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 进士出身
注册时间: 2007-03-15 帖子: 2024 来自: 江夏黄鹤楼 上城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9-07-12 16:30:33 发表主题: 佩索阿《不安之书》里的“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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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思索两样事物,能解决吾生根本大问题。一是 自由地劳动;二是 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前者,能轻易满足物质上的基本需要。后者能用来独立地思考,不随波逐流,发展自我的心灵。大地的苦难足以让这个星球毁灭一千次,而不断重复的荒谬令世界绝望。席勒在《恩培多克勒斯》一诗中写道:“谁能抚慰这永久的创伤/过去黑暗,诗人们死去/如今进步了,而诗人们/依然不能存活!”只为追逐金钱工作是世上最鄙俗的事情,而我所要求的竟是这样少,对自己或者他人亦无所希求。似乎只有工作能减少我的愤懑,增添几许平稳的心绪,让疾病得到治疗,而不是反复。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行,只要能活下来。工作既是制约也是超凡的所在,如果让我停下来,我倒惶惑不知所终了。“不能让人看见自己”,我常幻想在一个屋里把自己湮灭。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空的时间中,被世界遗忘,如同一个人放弃了所有的能力。仅仅上述的两条,我也就不能完全能实行。
悲伤的间奏<三>:“我的日子是躺着过的。连做梦都不会想站起来,在任何方面,在所有方面,我就是这么完全无能。”
厌倦再回学校读书,尽管我会改变“躺着”的方式,尝试骄傲地站着,见到师长还会谦虚地想到鞠躬。但仍会使人看起来那么“无能”。我要能独自生活,彻底摆脱对这世界的依赖。荷尔德林《许佩里翁或希腊隐士》里说:“确实如此,亲爱的!我们不能孤独地存在,只要我们活着,爱在心中就不死,这使我们在一切富足中感到贫乏。”
哦,时间!时间!美好的事物,消逝得那么久,希望痛苦的东西快快过去。如果一个人一生只为读很多书,以对别人的夸夸其谈为乐趣,显示自己的博学会是很可笑的。行动自会展露你的知识和思维。可我的愤懑都到哪儿去了?我现在又回到什么地方?如果有可能,我还会这样躺着,或许只有躺着,才使这种“无能”令人“心安”,看上去遥远自在,就此抵减自身的欲望,回到与“神”交流。“躺”而不是“卧”, “躺”让我们回到最本真的状态,最接近死亡的姿势,想想我们有多少时间浪费在睡眠上,又有多少时间在做梦,为赞美过去而回忆。当我第一眼看这本书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是那么地不耐烦,觉得里面啰嗦无趣。我讨厌第一人称“我”的叙述格调,因为我不自在地感觉到一种压迫的氛围,我在其中失去了自由。我把书扔到一边,觉得世间一切无可为。炎热天气更加重了我的嗜睡症。迷糊的睡眠成了夏日里唯一的消遣,那是放纵梦对我的侵蚀。而现在我似乎正在一条河里游呀游,阅读充满了爱的玲珑隽语,细心地观察河流的两岸。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里说:“除了积极从事审美的观察,我们也积极研究美的表达方法和效果,因为我们写诗或者散文——并非为了改变任何人的想法或者影响任何人的理解——就像朗诵一样,目的只是把阅读的主观欣喜完全客观化罢了。”我曾在开往武昌的车上听旁人吹嘘自己的光辉经历,新鲜有趣,从乡下到城市一连两小时竟也不厌烦。或者一个陌生而热情的人在一个夜晚忽敞开心扉(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独把对面的你权当作一个傻瓜一样对待时,——那种内心有点奇异的感觉。这时我们完全被动地成为一个听众,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对生活观望,把注意力转到所有偶然事物的思索上。这时我们乐意做一位良好的听众,阅读也是重新发现周围的一切。
每个人都需要面对自身的分裂,与他人的分裂和与周围环境的分裂并在其中寻找自我的出路。而这种裂罅在时间中并不总能治愈的,这种伤无论愈合得多么小,它总会留下疮疤,无时不隐隐作痛,有时会像失去我们的手或眼睛一样可怕。
啊,我是多么想拥有一份工作,好把自己安顿下来,好永远地“躺着”,不要总处于漂泊无依的状态。一个固定的住所,一个可以触摸的书桌,一个可以瞭望的窗口。不去接触电脑,与不知的人交谈,从不用数担心兜里的钱币。因为电脑使我的大脑贫乏,与不知的人交谈,使我感到生活无希望,数兜里的钱币,就像有人趴在我面前烧着一大堆冥币,仿佛命不久矣,好到地府享受繁华样。是一本书的名字首先吸引了我,我们为躲避“生命是一曲悲怆的歌”而“不安”。因为我知道书里将言说些什么,他又怎样地言说。我总避免阅读这样的书,因为它里面有慑服人心的力量,而我知道其中的秘密。火车上我带上了这本书,从南到北,在中国大地上连续驰行了二千多公里。<旅行?活着就是旅行……>里说:“好看的风景其实在我们内心。只要想象,我就能造出它;只要造出它,它就在;只要它在,就能看见它,像看见其它风景一样。所以,何必旅行?无论在马德里、柏林、波斯、中国、北极或者南极,我除了在自己里面,在自己这种特别的感觉里面,还可以在什么地方?”佩阿索先生绝没有想到他曾想象到过的中国,他不曾亲见的地方,一个中国人带着他的书实现他的愿想。车行途中,我感觉自己似乎在替一个死人旅行,而我根本就没有活过,只不过是一种梦境的载体。
当佩阿索先生地下有知我在异域拿着他的书,站在他梦着的地方该怎么说呢,或者我可以来一段佩阿索式“不安”,<诋毁荒谬>:
“我居然到过中国,我生前没有实现的旅行,我的躯体腐烂了,我的灵魂跟着一个中国人的梦却到达了。这真是我从没有想到的,超越我的想象力。我不晓得自己成了中国人还是葡萄牙人的另一个种属。”
2009年7月4日晌午我停留在一棵遥远的树下(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儿,正陷入不能自拔的痛楚中)。“我爱这本书,因为它荒诞不经;我想把它送给别人,因为它不实用;我想把它送给你,因为送给你的这种想法不会达到什么目的”,独自拿出这本书随意翻阅,用以打发难挨的一段时光。<圆柱列>里说:“我搜集每一朵花的灵魂去写它,用每一只鸟唱的每一个流逝的旋律织出永恒和静止。” “梦见你就是我的力量,当我用文字描写出你的美,它们的体裁就有旋律,诗节就有曲线,更有不朽诗篇突然闪现的光芒。”一刹那我焦躁的心灵仿佛受到了奇异的光照。
我向来反对篡编作者的作品,认为那是对作品的完整性极大的污损,因为一个被误导的思想不如没有思想。可是有的书却不同,例如这本《不安之书》的章节本身是残缺的,杂乱的,你可以说它根本没有完成,或者永远也完不成。于是它最终呈现的面貌变幻无穷。
我又思索我的两样信条,却被不攻自破。它的本身是那样的虚假以致我根本不可能去实现。我竟甘心活在自己设置的圈套中,几近画地为牢。这些充满了烈火的书。是不能多读的。我的体内也燃烧着火,积蓄的火会把我烧死。恰这时工作为我伸过来一根救命稻草,我狠狠地抓住。所以无论被抓得怎样苦,我都能忍受。希腊人所说的:“哪怕生而为奴也不愿死而为鬼”。始信哉!
二〇〇九年七月八日星期三
**《不安之书》: {葡}F.佩阿索著,陈实译。湖南文艺出版社 散文译丛 彭燕郊主编
2006年1月第1版 _________________ 每个诗人都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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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子 榜眼
注册时间: 2007-05-23 帖子: 4771 来自: 中国贵州 山城子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9-07-13 15:12:35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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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 自由地劳动;二是 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前者,能轻易满足物质上的基本需要。后者能用来独立地思考,不随波逐流,发展自我的心灵。
——这样最好!!!! _________________ 诗是人生的雅伴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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