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游记（二）

[William Zhou周道模]

长江游记（二）

公元1984年2月10日（正月初9）

晨1：20，东方红119号客轮迫不及待地喘着气，做着深呼吸，她那激动的颤抖摇醒了梦中的旅客。醒来的我步出船舱，看万县灯火送航。告别了，万县的少男少女，昨晚我和你们一起做了一个甜梦。不要伤心了，看，你们哭红了满山的眼睛。我揣着你们的大山性格、江水柔情，向钦慕已久的三峡，向着东方的黎明，扑去。

凌晨4：00，船过云阳。在船上听见散客舱的短途散客讲，云阳一带，自然条件很差，生活很苦。晨6：30，江风送来隐隐的鸡鸣，心底呼唤红日的出生。我伫立甲板：天色如黛，两岸山势渐陡，水流湍急，江轮开始左右摇簸。沉入夜色的山峰灯火稀落，只有航标灯闪烁江边，串起两挂熠红的珍珠。江涛怒号盈耳，江风呼啸掠人。站立船上，颇有寒凉悲壮之意，乘风破浪之情。晨7：00，在微光晓色中，江轮潜入夔子国都——奉节县。7：30，轮船从奉节启航，直下白帝城、瞿塘峡。7：40，船过“八阵图”。江轮顺着弯江绕过“八阵图”，千米沙洲石坝尽收眼底。遥想诸葛孔明奇才列阵，阵迷陆逊，真乃慷慨挥洒一儒生，胸中自有百万兵。“八阵图”，千年江水流不走，给人智慧，给人启迪。而今我过“八阵图”，千年情丝胸中流，晴空吞江海，浩气存千秋！

上午7：45，船拢白帝城山脚下。白帝城屹立在瞿塘峡口北面山头上，扼险而守，可见古人的智慧。江轮上仰望，白帝城高耸云端，红墙绿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给人一种仙城飘落宇宙的感觉。白帝城是有名的文化古城，又是名震中外的“诗城”。我身处江上，心却早已飞上了白帝城，我的灵魂在那里盘桓、徘徊，在那里浸润诗的甘泉、寻找诗的知音。流水迅疾，江轮不让我久久地凝望和遐想，白帝城不让我把目光钉在她的身上，但她给了我一颗诗魂，让我久久地温热在心房。

轮船像扑入恋人的怀抱，急匆匆地扑入瞿塘峡的胸怀。进入峡江，水流汹涌湍急，掀起巨浪，扑打船舷。危岩对峙，两岸山峰耸入云端，把蓝天裁割成一束碧带，随着江流回旋飘舞。山上风刮岩石，净无土块。远处山顶白皑皑一片，像苍劲的老人披散的一头白发，其实那是残雪死死守住它们的阵地。春天来了，霜雪终究要融化成长江里的水滴，融化成人们心田的滴滴情露。两岸山脚接水处的岩石风化成流水漕凹，像老人额上的条条皱纹。瞿塘峡里，有“夔门天下雄”、“赤甲晴辉”、“白盐曙色”、“峡门秋月”、“偷水孔”、“铁锁关”、“孟良梯”、“凤凰饮泉”、“粉壁堂”、“黄金洞”等名胜古迹，储藏着许多优美动人的传说。

船行瞿塘峡，犹如走进古老的童话迷宫，任人思绪翩跹，任人寻珍探奇。更像步入十里画廊，让人饮红餐黛，留恋忘返。我正迷恋于眼前的奇山奇水佳景致，轮船播音员用她那柔美的声音给大家介绍瞿塘峡的风光景色、神话传说。尔后，播放起《等到满山红叶时》的电影插曲。此时此地此景，我屹立船头，仰望群峰，凝视湍流，聆听悠扬的音乐歌声，真是心潮激荡，不能自已。在这里，我得到了美好崇高的精神享受，胸中涌起一股久久隐伏的生活豪情，增强了热爱祖国美好河山的感情。当我沉醉于甜美的幻想之中时，轮船已到瞿塘峡口了。抬头一望，北岸山岩处有一航道班，那就是电影《等到满山红叶时》的实景拍摄处。

上午9：00，船抵巫山县。巫山县城座落在长江北岸的半山坡上，多为楼房建筑，很少见瓦木结构的古房。9：30，江轮自巫山启航，直插巫峡口。巫峡比瞿塘峡稍宽，但湾多峡长。船进峡江后，起初江水还较为平稳。望着两岸奔驰而来的巫山山峰，顿觉江轮像穿梭似地奔行江峡之中了。两岸许多山峰均被白雪覆盖，江风明显地带着残雪的寒气袭来，冰凉刺骨，砭人肌肤。多少游客都冷得躲进了船舱。为了饱餐巫峡的美，为了锻炼坚强的意志，我一人站在船头，迎着寒风，勇猛击进。江浪在我脚下翻滚，云块在我头上飘行。江风肆无忌惮地扑来，好像要考验我的意志似的，掀起我的衣服，搅乱我的头发，冻僵我的嘴唇，封锁我的心扉。啊，欢迎你，寒冷的江风，欢迎你的肆虐，欢迎你的酷情。我从冰冻的冬天里走来，我向明媚的春光走去，我难道还怕你的寒冷吗？你看，岩鹰低迴江面，盘桓山腰，直播云端，毫无恐惧之态，给人一种壮美勃发的感受，激起我无畏而起的勇猛精神！

江随峰转，船随江行。江轮正转弯抹角穿行在巫峡画廊中，远远的，北岸山峰，进入眼帘。哦，披着纱巾的神女峰在向我们招手了。神女，你婷婷玉立在北岸的
群山峰顶，云雾用乳白色的纱巾妆扮你，使你显得妩媚娇柔。神女，你千万年来痴痴地站在这里，你在等待你心爱的人，你给多少人歌的音韵、诗的情操、梦的甜蜜。啊，瑶姬神女，我从遥远的故乡来了，我愿沐浴在你的眼光里。千百年来，你在苦苦地等待我吗？是的，尽管水动船移，你仍脉脉含情频频露笑地向我凝望，向我传意。我真怕多看你几眼，你的娇姿懿态令我情荡，令我销魂。江水无情地载我而去，我仍拼命地回首眺望，你仍含笑送我，在云端里。神女面庞头上的纱巾在随风飘荡，前方天空里的太阳若隐若露，给神女染上耀眼的波光，使她愈发显得楚楚动人了。船移到神女峰的侧面，眼光到处，只见与神女相伴的山坡顶上，橘树果林裹着薄薄的霜雪，在太阳的微光中晶莹如玉，好像神女饮用的琼浆玉液溢出山峰的酒杯。一片如絮的紫云悄悄地盖了过来，这些玉树琼花就欲遮欲掩了。正在这时，太阳的光亮增强了，紫青色的雾絮被染得渐渐泛出了绯红，神女柔嫩的脸庞好像害怕我的目光似的，害羞地涨红了。绯红的雾纱在神女面前飘过，啊，神女就要沐浴了。你看，她正缓缓地解开淡淡的玫瑰色的胸衣…… 我的胸中我的喉管像被什么塞住了似的，呼吸紧促，脉跳加快，一股情流在胸间激荡，在周身热窜，一种意念在脑海中升腾，一串串珍珠似的诗句从胸口滑落，从心灵飘出：

我只胆怯地看你一眼
就急忙转身东行
啊，神女
我害怕船过巫峡
再掉头 来
寻找我的心……

我太幸福了，我痛苦的心得到了安慰，我孤寂的灵魂有了伴侣，我的前程有了希望。千载难忘这一天，巫峡船航会瑶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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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