都要看中东新闻。中东国家一直有自杀式的爆炸事件，虽然炸死了许多的人，却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凭心而论，对于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我是心存钦佩的（当然在爆炸事件中，总是牺牲了许多的无辜，这的确是要受到谴责），我说的钦佩，决不是鼓励与支持，我钦佩的是这种不怕死的精神。
　　
　　上个世纪初到三、四十年代，当外来列强的铁蹄踏上我中华大地的时候，中国人缺少的就是这种自杀式的袭击。听老人们说，甚至有的中国人会主动去告诉皇军，谁家有“花姑娘”，他们称这一类人为“汉奸”。然而我想，即使是“汉奸”，也许是万不得已，因为目的不过想换来暂时的苟且偷生。
　　
　　每年的春节前夕，报纸、电视、网络上总是能看到农民工讨薪的新闻。其实，付出的汗水，就必须要有回报，这是劳动应得的报酬。可是，却是有的老板为了不支付工资，安排人挑断讨薪农民工的脚筋、砍掉农民工的手指，再运到外地丢弃。
　　
　　更有甚者，河南籍的侯某因为春节前讨要工钱，在鄂尔多斯市东胜区竟然被包工头残忍杀害，并抛尸荒野。由此看来，为了金钱，聪明的现代人已经可以泯灭良知，而且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了。
　　
　　丑陋的现象层出不穷。有时真的怀疑一条生命的价值是不是也就象一条狗、一只猫。
　　
　　记得几年前，日本一家企业，因为食品安全问题，好像是将残留农药超标和发霉的非食用大米卖入市场被曝光，迫于压力，他选择和前面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一样的死法，区别是这日本人用的是电线，那孩子用的绳子。
　　
　　韩国已故总统卢武铉，因为他的老婆受贿，他承认自己没有管好家人，以死谢罪。这样的死，称得上决绝，可见他还是有廉耻之心的，我们不由不不肃然起敬。
　　
　　中国的食品安全，让人触目惊心，瘦肉精猪肉、三聚氰胺奶粉、牛肉膏的假牛肉、地沟油、毒胶囊，当真五花八门、不胜枚举。中国的高官腐败的也有，曝光了许多，却很少有几个自杀的。思来想去，我们老祖宗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堪称经典名言。
　　
　　造假、贪污、腐败，被曝光能选择继续勇敢地活着，也还是必须有勇气的，这一点，我绝对佩服。没有被发现的，就继续下一场的丑陋演出。
　　
　　我倒突然很佩服那个把绳子套上自己脖颈的孩子，他与周围虽然格格不入，但是他其实可以继续活下去，可惜他还是死了。
　　
　　好在还有很多本该以死谢罪的人还在，继续为我们演出，继续着丑陋的行为，于是这就或多或少地给了我们旁观的机会。
　　
　　2012年10月18日于TURKS & CAICOS ISLA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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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洋]

妙文！看了不知該悲，該恨，還是該痛心。結句的反諷很有黑色幽默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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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方舟中的無用之人天天射落日的倒影

[邱俊伟]

[白水]

好在还有很多本该以死谢罪的人还在，继续为我们演出，继续着丑陋的行为，于是这就或多或少地给了我们旁观的机会。

不错

[青洋]

[冷巉]

欣赏并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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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巉 湖北省十堰市茅箭区三堰邮政小区48号信箱 44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