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伊斌
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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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伊斌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02-24 19:01:56 发表主题: 青蛙的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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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的悲剧
春天的一场大雨过后，山野的沟渠蓄满了水，亮晶晶的，像一面面各种形状的镜子，嵌在绿绒绒的地毯上，站在山岗上远远望去，在阳光的反射下，璀璨夺目。
山下是我的家，我的家是一个小镇,小镇有一两万人口,稀稀拉拉撒在大概一平方公里的山间平地上。
春天的雨后是孩子们的世界，孩子们像一群唧唧喳喳的小鸟，放飞在山野里。
青草弥漫着醉人的芳香，沟渠流淌着透明的水体，我当时不足十岁，当然是孩子中的一员。
孩子是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动物，住在山清水秀的小镇上，就是住在自然的臂弯里，雨后我们自然会跑到山野里去玩，尤其是春天，因为春天的水里有青蛙。
大人们说，春天的青蛙因为冬眠刚刚醒来，肚子里没有食物，所以是最好吃的时候，但是不能等到母青蛙产卵之后,产卵之后就不好吃了。大概因为那时蚊虫已经复活、青蛙腹腔有昆虫的缘故。
那时候，几乎全世界都没听到什么生态平衡、生物链、环境保护这类词，要么就是小镇孤陋寡闻，没有人忌讳或反对青蛙是春天的美食。
我们小孩子捉青蛙是瞎起哄，是为了玩，不是为了吃。青蛙机灵得很，决非吾辈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我们踏着去年残存的蔫草和刚刚冒尖发芽的青草，走过灌木丛，走过沼泽地，星罗棋布的沟渠就一个接一个了。想找一个很浅的水泡子是轻而易举的，刚刚融化的水泊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下的水草和鹅卵石，于是我们就开始了对青蛙的围剿。
青蛙一听到响动,在岸边的,会一转身扭头向水中游去；已经在水中的，趴在水中若无其事、一动不动。我们的工具只有树枝，任你怎么捅、扎、绞、抽、打，都伤不了它半根毫毛，顶多它再往前窜上两窜。有的孩子不知深浅，一脚踏空，鞋子和裤脚就会“灌包”，湿漉漉的，冰凉凉的，有时上下牙直打颤，一副狼狈相，像只落汤鸡，回家少不了一顿训斥臭骂，甚至一顿拳脚。
我们常常空手而归，但我们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大人们捉青蛙比我们精明多了，但他们要吃许多苦。我小时候是五十年代中期到六十年代中期，那时候小镇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很贫穷，为了在春天里给孩子解上一顿馋，称职的爸爸往往亲自出马去捉捕青蛙，能多捉青蛙的爸爸是令人羡慕的，工具是靴子、手电筒、耙子和口袋。他们常常在天黑之前出发。
青蛙夜间是一种驱光动物，爸爸们穿着靴子趟着水边用手电筒一照，青蛙会自动自觉游来或一动不动束手就擒。它的眼睛夜间可能不是太灵活，一只小耙子可以将它钩来钩去，它竟然表现出一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或无可奈何任人摆布甚至无愿无悔的样子。
父辈们大都后半夜满载而归,半面袋雄的雌的欢蹦乱跳的青蛙是我们第二天丰盛的宴席
父辈们可能知道青蛙的益处，我们也知道青蛙能扑捉害虫，但是那时没有任何人阻拦或者制止扑捉青蛙。
青蛙就这样成了我们腹中之物。记得当时青蛙只有一种吃法，就是炖，清炖，或者加上一些土豆块炖。整个的，从不剖内脏的炖。
但是青蛙的悲剧并没有结束。
又过了几天，青蛙的卵在水面上一天天长大，漂浮起来，晶莹莹的，像一团团有紫色内核的玛瑙，作为孩子，我们从不去碰它，因为它滑滑的、腥腥的，周围又常常有泡沫或深绿色的藻类，脏兮兮的，没人认为它好玩。但是有一天，我终于发现，有人在用一种叫做“抄罗子”的网在往一种叫做“喂大罗”的水桶里捞青蛙卵。我好奇地上前去问，得到的回答是“喂鸭子”。
这东西可以喂鸭子?我心里画了一个问号，似乎长了见识似的若有所思，对那捕捞者既无反感又无赞成地上一边玩去了。
又过了一些时日，沟渠里渐渐出现了蝌蚪，天气也渐渐暖和了，我们可以脱鞋下到水里了，于是我们带上小手帕，在水边浅浅的地方用手帕兜蝌蚪，裤脚常常挽得很低,被水打湿,也全然顾不得。小蝌蚪们摇头晃脑摆尾巴，并不显得怎么惊慌失措，我们捕捞的蝌蚪被装在一个罐头瓶子里，我们常常为自己的收获也摇头晃脑摆尾巴。
我们是善意的，我们企图将蝌蚪变成青蛙，将装蝌蚪的罐头瓶放在窗台上，像现在养观赏鱼一样。尽管我们也换水，不知什么原因，蝌蚪还是不时有死亡的。为此我们经常感到沮丧和悲哀，甚至望着罐头瓶暗中掉泪，记忆中好象从来也不曾成功地将蝌蚪变成过青蛙。但是我们的童年里的确重复了好几年这样的实验，被我们实验过的蝌蚪全部牺牲在我们的好奇心里。
当然，捞青蛙卵的人是决不会放过蝌蚪的，有一天我发现那个人又在泡子旁转悠,一看是在捞蝌蚪·一问又是喂鸭子，心里就生出一些怨恨来。但是在旷野里一个孩子对一个大人是不敢表现出多么勇敢无畏的，甚至还生出几分恐惧，想逃走。
青蛙在生命发育发展的各阶段都历尽坎坷，在人类面前都防不胜防地随时面临着大祸临头，童年的我们麻麻木木，懵懵懂懂也许是正常的，但是我们的大人----我们的家长、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宣传机构、我们的科学家、我们的执法部门、我们的政府都干什么去了？
青蛙真的是弱者，这种两栖动物与人类相处了千百万年，从来也不曾与人类为敌过，从来也没像老鼠之类讨人嫌，却经常面临灭顶之灾。直到现在，还有人偷偷摸摸大量扑杀青蛙，这实在不公平到了极点。
青蛙的生命力是强大的，至今还没有绝迹，它们历经扑杀、污染、农药的威胁，饱尝从卵到蝌蚪到成年蛙的各个阶段的威胁，如今因减少而变得身价高了，关于它的营养价值、医用价值等也被人们重视了，人们吃青蛙吃得更仔细、更津津有味了。
青蛙在以自己强大的生命力与人类对峙，也在给人类最后的机会，青蛙是上帝派来与人类共存亡的，等到青蛙彻底绝迹的那一天，人类的末日就会为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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