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 进士出身
注册时间: 2007-03-15 帖子: 2024 来自: 江夏黄鹤楼 上城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9-08-12 17:20:15 发表主题: 随笔:三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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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与金斯伯格
这是南昌呆的一段极无聊的时光。南方的冬天,非常冷。我住在男科医院附近,来过几次还迷路。夜晚更是分辨不清南北。每次出去都得问人回来。有一次夜晚(天黑得早),我咬着冬天的甘蔗,冒昧地问路边的一个老太太:“大娘,请问男科医院怎么走?”她以为我是向她推销什么东西,吓着想跑,等明白后,又为我热情指路。她又说:“医院都下班了,你去做什么?等明天再去吧。”她又以为我有什么毛病。人老了,耳朵就不聪。我终于说明白了我住在那附近才休。最后坐了两站路,终于到了住处。
事后想这还是一桩趣事。住在那儿后,我就没有进行写作了。有时去学校,有时去书店,有时在路上逛。我想去找工作又没找到。心情烦闷,不知道去哪儿。原打算把小说写完,到来年春天,差不多六个月时间,应该可以做到。后来发觉不那么容易。带来的一笔钱很快被我花没了,超过了我的预想。我一点写它的心情都没有。只好搬住在朋友那里,挨苦度日。
在那些天里,鼻子冻得只淌清涕。外面风吹得很冷。忽发现写作是一条艰苦的路,我不是那块料。幸得写了几首诗,觉得还可以。时常跑去书店看书,从白天看到黑夜,书店里很暖和,就不觉“日已夕矣”。书架上的书,什么都一版再版。只有现代诗歌,是个例外。很难觅到各大诗人诗集的踪迹。那天诗歌书架上忽看到金斯伯格的诗集,拿来读后非常惊奇。从书店大厦向外眺望,全城的夜景一览无余,很晚了,书店要息业。回来的路上人来人往,心情异常明亮,简直快手舞足蹈,不晓得怎么那么高兴。
我不晓得那天是圣诞节。回来邮箱里收到一封信息:“圣诞节快乐!回家多看望下家里的老人。”也是有趣的事。想到这许多日来,孤身一人,少人关心少人问,还是很感激的。从没有想到世上有人记得我,不管是假意还是真心,这声问暖是我的记忆里最打动人心的一次。后来钱彻底花光了,我就离开这个地方。回家了,再就是二00八年年初的那一场大雪。所以将这篇碎笔为:圣诞节与金斯伯格。
我和《波斯人》
大半年又被我晃荡过了。这是充满动荡和不安的一年。工作的希望再次落空。我是想把那篇小说在奥运会到来之前写出来,既然都过去了,就再没有写作这个念头了。我从没有把写作当作我将来的职业,因为我不能忍受纯文字生活。我写,是因为那个东西老在压迫我,觉得自己还行,其实完全不是那回事。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啦。我想找工作,又找不到。找到的工资又奇低,刚够养活自己。为了活命,我就得失去自由处处受限制。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其实上班就像上课,下班就像回寝室。看到的都是教室里的几个丑人,事物都是一样的。
这些都让我心存畏惧。还未工作就仿佛患上了“工作恐惧症”。而现在是焦虑。我几乎一会儿都没停,像个城市的“逐水草而栖”游牧民。“工作到底是列入快乐和不快乐的原因目前还不清楚”,罗素也曾怀疑工作能给人带来快乐。纵使不快乐,也得先找个工作啊。人飘长了,肯定是要出问题的。不然为何失业率居高不下的话,社会会动荡。可中国谎报数据安稳人心这方面做得非常好。
武汉呆久了。觉得还是工作好,它是给自我减压的有效手段。只要不是自我折磨的话,一般都会快乐一段时间。坐车差不多四十分钟到街道口,要找份兼职工作,短期的。因为我从没有长期的计划,所以从没打算长期工作。我觉得为一份谋食的工作预支一两年时间简直不可想象。这样总是处于极端的不稳定和骚动中,消磨掉意气。我总是处于极端的矛盾之中。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唯有书打发时间,给人慰籍。我在图书馆借完了罗念生译希腊的悲剧集和喜剧集。觉得读到了好书,以前还是很少读这方面的书。读书要跟人的境遇联系在一起,才有意思。不然是读不进去的,用书填塞虚空只能更虚空。强迫去读书,只能是自我折磨。有的人一看到书,就头痛。我一看到它们,有时也这样。这时只有雄厚的书才能与我的精神契合。
我在来去的车上的动荡里读完了《普罗米修斯》一剧。这时正读《波斯人》,直到乘电梯到二十三层写字楼把书暂合上一会儿。职介里有络绎不绝的人,证明生意很好。职介公司真是低起点最赚钱的行业,因为它里面有很多坑蒙拐骗的猫腻。我在里面扔了不少钱但从没有找到过工作。寻兼职的大多都是来体验生活的大学学生。身边坐的就是一个大学生,我们都在沙发上等着交钱。几排写字台,每排写字台上都搁着电话。我实在受不了里面沉闷的气氛,像掉进了个死人谷中。我环视了周围一眼,拿出包里的《波斯人》读起来。想不到旁边的那人竟指着我的书大加赞赏起来:“这是一本好书,我的朋友就推荐我读过。”我很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如遇一外星人,说:“你也读过?我也觉得它是。写得非常好。我读过的少有的好书……”话还说完,就轮到我进去了。一个女的面谈我,她的口才非常好,人也非常漂亮,年龄和我相仿。最后我改变主意反倒没有交一文钱。漂亮的女人让鲁笨的男人顿觉聪明。
书有时拿在手里并不真的读。它就像男人手里的烟头,女人挽着的手袋,音乐家手中的小提琴,擦身而过的那人背上流浪的吉他。如果没有手边的它们,人真该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形影相吊了。如《波斯人》里的一句话:“他每次出去,都像去完成一项悲壮的任务,而从没想活着回来。”
《浮士德》与城
“写作”与“工作”正像“富有”与“贫困”是对矛盾。也一直没有把写作当作职业来发展,当一个衣食无忧的作家不是我想要的;何况我现在亦非“衣食无忧”。与文字打交道,不是我所乐意的,我一直视为畏途。我不愿去回忆,因为回忆总包含着痛苦的阴影。做一个无关人痛痒的作家很容易,但没啥意思。做一个纯粹的诗人,也是超乎人想象的事情。再者,时代不同了,文学早就向各个领域分化了。它的价值遭贬,工具性反倒日益突出。再一味强调其社会功用,显得愚蠢。文字至多沦为纯个人兴趣爱好,有时会成为情感寄托。超过此,很难说有愉悦感。文字的深处太黑太暗。那无数大师的作品后来者仍无法企及,那崇山峻岭下的小石块,时间紧迫不观也可。中国化的写作往往又被涂抹上这样那样的色彩,政治气候也是一大因素,这影响了它吐纳古今的雄伟气魄。纯个人化的独立写作尚未出现,有眼光的读者尚待培育。
先前以为什么事都难不倒我,现在我发现做什么事都很困难。没有工作,读书的兴趣反倒浓厚起来,生活越是动荡,越是对它如饥似渴。总之,对伟大的作品向往之情有增无减。我每天回屋静静地读它几页,觉得心灵富足。我终于做了些事情,安定了一小段时辰。一有空就背着满满一包书往返武昌和汉口之间,生活在借和还之间。人群汹涌,车流汹涌,我显得很不着调,也疑问过:我是不是倒退了?我想研究毛泽东这个人物,几乎对之着迷。学校的图书馆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我们的“大人物”的书,这方面的资料简直唾手可得。
我也不知自己是第几次来武汉了。我迫切需要一份工作,而不是别人的另类目光。到过很多城市,惟有此地令我强烈地想与它亲近。天气晴好,每次早晨坐车从武汉长江大桥经过,最阴暗的心情也都吹到大江里去了。
路边吃完早餐,又去人才市场。不断地与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打交道,也许我一辈子再也不会来到这些地方,碰到这些人。这些东西,我都曾一度异常抗拒。但为了一份工作,还得忍气吞声。在挤满人的动荡的车内,忽心情抑郁,默想起那篇“给那大地上称颂我诗歌的人”里的诗句,竟当众泪往下掉。所幸没有人注意到,因为车内人杂,尚没有人谁在乎谁。我赶紧止住了泪水,看着窗外。不然,那是件多么丢人的事情。总之,女人哭是舒心,男人哭是受罪。
大悲大爱,固然让人敬畏。小悲小爱,不也有平凡的举动?我真的是蠢透了,凡事不为自己着想,以为自己是普罗米修斯。现在又被一帮蠢人围困重重,暗无天日。繁忙之余我很高兴地读完了《浮士德》第二部分,记录在每一天的成长中。
贫穷并不可怕,富裕也不可贵。不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不能自乱了阵脚。该来的终会来,该去的终会去,留下了的可要备尝珍惜。就像浮士德所说:
清晨醒来我总心惊肉跳,
忍不住要痛苦哀号,
眼见光阴一天天逝去,
却一事无成,夙愿难遂;
就连一点点欢乐的预感,
也难免吹毛求疵的干扰,
心中的任何创造的冲动,
都遭受万种丑恶的阻挠。
歌德早就预言了“世界文学”,我现在捧读的不也是世界文化的成果?我们的世界还在数个世纪前的这些人的头脑里运转,我以为。 _________________ 每个诗人都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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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翅 童生
注册时间: 2009-03-04 帖子: 30 来自: 澳大利亚 翎翅北美枫文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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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 童生
注册时间: 2009-08-14 帖子: 31 来自: 中国,广东,东莞 小米北美枫文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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