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眼泪背叛我(十三):断后将军
2011-07-23 18:24:37
[原创]眼泪背叛我(十三):
断后将军
这是个只有悲哀,没有记忆的故事。谁也不知道,或者不能知道这位英勇善战的“断后将军”名字,只知道这是等级制度规律里运行到某一时段必然发生的事情…… ——题记
作者:子剑
远处落霭,山势淡然。初夏野芒干瑟,峡暮渐收,悬壁险峻,景致趋然生暗。
战守无豫备,辗转反覆。凌将军坐在帐篷外的月夜里,静听地下河中哗哗流水。将军迷茫而生,那知道远徒劳。风沙之漠,未有净土。望以为塞外一落千流的瀑布绦荡尘埃。此时的士气,见不到杀气,亦见不到生气。他们非不能敌,而所不能退。将军之威,撒向花儿:“贱人,快取酒来……”柏树鸟儿吱吱鸣唤,除此,四周忽无声息。片刻,花儿一脸无奈,端壶伺候,月映泪光。
随即,花儿点燃篝火。烈焰闪忽,犹将军酒晕红脸映剑,内心一番颤栗。最刻骨的颜色,如同每日无法忘怀的夕阳西下。花儿知将军,替他哭,替他愁。朦黯天空,无所谓阴晴。“将军,妾等何时返乡?只愿与将军偕守百年,别无所求。”将军未叱而先行挥掌叭地一声,花儿嘴角滴血。花儿止泣,将军心装不愿屈奴之黎民百家。她懂得自己“妇人之见”无以可比。但她的确只有将军。“千尺见底苔,瀑潭涵月晕;梦断未四更,降雨先散云。妾情如照,何为不晓?将军啊,妾耽忧失霞于雨。”
火光月映,凌将军望望惨淡素裏之女子,黑长发,嘴唇苍白,眼神深暗却柔媚如花。将军惜悯一把揽她入怀“旗暗落阳血无堵,烬艾庶民憾屈奴;凌宵拔刃立光柱,电闪覆夜雷击鼓。等打完仗,征服了矮寇。吾便辞去将军一职,与你一同返乡……”花儿懂得命运是长戈战马,鹭甲铁衽,驰骋沙场,纵横莫当。为其这番情义,感动于未留诗篇而流血的将军。她抬起头闪烁星辉的眼眸,胸中就只是容纳这种凝固泪水的恬靜。此时,将军的指尖划过她的长眉,如数着桃花瓣,抚得水色玄冥宛转不尽。
却道元帅密派信使与矮寇谋合,举众之由便是败降。对此凌将军未有丝毫觉察,则不明元帅为何每战而由他隔岸观火,而作断后。徒有精忠之赤。记得凌将军曾以“引火跪香”之计,把矮寇引至茅草之峡,然后火箭齐发,随之山风吹过,茅草猎猎作响,将军眼光一瞥,但见那一丛浓烟大火似波浪起伏不止,那些矮寇被燃着吧啦的轻响,非烧死亦被浓烟呛死,伤亡过半。
瞧见吡吧声过后化作无数惨不忍睹之焦碳墨骨,凌将军对向远处暮烟而潸然泪下。刀与血在火中燃烧,于铸钢之肩铠镂刻血红,以血泪染著誉荣。将军长驱直入,已是沙流一般,杀尽万千生灵,一再攻进,穿山越江,杀戮千百数万,士卒横尸遍野。旌旗遮映征程,蹄脚掀尘翻土,日鼓夜火,震天撼地。所到之处,刀剑披靡,总能举弓挥刃将首领射杀落马,非死亦残。
如此横戈多日,周边已是荒烟漠壁,百姓苦叹流离。到处血肉模糊瞳中呈现,闭目还湿,无以阻隔。那曾轻漫奏葫芦丝的手,如此沾满猩红血液,还能返回曾经之乡村鸟之不飞平静么。就此大胜而归,却遭元帅叱责“引火跪香”乃不战先退,挫伤军威法纪。将军想及哪些矮寇抄家劫舍,奸杀妇女,无恶不作,后悔听任元帅之命,没能直捣寇巢。以此成作断后辱将。
凌将军每每断后而得勇,面对成片赞夸,将军却压抑羞涩于怀。平时无酒不餐之将军,偏偏此时滴水不沾。庆欢畅饮之兵勇没谁能看透将军心意。凌将军悄悄找去无人处独自安坐,他知晓花儿这时必要寻踪而来。花儿不期如仙凡降,从身后环抱将军。将军照常取出奇珍异花递给花儿。花儿懂得将军出征归来总是采了峻山险崖之宝贝。花儿捧授,心如松焰灼燃突跳。
将军吹奏葫芦丝,那低幽厚重的声音像润渗大地呼吸,从脸颊阵阵掠过,带着雄浑沉湎于落日尽头,又播洒水浪轻风之中,环绕林间,于每一片叶子诉说,孤独之情包容晚霞远去之光彩,那披荆斩刺之躯,以霞光留于剑锋,步步动地撼山闯度黑暗前行……。花儿伫于将军身后,似被葫芦丝哀婉阵阵撞击,感其内心始终空荡之处充盈所有祈盼,止不住泪水悄然而下!
河纳百溪,汇容而秀;横壁千仞,无泪则刚。沼泽迷茫,幽谷止峰,望不尽莫如雁翔。“烽火漫无终,但求缘有涯;世事何所求,与君燕还家。妾身与将军若生羽翼,便可双对远离惨淡与污浊,翔于月宫偷安。”“后悔么?”凌将军放下葫芦丝问道。花儿摇头:“与君一起,永不言悔。只是于心不安,担忧有朝一日看见浑身血淋淋之将军,教妾身如何苟活于世……”
凌将军空得天下无敌,而利剑受使于人。将军终日饮酒,偶尔不知所为。嘴角流液,茫笑间以手不停拍打腿之皮甲。蓦地又一剑飞至双腿并拢却分成弯状之窃笑兵勇,兵勇震惊,凝神瞧瞧插于双腿间地面空隙之剑,长柄仍颤晃辉烁。“拿酒来!”将军嗓门震得轻木桩瑟瑟发抖。失神兵勇兀然从命,跪举银盘。将军饮罢,责兵勇刀棍对炼,吆喝声中极限发挥,不得苟且。
将军有其独特训导之方,此等身材剽悍之兵勇见过无数犀利眼神,却从未有将军目光那种犹如挥舞鞭子欲把死身打得站起来之凶狠。兵勇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不死于自身,便葬于敌手。刀棍毫不吝惜的扎入对手腹部,痛苦之吼怒叫红了血眼,直把残阳打落山。兵勇无力瞧那木桩挂的颗惨白头骷髅,累得像猫倒在石板地上。凌将军冷无表情,坐在靠椅前后悠悠晃荡。
看熄灭夜景,深深吸入微寒气流。上空有暗蓝班驳印记。凌将军手捧葫芦丝抿嘴吹奏,孤独凝重声音扬起,携带风拂飘逸发丝。仿佛从襁褓时已会吹奏此怪涩乐器,又似忆见到一位老人眼睛流溢出晶莹泪光,一双树皮般褶皱之手紧紧握住他,嘴唇翕动而不发一言,此乃山下茅舍之父亲。将军曾许愿以毕生积蓄回报他。无数次老人殷忧凝视,此专注浓缩于久长之情。
凌将军不明白在此目光注视中有其无法说出的隐密。父亲病了,而也自己走了。将军找遍茅舍只发觉那张潦草而就之松竹笺不见了。似乎隐晦表明:有我便会拖累你的前程,我乃漂泊之人,你该有鸿图大志。可心里有个非常怪异的念头时刻浮现:与父亲同住之最后一夜,月光与屋外蛙声虫鸣令他憔悴,原来活命是如此可悲无奈。从此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之脸记作山川。
是日深夜,凌将军睡花儿用铁壶烫平之毯,门忽然被撞开,风夹带着冷露闯进来,一个强贼冲到屋子里,将花儿按倒在地。花儿拳打脚踢。当将军赤膊持剑扑上时,猛然发现那是元帅。似喝过许多酒,浓烈味道夹杂妒愤与粗蛮不停咆哮:臭你个娘们,本帅那点不如他?!将军对此嗤之以鼻,轻蔑间淡淡而笑。谁心底里充涨幻想那些不着边际之魔孽,或许迟早暗中会发狂。
元帅颓然走到将军身边。将军手中之剑当啷落地,脑子一片空白:“元帅,你喝醉了?”元帅回头怜惜看着他,拾起地下之剑,将剑把递到将军手中。将军先是震惊,由此意识到比眼前更重要之责任。可他感觉一股巨大信任握于手心,而由此产生巨大力量。“硝烟熏天天不语,飘焰草灰别马蹄;枕尘喧浊无好苑,谢花亘香附郎衣。”花儿不停哭泣。将军却岿然如山。
花儿要自刎,被将军发现并予以制止。尽管如此,将军不再碰花儿一丝毫发,将军花儿相对无语。几场战役,凌将军只是在大军后撤时断后。跟随他的兵勇们亦脸色难看。花儿递过毛巾给将军,将军无动于衷。花儿默默咬出唇边鲜艳欲滴之血,光滑右膝僵硬跪地,双手奉上托盘。将军从盘里取盏浅酌,又自语道:“苦艾珍品,化于腹中香意绵长。除此,渣子还涩……”
元帅又挥兵后撤,凌将军欲请战:“元帅,待末将率两万兵马杀上前,取其统领首级……”“狂妄!本帅是撤退么?此乃‘引火跪香’。汝等断后,不得有误!”凌将军没辩说余地。将军运用“引火跪香”则是“不战先退”,而元帅运用“引火跪香”却又成了诱敌之计?世事权能无不奸言伪证!凌将军似乎觉察元帅有所变故,已不再是坦荡之人,只是不知其阴谋所在。
花儿拦于将军当头:“妾身愿随将军前去厮杀,死而无憾。”“刀枪相见,岂同儿戏?闪开……”花儿听罢,已知失霞于雨,暗痛零泣。随后,将军劲力踢其坐骑腹部,战马疼彻嘶鸣,扬长而去。剩下花儿脸色苍白,再哭无泪。凌将军带领三千人马欲抵挡矮寇十万追兵。吾刀不为我所用,徐行尘嚣掩古钟;旗暗蔑视硕鼠令,天威及远落日空。惨烈,莫过于以死相拼。
一会,刀光剑影之下四处躺满尸体,随处可见缺肢残体伤患,哪些被利刃伤之躯体血肉模糊,没了头颅的仍握刀挣扎。空气弥漫血腥与呻吟、怒吼。罩在铁盔将军看不见红眼,却已疯狂失性,“嗖嗖”作响风车般旋转之长柄刀所向披靡,溅血散雨。而不知何人大喊:“凌将军,尔方元帅已归顺吾王,还不快快受降……”将军从混战中震醒,抹去满脸鲜血即下令回师。
当凌将军快马加鞭赶至与元帅预约回合地点时,哪想早有伏兵。毫无防备未喘一口气,忽而丛林里万箭齐发,少顷,将军即被乱箭裹个个刺猬。此时悟道山坳拐弯处乃延伸敌后方,而为时已晚。倒地仍狂喊此是梦,快醒来!将军两眼之炽能点火,是对太阳逼视练就,认为自己是太阳之凤凰。隐约中望得元帅朝其大笑,揪心不已,后悔没在那夜当花儿面把叛贼给剁了。
眼睛已红,见前头一片火光,仿佛遍地映山红与晚霞融为一体,花儿在其中舞蹈。有柄剑从鞘里擦出的暗哑声音噶然而止,青底白云飘过天空,忘却誓言之旌旗无力。离此不足两里地,花儿临终前用血写于香帕“遮月影何从?烽火黄花红;离君夜无梦,星陨泪垂空…”后来以头撞石别世。将军再也瞧不见了,带着尘间无尽之遗憾而去。甚至不知花儿对他忠贞不渝……
帅旗不进,蹄风弃土;
断后将军,胜战犹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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