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之书》

[东流到海]

《冬天之书》


寒露


白天之刃，低垂
迫至眉梢，像是云
转瞬夜里，一箩筐的
线团，堵住梦的入口
那梦，只是超市

谁舞那白天之刃
说不清风从哪里来
但那一滴滴寒露
在夜的磨刀石上
折射着奇怪的眼神

我被修剪
怎样的规格尺寸
安居于包装盒
被折叠，袖珍的想象
容易揣入口袋

电视在播放我
我有各式各样衣服
各式各样发型
电流穿过我
那是硫酸一样的寒露


2010-12-13


霜降


霜的到来，总是被忽视
就像不知不觉的爱
在阳光到来之前，悄然离去
那种爱，是隔世的
像盐粒，沉睡在心底

大地如此安静
无数颗晶莹的小房子
摇摇晃晃，降落
一解开月光的银丝带
它们就在黑暗中燃起了荧光

小火车跑起来，窄窄的
铁轨，像少女修长的腿
经过山坡荒芜的草丛
远处小小的村庄，就像山前
突起的，一截鼻梁

温热的呼吸，要把
我的小房子融化，融化
——你会不会在里面
你是不是在外面
——我总是无法说清楚


2010-12-13


立冬


恍惚，立冬是一个字
和“终”字通假
恍惚，那是缘尽之门
铁闸落下，冰
窟窿，叫冷月冬宫

那里住着时间的主人
像一只纺锭，婀娜
她纺织人间的布匹之缘
百姓人家姻缘合和
生老病死，只在袖笼间

而被尘世五花大绑的人
总是把尘世的四面八方
绞成渔丝，钓在渔钩上
越挣扎，越痛苦
上游下游，流水无情

向水学道
向冰求佛
立冬之门洞开
冷月冬宫有我一把椅子
我的时间我做主


2010-12-14


小雪


惊喜，是江南的
眼睛，水的色彩
小雪啊，从诞生
到回归，短促的拥抱
一生只有一次

这惊天动地的私奔
只在梦里出现
只在沙漠的蜃楼上
失足跌落
绿如蓝的宝石湖

我也想，从城市蜗居
出发，向那神秘的峡谷
投掷身体，和心灵
如果回忆和狂想
能造出潘多拉星球

我要出门去迎接
小雪啊，如果你旋转
慢慢长出柔软的腰肢
我要带着一个星球
把你接回江南


2010-12-14


大雪


1976年，江河凝咽的
时刻，我第一次看到大雪
一个8岁的红领巾
和一大群红领巾一起
面向操场上半降的国旗

大雪，鹅毛一样温柔
拂起心灵的颤音
大雪，静到失去力量
让风止，让大地
失去颜色

我站在低低的洼地
冰雪咬痛脚趾
我第一次想象天空
第一次从红领巾，想到
国旗，在树岔刻下伤痕

时光混乱，如大雪纷飞
那些剧情纷至沓来
半途而废的仪式
像从没公布过的启蒙礼
让我听到大雪的掌声


2010-12-15


冬至


妈妈，其实这一天
远行的游子都想回到你身边
从内心烧起的红晕
不仅仅是风雪旅途
带给少女脸上的激情

妈妈，歇了一年的火盆
要点起来，要跳动
他们都是你的火种啊
你也加快了脚步
带起了风，热了厨房

他们不是不知道
电话里的唠叨，粘着了他们
耐心等待的同事
——快要回家了！哦一个
巨大的气球，在悄悄炸响

冬至，是儿子心
起飞的时刻
妈妈，你有世上最宽敞的跑道
最火热的空港
那是心灵航线的终点


2010-12-15


小寒


他们说不能去探望
是人，眼里都有偷拍机
是人，手心都是窃听器
但资讯时代再发达
也没有人控制人发达

没有准确的病情消息
家属被制作成空罐头
她们害怕被利用
同情帐户上的几笔款项
早已主动被上缴

我假装是罐头
像输液瓶一样倒挂
很怕再贴标签
我觉得，那个木头人
瘦得找不到血管

他显然收紧了身体
包括嘴巴——
唯一的犯罪器官
我回来时，抗着他脑袋
而我的，石头般沉在手提包


2010-12-15


大寒


这个冬天不冷
阳光透过窗
温暖了羊绒衫下的臂膀
四季轮转
我仿佛赌赢了这一局

站在这栋大厦的房间
我体面，又稳当
虽然脚下的地板
让我感觉像小丑
努力保持轱辘的平衡

但窗外，送葬的唢呐声
落下阳光大雪
一条羊肠小道，等着
亲人的消逝。那一刻
拐个弯，也许就在眼前

大寒啊，藏在阳光中的
冰晶，在空中闪耀，远去
所有新鲜而美好的事物
注定要腐败和老朽
我攥着冬天的心在下注


2010-12-22

[白水]

自然，思考，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