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与逃离中的诗歌宣泄—兼评平湖秋月的情诗】

[丘河]

回忆与逃离中的诗歌宣泄

—兼评平湖秋月的情诗 ◆ 丘河

瓦格纳说：“艺术始于生活的终止之处。”生活中，当人的情绪、情感以一种焦虑或类焦虑的状态存在时，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便会表现出内化加强或外化转化两种形式，而作为外化为导泄行为的创作活动，无疑是艺术家们最为有效的宣泄与疗救手段。而诗歌创作又是更为浪漫和情趣化的宣泄方式。诗歌之于平湖秋月似乎更能彰显其最原初、最本质的功能——情感宣泄。在平湖秋月的一系列情诗中，这种原始功能是以诗人情感的反复回忆与逃离来实现的。而这份原初的美好似乎又是以创伤性经验一次次被召唤、被揭示和描述的。

读平湖秋月的诗，首先让人感觉情真，在真情淋漓的展现中又给人以撕裂的疼痛。而疼痛之下似乎又压抑着无可遣散的孤独和焦虑。这里的焦虑并不是以敌意和恐惧的心理存在，而是以一种对爱的放下与拾起、逃离与追忆的反复斗争的矛盾状态来呈现的。尽管诗人说自己并不空虚，不孤单，不寂寞，每天上班，跳舞，听音乐。当然，这里所谓的孤独并非是诗人所指的生存方式或生存状态，而是一种精神和心理的深层的内在体验。时过境迁，虽然“村庄仍是你的村庄，城池还是我的城池”，但在诗人内心无时无刻不生长着对故人的思念。而这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就像诗人在《今夜，相思为你流淌》一诗中所言“我的城池在苦涩背后落寂，独行。”又如她的《何时让经年的疼痛得以安歇》一诗中写道“其实，我无心栽培那些疑惑/多想你温柔地喊我/哪怕声音小得微弱”，“只能想象孤独的鱼，游在黑暗的湖泊”。面对这种潜伏的情感能量，诗人在左右两条道间徘徊，是美好，又是疼痛，是解脱，又是压抑。在逃离与回忆的反复纠结中，化情泪、焦虑于诗行，这既是方式，也是态度。

有诗人说，写下记忆是为了更好地遗忘。而现实往往并非如此，也并非掬一捧忘川之水便可将过去忘却的。时间也不总是愿做无情的淡漠者，将一切记忆悄然抹杀。有时，时间也会以强化记忆的角色存在。这也许是诗人不断有情诗涌现的原因之所在。如果不能忘记，就不要忘记好了，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诗人这样说。显然，这种创伤性体验是在场的，只是有时它并不出场而已。一旦受到适当的刺激，它便即刻为诗人所召唤，从而降临，以触动诗人的创作神经和表达欲望。诗人说，端起酒杯，几度喝醉在相思里，又说：“亲人，我知道你把梦给了我/自己却染了风寒”（《桃花劫》），用红酒将自己深埋，这源于诗人对故情旧意无尽的相思，以及丝丝的愧疚体验。每当春花烂漫抑或秋叶翻飞时，都不能不扯起诗人绵长的思绪。为此，诗人一次次将思念写满夜晚；让疼痛的花朵开满诗句；让啼血的泪水浸透诗行；让文字一次次揭开旧年的伤疤及被遮蔽的往事。

诗人在《二月水仙花》中写道“我没有惊动/水流的声音，离开陌生的虚拟/将美丽压得最低”，“如今，我要在你的土地上居住下来，看万物苍翠/这是你的向往，也是我的流向/为你采撷疼痛的泪水/抖落孤独的隐喻”。这种记忆往往以疼痛的感觉被诗人撕裂给读者。诗人毫无掩饰地写道“风吹过的时候，雨水涨满/今夜的河流”，“所有的泪水在奔跑/一地的落红，是你浅浅的笑”。（《今夜，雨水涨满我们的河流》）诗人果决地断定“如果这个冬季，有流星穿越而过/那是你寂寞的泪水/喂养的火焰”。（《雁过也，却非旧时相知》）美好而凄楚的回忆让诗人面对那些挤满窗棂的大把大把的冷，只能选择“将所有的泪水装满三千船只/让悲伤随风远行”（《所有的门窗已经关上》）；或者“待在你的屋檐下，抚摸疼痛的青苗/让忧伤一路疯长”（《你想把春天洒满诗意的天空》）；或者“抱紧悲伤/把所有的破碎置放在凄冷的月光之上”（《带着破碎的叙事》）；抑或“用经书阻止泪水繁茂/用断行抚平体内的伤痛”（《蒹葭的传说》）。诗人知道，既然不能挣脱这种枷锁，那就索性“用一池的忧伤寻找全部的轮回”（《河流又漫上堤岸》），或者做一个乖巧的小女人，在人间遍种烟火。这也正如诗人在《今夜有雪》中所言“我只想躲在诗词的角落/抚着已经折断的羽毛/将往日的桃花与春光深深埋藏”。

这些创伤性体验并不是那样轻易被记忆淡忘的，它们还积蓄着相当的激动量和刺激量。甚至有时大量的刺激量会逆转现实，走向感性复辟。海德格尔说，这种体验即回忆，回忆即诗。每当记忆拉开，诗人不得不深入到创伤的内核，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落内心的孤独、疼痛与憧憬，以诗意的写作寻梦。这就像诗人的《花开时节》一诗，“读着你用泪水湿透的诗句/用红唇收割你的忧伤/将我们的窗棂轻轻合拢”。在醉酒后的秋夜，面对飞舞的思念，诗人无以抵挡河流向故人流淌。无奈而又无助的诗人只能选择“以期待的姿势等你归来”，虽然诗人知道这只是幻想，是无可庆贺的虚妄的梦。但诗人依然执著着，并“哽咽着在纸上一遍遍/写着你的名字，我把泪水藏在撇和捺，还有悬针竖里/穿过我的心里”。诗人的心理显然经受着一种无可把握的矛盾。面对桃花，诗人还愿用柔情种植浪漫，还愿紧握今生的富足与前世的暖。就像她还真心愿意“把所有的玫瑰花瓣腌制成菜/含在唇边喂进你的腹中”；（《秋月》）愿意在细雨绵绵的夜，让柔软的梦再次与故人相拥。诗人甚至还极其浪漫地奇想“如果月亮还能圆在窗前/或者花朵不再枯萎/我的王子/我愿变成小狐被你喂养。”浪漫的想象中隐隐流露着诗人对故人的崇拜、仰慕和依依眷恋。

尽管面对大把大把的疼痛，诗人偶尔也会异想浪漫，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有意无意地对逃离的选择，对自我的隐藏。尽管这种针对创伤、针对体验、针对试图摆脱孤独和疼痛的逃离注定并不能改变什么。然而，这几乎又是所有人面对残破的记忆所选择的出路。而这种意识对于平湖秋月似乎显得更强烈些。就如诗人《逃离》一诗中所表述的，“所有的词语在纸页上哭泣/桃花不该惦记粉红旧事/与尘世的美丽/花开的季节/终究要成为历史”，“如果河流被砍断，生命如野草/你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苦难，我需要/换一种方式落荒而逃”。诗人之所以决定选择逃离，似乎还因为“飞絮落下，芦荻倒伏岸边/为一场伤痛哭喊/看不到春天的绿与多年的河流/悲伤无从避免”。当然，又不仅仅是这些。被悲伤的河流缠绕、围困，诗人无路可逃，只有“转过身去，让往日欢乐灰飞烟灭/感受红尘安静，一切唯其自然/倾听过往的风声，还有一些荆棘雨/洒满天空”。（《我要用一种姿势昂首起飞》）诗人说，“公子，我必须学会放慢脚步/不想越过高高的栅栏与你接触/花朵只想保持距离”。诗人已不愿再将梦做成温暖的红，不想一次次将无可忘却的记忆再次温存。因而，诗人在《我要用一种姿势昂首起飞》中表达了要逃离的决心和寻找出路的意愿，“只想做佛前那朵青莲，斩断/尘世的纠葛，从故乡出发/抵达开启智慧的忘忧河”。

诗人清醒地知道，自己夜夜翻找菩提，避开疼痛和繁茂泪水的逃离还在继续，所以诗人不想再做故人用泪水和疼痛喂养的藤蔓。如果要真的出离，逃出这个情感的囚牢，诗人就要认真地与花开的季节挥别，彻底忘记那些沉落的船只，“只有这样，在你的对面坐禅。唯有这样/才能拒绝大把的绿，拒绝一场雪的来临/仰望天空的静寂/感受洒满佛光的盛典”。（《我想拒绝一场雪的来临》）尽管诗人说，“躲避不是我的逃逸”，但在诗中处处流露着这种无奈无意的逃离。其实，于诗人而言，选择逃离就是选择回忆。诗人是在借刻骨的回忆来躲避精神上的焦虑与孤独，从而安慰和消除心理上的疼痛或者某些往日的甜蜜与幸福。然而，这种选择显然是无效的，徒劳的，对于改变什么而言。从某种意义上说，逃离即回忆的不断加深，就像一种烙印，当逃离达到高潮的时候，回忆也就达到高潮。也即逃离和回忆有时并不能抚平个人内心的创伤性经历，不能消除对诗人生活和创作的影响。而许多人却也愿意选择这种回忆中的逃离，选择以诗歌为载体的情感宣泄。其实，平湖秋月这种不关注作品发表及其名利，只在乎写作和文本本身的定向也即印照了诗歌最本质的功用——情感宣泄。虽然，诗歌的这种原初的功能并不能改变或成就什么，但它作为诗人一种情感导泄与释放的方式而有效存在着。诗歌的宣泄效能无疑也让诗人得到了暂时而必要的释放和解脱，获得了欲求与平静。于个人而言，也使诗人于情绪的导泄与沉淀中，从感性走向理性，同时也一定程度上使精神得到升华、心境得以锤炼、自我得以超越，使之更趋于淡定、无欲、自然。

在平湖秋月的情诗中，这种趋向和表现似乎已经很明显。如《这个时候，我想独自消磨时光》一诗所言“如今我坐在河流的背上沉默/闭口不谈琴音和流云”，“我不想开花，也不想结果/只想和我的影子独坐”。再有她的《抚平那枚齿痕》，诗中这样写道“眼下，我必须打造一条木船/穿过断肠处，回到最初的桃花坞”。诗人以近乎最为直接的语言向世人表达，“如果还有来世，我仍愿回到最初的素描/也不作藤蔓缠绕”。（《控诉一场风雪》）

在疼痛的回忆和不断的逃离中，激情与火焰通过诗歌的宣泄渐趋冷熄，诗人的思想、情感也在不断的沉淀与疗救中归于平静。而这，也许即是诗人真正所需的，尽管诗人并不曾有意追索与奢求。

2010.6.30

全文见：http://blog.sina.com.cn/qiuhehe
平湖秋月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258508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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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子]

这是另一种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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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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