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少年拾柴时

[黄森林]

最忆少年拾柴时

我们中国人形容持家过日子有一句古话：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都是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不可缺少的东西，而“柴”排在了第一位，可见“柴”在人们心中的分量了。可以说，自从我们的祖先学会了钻木取火，“柴”那鲜艳的火光就一直照亮人类趟过岁月之河一步步跋涉的历史，人类之所以能生生不息繁衍发展，是离不开柴的“薪火相传”的。
生在乡村，长在乡村，对柴的记忆也就格外的深刻。最忆还是少年拾柴的往事。
那时，我们乡村用来烧锅的主要燃料是稻草、麦秸杆、豆藤以及芝麻杆之类。但这远远达不到灶堂的需要，灶堂就像一个无底洞，不论送进去多少燃料，它都毫不犹豫地笑纳，转眼便让它们变成一小堆灰烬，然后化作一股轻烟顺着那高高的烟囱飘向蓝天。为了满足灶堂的胃口，人们农闲时便要想方设法多拾柴砍柴，囤积起来，以备急时之需。所以，拾柴砍柴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那些农村少年所要经历的一个必修的课程了。那时，村里人衡量一个孩子是否听话能干的标准，不是他学习上考了多少分，而是他拾了多少柴。于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就在拾柴上格外卖力，暗中叫劲，我们都想当一个好孩子啊。
我们的村庄离村里的林场很近，我们拾柴主要是到山上的林场中拾杉树桠、松枝和松子，用竹笆笆松毛。这些柴禾烧起来火很旺，特别是松子，这可是好东西，每到腊月打糍粑时，把它们塞进灶堂里，然后把风箱拉的呼呼响，松子们就也呼呼地吐着火苗，一明一灭，像是盛开的花朵，很是漂亮。到林场里干这些活往往很轻松，不用费很大力气。干这样的活，我们都很开心，在山上嬉闹玩耍，很是惬意，有时就忘了拾柴的本职，转而掏鸟窝，撵野鸡，待到天快黑了，才急忙去拾柴。可是毕竟林场不是很大，资源有限，附近很多村子的人都到林场去拾柴，所以活虽然轻松，但不是每次都能满载而归的。我们人小鬼精，就偶尔偷偷地掰些青的杉树或松树的枝桠填在柴禾捆中，滥竽充数。但也不敢经常这么做，因为林场的工人查的严，被逮着了要罚款的。后来，林场里进行了封山育林，不让人进山拾柴砍柴了，再后来，林场上的树木统统被砍伐，只剩下光秃秃的山，让人感到很是刺眼，也满是遗憾。
砍柴主要是砍田埂地埂上的那些青草和灌木。这相比到山上拾柴就要辛苦多了。我们砍柴的季节主要是在秋季。乘着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大人们便把镰刀磨得雪亮，俗话不是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吗，刀快了才不误事啊。我们在砍柴之前，往往要用衣服包着头，拿一长竹竿在埂上把青草和灌木打一遍，这是为了预防草丛中有蛇和马蜂窝。这是很重要的工序，不然被蛇咬蜂蛰就很麻烦了。尽管如此，被马蜂蛰着的事还是时有发生。因为那时我们都很淘气，发现了马蜂窝，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它消灭掉，可是古话说得好呀：撩蜂蛰眼肿。我们打掉了马蜂窝，马蜂便会找我们报仇的，虽然我们包着头，但总还是免不了被蛰得鼻青脸肿。被蛰的我们就赶紧跑回家，跑到湾里有正哺育小孩的妇女家去，那些嫂子或婶子就撩起衣服，托出那鼓兜兜的奶子，挤些奶水在被蛰的地方，擦揉几下，就觉得不疼了，嘿，挺见效的。
蛇跑蜂飞后，我们就开始正式砍柴了。一条田埂一条地埂的砍，直把手磨得起血泡，但仍不敢停下来，不然草木茂盛的地方就会被别的伙伴占去了，有时直忙得太阳西坠，月牙升起才在大人的呼唤下回家。当时并不急于将砍下的柴禾捆回家，而是做好记号，明白那一条田埂是自己砍的就行了。因为这些砍下的柴禾得晒好才捆回家。于是那一埂埂的被砍下的柴禾就把秋天的田野装扮得格外美丽，成了一道迷人的风景。
最刺激的就是挖树蔸了。田埂地埂上的灌木丛被砍后，留下了地下的禾蔸。这我们自然是不会放过的，斩草要除根啊。下一步就轮到挖禾蔸了，这自然要费时费力的，往往都会累得满头大汗，衣衫湿透。有时遇到较大的树蔸，小伙伴们就会相互帮助，齐心协力，共同完成。这些树蔸应是柴中之上品了，耐烧，火旺。每年的除夕之夜，全家人都围着火盆，燃着树蔸，在那红红的火光中共享天伦与幸福。
当然，我们拾柴砍柴是有奖励的，每次砍柴回家，大人早已将那香喷喷的锅巴热腾腾的红薯为我们准备好了。我们吃着这些美食，早就将疲劳忘到九霄云外。
我们上小学时，学校每年冬天都让学生上交“冬柴”。我们就把自己亲手拾到的柴禾上交，心里就觉得满是自豪。这些“冬柴”在寒冬腊月的确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温暖，“众人拾柴火焰高”啊！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的很大，我和班里的同学打雪仗时，都掉进雪窝中，老师就赶紧燃起柴禾，才避免了我们被冻坏。
柴禾总是和光明、温暖等字眼连在一起的，所以，我对柴的记忆才这么清晰明朗。在柴的熊熊火光中，我不觉中就告别了原先的懵懵懂懂的砍柴少年时光，也告别生我养我的乡村，离柴渐远。现在随着社会的进步发展，柴已慢慢在人们的生活中淡化了。现在人们虽然仍旧说“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我知道，这里的“柴”已不是原先意义上的了，而是指煤呀，煤气之类的。就连农村现在也很少烧柴。所以，柴们就在广袤的田野上疯长葳蕤着，那招摇的姿势，让我想起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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