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叙农民工

[山桃花]

●墙根
他们一顺儿蹲着
白拉拉的太阳光一顺儿朝下
白拉拉的汗珠子一顺儿朝下
细面饽饽，多么幸福，她注定
要嫁给一双种麦子的手，被他们
粗野地握，大口地嚼
她愿意被大瓷碗里
没有油水滋润的卷心菜，裹紧
一起下咽，一起搅拌，砌一座高墙
垒实城市的胃

●天生不怕死
他们必须
尽快长大，从牛犊子
长成牛筋，牛健
为风化的城市接骨，缝合
他们流汗，流油
他们膘不肥，却体壮
他们没见过熊掌
他们若想家，就舔一舔牛黄
他们截一段钢筋，拍拍胸
“瞧这身子骨，多棒”

●一个农民工的妻儿
孩子尚小，摇在母亲的背篓里
他听母亲窸窣的脚步声，穿过
一条火辣辣的街，停在一个摊子前
大声问，白菜多少钱一斤，西红柿呢……
渐渐熟悉一些词，一些雨的颜色
渐渐长大，背篓盛不下了
母亲把他卸下来
——城市这么大，他小小的身子，愈发
摇摆不定

●挖煤的小伙儿
他来自川北
生长翠竹的小河边
他下坑，采碳，挖煤
麻辣汤烫热的女人比煤温暖，白净
我不知道，他是否
常想起远方的家
是否抬头，望月，看到雾里的双亲，豆灯如画
我知道他有一儿一女
生于此，长于此，说一口地道的晋南话……
他一直下坑，采碳，挖煤
挖父母的心，那小小的伤口
是他小小的坟

●一位民工老人
黑粗布棉袄，黑虬枝，黑椽
他没有家，他在一支队伍里看场子
他不能合上眼，他得看着一群脚手架
搅拌机，和一堆刚卸下的沙
——这些累了一天的农民兄弟，都睡着
——他们没有气息
——他们困乏得顾不上打一声呼噜
他得看他们是否靠紧
他会帮他们翻翻身子，这样会躺得更塌实些
——他的确不知道，他们该脸朝西，还是背
西口风大，他裹了裹棉袄

雪落如梅，贴近他的领口，袖口
他轻轻拍，像拍他一辈子
从未亲近的女人，有一朵倏然入怀，冰凉

他得攒些钱，买一件新袄
再买一顶薄棺，过些日子，就回去
回到老家，他的白发双亲
在一小掊土里，微笑着
等他

[刘浪]

再读依然喜欢。问好桃花。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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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子也会 花 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