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的老妈妈

[缪立士]

1.乘车夜行

一觉醒来 我置身何处
车厢寂静 有人在梦中翻身
距离天明还十分遥远
浓墨般的夜色涂抹着窗玻璃
我是否已经到达浙江
昨天 我在长安寻访李白
天黑时 在河南邺县吃饭
我只记得这些
此外便是无尽的混沌与空白

2.坡北村

多年前 我还是一个农民
在浙南坡北村 有一亩水田
我对它充满虔敬
总以躬身的姿势面对
如今 那亩水田已划给别人
在城镇的水泥路上
我擦亮皮鞋 苦苦追赶
并没有比躬耕陇亩轻松多少
而我的那些村人 聪明又糊涂
纷纷抛弃农田 茫然或毅然地
涌进城市 把力气和汗水
出卖 一年又一年
有人回到坡北村 带着存折和得意
带着城市的脾性和口音
而有人还是贫穷 带着一身的病

3.水稻田的泥巴

十几年前
我洗净身上的泥巴
穿上西装和鞋袜
走进城市
我以为这样便可以离开乡村
离开水稻田
昨夜
我独在客厅 轻轻地按摩着
穿惯皮鞋的双脚
突然 我看见脚趾甲中的黑点
我把它挖出来 细细辨认
竟与多年前在水稻田里
日日亲近的泥巴 毫无两样

4.牛被偷走的老农

空荡荡的牛棚
半筐青草也是那么悲伤
炊烟断断续续 老是升不高
额纹更像沟垄
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耕种
雨声哗哗 整夜不息
泥墙倒塌
他开始痛恨雨和自己

5.挑水的老妈妈

需要翻过多少山岗，才能
挑来一个滋润的日子
需要送走多少干渴的黄昏，才能
迎来幸福的晚年
我的老妈妈
一生没有用过自来水、冰箱和空调的老妈妈
暮色越来越重，几粒星光撒落草丛
需要翻越多少山岗，才能
到达落日下的家
我的老妈妈

6．秋日

透过蓝色的玻璃
秋天就更加蔚蓝
在低矮的村庄上空
一群候鸟翩然而过
整个下午 我在楼上静坐 沉思
偶尔 眺望一下窗外
几个孩子在树林边玩耍
金色的阳光和落叶在他们的头上
轻轻飞舞
那自山中迤逦而来的藻溪
静寂无声地穿过村子
在春天 它曾絮絮不止
如今像一个沧桑的老人
把满怀的苦乐埋在心底

7.爬上高山

爬上高山
我辨认着山下自家的房子
绿树掩映 风雨中的一只鸟巢
生我养我的村庄只有巴掌大小
那个在村中作威作福的人
此时不知藏在哪里
如果我把他找到 肯定不会
比一只蚂蚁大多少
忙忙碌碌的总是穷苦的乡人
一生匍匐尘土
此时已无从看清
但我知道 他们命如蝼蚁
脸上肯定刻着不易察觉的哀愁

8.城市的鸟

俯身这片热爱的大地
却难以把巢构筑
啄食着阳光的碎屑
遗弃了水泥和钢筋的森林
无枝可栖的翅翼
滑过高高低低的欲望
滑过我的青春梦想
我也从乡下来到城里
拼尽一生力气要建造一个故乡
那擦过阴沉天幕的一声声鸣叫
无论怎么听都像我的叹息

[半溪明月]

不记得在哪看过的。诗句纯熟，不错的一组~

[缪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