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

[邱俊伟]

　　一个故事
　　
　　让我轻轻地给你说一个故事，说故事的时间最好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当然也可以是在静悄悄的黎明。你最好什么也别看，闭上你的眼睛静静地听、静静地想就好。
　　
　　有两个小孩子，一个是男孩，另一个当然就是女孩，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玩，是一对好伙伴。女孩子长得很好看，我想该叫她阿美，那男孩子长得也挺结实，还是叫他阿虎吧，他也正是虎头虎脑的。他们倆是邻居，也是同一年出生的，两个人青梅竹马，甜甜蜜蜜，周围的人都称赞说真是天生的一对。
　　
　　他们手拉着手从小学到中学，一起游戏着，一起说笑着。念大学时，他们虽然不是在同一所学校，但仍然象小时候一样惦记和喜欢着对方，他们的心彼此相爱着。
　　
　　这样的故事似乎索然无味，而恰恰就是在这时，阿美认识了另一个高大而英俊的交通警察，他谈吐高雅，风度翩翩，轻易就夺去了阿美的那颗少女的心，阿美很快便忘记了一起长大的那个不善言词的阿虎。人总是向往着美好，这倒也无可非议。
　　
　　于是，阿美就和那交警恋爱了，爱得如胶似漆，爱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了便于故事的讲述，我们就叫他阿豪吧，其实叫什么名字不很重要，重要的是爱情。
　　
　　这时候的阿美和阿豪，双双沉浸在爱河中，他们早上一起去看朝阳，深夜一起去看星星，他们在谈论着未来和理想，谈论一切浪漫和温馨的事物。
　　
　　在一个晚上，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盛夏的晚上，在河边的垂柳下，他们倆聊得很投机。时间已经很晚，两人却仍然难舍难分，恋爱中的人总都是这样。
　　
　　不料，这时候，来了三个流氓，手拿着锋利的匕首，把两个人围了起来。四周已经没有其他的行人了，但阿美一点也不害怕，阿豪那么高大伟岸的身材，又是警察，还那么如痴如醉地爱自己，她会怕什么呢？
　　
　　但是，可怜的阿美想得太天真了。阿豪已经吓得流出了冷汗，对方是三人，穷凶极恶的，看那尖刀，足以很快的结束自己和情侣的两条生命。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识时务者为俊杰！阿豪忙声明说：你们缺钱用，我们倆全部的钱都给你们。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坦诚，先把身上全部的钱都掏了出来。
　　
　　那三个流氓本意确实是想抢些钱就走人，但人性总是贪婪的，他们看阿豪已经吓得发抖，而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的阿美在月光的映照下，楚楚动人。他们恐吓阿豪说：不想死的马上快滚，这女的要留下来。阿豪深知生命更可贵，他也想尽快脱身去报警，便自作聪明地灰溜溜跑掉了，那一刻，阿美的心在滴血。
　　
　　阿美一人是抵挡不了那三个恶狼的，她那白色的连衣裙被撕坏了，但她仍然发疯似的叫喊着，奔跑着，挣扎着。
　　
　　这时故事的发展，聪明的你，该能够想象出来。那个一直在心里爱着阿美的阿虎出现了，他毫不犹豫的挥起拳头和那三个丧心病狂的流氓斗在了一起。
　　
　　人只要拼命就会什么都不怕，几个流氓先害怕了，他们用手中的尖刀狠狠的捅了阿虎几刀后，就跑掉了。阿虎脸上带着笑容深情的看着阿美，慢慢倒在了阿美的怀中，他胸前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阿美的白色的连衣裙。
　　
　　警察很快的赶来，那确实是阿豪报的警。阿豪关切的问阿美怎么样，他还是深爱着阿美的，但阿美却发疯似的催促快送阿虎去医院。由于阿虎失血过多，有一刀更刺中了他的胸部，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在阿美的怀里，阿虎停止了呼吸，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
　　
　　人的一条生命其实真的很渺小，阿虎之死给人们心灵的河正如投下一粒石子，但圈圈涟漪之后的，依旧是恢复了平静，忙碌的现代人很快就把阿虎淡忘了。
　　
　　那三个流氓当然被绳之以法了。阿豪却发现阿美变了，变得冷漠，变得孤僻，变得不容易接近，变得整天不说一句话，尤其是阿美看阿豪的眼神让他受不了，充满着鄙视和仇恨。
　　
　　阿美一下子变得苍老了很多，锁骨凸出，目光呆痴，脸色灰暗，衣衫不整。她常常会冒着狂风暴雨孤零零的站立在陡峭的山崖旁，任大雨淋着自己瘦弱的身体，看雨水冲刷千年前的岩石。她也常常会在黄昏顶着晚霞去海边，凝视如血的夕阳，静静的听海上来来往往的轮船上传来那苍老的汽笛声。
　　
　　人们发现头发蓬乱的阿美会悄悄的流泪，边流泪边自言自语着，说的什么，大家听不清，也没人想去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阿豪后来又结识了某报社的年轻漂亮的女记者，才华横溢，能歌善舞，他们幸福地恋爱、结婚、生子，愉快安定的生活着。
　　
　　据说，阿美后来精神出了问题，阿豪曾经去精神病医院看望过她，但阿美谁也不认识了，只是傻傻的笑，痴痴地哭。在一年多后，她从医院的三楼上跳楼自杀了。
　　
　　你会很气愤地问我，为什么阿美和阿虎竟会死去？阿豪却潇洒的活着！是呀，我可以修改为阿虎去医院几天后，康复出院和阿美相爱并结婚，而阿豪却在偶然的车祸中丧命。我也可以虚构成阿美后来成了电影明星，到处都有影迷，阿虎也有了很惊人的建树。但是，善良的读者，故事的结尾可以任意修改，而人生却是没有回头路的。
　　
　　人总是天真的幻想着美好。这个故事的结尾，我也尝试着换了几次，但阿美的死该是比较合理的结局，她活下去要付出比生存更大的勇气，她无法在泪水和痛苦里苟活着。其实，爱情有时很残酷，有时你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往事如烟，即使有难以割舍的鲜血，有不堪回首的泪水，毕竟已经过去，我们该好好珍惜今天的、现在的、手中的。实际生命中真正值得你珍惜的东西并不多，你若忽略了它，它便离你而去。离去的有刻骨铭心的爱情，有千载难逢的相遇，有望穿秋水的思念，有亦喜亦悲的记忆。等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某年某月的某日，注定你将会眼含泪水。
　　
　　我说这些，倒不是想说明什么，只是要划开生命中已经痊愈的伤口，挤出一点鲜血来。让我们疼痛和惊醒，不至于麻木，更不至于好了伤疤而忘记曾经撕心裂肺的苦痛。人类活得太沉重了，举杯庆祝的同时，那杯子里或许就是竞争对手的血。处心积虑所追求的鲜花，也许正是别人用泪水浇灌的。
　　
　　我知道，善良的人们，会受到误解，会受到伤害，会伤痕累累，会疲惫不堪。但我更固执地坚信，在漫长岁月的等待中，在艰苦跋涉的执著后，总会有一束花儿为你烂漫地绽放。
　　
　　如果你听了这个故事，感到有些酸楚和淡淡的忧伤，我很抱歉的对你说，这也恰恰是我刻意想要营造的气氛。
　　
　　我喜欢下雨的日子，最好雨别大，雨点打在脸上那凉凉的感觉，和着冷冷的心情，风中一个人在细雨里徘徊，淡雅而伤感，却能另有一番难言的感受。
　　
　　走！让我们去看千年寺庙里的红砖青瓦，去看万年旧城墙上的废土荒草，去听海边轮船上那饱经沧桑的汽笛声，顺便再去看一下阿豪那漂亮的娇妻及可爱的孩子。
　　
　　尘缘如梦，君看渡口淘沙处，渡却人间多少人?
　　
　　2006年3月原写于沙特阿拉伯利雅得NOFAR ESORT
　　
　　刊登于马来西亚霹雳文艺研究会《清流》2008年5月总第7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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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梦]

一个有些老套但却残酷得让人心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