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花瓣

[茹石]

　　　　　之一、阊门留梦
　　晚饭后，下榻阊门饭店。
　　向导介绍说，阊门一带是保留苏州特色最多的地方。苏州的特点之一是“小”，这话好像贾平凹说过。贾先生是陕西人，坐拥文化古都西安，或多或少都要濡染一些皇家的气派。而我，惯见广袤而不无苍凉意象的草原，直面姑苏，直觉得小街窄巷深掩的聪慧灵秀从玲珑的磁碗里透出。
　　“苏州人吃饭的碗，还不如内蒙人喝酒用的杯子大。”这是苏州留给草原来客的第一印象。
　　往上回溯，最为经典的景象。
　　塞北：两个彪汉，飞马驰射，壮志雄心狠晚，爽爽酒气英豪。
　　江南：一对红鸾，素手调筝，高山流水知音，缕缕茶香暖润。
　　第一次南行对于苏州而言毕竟只有车窗外一滑而过的淡淡印痕。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去了杭州，落下天堂的另一半，总是心里的缺憾。因而，当双脚落实在苏州的地面上，心便立时浸润在夙愿达到的满足感中。安顿好住处后时间尚早，想搭个伴出去看夜景，都推旅途乏困。可我没有丝毫的倦意，机会难得，那怕只是将姑苏的一角夜色装进行囊。
　　独步孤行，出店门，过水巷，左拐不足百米，暮色灯影里一段青石青砖的城郭，像一只巨兽横亘面前。因为没有残断的痕迹，且仅截一城门，估计是后建的。穿过高大的拱门，回瞧，门首刻有“阊门”二字。我的方向感实在差得很，至今搞不清阊门饭店大门的朝向，阊门成了我找回住处的路标。
　　踩脚踏三轮车的看准我是外地人，几番殷勤，拉起我兜了一圈窄街古巷。见一名为“金阊”的古亭，飞檐翘角，颇有风格，细瞧是一九七九年修建的；大运河青悠悠的水面上，明明淡淡映出几许楼窗灯影，明初四才子各以个性的姿态固守在游船码头的栅门一侧。听不到水声，流行音乐立体交织，沿街的商铺无一点打烊的迹象。这附近，最为好看的夜景看来还在阊门。车夫却说不然。
　　“来了苏州么，白天看桥头，晚上看丫头！”竟然要免费拉我到看丫头地方。
　　“丫头就不看了，留下点念头，也好下回再来。”我打趣道。
　　不只文人骚客喜欢用美女比拟江南，比拟姑苏。羡美于江南、于姑苏，民间这“看丫头”之说，可鉴一斑。联想起我在上学前就会唱的一段唱拳（喝酒猜拳的一种形式）：
　　一根扁担颤悠悠，
　　担上黄米下苏州，
　　苏州爱我的好黄米，
　　我爱苏州的大闺女。
　　足见苏州“丫头”名播久远。只是那种灯红酒绿的场所里不会有你心仪的“丫头”；去那种地方看“丫头”，也未免大煞姑苏的秀丽风光。
　　车夫送我返回原处。
　　阊门的正前方，应该算作一处景点。以阊门为主题，中心是一方塘，方塘边上设回廊。回廊之外，亭阁楼台流光溢彩。半壁方塘，灯光楼影交相辉映。靠近阊门的另半壁，灯影寥落，一纵一横两只龙舟在幽幽波光里喁喁私语。回廊探入方塘处，一对情侣也正扶栏观看水面上摇曳闪烁的灯影。虽然听不懂——温软圆润的吴语经滑爽柔丽的波光折射，盈盈不绝于耳。“醉里吴音相媚好”——写出此等诗句，乃是何等的真性情。
　　“吴越自有史，请从阊门起。”我想起了向导的介绍。转头回看雄宏厚实的阊门：吴越的历史又何尝不是从一个浣纱女的美丽传说开始。
　　如果能有一片弯月，倚身孤高的城郭畔；有一片两千年前的月牙儿，一片曾照古人的月牙儿，倒影方塘清幽的一角。清辉照影，明波洗月，此时无声胜有声。——倩影芳魂的想象，不比夜凉如水浸骨的直觉。
　　于是，不无留恋地看一眼灯彩水影，穿越高大的门洞，径直步回旅馆，除衣息灯。
　　枕思碧水清流，拟做春秋大梦。

　　　　　　　之二、　情暖常熟
　　来常熟纯属开小差，只有一天的逗留时间。英英姐和她的丈夫黄先生在接我来的当晚就安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早晨先到兴福寺喝茶，之后上虞山观光，然后转回城里看他们儿子的新居，然后奔沙家浜，晚饭前肯定将我送回苏州。
　　与英英一家的交往，有些特别——英英姐是妻子的网友。妻子提到我要去苏州出差，英英姐一定要我到常熟走走。于是，两家人的友谊从虚拟的语音和影像，升级为近距离真实的接触。
　　虚拟的终归是虚拟的。真实的英英姐要比视屏上的感觉年轻的多，她的身材，她走路时的俏索劲儿――如果我告诉你，她是一个二十六岁男孩的母亲，你一准摇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心里由衷感叹：山水秀美的江南，鱼米常熟的江南，颐养天年的江南。
　　英英姐健谈而且不乏风趣，妻子讲了见面后我对她的印象，视屏上英英姐止不住笑了，她和我妻子讲起一件事：有次黄先生带她宴请外地来的朋友。朋友不相信他们是俩口子，第二天，在电话悄悄试探黄先生：从什么时候起脑筋也开化了，交了那么漂亮的女友。
　　英英姐曾因生病做过大手术，那几天她身体又有点不适，她与丈夫、儿子去苏州接我之前刚挂完吊针。晚上黄先生安排在常熟一家有名的老店盛情招待我，并特意介绍他们未过门的儿媳妇和我认识。晚宴后又带我认了家门，在家里喝茶聊天到很晚，英英同黄先生一起替我安排好旅馆将我送到房间。第二天英英姐带病与黄先生一道陪我观光游览，只至下午五点半将我送回到苏州阊门饭店，一家人开车返回常熟。晚七时许，我和黄先生通了电话。黄先生说，英英姐很好，这一天虽然有点累，但很高兴，现在正在医院打吊针。黄先生说吊针应该是下午打的，不过推后一点也没关系。
　　黄先生是军人出生，现在是一家企业的高管，人很随和，很实诚。那天晚上我们两人喝了两瓶当地特产“王四桂花酒”，黄先生尽管有点感冒，但他每次总是先我将杯子喝干。
　　他们的儿子，文静、腼腆，看上去像个中学生。小伙子在黄先生所在的公司里做了两年职员，去年出来开了一家电脑公司，自己做起了老板。黄先生因为驾驶违章记分已接近上限，不敢开车出外地。小伙子丢下公司里的生意开车接送我，在我们接触的时间内，他笑的次数多于说话的次数。
　　英英姐和黄先生提前买好一大箱子常熟的特产，那天晚宴后黄先生又给我买了两瓶王四桂花酒。第二天午餐定在沙家浜，上了一桌的海鲜，虽然不是蟹子肥美的节令，黄先生还是直意要店家买来了螃蟹，他们每人一只，给我核定了两只。黄先生说，我们吃到的大闸蟹不一定能是阳澄湖里的，但肯定是阳澄湖这一带的。因为解剖螃蟹不得要领，我的吃相一定很滑稽，但冲着英英姐一家人的真诚与盛情，我全然豁了出去。
　　英英姐在兴福寺请了两副紫檀木的手珠，她自己留一副，另一副让我带回去给妻子，反复说道：我和妹子结识真是缘分！
　　黄先生笑道：“这何止是你们俩人的缘分，这其中也有一份草原和江南的机缘，是不！”
　　我连连点头。
　　　
　　　　　　　之三、茶酒小酌

　　江南与塞北的不同风俗，也体现在茶酒上。
　　酒性烈，驱寒；茶清冽，消暑。塞北好酒江南喜茶自在情理之中。
　　我曾在酒厂工作了七年，或多或少的也涉略了点酒文化。　　“李白斗酒诗十千”，酒为幻想插上了漫无边际的飞翔翅膀，酒文化建立在林林总总的神奇传说之上，卷帙浩繁但不成体系。茶却不同，茶圣陆羽磁碗中的缕缕清香凝结案头一部《茶经》。一片蕴涵东方文化的绿叶，绵延馥郁几千年，怡养江南塞北，越洋过海，香飘五洲。
　　兴福寺在虞山脚下，景明气清，的确是喝茶的好去处。寺院外若大个露天场院，摆有三四十多张茶桌。这样的露天场面，呼市每年也有一阵子——入夏之后，商场前的小广场等聚人的地方到了晚上会冒出大大小小的摊子，但主题是喝啤酒而非喝茶的。
　　天凉，茶客来的不多，店家脸上的殷勤和茶杯里逸出的暖香，让你顿觉周边春意欣然，凝望虞山，满眼葱茏。喝早茶，其实是吃早点。常熟人却把“喝”作为主题，“吃”当作陪衬，“茶”在生活中的位置可鉴一斑。“茶”在北方很少有被当成主题的场合，尽管这两年就连我们塞北的小县城里也有人开起了茶馆，铺面装修的要比酒店讲究，外透着一种神秘气，引得路人偏转头瞄几眼。这类茶馆某种意义上讲是专供醒酒而开设的，平常百姓奢侈不起。
　　相比于酒而言，茶的礼仪味道与商业味道似乎更淡一些。所以在一些较正式的场合，常常是酒唱主角，茶作陪衬。单从休闲文化的意义上讲，茶适静，酒喜闹。品茗，身心于诗意的清醒中得以放松，渐至自在适意的境界，可谓深得休闲真谛。而喝酒更多时候是在近乎忘我的狂放或悲悯、在至极的疲惫和昏愦之后，强迫理智逃避于醉梦之中。
　　在常熟，光是兴福寺周围就有三四处喝茶的地方，连寺院里也有供游客评茶的别院。听着晨钟暮鼓，伴着花香鸟语，赏着清风明月，茗香郁郁，情意切切，是何等兴致。而于苏州定园，游园临尾，踏曲桥，渡碧潭，赏过“天下第一壶”，信步而至茶艺苑，拾级登楼，谒过茶圣塑像，阅过几案之上打开的石刻《茶经》，清茶慢饮，评弹细品，兴胜志哉，悠然忘我！在高速密集的商业时代，始终保留着内心的那块芳草地，坚守着那份富有自然属性的悠闲与淡雅，江南人的确更懂生活。
　　虞山上，随处可见一片片碧绿的茶园，叶片间已有线头似的新芽抽出。七年前我在杭州龙井山上听茶庄主人介绍说，清明前采摘的头茬茶叶最佳，称为明前茶。“明前茶”过去是有讲究的，要由未出娉的女儿素手采摘，才不失本色，上得茶中极品。
　　这其中饱含了一层对茶神敬重的涵义，同时也是人们在意念上尚美人性之纯的表证。
　　这与靓丽女子所做的酒广告是否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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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如石之情，书如石之志。

[荷梦]

以草原看客的目光写江南，更有一番独特之处。

[茹石]

江南与草原，各具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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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如石之情，书如石之志。

[荷梦]

真希望有朝一日，能游一游周庄，逛一逛草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