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梁积林]

●放大

你，拉着一匹骡子
走进巷子里。雨衣上的水，往靴筒里
灌。靴子上，好多泥

你的女人在往外放院子里的积水
虚掩的庄门，湿了半截

一根树杈断了向下耷拉着
那是雨前的风弄断的
伤疤，我把它放大了，放大成
村东头的高音喇叭——

它把雨声放大了
我相信，大地是一个不停转动的
老式留声机


●消失

刚刚还在岸上吃草的那匹马，顺着一团日影，顺着
一条豁开的小路，溜进了沟底

我想把右手中的镰刀抬高几分；
我想把左手食指上的一道伤还给刀刃；
我想牵牢马的缰绳；
我就坐在一墩粉团花上，看马吃草
吃得那么攒劲


●在天祝山中，你说

直到黑夜的乌鸦
落满山顶。我们才回到了
下榻的那顶牛毛帐篷
主人正在用一个小毛刷刷着一天里挖下的
冬虫草上的泥土
昏黄的酥油灯光，像一只小狗的舌头
舔着他的身影
你说，要不是那个赶着驮牛的藏民送我们一程
我们还不定在哪个坳中
你说，白天里望见的那个黑点
究竟是山洞还是一头睡着的牦牛，直今
没有闹清
你说到那阵暴雨，你说
雷是马牙雪山嚼豆瓣的声音
你说……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马嘶，门帘掀动
想是外面的黑站累了
也想进来安身。而你
已开始打盹




●嘉峪关上

南望，尘土飞扬
北望，马鬃飘荡

再望
一只盘旋的燕子
在寻找，丢失在石头里面的
啾啾声叫

这么多的青砖
这么多的家书
多余的那块
是明朝皇帝的圣旨

那是谁，从城门洞里
牵出了一队骆驼
像是解开了风的口袋
一路向西
卷起雪雾



●年三十黄昏

暮色降临
我走出庄门
我不担忧什么，只是想
那些山坳，坡地，冈子
是不是有些孤零。
只有这时，才能感到时光的走动
如同最后的那群羊，缓缓
进了圈棚
栅门，食槽，马灯
牧羊人抖落，毡衣上的风尘。
一棵树，也和我有同样的心情吗
为什么还不走入沟道的林丛。
风吹春联，嘴唇在动
并没有从末班车上喊下来
一个人

一切都归于宁静，干净
夜啊一口锅
开始煮，一锅的星星



●山间

偶尔的几声蝉鸣，很快
就被正午的燠热沏灭了

我在走动，仅仅是为了寻找
适合于自己内心叙述的对应物
比如一些旧木
比如一块发黑了的羊头骨
比如一团狼毒藤，像是
缩小了的一个古城堡

一棵树倒掉了：
一股断流的小溪，断裂处
涸着一群年轮的鱼

一匹马面对自己影阴的深井
踢踏于：渴
而太阳的吊桶
仍然在半空里




●场地

森林边有一座小木屋
我去年曾来过
而现在，它，已被时间沤得
发黑
从树缝里看过去，能看到对面山顶上
钟山寺的一个檐角，和
更远处的一小块蓝天

刚刚入秋，那么
又是什么在沤着时间
青草转黄

这个下午，以及下午以后
除了一头睡着反刍的牛
我在一条小路上等人，来回踱步、张望
从草地深处到一个黄沙梁：

还有一只鹰在一边的石崖嘴上
悄悄地打量着
有些磨损了的夕阳。



●一瞬间

天空很高
羊在吃草

一位柯尔克孜人的肩头上
蹲着一只犀利的鹰鹞

长满石头的河床边，有一头牛
把晚风压在身子下睡觉

我左顾右盼，一下子，就爱上了
这里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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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福治]

你，拉着一匹骡子
走进巷子里。雨衣上的水，往靴筒里
灌。靴子上，好多泥 .....质朴的一组.

[梁积林]

[梁积林]

[三色堇]

长满石头的河床边，有一头牛
把晚风压在身子下睡觉

我左顾右盼，一下子，就爱上了
这里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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