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外十首）

[任真]

你站在一棵槐树的树荫下
被一阵鸟儿回巢的鸣叫喊醒
因为你在一瞬间也许一个下午
想起老家那棵浓绿的老槐树
就从身边荒原上这条小路挖起
像挖一个深的树坑挖掉一丛野草
林外的那条国道三十年前是泥泞的
二十六年前的一场大雪一夜落满荒野
铁镐敲出白印只能等春天来融化
二十年前你搭拉沙子的车回老家
经过许多村落火车道岔绕过许多山头
你终于看见了熏出你童年眼泪的炊烟
看见那棵老槐树在村口静静地站着
现在听回老家的朋友说修了大道
老槐树旁车来车往是否是一个喜讯
靠近大道的老槐树枝干慢慢枯死了
唉！终于看见了记忆的树坑里
被漏下的水光中那个种老槐树的人
他跟我长的一模一样。时光把他藏
在老槐树的露珠里，凝聚消融，每天
2007－2－24
（吃鱼）

吃鱼的人
有被刺伤着的记忆
如果鱼是爱情
是吐着气泡的理想

后来年龄大了
很少与刺冲突
一盘子鱼刺
被时间的猫叼走

爷爷九十四岁了
吃着爸爸做的酥鱼
好像潜在深水中的鱼
脸上没有波纹
2007－2－24

（一碗清水）

一碗清水不是月光
一碗被遗忘的清水
成为荡漾的青绿
周围的空气也绿了
哦！什么是寂寞
2007－2－24

（凌晨的槐树林）

那是一片宁静的槐树林
沿着黄河入海的故道
从曙光开放前夕的浓黑里
捧着一万滴露水走出来
他们在初夏的微风里
捧着一万束白色的芬芳
默默地走向汹涌的大海
这些绿色的岁月潮汐
不断开放着白色的槐花浪
默默地遥望着大海
2007－2－24

（移栽）

我看见过移栽
一棵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大的松树
树冠包着一层塑料布
因为站的足够近
能看见塑料布上的水珠
那辆五吨的吊车
伸出黑色的悬臂
吐出带着油痕的钢索
卡拉卡拉地响着
那棵松树的腰间绑着缠着一层布的钢索
一圈人仰望着
有的伸出小心翼翼的手
好像在从列车窗口接一个婴儿
是啊！这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婴儿
被切断万千的根须
带着家乡的土块，水分还有
自己缠绕卷曲的大根
放稳，扶正，填土，浇水
据说第一桶水也是家乡的山溪水
安排的很像把老人接到城里
把它伺候到一个豪华的卧室
那山上的风，风中的雾，雾中的鸟鸣
那些岩石旁一起唱歌的兄弟姐妹
唉！第二天凌晨它身上缀满叫做晶莹的露水
2007－2－23

（拈花）

蝴蝶和蜜蜂爱花
花在风中凋谢了
蝴蝶怀念着芬芳死了
蜜蜂把甜留给了岁月

爱多时是绵延的疼
奉献的感情是安宁
2007－2－21

（树桩上的舞会）

初春的风吹过
树冠旁冒出绿叶
这几个来布置舞台
一场场春雨
一颗颗流星
一圈浓绿
观众进场
夏天的惊雷
花朵明星
被绿叶簇拥着
红的黄的紫的白的
蝴蝶是彩色的直升机
老看林人的小屋灯亮了
方形的聚光灯投射过来
舞会正式开始了
老看林人拉二胡
是一支告别岁月的曲子
虫子乐队伴奏了一夜

（远方的人）

一个小黑点
在雪原上游动
好像越来越近
又好像越来越远

似乎与家没有关系
他要一直走下去
踩出的脚印是白的
小路也是白的

关于春天
三十年后的小村庄
一个许多后人的家园
现在还是雪海上的
一个小蝌蚪

反射的阳光把他融化了

（闪电）

它的出现又许多征兆
比如叠加的心事
把落叶拢起又吹散的风

比如穿过一片树林
看见一个野花的海洋
她的手指碰了你的手指

比如躺在寂寞的岩石中
一把叫做爱和恨的锤子敲击着
你被茫然的雕刻出来

用好多比如烘托一次约会的原因
在这片荒原深处她突然拥抱他
世界溜走了他们成为一个暴雨世界

（秃顶的树）

荒原上有许多秃顶的树
粗壮的树干上树冠攥成拳头
顶上枯黄的枝干被风越吹越少

根子够着了地下的苦水
就卷曲成一个拳头
与大地上的树形成对称

上面的拳头回击着风雨
下面的拳头拍打着苦水
它们维护着身边的儿女

槐树林已经蜿蜒百余里
这大自然中的生存多么残酷
这些倔强的生命多么壮美
2007－2－25

（朋友来了又走了）

朋友来了又走了
一缕微甜的春风吹过
星星落到了野水洼里
篝火跳到了地平线上

叮叮当当的啤酒瓶子
从荒野移到了床下
我晚上脱鞋子的时候
就会碰出几声轻响

听说朋友又要来了
把松散的瓶子捆好
到二十里外的小店
加钱换上一捆新酒

绵绵的秋雨敲打苇叶
月儿在野水洼里洗亮
一缕微醉的秋风吹过
朋友来了又走了
2007－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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