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将打工何处

[何剑声]

《明天，我们将打工何处》
文/何剑声
………………………
真的，一点前兆都没有，和顺厂说垮台就垮台了。据说老板卷走最后一笔货款移居到了海外。近千名工人瞬间失业，而且还有两个月的工资不知道向谁要。
情绪失控的员工们，纷纷扬言要砸烂老板留下的设备，当废铜烂铁卖。塑胶部的领班糜勇极力劝阻，他说老板跑了，政府不会不管我们，搞破坏，砸烂机器设备，是犯法的。员工们倒是没有真砸，却骂他是资本家的走狗。
既然打砸机器设备会犯法，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闹哄哄中，有的员工忍不住敲敲打打。有人带头，紧跟着三个、五个人也来浑水摸鱼。这时候就不是糜勇能够控制得了的。糜勇老婆戴小芬也就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有三、五个工人抬着厂里的机器，骂骂咧咧的向厂门口走去，结果被保安拦下。这时，又有人起哄要围攻保安。拉扯中，突然，惊心的警笛声起，由远而近，飞快的传来。
有人报警了，派出所出动了二十多名民警及治安队员。他们迅速将和顺厂的大门围起来。
员工们纷乱中抬出的设备，被要求抬回原处，但没人响应。他们僵持着。
第二天，纷乱继续。有人提议去国道游行，应和声群起。走到厂门口，就被民警和治安仔拦住。下午，劳动部门的人来了，糜勇和另外两个人被选作代表，与政府官员面对面沟通、协商。
说是代表，其实作为底层打工者，又有多少话语权？最后，他们只拿到了应得报酬的百分之八十。
失业的人，有的留下继续找厂、有的打包回家。糜勇和老婆属于留下来继续找厂的。
他们在城中村和老乡合租了一栋老房子，三、四十平米住了四对夫妻，八口人。进进出出，转个身都不方便。这样拥挤的住在一起，只为一个原因----省钱！几乎床挨着床，晚上做坏事的时候，大家小心了又小心。压抑到了极点，何谈“性福”？
汇入到寻工大军中，糜勇和他老婆戴小芬，都深感苦闷。像他们这样七十年代生人，已被许多用工单位拒之门外。
过了一周，他们的工作依然没有眉目。
晚上，躺在床上，戴小芬声音轻轻的说：“再找不到工作，我们是不是回家算了？”
“不行！”糜勇说：“我们回家能做什么？”声音也是低低的。
是啊，他们回家能做什么？能种的地不是被征用就是被外乡人承包了。
他们回家喝西北风去啊？
“再找找看！”他轻抚老婆依然光滑的后背，是安慰老婆，也是给自己打气。
“如果真找不到工作，我就去捡破烂。”戴小芬的声音，喃喃的，像是在梦呓。
她睡着了，再大的难处，有老公顶着。作为女人，她的男人就是她全部的依靠。
又过了二十天，工作依然无望。他们的亲戚老乡大都是底层打工者，在工作上根本指望不上。现在很多企业，在人事上，怎么都一致的“只出不进”？就像频危的老人----呼吸困难！
这天，糜勇意外的接到了他一个老表的电话。在谈话中，糜勇说他已经失业多时了。他老表说那你来浙江吧！话，似乎说的很真诚。
他老表还说他们那边就业环境宽松，不像珠三角这边刻薄、呆板。而且工资待遇不比广东这边差。
糜勇听后，不由的动心了。老一辈不是说过：“树挪死，人挪活”吗？
是啊，十多年了，他们是该挪挪地方啦！
到了晚上，戴小芬兴冲冲的回来了。她高兴的告诉糜勇她说找到工作。“不过，在长安。”戴小芬有点幽幽的说。
还好，离他们现在的暂住地不算远。
但糜勇想的是：换个打工环境！
他把白天他老表来电话的事，告诉了戴小芬。她听后，许久沉默不语。
她心里想的是：他们在这里打拚了十几年了，虽然收获有限，但毕竟熟悉了这里一草一木。突然说要离开，还真有点放不下！
重新换个谋生环境又能怎样呢？戴小芬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决策权在于自己的男人，他去哪她跟哪，无怨无悔、风雨相随。
对未来，她很茫然。她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他也是。
他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没技术少文化，他们几乎没有资本折腾命运。
第二天，糜勇老表再次打来热心的电话。他说跟老板说好了，让他俩夫妻过去，他负责抛光，他老婆专门打砂。对了，他老表说他们那个厂是专业做摩托车配件的。工人工资按计件算，一句话“多劳多得”。他老表补充说做得快的工人一天拿个两百块钱没问题，不过加班可能会晚些。
糜勇说他和老婆再商量商量，然后给他答复。他不想马上应承下来，好像他们已经走到绝路一样。他得给自己一点面子。男人啊，输得起工作、命运，面子可比金子还贵！
他老表说，那尽快吧。
挂了。
其实跟老婆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去不去浙江，还不是他一句话。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老婆也是会闭了眼义无反顾的跟了他。
既然决定去浙江，长安的那间厂戴小芬就不必去了。
日日夜夜运送不息的列车，载他们来到广东，又载着他们离开……
望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他们内心是那样茫然。
糜勇在心里想：“明天，我们将打工何处？”
而他老婆靠在他坚实的肩头，沉入梦乡，睡姿甜蜜，仿佛他们不是去打工，而是去新婚旅行！
_________________
何剑声：写诗是一次心灵的艳遇！

[冷巉]

现实的写照，生存的无奈。问好。
_________________
syr@shiyanren.com
冷巉 湖北省十堰市茅箭区三堰邮政小区48号信箱 442000

[他乡客]

国内工人生活真苦。比我当年在工厂工作的状况都难。那时起码不操心丢工作。希望看到更多写低层真实生活的作品。问好何兄。

[米运刚]

真实、感人，今年更是如此，我的许多做工的学生都对我说。祝福，打工者；祝福，何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