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座桥

[上城]

三座桥



　　最近梳理一些旧思绪，自然不能不说我写过的几首烂诗。其中，最不能忘的是这一首《过武汉长江大桥》。Nobody说他前不久亲看过长江上的所谓“一桥飞架南北”，虽然“名闻遐迩”，回来，却没有那么多感受。我不排除Nobody的“所言非虚”。不排除我的这首是受了鹏展兄的那首《青马大桥》的激励。前是Nobody君的“老叟坐凳，嫦娥奔月，走马观花”，过客耳；后是鹏展君的日日所要走的，因为他要到他的教室里去，自然心有所动，情有所钟，感受非凡。后来我看到了博弈写的《傍晚的金门大桥》，忽想到一块儿，于是有了篇名：“三座桥”。我在不断念叨一些旧东西。
　　三座不同的大桥，跨越彼此的时空。2月10日夜终于抵达了武汉，坐早班车回家。我再次经过长江大桥。极目望去，茫茫江面，还是那些船。龟蛇锁大江。我目不转睛地朝外盯着，目光只是掠过那些房子、江岸线，前面就是武昌。我顾不得疲乏未睡地等着，黄鹤楼下早上七点堵车了。窗外正下雪，所有的车顶轻轻覆盖一层雪。所有的车移动，向后飞退的房子和清癯的树木（两旁的路灯忽地熄灭，——表明白日的正式到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我第一次看到的大桥，记得是南京的大桥。当时我和一伙人到那里去玩。我们逆坡而行，身旁的桥面上全是车。蜿蜒如迎面巨龙，密密麻麻的似乎喘不过气，——我真的是惊呆了。有的车大得吓人，重得像要把桥压跨。而桥两侧的行人，只是一种死亡陪衬，须防止跌交，害怕着跌到路中央去。完全是种压迫，是战战兢兢，是挥之不去的恐惧。课本上学的是什么赵州桥，什么“双桥落彩虹”，什么卢沟桥的明月，数不尽的石狮子。古诗词里的桥，委婉柔丽，缱绻缠绵，能听到江南小镇里的流水音。那江南小镇去喧嚣都市岂止十万八千里！而香港的“青马大桥”，武汉的“武汉长江大桥”，旧金山的“金门大桥”，都是现代化大桥，崛起于大江大河，在建筑史上亦各具特色。经过有桥的地方，所有的辛苦都不是辛苦，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那真是大脑的松弛，精神上的振奋，心情的畅快。一桥岂止“天堑变通途”！
　　“银河迢迢暗渡，忍顾鹊桥归路？”桥，还催生了有名的情诗。博弈的傍晚、落日、情妇和狗，我们可想象些人与物黄昏时刻紫色落日掠过上面的光景。我们仿佛看到的是好莱坞电影的经典镜头，意浓情深。桥所跨越的其实是人的情感。它是有形中的无形。就我所知，将桥与人和一座城市最出色的联系，是在一群少年穿行的旧金山里：
　　
　　“我们——我和欧文，在城铁从河面穿过的时候讨论着什么是“空”——我看到了旧金山的屋顶，令人激动，近乎信仰。那耸立的建筑群，美孚石油的红色飞马，蒙哥马利街的华丽大厦，旧金山旅店，山坡，不可思议的俄国人，不可思议的有钱人，所有悲哀的道路后面不可思议的米申区——很久以前，我曾经跟科迪一起在一座不起眼的铁路桥边，在紫色落日里看到过它——旧金山，北海湾，唐人街，商业区，酒吧，海湾，贝尔旅店，葡萄酒，街道，此间少年，第三大街，诗人，画家，佛教徒，流浪者，瘾君子，姑娘们，百万富翁，MG，当巴士或地铁穿过旧金山大桥，将看到一路光怪陆离，五光十色，如纽约一般令人心乱——
　　我的朋友们都在这里，在这座城市的某处。一旦见到我，他们就会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这倒也不坏——孤独倒也不坏……”
　　
　　如此文字！怎不心潮澎湃。诗人，画家，佛教徒，流浪者，瘾君子，姑娘们，百万富翁。五陵年少金市东。谁见谁都心乱。水面上的孤桥，腾空一跃。武汉不是浮华里的旧金山。整整一年我都在外面奔波求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就是各地的桥。不久前动工的港珠澳大桥，更是将两岸三地紧紧连接在一起。中国的旧桥渐渐荒废，奇迹成为古迹；而现代化的各样的新桥的触角似乎伸向了无限，以便承载越来越负重的人类，奇迹复胜迹，而我们终将走向何方？技术革命取代了以前只有诗意里才能触摸的豪情。“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早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话。我们的“神州飞船”从月亮上回望，并没有发现人间奇迹，万里长城。海沟。我们玩转时空，地域并不能限制人类的足迹。星期一的旧金山。一切成为过往，2月10日，星期三，冷雪，武汉2009年最末的一场雪。冻得发颤的五光十色的夜。手握的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早晨的出租车。公交站台。问路向八十多岁的老大爷。与依然健硕的老大爷踏着冰冷的街道同行。然后，一路前跑取暖，驱散寒冷。抟上回家的路。2月10日，星期三的武汉的早上。清冷的街道和车站里拥挤的人群。“这么冷，一早把老子叫起来！”。一个美梦被打扰的牢骚满腹的汽车司机。我又看到了从前的道路。如果细心留察，会发现中国到处都是历史。今天你所站的地方，一小不起眼的地方，或许就是某个伟大人物曾经慷慨悲歌或沉吟哀啸之处。
　　李白早发白帝城，到南京，千里往返，只在一猿嘶啸间。为了修桥修大坝。黄鹤楼重建了。三峡移民了。当时人都去了哪儿？我们又要去哪儿？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2009年年首我写了《二零零九年第一场雪》，2009年年末在汉口车站滞留了大半夜，——在回家的路上。后半夜竟然下起了雪。回家时，我跟同路的人说，这么几天回去，就是想家里做的一顿饭，别无它。他们齐笑我。2009年年首我还是在这里，同样的地方，忍受着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寒冷。2009年年末我重新回到了这里，没有朋友，不是重温，也不是告别，只是经过，而远非过客。唯有屈原不想家，杜甫不想家，曹雪芹不想家，孔尚任不想家，鲁迅不想家，白先勇不想家。毛泽东也不想家。“古希腊傍海而居，无数向往彼岸的勇士在狂波间前仆后继，于是有了光耀百世的希腊悲剧。”余秋雨曾在《废墟》里说。我们总在不断地离开，不断地复归。只为了追怀了久远得像风一样的东西。漂泊无定，天涯孤旅。可我不得不想家。我想我这一生终不能成就伟大。如鲁迅、白先勇、余秋雨，还有希腊悲剧里众神灵。第一次来到南京的大桥上，看到蜿蜒似恐龙的车辆，我一幅怯生生的样子。就像nobody君前不久来到黄鹤楼下，走马观花，如梦如露。第一次出远门，无牵无挂。有些人眼里，却永无周车劳顿之苦。一日千里。你是这时代的一分子，活生生的一员。
　　
　　毛泽东！毛泽东！毛泽东！
　　密西西比河和波达麦河曾拒绝
　　你的身影我们在长江中畅泳
　　我们的新大陆火热的追随者
　　却无人能踏上你的脚迹：
　　战斗的火焰里懦夫也将变得勇敢
　　徒问很多当年击水的地方
　　身旁的长者，白发作证
　　她笑说也记不清又望向窗外
　　青山飞过一座座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明知所有的繁华都会逝去，我们还要念念不舍它的影子。窗外的朱楼，华丽大厦，梦幻的灯霓，各色人等，雄伟桥梁。也许在某个巨大的轰隆中粉碎。我们的地球在一场巨大的灾难中，毁灭得满目疮痍。灯亮了又熄了。我们又是如何的伤心呵。还有所谓的“我”，某一天不也是烟消云散的吗？一切皆流，万物永远在变动。而浮生若梦，而浮生若梦？君不见生活之流，永远前进！桥，又是无形中的有形。而香港的“青马大桥”，青梅竹马上大桥，像小孩子过家家，“小儿科”也；如果博弈君写的是大情感，鹏展君只是在小情感里打转转，我的则是在八面呼风的革命家的豪情里风雷激荡，它不止于情感，实是揭示真理。同题论诗鹏展君写的最差，我写的最优，博弈次之。四十年前，毛泽东对他的美国友人说：“我希望在不太老之前，能到密西西比河和波达麦河去游一番。”
　　这是一种气派，更是一种吐纳今古的心胸与气魄。让人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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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 boyi 傍晚金门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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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鹏展 青马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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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

武汉长江大桥没照片吗？想

[博弈]

桥是有眼睛的，
在桥与水之间，
只是一般我们都不看那里。

有上城这样读诗，看来还真不可乱写诗，
免得被记上一笔。上城第一，鹏展不赖，
我呢，看着情妇，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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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斷的審醜裡終將建立起新的審美）

[上城]

上城第一
博弈第二（confuse）
鹏展老三


侥幸考了第一。乱写我就乱读。正写我就正读。我和博弈去鹏展的课堂，专捣乱出难题。看老师怎么办？ 课外还有非马：


桥

隔著岸
紧密相握

我们根本不知道
也不在乎
是谁
先伸出了
手



BRIDGE

clasped together
intimate and tight

we really don’t know
nor care
who was the first
to extend
a hand

（附注：此诗英文版被收入英国牛津大学编选的《牛津英文：国际入门学生课本2》，将于最近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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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非马大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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