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修 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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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凡修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9-07-25 13:54:19 发表主题: 母亲,祖国的女儿[九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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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祖国的女儿[九首]
●张凡修
●母亲的棉花
棉花的话,只说给母亲,一个人听
哑了一个夏天的青桃,母亲教它们开口
弯着腰,一句句打捞,晾在枝杈上
花朵一说话它就开放。一只只尝到甜头的舌头
拱着母亲的胸脯。仿佛一群撒娇的孩子
争着抢着与母亲亲昵
看着母亲在花丛中,一遍又一遍地挪动
我听见了,落进母亲手中的呢喃
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柔的
●天空无云
竟看不见一只鸟。这让我无法清点羽毛
突然有飘浮的灰烬冒充翅膀
浓烟滚滚而来。我测算出
一公里之外
有人在焚烧
要是母亲活着就好了
她会将灰烬一粒粒簸出去
实在簸不干净,她就一遍遍淘洗
手中的簸箕永远是她的蓝天
如果下一场大雪就更漂亮了
白雪连成一片,就会将黑暗覆盖
隔着浓烟的缝隙
我虽看不见雪人
却听见一个声音
●骨头
苞米的骨头被火焰吃着。偶尔
零星爆响,几颗遗漏的米粒开花了
母亲不忍心聆听挣扎的呼叫
一粒,一粒,把它们从骨头上剔下来
粒大些的,母亲随手一搓就掉了
唯独又瘪又小的,偏偏嵌在骨头的上梢儿
有的需要用指甲尖儿抠,有抠不下来的
母亲只好从扫帚上折一根细细的竹签
剜出来,捏在手里。这时候的母亲坐在灶前
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儿,看着簸箕里的苞米
一颗颗,就像从自己的骨头上走出来
又种在儿女们的身体里。
火光舔着她的脸,看灶膛里的骨头
烧成炭,又瞬息成灰
●我不会让一场雨发霉
母亲手工做成的布鞋
在一场突来的风雨冰雹中
保护了我十三岁柔弱的头顶
多少年过去了
雨的尺寸一天天减短
鞋的码号一天天增大
我将一场雨不间断地撕扯
抖落,摊开,擦拭......
我不会让一场雨发霉
越是雨季越是晾晒
我头顶上唯一的高度
布鞋上的雨
●母亲的香蕉
……九年以后。一大片香蕉林成为我的邻居
从那一天起,香蕉林就攥住了我所有的目光
那一捧捧椭圆,舍不得撒手
母亲的月光,一角一角,圈住了家乡的弧度
形成一个拳头,每到半夜,都要敲醒我的睡眠
但月光更为巨大的是,拆散了一块补丁
还有指尖漏下的针线,又一次缝纫起来
十一岁那年一个贫穷的黄昏
一弯钩月迟迟不肯上升。母亲在亲戚面前只咬小小一口
就藏起来的半截柔软,一生溢满
我张开的唇
●母亲的胃
后半生。母亲的胃一直空着
一九六一年,母亲吃得太饱
那年的母亲给公社大食堂推磨
囫囵下许多生粮
不嚼。只暂时存在胃里
回家后用筷子捅进喉咙
一口,一口,再吐出来
未消化的粮食喂饱了奶奶,爷爷
也喂饱了爸爸和我
.......熬过三年。后来习惯成自然
只要看一眼装过米饭的空碗
她就会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前年,母亲离我而去
没带走一粒粮食
●脏雪
一场厚厚的雪,止不住,一个母亲的孤独
日子如手中的苞米,一粒粒搓
崩到雪地上的几粒,引来一大群麻雀
吃饱了,打滚儿
早几年,孙子们吃饱了,也在雪地上打滚儿
但此刻,村东头一座三层楼房里,没有动静
很可能那里的雪,让儿子带着孙子,洗得干净了
老人呆坐院子中央,看一只只麻雀
没有一丝要飞走的迹象,当然
雪地,也没有干净的可能
这让老人,很空洞地开心
●母亲的雪
每年雪季
母亲都要掬一堆积雪
在阳光够不着的后院
珍藏一个冬天
三个儿子都在雪季出生
母亲就坐在雪的中央
将鲜活的生命
植入湿润的血脉里蛰伏
腊月不化
正月不化
二月不化
三月,就化成一地
绿绿的叶子
告诉母亲
雪已长大
●后院的雪
“留一点冷给自己”,这是母亲说的
在后院。一个漫长的冬季没有阴影
当然,阳光也没有。母亲把一架纺车支在雪地上
摇那光线,纺那阴影,一直
剩最后一丝温暖,母亲也要掬起来
每年正月,我踩着母亲的叮咛从后院出发
一个人在远方,时刻测量雪花的沸点
腊月,我仍然从后院走进家门
一眼就看见母亲,双手纺着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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