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的气息（13首）

[汪抒]

混合的气息（13首）


《突然增加了亮度》

我从没看见那么多火车
火车头、车厢
那么多股铁道，热气腾腾

一个调度站，火车到这儿止步
前面是长江
是我许多年后仍然要深入的许多年前的时间

混乱而陌生的场景
但我深知，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秩序井然，只是我这个外行人看不出来

阴沉的天，瞬间突然增加了亮度
2008、11、17

《我的呼吸》

那些文字
是看不见的
但仿佛浮现在水面上
又仿佛烟灰一样
静静的
暗藏锋利
无声无息

我的呼吸
很轻
也是如此连绵起伏
2008、11、17深夜

《车厢》

司空见惯
非常准点
每天都有一列运煤的火车
按时到来

我仿佛还站在那儿
和五丫玩玻璃球
他全神贯注
撅着屁股
可惜，球从窝洞边滴溜溜地擦过
他一脸沮丧
两栋平房的间隙
比最窄的巷子还狭小
看到一节节脏乎乎的装满煤炭的
木制车厢
仿佛放电影一般
轰隆隆地闪过

那只玻璃球
沿着时间的直线
向前滚动
一直没有消失
2008、11、17深夜


《混合的气息》

一个男人
即使斗室里
也要活在海洋的
气息中

它掺和进
烟草的气息
刮须刀的气息
还有纸张和酒
的气息

一个男人
他必须
把闪光的刀刃
放在骨缝里
深藏不露
2008、11、18

《消逝后还将存在》

你不要
试图
向我说明
更不要
表达

那饼干中
的杏仁
早已磨碎
含在烤熟的
面粉中

淡淡的苦味
蜷伏
在舌尖

香气很细很小
那在头脑中
未成形的东西
消逝后
还将存在
2008、11、18

《旅途中，每件事我都细心、敏感》

白花花的霜气
有点耀眼

酒劲，也许是羊肉的热量
向上涌动

我扶住墙壁
眼睛安静下来

已走了很远，仿佛想起什么
返身回去

那霜气中
我清晰的五根指印

我很细心地把它擦掉
旅途中，每件事我都细心、敏感
2008、11、18夜

《我亲眼目睹我消失的过程》

一草一木

云卷云舒

我亲眼目睹我消失的过程
我把自己
弄没了

那一丝痒，一直在心底
缓缓地爬动
2008、11、20

《气息拂面》

我清晰的记得是在西藏

那座山渐渐变薄
一点即破，我却没有勇气和智慧
但我隐约地看到山那边童年的我，瘦弱的身影

它已失去了巨石和雪，失去了自己的血肉和骨骼
那座山，碧蓝的天下，闪现在我的一念之中
气息拂面
2008、11、20深夜

《清澈的时间》

这是一条积雪融化的河流
我要洗一洗身子

那块我秘密携带很远的石头
也洗一洗，它太轻，却吸附着那么重的

清澈的时间
2008、11、20深夜


《行走》

那座山没有显示出来，但
它应真实地存在

我沿着山脚行走
风尘仆仆的脸上最早涂满九月
现在，十一月越来越浓
2008、11、21



《时间提速》

有一个空木箱子，曾装过肥皂
还有一把裁纸刀
所有的物件都整整齐齐

时间提速后，没有留下痕迹

但我的肺腑，在挤压中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我眼睁睁地看到
一只鸽子
在速度中羽毛零乱
无辜的小爪子，仿佛踏翻了什么
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
它正急速地向后消失

那把裁纸刀仍留在那儿
一动不动
但它已脱去刀刃
2008、11、21深夜


《暮色浸透全身》

那难言的东西
含在空气里
混合着荒凉
触目惊心

我注视着一只
毫无章法的鸟

我想在意念中
把这只鸟从眼前的背景里
抽出来

疲惫从心头涌过之后
机械迅速占领四肢
暮色浸透全身
2008、11、22



《雅鲁藏布江》

雅鲁藏布江
拐弯之处
巨大的峡谷
成吨成吨清冷的空气
低空悬浮

一个人侧目遥望
瞬间就会被压毁
于是那几个在江边山径上
牵马赶路的人
目光一直不敢与它们交接
浑浊的小路
它们越走越空
弄不清自己是血肉还是影子
2008、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