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凤池 秀才
註册時間: 2006-11-08 帖子: 192
齐凤池北美楓文集 |
發錶於: 2007-03-15 03:20:07 發錶主題: 地震中的万人坑(之二四章) |
|
|
地震中的万人坑(之二四章)
取暖
随笔
齐凤池
苏格与水月娟的女儿苏珊五岁那年,他们终于搬进了职工宿舍改造的楼房。由于他俩在一个单位,单位给了他们两间房子。这样,苏格就有了自己的一间画室了。下班后,他就扎进画室潜心做画,有时水月娟做好了饭,她让苏珊叫爸爸吃饭,苏格手拿画笔仍在画布上画着,就跟没听见一样。最后,水月娟只好把饭端到画室。苏格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拿着画笔,有时他太聚精会神了,差点咬在自己的手上。
在这段时间,苏格临摹了许多西方大师的作品。象提香的《忏悔的玛格达林》、《睡着的维纳斯》,安格尔的《泉》,戈雅的《卖水的少女》,米勒的《拾穗》,西斯莱的《村头》,和柯罗的《孟特芳丹的回忆》。他把这些临摹的画都装框悬挂在了墙上,走进他的画室就象进了美术馆的一个展厅。
晚上水月娟哄睡了苏珊,就来到苏格的画室陪着他画画。有时她也提出自己的看法。有一次,苏格在临雷诺阿的《半身像.阳光的效果》时,在处理颜色和光线的过度时怎么也画不那种逼真的效果。悟性极高的水月娟马上脱掉了上衣,解开了胸罩,坐在了苏格的面前。苏格看到柔和的灯光下的妻子,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迷人。她那光滑细腻的皮肤,丰满的乳房,紫红色的乳头......他还是第一次仔细端详妻子的身子。看到水月娟的身子,他仿佛找到了来自心灵深出的感悟和画笔上的神韵。他刷刷刷几笔就把颜色和光线的过度效果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他看了一下自己的画又看了一下水月娟的身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跌宕的情愫,一下就把水月娟抱住了,他手里的画笔,抹了水月娟的身上许多画色,然后他疯狂地吻了起来。
为了让苏格打下绘画的扎实功底,水月娟把图书馆里的有关绘画方面的书都找来了。如果杂志上有名画她也剪下来,贴在一个大本上,为苏格当资料。几年来,她为苏格集了好几本西方大师的名画册。当然,这些对于一个出色的有很深造诣的画家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的。要真正学到和悟到大师们绘画的真谛,单凭临摹几幅画是远远不够的。要想飞跃就得从大师们的绘画初期到辉煌时期的全部过程做系统的学习临摹。才能悟出大师们的绘画真谛和绝妙技法。这点水月娟是无法办到的了。因此,苏格拉只好求舅舅了。
苏格的舅舅在大连海洋局,是一名船长。经常出国。苏格的母亲去世后,舅舅把苏格当成自己的儿子。苏格一说,舅舅马上就答应了。秋后舅舅去英国的时候,他在书店买了一箱子的书,都是世界大画家的画册。有提香的,透纳的,德拉克洛瓦的,伦伯郎的,米勒的,列宾的,雷诺阿的,塞尚的,梵高的等等等等。把苏格喜欢得不得了。他知道,这些画册在国内是买不到的。这些原版的外文画册,就是国内的一些油画高手,都是可欲而不可求的。同行们听说他从国外买来了原版的大师的画册都想看看。由于画册太贵,一样只有一册。有人说,要是拍出来,放大成彩照,大家都可以保存了。苏格也没在意,就让他们拍了。没想到这一拍,却给他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和伤害。有一位朋友把《人体与苹果》和《女人与静物》写真人物的头部换成了大陆一位很有名的电影演员的头部。这种大胆的创意,人们还觉得很新鲜。但后来,这位创意者,干脆把自己妻子的裸体照片,换上了电影演员的脸。各种各样的照片就在朋友中传播开来了。后来被当地的公安部门发现了,追查照片的来历。最后,查到了根部,把苏格拽了出来。苏格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国外大师的作品竟成了精神污染的罪状和他命运的祸根!工厂的保卫科把他的画室里的东西全部没收了。懂得法律的水月娟,叫工作人员列出了清单。被抄走的物品有一千多件。水月娟把它保存了起来,等有一天苏格没事了,再向厂保卫科要。
那年的腊月二十七,三名保卫人员带着劳教通知书,来到苏格的家里,叫他签字,并马上送他去劳教。苏格傻了。他看着水月娟哭了起来,毕竟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呀,他哪里经过这突然的打击啊!他情不自禁地扑在了水月娟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水月娟抚摩着他的头,象个大姐或者说象个母亲一样安慰着苏格。她毕竟比苏格大十五岁呀。水月娟十五岁时,父亲被打成反革命,她就尝到了抄家的味道。她深信:苏格的问题肯定有误,他没有犯任何罪。
苏格抱着行李上车的时候,水月娟向他摆了摆手,然后转过身子,回到屋里她也痛哭起来。
苏格在劳教所里仍然干他的美术工作,他把整个劳教所的板报都画上了泪水和血液。这时他的画笔迟钝了,笔尖上的灵性和神韵一下全部消失了。晚上,他躺在床上,闭了灯,他一是想女儿苏珊一是想水月娟。他的枕巾经常被泪水打湿了。
三个月后,劳教所外早已是春天了。水月娟咨询了妹妹后,向当地法院提出了起诉。法院经过复查,对苏格的案子做出了一审判决。撤消原判,恢复名誉,补发工资。拿到判决书后,水月娟又对工厂的保卫科提出了起诉。要求赔偿抄走的物品。苏格的画和绘画用的文具,被抄走后就被人们分了。现在再找早就没有了。最后厂里以十倍的价格赔偿了损失。
在苏格劳教期间,水月娟四处奔波,她找到在法院工作的妹妹咨询,又找到父亲的老部下,要不是父亲的老部下写了批示,苏格也许在劳教所劳教期满。也许,至今得不到平反。
苏格从劳教所出来后,就放下了画笔,从此不再画画了。水月娟象严厉的母亲一样狠狠地骂了苏格拉一顿,这一骂,好象把苏格骂醒了。当天晚上,苏格就扎进了画室,他用一夜的时间,完成了一幅叫《寒冷》的画。画面是一个篷头垢面的男人,穿着邋遢的棉衣,腰间系着绳子,伸出腌臜的双手,在炉子上烤火。整个画面的调子是灰色的。画面上的人物,目光显得呆滞,面部表情显得忧郁。这幅画完全表现出苏格当时的心境和复杂的心理活动。
这幅画经过完善后,参加了省里美展,获得了第一名。但画的题目被改了,因为“寒冷”与主旋律不相符,主办单位为他的画取了新的名字叫《取暖》,一下就使画的格调提高了。其实,他获奖的原因与这名字有很大的关系。
刘若兰大夫
齐凤池
刘若兰大夫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的死一下把人们弄糊涂了。我当时想,刘阿姨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呢。于是,她的死,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各种传言、诽闻顿时丰满了人们想象的翅膀在人们的嘴上飞翔。
地震那天早上刘阿姨一丝不挂地从岑医生的被窝里扒出来,她的丈夫和儿子要不是在大伙和解放军的劝说下,刘阿姨的尸体就可能暴尸在废墟之上。刘阿姨太丢人了!她的丈夫是带着愤怒和耻辱把她草率地掩埋了。刘大夫的丈夫是铁路火车司机,文革时期是天津铁路分居的赫赫有名的红旗号列车车长。他长得浓眉大眼高大魁梧,就象于洋演的《英雄虎胆》里的副司令,很有气质。就是当初跟形势太紧了。文革后期成了三种人。那时他经常和刘阿姨吵嘴,有时还动手打刘阿姨。我家的窗户对着她家的门,他们打架的声音我听得非常清楚。每次刘阿姨被打后,就去医院。她的丈夫冲着她的背后狠狠地说:你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后来刘阿姨在医院不看病了,她的听诊器也被没收了。她成了一名看电梯的改造人员。
刘阿姨是六十年代上海医大临床外科系毕业的大学生,她长得是典型的江南美女。那年代我还没看过潘虹演的《人到中年》,后来看了以后,再回想起刘阿姨的模样,她长得真象潘虹。她那气质,她的漂亮,让人看了简直就是一种美的享受。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再说她也会打扮,那时我去她家找她的儿子玩时见经常见她用铁钳子在炉子里烧一会,就夹自己的秀发。一会她的秀发就出现几个波浪型的大弯。她在家还经常穿腰下开气的长袍,后来知道那叫旗袍。那时刘阿姨刚刚三十出头。正是女人最成熟最美丽最性感的时候。她的丈夫是天天下班追她,整整接送她一年才打动了她的心,把她娶到了手。
他们的爱情故事在当地曾经传为佳话。他们婚后的生活,也有过一段很浪漫的美好时光。夏天的时候,刘阿姨抱着一把枣红色的六弦琴,现在知道那叫吉他了。在家门口弹,门前围着很多听。我那时还小,只觉得那声音好,就打开后窗户听刘阿姨弹琴。刘阿姨的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和我跑着玩了。那时刘阿姨对我说,你比我们宁宁大,是大哥哥,阿姨上班没时间,你替阿姨照看点。从那以后,宁宁下学就和我在一起写作业。他家有一副网球拍,是牛劲的网线。框和把是藤子的。那时我还不认识网球拍,以为那是羽毛球拍呢。我们就用它打羽毛球。结果累得我和宁宁的胳膊都疼了。第二天,刘阿姨下班就给我俩买了一副羽毛球拍。
我上中学后,有一次去医院看牙,我发现刘阿姨在电梯里看电梯。刘阿姨问:“牙又疼了?”我咧着嘴说是。是她把我送到了牙科门诊。那时我听说她在医院里经常挨斗,不让看病了。医院里有四个工人造反派成了主治大夫。一个叫锅炉方,一个叫痰盂李,一个叫地板张,一个叫死尸蒋。这四个人成了内科、外科,儿科和妇产科的大拿。有一次,井下一名工人肚子疼,找到痰盂李。这位在医院倒痰盂的大夫,给病人开了点颠茄片,就把病人打发走了。那位病人走到电梯口就再也走不动了。他拉住刘阿姨的手说:“刘大夫你给我看看吧,我疼得要死了。我已经找李大夫看了三回了。她总说没事,吃点药就好了,可我......”刘阿姨用手摸了摸说:“你再回去找她,就说我刘若兰说的,得马上做手术,不然就危险了。你的阑尾已经烂了。”那个病人又回去痰盂李,到了门诊就休克了。抢救过来后,他把刘大夫的话一说,痰盂李傻了,马上找到院长,最后,院长把刘大夫叫来,给那位病人做了阑尾切除手术,结果保住了那位病人的生命。而刘阿姨做完手术又回去看电梯了。
接刘大夫看电梯班的是内科的岑医生,他是哈医大的高才生。他细高的个,白镜子,戴一副眼镜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他是医院的内科大主任负责四个内科病房。他被打成黑听诊器后,就和刘阿姨一块看电梯了。他的妻子看他被打成黑人物后就带着孩子和自己的东西回了哈尔滨.从此,岑医生就一人住在离我家几十米外的一间小平房里,过着独身生活。后来听说他妻子和他离婚了。刘大夫有事不来上班的时候,岑大夫就替她。他俩一个是医院的黑手术刀,一个是黑听诊器。两个人有共同的语言和共同的遭遇。他俩就象两只受伤的猫,相互为对方舔舐着伤口。刘阿姨被丈夫打后,就去医院值班不回家了,岑医生看到刘阿姨被打得遍体是伤后,心疼得找来酒精药水为她擦拭伤口,尽管刘阿姨的外伤很快愈合了,但她心灵的伤口是无法愈合的。那天夜里,岑医生把电梯开到了六楼顶层,他关闭了电梯门和灯,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地震那天,刘阿姨就是一丝不挂地死在了岑医生的怀里。刘阿姨的丈夫和宁宁把她的尸体简单地埋在了桃山的万人墓地。他们连碑也没给刘阿姨立,而且坟头堆得很小。第二年的春天就被杂草淹没了。
七七年的春天,刘阿姨得到了平反并补发了工资,清明节的那天早晨,天空下着霏霏下雨,刘阿姨的丈夫和宁宁带着铁锹和纸给刘阿姨填坟,她的丈夫流着眼泪把刘阿姨的坟堆得很高很高,远远地看去就象一座山峰。宁宁给母亲立了一块大理石的墓碑。碑文上写着:慈母刘若兰之墓,左边写:生于公元一九四八年五月十日,右边写:殁于公元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
搀扶爱情
齐凤池
英国女诗人白朗宁夫人,她的十四行诗写的婉转而缠绵。她的诗歌不仅打动了诗人白朗宁,同时,也深深地打动了世界所有心里萌动爱情人的心。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第一次读白朗宁夫人诗的时候,我的心几乎沸腾了。我并不是为她的诗歌所打动,而是为她的爱情故事所感染。十五岁的白朗宁夫人,由于骑马摔成了瘫痪。她在床上写了大量的十四行爱情诗。她的诗歌在英国广泛传颂的时候,有一位年轻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名气的小诗人白朗宁,被她的经历和才气深深的打动了。他们是通过书信和诗文传递搭起了爱情的桥梁,诗歌也就成了搀扶他俩爱情行走的可靠的工具。
白朗宁夫人结婚后,在爱情的搀扶下,她不仅能下楼行走了,而且还结出了爱情的果实。他们的爱情故事不仅在欧洲传颂,而且在中国五六年代出生的人心中也打上了深深的爱情烙印。
我是读白朗宁夫人的诗歌走上文学之路的。他们的爱情故事成了我诗歌的火苗和灵魂。凡是有类似的经历的人都深深地打动过我,对于他们的爱情,我给它取名叫搀扶爱情。
在我的身边就有这么一对类似白朗宁夫人的传奇故事,他们的搀扶爱情始终稳健地行走在人们的视线里,行走在我的诗行中。
温欣与马丽就是搀扶爱情的最佳一对,温欣是工厂里的文工团团长,小伙子年轻帅气,走出去叫人一看,就是专业的艺典范。有人说他象女人,他的一言一行,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带出兰花指,舞台步,戏剧腔。因为温欣是舞蹈专业演员,我是在文工团是吹小号和拉二胡的,每次演出,他与另一位演员跳的舞蹈《两棵树》最受欢迎。有专家评说,他跳得就象和沈培艺、杨丽萍、刀美兰伴舞的演员一样有魅力。温欣不但舞跳得好,而且还培养出了许多专业的舞蹈演员。他在跳舞蹈的同时,还创作歌曲,编排小歌剧、小话剧,多次在省以上获奖。温欣不但有才,而且在文工团口碑特别好。
他与马丽的爱情故事在文工团里更是传为佳话。二十岁的马丽是在一次市里文艺汇演中认识了温欣的,两个人一见钟情,非常迅速地就定下了婚事。
马丽在小学当音乐老师,她是师范音乐毕业的高才生,而且多才多艺,她不但能唱能跳,还能拉一把漂亮的小提琴。马丽老师人长得也是出类拔萃的。她在当地的姑娘堆里,称得上是大美人。她颀长的身材,白晰的皮肤,弯弯的细眉,一对凤眼。她不用化妆就是一个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
夏天的时候,他们坐在自家的门口,温欣是标准的男中音唱一些《三套车》、《伏乐加河》和《卡秋莎》之类的歌。马丽为他伴奏。温欣唱累了,马丽就独奏几曲。我最爱听她拉的《梁祝》,她把《梁祝》拉得缠缠绵绵如泣如诉余音袅袅。有时她还拉一些我叫不上名的曲子。象舒曼的,莫扎特的,帕格尼尼的,我感觉着耳熟,就是叫不出名来。当然国内的曲子我还知道一些,像《花儿与少年》,《红太阳的光辉把炉台照亮》、《苗岭的早晨》这些曲子我都熟悉。
马丽拉完了曲子,晚风也就习习吹来了。天边的月亮好象被一丝淡淡的白云掩住了。我们在这美妙的琴声中度过了几年高雅的岁月。
七六年的大地震,马丽被砸成了下肢瘫痪,一直卧床。我经常见到温欣用轮椅推着马丽上街逛市场。马丽长得还是那么漂亮,那对丹凤眼依旧是那么迷人。只是马丽胖多了,她脸上的肉和脖子上的肉有点下坠,好像要掉下来。但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她对人们笑得依然是那么的甜。
马丽在卧床的几年里,她的琴声早已消失在那美好的岁月里了。然而,她用拉琴的手拿起了笔,她笔尖上的情思,象音乐的小溪一样涓涓流淌,洇湿了许多副刊的版面。我在报纸上经常读到她来自心灵深处的田原风光,和来自精神家园的美好想往。
温欣上班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床上眺望着窗外的世界,有时她下意识地挪动双腿,想把腿放到床下,她用双拐支撑着,挪到床前。窗外的花坛里,月季开得嫣红,柳枝就垂在她窗前,如果她能动的话,伸手就可以拽到柳条。
马丽望着窗外的一切,经常流下苦涩的泪水。她才二十六岁呀,就永远地囚禁在房屋里吗?有一天,她在窗前用拐杖伫立的时候,忽然感到心中有一股热流向下肢爬去,慢慢地双腿开始感觉有些刺痒。她双脚用力,三点支撑站立,这一试,使她重重地摔在了楼板上。她哇哇地痛哭起来。中午,温欣回家做饭的时候,她还在地上坐着。温欣把她抱在床上,马丽非要温欣再扶她站一下,这一扶,马丽真的站立起来了。她用双手扶着温欣的肩,足足站了有一分钟。这下可把马丽和温欣兴奋坏了。马丽激动得大声哭起来,温欣也一个劲地擦眼泪。那泪水是什么滋味,马丽和温欣品味得最深。
从那以后,我经常看到温欣搀扶着马丽到楼下,马丽象小孩学步一样,试走着。一个春天过去了,马丽在一种潜意识的力量下,终于可以在温欣的搀扶下,可以自由地散步了。
傍晚的余辉,透过柳枝洒在马丽绯红细腻的脸上,她脸上的汗水就象花瓣上的露珠晶莹透明。她在温欣有力的大手搀扶下,他们一步步走进了玫瑰色的晚霞余辉里,走进了人生最美好的岁月中。
我迎着晚霞向他们望去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搀扶的身影,恰好定格在了晚霞余辉最绚丽的环节之中。他们的定格,就是一幅动人的搀扶爱情故事的画面写真!
苏格和水月娟
随笔
齐凤池
2007.3.6
苏格是我中学的同学,初中毕业后我下了乡,他被照顾到了工厂上了班.由于他写的字漂亮,油画画得好,厂领导把他安排到了工会的美工组,因此,他成了专业的美术工作者.
苏格的母亲在地震中死了,他的父亲第二年春天就找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到了秋天他的小弟弟就诞生了.苏格和继母闹了矛盾就搬到工厂里住了.苏格把办公室就成了宿舍,他每天吃住在办公室.
水月娟的父亲是进城干部,母亲去世得早,组织上又给父亲找了一个年青的女干部.那个女人比水月娟只大五岁.
水月娟高中毕业后就下乡了,她在农村一呆就是十年.她把青春的美好时光,都献给了广袤的田野里,她把身影也叠印在了青纱帐里.
回城后,人们从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城里人的影子了,她完全成了一个地地道道头顶高粱花的大龄村姑了.她黑黑的皮肤没有一点光泽,她留着文革期间的短发,象秋后枯黄的稻草一样松散着.她早已忘了修饰打扮自己,如果稍做打扮,她依然有几分姿色.毕竟她还是个没有结过婚的老处女吗.进城后,她分配到了工厂的图书馆.她把图书馆当成了家,每天就吃住在图书馆里.
苏格与水月娟的婚姻,完全是特定时间,特殊环境下的结合.苏格二十岁,水月娟三十五岁,他俩的结合可以说是地震的产物,或者说是命运的安排.
图书馆和美工组只隔一道墙,说是一道墙.其实就是用竹笆帘抹上泥的一道墙.这屋放个屁那屋听得特别清.
地震后,职工食堂没有恢复,苏格和水月娟就在美工组的一个炉子上做饭.苏格从小没吃过苦,什么活也不会做,每天三顿饭都是水月娟做.
苏格是学油画的,每天在画室里一画就是一天.水月娟做好了饭,叫他几次他才过来吃.二十岁的苏格很有才气,他不仅油画画得好,而且字写得也非常漂亮.
苏格的个子不高,他白脸庞,大眼睛,深眼窝,头发自然卷,有人说他很象阿尔巴尼亚人,再加上他苏格好听的名字,叫很多女人都很羡慕.水月娟比苏格高半头,她对苏格象弟弟一样,为他做饭,洗衣,刷鞋,缝补衣物.说是象个大姐姐,其实更象母亲.
七七年的夏天,苏格在厂里更换宣传牌板,他推着车回美工组的路上被大雨淋了,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苏格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水月娟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她推开了苏格的屋门,她用手一摸苏格的头,好烫呀!她赶紧用凉水把毛巾浸湿,敷在了苏格的头上.这时,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水月娟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工厂离医院有十多里路,她又没有交通工具,还没有电话,这可怎么办?水月娟在农村当过赤脚医生.她回到自己的屋里,拿来一瓶酒精,她用棉球蘸上酒精擦苏格的腋下和胸.快到夜里两点的时候,苏格清醒了,他向水月娟要水喝.水月娟把早已凉好的白开水端来,一勺一勺地喂苏格.水月娟坐在床边,苏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泪水不知不觉地从苏格的眼角流淌下来.苏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跌宕的情感,他一下把水月娟抱住了,痛哭起来.水月娟抱住苏格的头,不停地抚摩着,她也哭出了声来.两个人在这雨夜里抱得更紧,哭得更伤心了.
从那以后,苏格晚上就到水月娟的床上睡觉了.
苏格跟我是中学同学,而且是非常好的朋友.他有什么话都跟我说.有一天他找我,说有事跟我商量.我中午到了他的宿舍,水月娟正在做饭,我和水月娟打了个招呼,就到里屋去了.苏格毫不掩盖地直接跟我说:"老同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件事我跟你商量商量."我对苏格说:"有啥事,你就说吧".
苏格说:"我已经想好了,秋天,也就是十月一日,我和水大姐结婚".我一听愣住了.苏格见我有些吃惊.他说:"我和水大姐都想好了".
我思考了一会儿说:"那你得做好多方面的思想准备呀,一是家庭的压力,二是人们的嘴".苏格说:"这些我和水大姐都考虑了.她们家肯定不愿意,我们家…我那个后妈根本不管.虽说她比我大十几岁,但她象姐姐,象母亲一样疼我爱我,这辈子娶她我乐意".
水大姐在外屋做好了饭,叫我们出来吃,我看了水大姐一眼,发现水大姐黑灿灿的脸庞有点红扑扑的感觉.
到了十月一日,水大姐挺着个大肚子做了新娘,他们在工厂照顾的一间宿舍里简单地结了婚.
屋里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装饰得也象个洞房一样.他们结婚没有办酒席,只是买了几斤糖,叫大伙吃块喜糖算是结婚了.
春节过后,地里的小草刚刚顶破土皮,水月娟就住进了医院,由于她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了,生孩子很困难,预产期过了十几天了也生不下来,最后医生给水月娟做了剖腹产.
水月娟生了一个象她一样的黑丫头,取名叫苏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