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鹰 船

[吟啸徐行]

鱼 鹰 船

提到船，我的思绪顿时活跃起来。
我想到远古滔天洪流中的“诺亚方舟”，它拯救了贪婪的人类，延续了地球上的生命；想到鉴真六次东渡，披风斩浪的木船，宛如佛国里一座流动的桥梁；想到哥伦布、迪亚士、达伽马、麦哲伦，他们开辟新航路的船队，在碧蓝的大海上闪耀着英勇的光芒。还有鲁迅笔下极具江浙风俗的乌篷船；年年端阳江河里披红饰彩，在鼓点和呐喊声竞渡如飞的龙船；秦淮河里笙歌阵阵的游船，都使我遐思悠悠，情不能已。
但在我童年记忆的深处，一直潜藏着一只鱼鹰船，常在夜阑更深之际，漂泊在我梦的池塘里。
那时，乡下常有鱼鹰船捕鱼。鱼鹰船由两只逼仄的弧形小舟，并连在一起。捕鱼人挑着鱼鹰船走村串寨，船上架着两根竹竿：一根前端系着活钩，一根绑着兜网；船头立着几只鱼鹰。鱼鹰书名鸬鹚，有的地区称为墨鸦。是一种水鸟，羽毛黑色，有绿色光泽，嘴扁而长，暗黑色，上嘴尖端有勾。会游泳，善捕鱼，喉下的皮肤扩大成囊状，所捕之鱼就放在囊内。我国南方多饲养它，用于捕鱼。每当鱼鹰船来到村中，孩子们便好奇地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捕鱼人将船推入水中，鱼鹰赶下水，人站在船上，手执带钩长竿。鱼鹰在水面浮游，并没有要扎入水底捕鱼的意思。只见捕鱼人双脚用力踏船，晃起阵阵波浪，拍湿岸边，手中长竿击水，嘴中“噜噜”有声。此时鱼鹰仿佛接到指令，或受到启发，变得亢奋起来，争先恐后扎入水中，捕鱼开始了。正当孩子们想着鱼鹰在水里怎样觅鱼、追鱼、捉鱼时，便有鱼鹰钻出水面。捕鱼人用长竿一捞，正中鱼鹰脚爪上细绳，鱼鹰乖巧地站在鱼竿上。捕鱼人收竿，用手捉住鱼鹰头颈，鱼鹰便从喉咙里吐出一条活蹦活跳的鱼来。于是接二连三有鱼鹰凫出水面，接二连三有活鱼吐进船舱。倘若遇上大鱼，一只鱼鹰是不行的。这时几只鱼鹰同心协力，一只叼住鱼头，一只叼住鱼尾，一只叼住鱼身，合力将鱼抬出水面。孩子们在岸上惊呼，捕鱼人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容，赶紧用网伸过去，将鱼兜住倒回船舱。估摸着鱼鹰们也累了饿了，捕鱼人便解开鱼鹰颈上系绳，让鱼鹰捉鱼，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孩子们还意犹未尽，可鱼鹰船已经靠岸，捕鱼人亮开嗓子，朝村里吆喝：“卖—鱼—哦—”。话音未落，村妇们便放下手中家务活，纷纷走出来；当然也不乏我的母亲。花上一元、五角，就能买到一碗活鱼。剖好洗净，倒上香油，在铁锅里煎至嫩黄，切上蒜姜和菜园里采来的辣椒，拌上自腌的土酱，煮透了，端上木桌，就是一碗别具风味的佳肴了。每每有小鱼时，我都特别开胃，连锅巴也蘸鱼汤吃得一干而净。那年月，乡下人是无钱上街买菜的，村里也没有肉案。只有逢年过节，村里才宰一头猪，每家割上一斤两斤，开一顿荤。我青睐鱼鹰船，一半在目，能看到鱼鹰捕鱼的精彩镜头；一半在口，能吃带鲜辣的美味。
在我离开村庄，求学和教书的漫长生涯中，自然有不少生动，乃至惊险的场面。即使观看，总不能津津有味，更难投入，故而都模糊了。在经历的大小宴席中，各类鱼食美味也举不胜举，总觉得味逊一筹。这使我想到《芋老人传》中那位相国，每日山珍海味、美馐佳肴，就是念念不忘落魄中那顿普普通通的芋食。又想到晋时张翰在洛阳为官，因见秋风起，思念家乡的菰菜、莼羹、鲈鱼脍，辞官命驾而归。杜甫诗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人大概都有一个家乡情节。遇家乡菜而胃口倍增，逢家乡人而倍感其亲。我钟爱家乡的菱、藕、鱼，哪怕是母亲捎来的一棵青菜，也视如猴头、燕窝、熊掌、鱼翅，不忍浪费，当是染上这种痼疾了。
至于从典籍里读到描写船的诗文，诸如韦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李询“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张继“夜半钟声到客船”，韦应物“野渡无人舟自横”。虽然也勾起许多玄思妙想和微妙的体验，但我终不能脱俗，思维和情感的归宿点上，还立着一只鱼鹰船。那种舟行水上，鹰潜水底，鱼跳舱中的情景，老在眼前晃荡。我这种下里巴人的品行，在很多社交的场合，不自觉地袒露出来。即使在很多沉默的时候，我的思绪总缠绕着乡村，情感贴着家乡的泥土。我不知这是人性的优点，还是宿命的悲哀。
有一首短诗，我十分爱吟：“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我想这位打鱼人一定是有几只鱼鹰的。只有鸬鹚才能从风起浪涌的江里叼出味美的鲈鱼。于是心里又浮起柳宗元的诗句：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日出烟销不见人，矣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更觉得那渔翁的形象里，叠着儿时打鱼人的影子，超凡脱俗，赫然立于眼前，挥之不去，呼之欲出。

2004年8月4日于闲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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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William Zhou周道模]

我的童年也是追恋鱼鹰船，君先写出了，我怎么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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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

[荷梦]

曾经看到过带着鸬鹚卖鱼的捕鱼人，却没亲眼看到鸬鹚怎么捕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