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辛弃疾词选》，谈诗词的自娱(zt)

[qinghongh]

读了《辛弃疾词选》，谈诗词的自娱

文/喀什

辛弃疾的身世很有特点。靖康之变时，北宋两皇帝都被金人俘虏了，他爷爷没能跟着逃往所谓的南宋，因为他们家族太大，人多。结果就给金国当了小官儿，就像日本鬼子占领中国时的维持会长似的。他爸又死得早，辛弃疾一出生就是敌占区的人了。呵呵。这样环境的孩子，要么就奴气十足，要么就是隐世的英豪。辛弃疾是后者，这就是他性格里有燕赵侠风的底蕴。21岁时，他参加了抗金游击队，不久就归入了南宋，后来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等地的“安抚使”。“安抚使”是啥官涅？就像当地的军区司令，专管守备治安啥的。这个经历，就是他诗词里“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写照。但南宋那样偏安的小朝廷是用不了辛弃疾这样的志士的，他的一生注定要在怀才不遇中终结。

晚年他有点“看透”了，似乎把收复山河的一腔忧愤都化成了诗酒自娱，只有在醉透了的时候，那股思绪才又隐隐地在诗句中闪烁。先看几首他晚年时写的自娱的词：

【清平乐】

村居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这首词应该是辛弃疾到附近村子里闲逛时写的。满眼的南方景色，茅屋，小溪，白发翁媪，三个小孙子干着自己各自感兴趣的营生。

【清平乐】《检校山园书》

所见连云松竹，万事从今足。拄杖东家分社肉，白酒床头初熟。
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这首特别逗：辛弃疾也尝试过过村民的生活，说自己扶个拐棍到村委会分肉，回来好喝自家刚酿熟的米酒（南方用酒药放蒸熟的米里做酒，需要温度时酒放土灶头用布捂住）啊！回来的路上见小孩子正拿着竹竿偷枣呢，就不准随人去吓唬他们，他要躲一边看着乐。

【西江月】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如何？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看这首词估计辛弃疾真得喝多喽，说自己想愁都没工夫，古书说的严肃大道理随它去了，没啥对的。人和松的对话更风趣：人问松我醉得咋样儿？松哪会说话呀，可风一吹松枝动了，人用手一推松枝说，一边去，俺不用你扶！在俺陋见看来，其实这首说的都是反话，是愁极才求醉，是内心里对收复河山的壮志早已绝望了。

最后这首【西江月】《示儿曹以家事付之》看得俺颇生感触：

万事云烟忽过，百年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早趁催科了纳，更量出入收支。乃翁依旧管些儿，管竹管山管水。

这首则很可能是作者最后连家事都不管了的彻底退休的宣告：说世事都是丫过眼的云烟，俺自己也垂垂老矣。啥也干不了了，也就是醉、玩、睡。嘱咐儿子们的事也简单，先说要按时交公粮，之后是居家节俭，注意收支平衡。完了再跟儿子们幽默一下说：老爹我也不会闲着，也会帮你们管些事儿，管修竹，管青山，管绿水。哈哈

“乃翁”是老爸对儿子们的自称，即“你老爹我”。看到这两个字让人想起同时代的陆游，陆游（1125—1210）比辛弃疾（1140－1207）大15岁，反而比他晚死7年。估计喝酒少是主要原因，肯定没像辛弃疾北方人汉子的性格，老了还醉得跟松树对话。

陆游和辛弃疾的后半生经历类似，他在四川过了一段时间的军旅生活，也毕生怀着收复国土的壮志。但他的前半生一直就在南宋，是绍兴人，生活比较安逸，【钗头凤】中的“红酥手，黄藤酒...”即为写照。他的诗词都比较细腻，一生写了一万多首，现存九千多首，当然都是有水准的好诗，不像乾隆老儿，写了四万首有余，却几乎全是垃圾。

跟辛弃疾一样，陆游很老的时候也写了一首嘱咐儿子的诗，不像辛弃疾北方人性格，严肃的事也可在诙谐中说出，而是谆谆告诫般的南方老者的细腻，陆游的诗厉害，最后还是写诗：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说早知道死了万事皆空，从没怕过，可就是放不下收复中原的这颗心。什么时候天朝派兵平了丫挺的金国，就到坟上告诉你老爹我一声。最后两个字也用了“乃翁”。

从上面的引用的诗词可以看出，当作者真投入了激情来写诗词，此时意不在诗词，而端在自己情感的抒发，别人看懂与否也不重要了，也就是说“自娱”已足，这时写出的诗词往往最传神，从而也最能引起读者的共鸣，也就更能娱人。再看辛弃疾的这首诗：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如何？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诗词里最忌重复的字，可这首词里有三个“醉”字，四个“松”字，如何呢？读起来毫不觉得重复，而是一种快意。似乎能亲眼看到作者一支笔，墨浓锋健，挥洒自如地描画出一个手握酒葫芦蹒跚醉走在松林小径里的忘我老人...

辛弃疾是济南人，跟同时代的女词人李清照（1084－1155）是同乡。二人的词风，一豪迈，一委婉，济南的文人墨客至今还以济南曾出过“二安”（辛幼安+李易安）而骄傲。

最后以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作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山城子]

村居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多么明白浅显的白描，情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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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人生的雅伴儿。

[qinghongh]

谢谢山城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