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总结（短篇小说）

[岸柳]

摘要：
　　科室内勤杨玲为了挤压同事赵大海不择手段，赵大海旁敲侧击诱其道出实情，然后对其严厉斥责。科长郑奕辉得到消息十分兴奋，不分青红皂白，在科室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活动，欲借机整垮赵大海和另一员工郭健文，赵大海沉着应对，步步为营。郑奕辉见势不妙，叫来电脑公司的员工加入助威，奈何大势已定，回天乏力。本打算搬起石头去征服整个世界的郑奕辉，最后将石头砸在了自己的脚上，骑虎难下，无地自容。

关键词：
　　年度总结；年度考核；医院；医院文学；医院故事；信息科。
　　　
正文：
　　“找海哥？”
　　下午，和往常一样，赵大海在电脑前埋头忙碌着，突然传来杨玲的声音，他抬头瞟了一眼，原来她在接电话。
　　“是不是找海哥？”
　　……
　　“你是不是找海哥？你说。”
　　……
　　“唉！你就说，你是不是找海哥？”
　　……
　　“你说，你……”
　　……
　　“海哥！接电话！”
　　她好像有些焦躁不安，他细心地听着。
　　他们两人都是长岭市福田医院的员工，都在信息科工作。赵大海年近四十，所修专业是计算机及其应用，主要负责网站的管理和维护；杨玲是科室的唯一女性，年三十有余，所修专业是护理学，负责科室的内勤事物，接电话、传电话是主要工作之一。
　　传一个电话，怎么就这么复杂呢？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多少回，他记不清了。总觉得里面有什么猫腻，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迷惑地看了看她，拿起话筒。
　　“赵老师，我是总务科的小冯。”里面传出清脆的女音。
　　“小冯？”
　　“嗯，冯丽君。”
　　“哦，哦……”冯丽君是新来的职工，几天前也是电脑出了故障，请赵大海修过，他立即想了起来。
　　“我的电脑上面尽是一些乱码，您能不能过来帮忙看看？”她说。
　　“嗯，嗯，嗯，我马上过来。”他应道。
　　虽然，总务科的电脑维护不是他的责任范围，但别人点名要他去，他也不好推托。
　　放下手中的活计，他走出了办公室。
　　　
　　“杨玲同志，我跟你说个事。”回到科室，见到杨玲，赵大海立即严厉地说。“今后不要什么事都往我的身上扒。”（“扒”，方言，类似于“推”的意思。）
　　“我怎么啦！本来就是嘛，别人找的就是您。”她申辩。
　　“工作方面的问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制度！”他不痛不痒，不着边际，但字字句句，落地有声，“不要动不动就往我的身上扒！”
　　“哎呀！怎么跟您说呢！别人的确是点名找您！”她急了，语速变得非常非常快，“别人第一句话就是找赵老师！我们科室只有两个姓赵的，小赵才参加工作，您看，这里除了您，还有没有第二个赵老师？”
　　他懵了，静静地听着。
　　她继续以极快的语速、高昂的态度辩白：
　　“她说，找赵老师，我说，是不是海哥，她说，找赵老师，我说是不是海哥，她说就是你对面的赵老师……”
　　“嘣”的一声，拳头，重重地落桌子上，是她的。
　　“我对面的赵老师！您看，是不是您！”
　　“那么，我问你，既然根据她的第一句话你就知道是找我，那么，为什么还要讲那么多的话呢？”他终于回过神来。
　　她不再吱声。
　　“嘣”的一声，拳头，重重地落桌子上，是他的。
　　“为什么还要讲那么多的废话？嗯！——别人喊赵老师，你就不传电话！对不对？！你就非要逼着别人喊‘海哥’？对不对？别人才参加工作，太年轻，叫‘海哥’，叫不出口！”
　　“嘣”的一声，话音刚落，拳头，又一次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还是他的。
　　　
　　“本来就是找你嘛。”她的声音小了许多，似乎在喃喃自语。
　　“怎么说呢？你搞的这一套，叫什么呢？能叫什么呢？充其量，只能叫鸡鸣狗盗！”他说着，斩钉切铁。“戳戳屁股，做做笼子，典型的鸡鸣狗盗！”（“戳屁股”，方言，在背后使坏。“做笼子”，方言，设陷阱。）
　　她默不作声。
　　下班的铃声响了，赵大海关闭电脑，站了起来。
　　“鸡鸣狗盗之术，我，不~想~学~！”经过杨玲的办公桌，他重重地甩下一句。
　　　
　　到了公共汽车站，迎面来了一辆车，他定神一看，17路，直到自己的家门口！赵大海一阵欣喜，随即钻了进去。
　　他住在长江边上，那边的公共汽车特别少，平均约二十分钟才有一趟。今天一到站就碰到了，看来，运气特别好。
　　　
　　找了个座位，正准备坐下，手机响了。他掏出一看，是郑奕辉的。
　　郑奕辉是信息科科长，三十来岁。他原本学医，由于受到领导赏识，两年之内连升三级，从一个普通医生，一跃成为信息科长。除抓科室的全面工作外，有空的时候，也做些数据库维护方面的工作。
　　“科长……”
　　“你晓得我要说么子吧？”（“说么子”，方言，说什么。）
　　“不知道！”
　　“还在装麻！个老子啊！那么狠毒的话，你怎么说得出来？别人是个女生，怎么来说，你也是一个男人啊！……”（“装麻”，方言，装麻木，装糊涂。）
　　“科长，你在哪里？要不要我过来？”
　　“算了，算了。”
　　“我在车上。要不，我现在过来，好不好？”
　　“算了，算了。个老子，你要有一点风度。”
　　“科长，我明天跟你回报，行不行？”
　　“不用，不用！大哥！你这……”
　　他咆哮着，“吧唧、吧唧”地讲个不停。他无可奈何，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科长，我明天跟你回报，么样？”
　　“不用！不用！”
　　　
　　关闭电话，他抬起头来，发现满车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司机也在耐心地等着，等他电话的结果：下车还是不下？更要命的是，旁边竟有一位美女，紧紧挨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微笑着。
　　这人似乎有点面熟，他定神一看，Oh，My god！医院财务科的小向！（Oh，My god！噢，天啊）
　　他们的讲话，包括电话里面传出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科长？”她微笑着，明知故问。
　　“嗯。”他一脸无奈。
　　“都一样，呵呵。”她很理解的样子。“没想到你们科室也那么复杂。”
　　“唉！……”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气不打一处来！他情绪激昂地把事件的经过重复了一遍。
　　“这不是鸡鸣狗盗是什么？”他坚定地说，“我不拜这个师！不学这个艺！行不行呢？！”
　　她微笑着，和车上的人一起，静静地听着。
　　　
　　
　　第二天早晨醒来，他怎么也睡不着。穿上大衣，踏着积雪，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早早来到科室。
　　打开门，里面的灯竟然全部亮着，一个人影在那里晃动，他定神一看，原来是杨玲。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打开电脑。
　　不一会儿，科长郑奕辉也走了进来。赵大海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七点三十，离上班时间相差整整半个小时！
　　平常九、十点上班的郑奕辉，今天竟然也来这么早，他又是一惊。
　　郑奕辉踱来踱去地走了几遍，在杨玲的桌子旁停了下来，轻声嘀咕了几句。又继续来回地走动，最后踱了出去。
　　不一会儿，杨玲也失踪了。
　　　
　　赵大海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他漫不经心地看看新闻，看看博客，看看职工留言……总算熬到了上班的时候。
　　杨玲进来了。
　　不一会儿，郑奕辉也进来了。
　　刚才两人开预备会议去了？一阵疑云在他的心头骤然升起。
　　“跟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早一点来。”郑奕辉踱着方步，吩咐杨玲。
　　随即，杨玲拨通了电话：“……今天科室开会，你早一点过来。”
　　……
　　　
　　“科长，我需不需要参加？”赵大海看了看郑奕辉，问道。
　　“什么话呀？大哥！”郑奕辉铁青着脸，“都要参加。”
　　“如果不关我的事，我就不必参加。”赵大海淡淡地说。“什么会议呢？”
　　“年度总结，年底工作安排，还有……”郑奕辉停了停，然后不温不火地说，“都要参加。”
　　还有……还有什么呢？竟然没有了下文。
　　“噢？”赵大海先是一愣，接着话锋一转，“昨天的事，情况已经了解了吧？”
　　“什么情况？不需要！没有必要了解！”郑奕辉撅着嘴，昨天的怒气似乎还未熄灭。“科室的团结重要！细节并不重要！等会再说！”
　　赵大海无言以对。
　　　
　　半个小时过去了，到了的人没有几个。
　　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有几个人没有到。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人，终于到齐了！
　　　
　　“现在，现在开始开会了……”郑奕辉刚开始讲话，就停了下来，大家把目光投了过去。
　　原来，严世杰跑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腿，两个人的头碰在一起。嘴，放在对方的耳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声音。
　　严世杰二十多岁，所修专业和赵大海一样，也是计算机及其应用，他主要负责医院的数据库管理和维护。
　　“嗯，嗯，嗯。”郑奕辉心领神会，严世杰起身扬长而去。
　　　
　　“这个……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主要有三件事：一个是年度总结，一个是年底工作安排，一个是，一个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他讲演着，刚才铁青的脸上随即堆满了笑容。
　　“年度总结呢~~哎，杨老师，”他指指杨玲手中的东西，杨玲会意地把手中的一沓《职工年度考核表》递了过去，他接过来，在空中晃了晃，“这个，形式主义。大家知道，形式主义的东西，我一向是很反感的。现在，上面有这个要求，怎么办呢？我们还是得搞。呵呵，呵呵。
　　“年度总结呢，我们分两步走，第一步，根据上面的要求，进行年度考核，就是这个。”他又晃了晃手中的考核表。
　　“第二步，我们就一年的工作，进行科内总结。主要以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形式展开。首先，自我批评，然后，大家对他展开批评，猛烈抨击。呵呵，呵呵。人人都要过关，人人都要发言。
　　“现在，嗯，按老规矩吧，把《个人总结》念一下，一个一个地念。”他随即把表发给大家。其实，表上的内容，早已各自填写好了的。
　　“我们，我们的海哥，海哥是我们科室的老大，从海哥开始吧！呵呵，呵呵。”他接着说。
　　“啊？？？从我开始？”赵大海拿起自己的考核表。“好！……”
　　“大家在一起工作不容易，”赵大海正准备念的时候，被郑奕辉打断了。“不要搞得太严肃，呵呵。开始之前呢，我提个建议，要笑着讲话……这不是对海哥一个人的要求，是对每一个人的要求。”
　　郑奕辉自始至终，脸上都挂满自信的笑容。
　　“嗯？”赵大海疑惑不解。
　　“海哥，有没有困难？先笑一个，试试看。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赵大海按照郑奕辉的意思，笑了笑。
　　“呵呵，呵呵……”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郑奕辉立即否定。“再试一下！”
　　“呵呵，呵呵。”他又试了试，这次到有些投入。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郑奕辉。
　　“嗯，这还差不多！”郑奕辉立即肯定，“就这样！”
　　“我今年的工作，和去年的工作差不多，所以，《个人总结》的内容也差不多。”赵大海收起笑容，举起手中的考核表，念了起来。
　　

2007年度，在院党委的英明领导下，经过一年的努力，本人做了一些工作，有了一些进步。具体表现在：
　　１．在政治思想方面，经过这一年的学习和思考，本人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坚持党的领导，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思想觉悟从而跃上了一个新台阶。
　　２．在劳动纪律方面，本人能坚守工作岗位，保质保量地完成工作任务。
　　３．在业务学习方面，本人能结合工作需求，及时学习丰富相关知识，使工作能力有了较大提高。
　　在今后的岁月中，本人一定努力，做得更多更好。

　　他抬头看了看郑奕辉，看看大家。
　　“完了？”郑奕辉接过话题，“这个~~在政治思想方面……在劳动纪律方面……在业务学习方面……嗯！都很好！
　　“在我看来，政治思想，空的，与我们一点屁关系也没有。怎么样，是无所谓的。写不写，也无所谓。但是，很关键的一点，不该漏掉的一点，漏掉了。”
　　年度总结年年都搞，都是走走过场，从来没有人对他人的“个人总结”说三道四。什么东西漏掉了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诧异的目光投了过去。
　　“漏掉了什么呢？” 郑奕辉停了停，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情商！”
　　情商？大家又是一惊，眼睛睁得灯笼似的。
　　《职工年度考核表》是要存入档案的。赵大海的个人年度总结，是参照《三级甲等医院考核标准》对医院员工的要求来写的，只是有所省略，没有添加。每年都按这格式，略作修改。关于情商的问题，这个标准似乎没有具体要求。但是，怎么来说，郑奕辉大小也是一个领导，他不好当众质问。
　　“我们的工作，仅靠智商是不够的，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把别人惹烦了，该办的事不给你办，拖个一天两天都是可能的。海哥，这方面的内容，怎么没有呢？应该写进去！”他扫视了一下，“大家都要写进去。”
　　“啊，这个……这个我倒没有注意，明年再写吧。”赵大海说。
　　“嗯，明年，一定要写！”郑奕辉强调。“呵呵，呵呵。”接着又是一阵干笑。
　　“明年，我一定写！呵呵，呵呵。”赵大海当即表态。
　　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赵大海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半热的，一半冷的，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他又到了一杯，端回自己的座位，放在茶几上。
　　　
　　“嗯~~顺着来，下一个……”片刻的沉默之后，郑奕辉指示道。
　　于是，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念了起来。
　　“下面，文哥！呵呵，呵呵。”郑奕辉看了看郭健文。
　　郭健文三十来岁，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长岭市郊区出生长大，为人憨厚朴实，和郑奕辉同年同月出生，两人都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关系一直不错。他原来学的是临床医学，作为大专生，学历不算太高，所以改行从事计算机维修。以前在分院信息科，调到总院才两三个月。他的个人总结，是参考赵大海写的，略有扩充。当然，也继承了前者的特点，那就是没有特色。
　　没用多少时间，他就念完了。
　　　
　　“完了吗？”郑奕辉问道。
　　“嗯。”郭健文应了一声。
　　“一样的问题，情商！情商漏了！呵呵，呵呵。”郑奕辉干笑两声，随即收了起来。
　　“平常，把心态放宽一点！怎么来说，你也是一个男人啊！我想起一个故事，一个佛学故事，上次我跟海哥讲过的，这里我跟大家再讲一遍。
　　“有一天，佛问凡人，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凡人回答说，狗屎！转眼之间，凡人觉得奇怪，怎么问这么稀奇的问题呢？于是，他反过来问佛，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佛回答说，佛！——佛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佛的意思就是，你就是佛。
　　“这说明什么呢？心中有佛，你看什么，什么都是佛。心中无佛，你看什么，什么都是狗屎。
　　“从工作上讲，文哥平常是辛苦了的。但是呢，要注意学习，要把技术水平提高。这搞不好，那搞不好，不辛苦才怪！另外，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要注意处理好关系，特别是要把心态放平。心态放不平，关系怎么处理得好！”他停了停，“文哥的事，我就说这些。下一个，下一个，杨老师。呵呵，呵呵。”
　　转眼之间，又是笑容满面。
　　　
　　“2007年度……”杨玲刚开始讲话，却又停了下来。
　　“我可以讲两句吗？”原来，赵大海插了一句，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他看看郑奕辉。
　　“嗯？”郑奕辉有些诧异，他看了看赵大海，愣住了。“可以！”片刻之后，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这个~~就郭健文同志的问题，我想讲两句。”赵大海停了停，“我，一般是不评价别人的。现在，因为有人对郭健文同志作了评价……”
　　“这，这是什么话！这话有所指，这就不好了！”郑奕辉插了进来，机关枪似的。
　　“我讲完了您再讲，行不行？”赵大海有些不耐烦了，他铁青着脸。
　　“继续，继续。呵呵，呵呵。”郑奕辉有些尴尬，又来两声干笑。
　　“这样的评价，平常，我就听到过不少，不是今天才有！所以，关于郭健文同志，今天我想说几句。准确地说，是四句话：两个绝对，两个一定。
　　“先谈‘两个绝对’。从综合技术水平来看，郭健文同志，在我们科室，绝对不是第一！这是绝对的。但是，也绝对不是倒数第一，这也是绝对的。这就是两个绝对。——绝对不是第一，也绝对不是倒数第一。
　　“‘两个一定’是什么呢？在实际工作中，他一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大多数问题，他是一定~~~能够解决的。这就是两个一定。——一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大多数问题一定能够解决。
　　“如果他遇到困难，遇到疑问，如果他问你，你就在他背后戳他的屁股，日决他。那么，你遇到疑问的时候，你问问我，我是不是也应该在你的背后日决你呢？是不是也应该在你的背后戳戳你的屁股呢？（日决，方言，贬损，诋毁的意思。）
　　“如果我遇到疑问，问问我们的郑奕辉科长，他，是不是也应该在我的背后日决我，戳我的屁股呢？
　　“这，这涉及到我们的科风……”
　　“这与科风无关！大哥！”郑奕辉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讲话。“至于科风……呵呵，呵呵。谈科风就太严重啦，太严重啦！”
　　“张平，进来，进来，你应该参加。”郑奕辉透过两房之间的联系门，看了看隔壁的电子示教室，喊道。
　　张平二十多岁，是电脑公司派驻信息科的代表，平常负责供货和售后服务，和郑奕辉的关系非常微妙。
　　张平笑呵呵地走进办公室，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原来，他一直坐在电教室里，旁听这边的会议。
　　福田医院信息科搞年度总结，为什么要把电脑公司的员工请进来呢？加强力量呢？还是助威呢？赵大海疑惑地看了看郑奕辉。
　　“这种风气在科内蔓延，就会把我们的科风搞坏！”他继续说，掷地有声。
　　“谈科风就太严重了，大哥！”郑奕辉依然笑容满面。“呵呵，呵呵。下一个！”
　　……
　　　
　　“下面，我们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请大家注意，不许唱赞歌，只许谈问题。”
　　年度考核工作搞完，郑奕辉转入下一个话题，“老规矩，还是我们的海哥优先。首先，自我批评。呵呵，呵呵。”
　　“唉~~我这个人呢，身上的缺点是一定有的，可能还不少。”赵大海收起笑容，“我的眼睛一直是向前看的，爹妈给的，没有办法。我的左边有什么缺点？右边有什么缺点？后面有什么缺点？……我，我还真的不知道。这样吧，请周围的同志们帮个忙，帮我看看。”
　　他的脸上逐渐有了笑容。“猛烈些，更猛烈些吧！呵呵，呵呵。”
　　　
　　“这个~~”片刻的沉默之后，会场响起赵晶晶的声音，“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呵呵，呵呵。”
　　赵晶晶是新分来的学生，和郭建文一起负责计算机维护，工作还不到一年。
　　“说，没问题。”赵大海说，“猛烈些！更猛烈些！呵呵，呵呵。”
　　“说！有么子说么子！”郑奕辉也在旁边鼓励。“呵呵，呵呵。”（有么子说么子，方言，想什么说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是这样的，我才来的时候，为了和大家搞好关系，把关系搞融洽一点。看见大家都把赵老师喊海哥，我也跟着喊。没想到，赵老师把我狠狠地搞了一顿。怎么说呢？应该说，我喊海哥是不对的，但是，当时，赵老师的话，太厉害了！我……我……我真的，真的得受不了。”
　　他的脸上满是苦愁。
　　“这个，这个。嗯，可能存在这个问题。”赵大海说，“请大家继续。猛烈些，更猛烈些！”
　　“看见了吧！呵呵。”郑奕辉接过话题，“现在，我来接着说两句。”
　　“嗯！嗯！”他清了清嗓子。
　　“晶晶谈的问题，是言语方面的问题，实际上就是我先前所说的情商的问题。整天板着脸，一点笑容也没有，不知道谁得罪了你，呵呵。说起话来特别铳，杵头杵脑，让人很尴尬……呵呵，呵呵。（“铳”，“杵头杵脑”均为方言，说话不灵活，不圆滑，使人很尴尬之意。）
　　“其实，大家在一起也很不容易，没有哪个在你的背后搞你的事，平常在外面参加什么活动，我们都是找好话说。每天疑神疑鬼，自己也搞得很累。（‘搞你的事’，方言，‘搞你的坏事’的简称。）
　　“我说这些，归根到底，就是希望大家把心态放宽一些。过得轻松一点。”
　　郑奕辉停了下来，看看赵大海。
　　“这些问题我来解释一下。”赵大海立即接上话题。
　　“的确，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板着脸的。这需要从几个方面来说。
　　“首先，我编网页的时候笑不起来；我写文章的时候笑不起来；有时同学、朋友找麻烦，这个事要解决，那个事要解决，我也笑不起来；有时，老婆孩子在家里撒娇、持横，我也笑不起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是我的事，与大家无关！”
　　“呵呵，呵呵……”大家乐开了怀。
　　“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即使我的情绪很糟，如果听到很幽默的话，也可能笑起来。比如，今天开会，我们科长的开场白，就很幽默。在场的人没有不笑的，不笑都不行！身不由己！”
　　“呵呵，呵呵……”又是一阵大笑。
　　“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顺便，我想问一问大家，每天上班八个小时，你们有几个小时在笑呢？嗯？！呵呵，呵呵。”
　　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笑了。大家挂着笑脸，却没有了笑声。
　　“关于言语方面的问题，我倒是的确没有注意。平常，我在埋头搞我的事，你突然和我讲话，我可能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用词可能简单了一点。在这个方面，今后，我需要注意。”
　　“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郑奕辉问道。
　　没有回音。
　　“嗯，下一个。……嗯？下一个，下一个就我来吧！呵呵，呵呵。”郑奕辉满脸笑容。“我这人呢，怎么说呢，平常蛮粗心，对大家呢，关心不够。这，这，这，这个缺点，我很清楚。这样吧，嗯……大家……大家开始吧！有么子说么子！”
　　没有声音。
　　“老规矩！海哥！老大，老大先说。呵呵，呵呵。”片刻沉寂之后，他继续说。
　　“这个……”赵大海停了停，“说实话，我们的科长同志，各方面，都很优秀。要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不行，那不行！”郑奕辉急忙插进话来，“一定要说，而且只能谈问题！”
　　“作为科长，平常对大家都很关照……”
　　“打住！打住！”郑奕辉满脸笑容，又插进话来，“有言在先，不许唱赞歌！”
　　“唉！刚才大家都批评我，说我说话杵头杵脑的。我这不是艺术一点嘛，先灌点迷魂汤嘛。”
　　“呵呵，呵呵……”又是一阵笑声。
　　“嗯，继续！”郑奕辉讪笑着。
　　“作为科长，平常对大家都很关照，也很照顾大家的情面。”赵大海收起了笑容，“我认为，这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大家睁大眼睛看着他。
　　“简单地说，‘老好先生，和事佬！’呵呵，呵呵。”郑奕辉接了一句，诧异地看着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表情却十分僵硬。
　　“那倒不是这意思。——一方面，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需要尊重和礼让。另一方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家都需要帮助，需要教育。每一个人的悟性都有限，如果他做错了事，没有人帮忙指出来，他就会认为自己做得对，再往后的日子里，就会用同样的方法去处理问题。
　　“我也一样！什么‘海哥年纪大些，要照顾面子！’这样的问题，在工作中，是绝对不存在的。这样的想法，在工作中，也是绝对不应该有的。
　　“如果年纪大的要照顾，年纪小的要照顾，男人要照顾，女人要照顾……那么，谁不需要照顾呢？——那就不好搞了啊。”
　　“呵呵，呵呵……”又是一阵笑声。”
　　“嗯，海哥说得很好。”郑奕辉看了看他，“还有没有？”
　　“就这些。”
　　沉默，一片沉默。
　　“嗯，好，很好。嗯~~~下一个，下一个吧。”片刻的沉默之后，郑奕辉看了看赵大海身边的肖建平。
　　肖建平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主要负责服务器、交换机等设备的管理和维护。
　　轮到他的这里，他有些紧张，左右张望起来。
　　“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辉哥吼我了的。有一回，把我搞得很厉害，很难堪，太粗暴了！我，至今还记得。”
　　在场的人都噎得说不出话来，会场一片寂静。
　　“就这。”他顿了顿，补充说。脸上交织着几份苦愁，几份痛快。
　　“呵呵，呵呵。”郑奕辉在旁边尴尬地笑着，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来，我来说两句。”电脑公司的张平斜躺在椅子里，微笑着，筛着腿。“郑科长呢，怎么说呢？就是……就是……就是人太好！管理呢，太松了一点！也可能，我不该说呢。呵呵，呵呵。”
　　“嗯，我也觉得，人太好了。怎么说呢，我觉得，该严厉的时候，还是要严厉一点。”赵晶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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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太好”的责怪声中，总算结束了郑奕辉的批评和自我批评。
　　　
　　会议在继续，不知不觉中，又轮到了郭健文。
　　赵大海起身上了一趟卫生间，然后又倒了一杯水，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
　　“……由于我从分院过来，时间还不长，对于这边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所以，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摩擦……”
　　“打住！打住！”郑奕辉，这个一直强调，一直要求，大家讲话时必须带着笑容的人，现在一点笑容也没有了。“什么摩擦，说清楚！必须！”
　　“……业务水平，也需要进一步提高……”郭健文抬头看了看他，继续往下说。
　　“打住！打住！打住！”郑奕辉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和谁发生的摩擦，什么摩擦，一定要说清楚！必须说！必须！”他铁青着脸。
　　郭健文满脸通红！
　　他们俩的关系一直那么亲密，现在居然如此这般！大家都惊呆了！
　　“嗯，主要是，主要是和杨老师……”
　　杨玲得意地笑着。
　　三十多岁的郭健文，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耷拉着脑袋，低声嘟哝起来：
　　“杨老师的父亲，曾经是我们分院的院长，我，原来在分院图书馆工作，我们的头，常常赞美他，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领导。虽然，我参加工作的时候，他已经退休了，但是，我一直是很尊敬他。
　　“到这边来之后，因为有这层关系，我对杨老师也感到特别亲近。只是……杨老师好像不理解，给我安排的工作也特别多，常常完成不了……”
　　“呵呵，呵呵……”郑奕辉、杨玲、张平、赵晶晶笑了起来。
　　“有一回，收费处的一台电脑……”郭健文又开始诉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室内想起手机声，大家四处张望，声音从赵大海身上发出。
　　他掏出手机，打开一看，是心胸外科主任谭晓峰的。
　　谭晓峰和赵大海年龄相仿，常在一起喝酒，唱歌，关系很好。不久前，他家的电脑坏了，拿来让赵大海维修。
　　赵大海接通了电话，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是我，晓峰哟，电脑搞得么样？”
　　“帮你全面搞了一下，已经搞完了，什么时候来拿都行。”
　　“谢谢，谢谢。我中午下班过来，么样？”
　　“行！”
　　关了电话，赵大海重新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声音，郭建文的讲话似乎已经完毕。
　　　
　　“我来说一句。我觉得呢，文哥搞事，效率低了一点。”电脑公司的小张插了一句。他斜躺在椅子上，筛着腿子，得意洋洋地笑着，居高临下地说：“今后搞事，要提高效率！就这。”
　　论学历，小张是初中毕业，郭健文虽然修的是临床医学，好歹也是个大专毕业。
　　论年龄，郭健文大他整整十岁。
　　今日，被他如此嘲讽，搞得满脸通红。
　　　
　　“嗯！有道理。”郑奕辉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来说两句。”
　　“这个~~我们科室的工作，一向是纷繁复杂的。杨老师，把这些工作理顺，是很不容易的。作为你，你就应该，好好地配合。而不是动不动就这呀，那呀！
　　“换位思考，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必须的！对于你，尤其需要。你应该和杨老师，进行换位思考，站在她的立场上想一想，该怎么做！就轻松多了！
　　“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少想一些。很多摩擦的产生，都是因为想了不该想的问题。别人的事别人自己会考虑，不要你操心。多想一想自己的事，多想一想对自己有用的事。任何时候，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其它的事就不重要了。你考虑你的问题，他考虑他的问题，各人考虑各人的问题，就不会有那么多磨擦了。”
　　会场一片寂静。
　　“嗯！嗯！”他清了清嗓子。“下一个。”
　　这三个字，倒是讲得比较平和。
　　　
　　“我可不可以讲两句。”赵大海又插了一句，他看看郑奕辉。
　　“嗯？”郑奕辉又是一惊，看了看他。“可以！”两个字从牙缝挤了出来。
　　“换位思考，是增进理解的最好方式。我非常赞成。”
　　赵大海慢条斯理地说。
　　“我想从两个方面说一下。从郭健文同志这一方面来说，很需要换位思考。从杨玲同志这一方面来说……大家知道，杨玲同志是我们科室最辛苦的同志。她在最辛苦的岗位上，都干了三四年了。也需要换一个轻松一点的地方休息休息，调养调养。所以，我建议……”
　　赵大海做了一个换位的手势，然后，补充说：
　　“‘纸上得来终觉易，切知此事要躬行。’换位思考，在实际中体验效果更好。”
　　一片沉寂。
　　“你！你！你说什么呀？你说休息？”郑奕辉的音量逐步提高，“像你这么说起来，郭健文一直在休息！？没有搞事！？他的岗位就是一个休息的岗位？那还是一个什么岗位呢？！”
　　“再说，郭建文的工作，杨老师也不会搞啊。那不行！”他补充说。
　　“我的意思是说，相对杨玲同志的岗位来说，要轻松一些。杨玲同志在那里，可以调养调养。郭健文同志，也可以在杨玲那里亲身体验一下。
　　“在技术方面，不存在问题。杨玲同志工作那么多年，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杨老师的岗位，只适合女人，不适合男人！”他大声叫喊着，也顾不了那么多“情商”了！
　　“我是说，可以试一试，一年或者半年。”
　　“不可以！！！”他咆哮起来。
　　“我的只是建议，可以采纳，也可以不采纳。”他心平气和地说，脸上挂着微笑。
　　“这是一个狗鸡巴建议！说你是老大，什么建议不好提，怎么提出这种混张建议！”他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这个问题，不讨论了！不讨论了！……”
　　他停了停，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声音。
　　“下一个！”片刻之后，他平静地说。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杨玲。
　　“现在，我们采用抢答式，任何人都可以先说，机会均等。谁先说？”郑奕辉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却没有回音。
　　“还是我先说吧。”赵大海打破沉寂，“从昨天的事说起，可以吗？”
　　他看看郑奕辉。
　　“可以。”郑奕辉看了看他。
　　“昨天下午……”
　　“吱”的一声，办公室的门开了，心胸外科的谭晓峰主任展现在大家的眼前。原来门没有锁！
　　“在开会？”他喃喃地问。
　　“嗯，你，稍等一下吧。”赵大海应道。
　　“嗯，好的。”谭晓峰应了一声，关了门。
　　“我们继续！”赵大海重新找回话题。
　　“昨天下午……”赵大海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
　　　
　　“你这就搞错了！”赵大海讲了一半，郑奕辉插进话来。“别人找赵老师，不一定是找你！我这里就接到过很多电话，别人找赵老师，就是找赵晶晶。你搞清楚没有？！”他咆哮着。
　　“我，没有搞错！”赵大海针锋相对，“第一句话，她就知道是找我。别人喊赵老师，她就不转电话，非得逼着别人喊海哥！——接一个电话，你的权力就这么大？嗯！”他瞟了杨玲一眼，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撅着嘴、低着眼。
　　“不！要搞清楚！你怎么知道的！”郑奕辉也毫不妥协。“不能胡乱猜测！”
　　“我猜测？！她自己说出来的！”赵大海毫不示弱，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旁敲侧击，让她自己讲出来！不行吗？！”
　　一片沉寂。
　　“戳戳屁股，做做笼子，这是什么技术？这不是鸡鸣狗盗，是什么？找不到比鸡鸣狗盗更准确的词了！……”
　　“找不到更准确的词就不要说！”郑奕辉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我是说，这词已经够准确了！”赵大海环顾四周，没有声音。
　　“不要说你是一个戳屁股、做笼子的老师，就算你是戳屁股、做笼子的专家！教授！那又么样？很多东西，我需要学习，也很想学习，唯独这个~~~我！我不想学！”他停了停。“我不拜这个师！不学这个艺！行不行？！”
　　又是一片沉寂。
　　“我也来说两句。”那是郭健文的声音，“有一回，口腔科的一台打印机……”
　　“打住！打住！”郑奕辉高声叫道。“鸡毛蒜皮的事就不要说了！”
　　“我举个例子来说，可不可以？”郭健文看了看郑奕辉，问道。
　　“可以。”郑奕辉肯定。
　　“有一回，口腔科的……”郭健文继续说。
　　“打住！打住！”郑奕辉又嚎叫起来。
　　看来，郑奕辉倡导的批评和自我批评，落到杨玲的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我……”杨玲的声音很小，似乎在喃喃自语。
　　大家竖起耳朵，期待着她的下文，却什么也没有。办公室里异常寂静。
　　赵大海站起来往门外走，身后却又传来她细弱的声音：“电信，给你电话，你，你不接。”他回头瞟了一眼，继续向门外走去。
　　走廊里，他左右扫视了一下，已经没有谭晓峰的身影。
　　他去了趟卫生间，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谭哥，在哪里？”
　　“我和王科长在楼下等你，中午一起吃个饭。”
　　王科长是医院宣传科科长，几个人关系很好，常在一起喝酒、唱歌。
　　“噢？”修个电脑吃个饭，虽然是朋友，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你下来，顺便帮我把电脑带下来。”谭晓峰不容置疑。
　　“我们的会还没有开完呢！”
　　“开牛鸡巴会！都十二点半了。”
　　“这个~~这个~~好吧。”
　　挂断电话，他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二十。十二点半虽然没到，却已相差不远。
　　他悄悄地从另一个门进入电教室，拿了谭晓峰的电脑直奔楼下，一头钻进他的汽车，随即关闭手机。
　　　
　　第二天上午，在院内的道路上，赵大海遇上了郑奕辉。准备打招呼之前，他看了看他，只见他低着头，左右晃着脑袋，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
　　赵大海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去，两人擦肩而过，一句话也没有。
　　　
　　第三天早晨，科室里，电脑前，赵大海忙乎着。门外忽然传来郑奕辉盈盈的笑声，由远而近，最后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坐着杨玲，他进来一般是找她的。赵大海埋头敲着键盘，没有理会。
　　“呵呵，呵呵，网上反应么样？”那是郑奕辉的声音，赵大海回头一看，他就在自己身后，在问自己。
　　他不知道他问的什么问题，半天回不过神来，也不便追问。
　　“还好。”他随口应道。
　　“嗯。”他应了一声，又“呵呵，呵呵”地离开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郑奕辉又晃了进来。这时，办公室里只有赵大海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杨玲出去了。
　　“中商百货的……”他在他的身边，轻声地说。
　　赵大海不知其意，定定地看着远方，静静地听着。
　　“购物卡。”他的声音未落，小红封已经放到了他的右手手边，桌子上。
　　“嗯？”他从来没有给他塞过什么购物卡，他吃了一惊。
　　“嗯！”时间紧迫，不能多想，也不能推辞，他顺手拿起来，放到桌子的左边。
　　　
　　郑奕辉离开了办公室，赵大海抽出卡片，看了看背面标注的金额：00100（一百元）。
　　“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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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过客]

有意思，好复杂。
就是这样。
生在其中。
人与人斗，其乐无穷。
一个字，累。

[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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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散文《厚重的太监文化》也有相当的趣味性，呵呵，呵呵。
　　
　　

[岸柳]

[岸柳]

好久没有来看了，自己给自己顶一下。

[青洋]

有趣的文章，喜歡那樣的行文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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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方舟中的無用之人天天射落日的倒影

[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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