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十四行


（献给陈晓旭）



孙学军



除了爱，什么都不能得到救赎

除了悲悯的灵魂 ，星辰和火把

大地上的醉与醒有着相似的风格

犹如死亡这部大书，被风轻轻翻阅



除了恨，什么都不能撕开伪装

除了梦中的沙漏，飞鸟和流水

时间卸下了所有的沉重和忧伤

把黑夜变成一部独立成篇的心灵史



美付出代价，可爱还在受伤

在诗歌中，这是一种力量

那猝然的猛击，谁会感到疼痛

当然我，不是那个心存愤懑的人



哦，天堂中的座位早已排好

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黛玉


韩少君



天生的尤物在梦中放牧

那些浅风都是幽怨的影子

她开着无比鲜嫩的姿容

为了心中的火焰而死



在水草如云的地方再次更生

任月下的园林兀自肥沃

那花蕊中的一滴露珠在痛

你的埋葬如狠毒之火



我的天窗颦眉彻夜蹙额难眠

有更多的青春在排队等待

这夜晚让噩耗惊艳

使众多的暗恋者进入愁哀



你被五月的芬芳时时提起

一本书，难遮祭文的纷纷细雨

歌唱的马灯


锈蚀的马灯
当年口含红心的马灯
黑着脸、瘪着嘴、冻伤的耳朵
再也照不亮
瓦西里的呐喊
柳芭的歌唱

别动，淘气的莎沙
那里还装着舒拉的鼾声
和卓娅的梦呢：

阳光下，马刀架起的白色火焰
静静地燃烧
静静地倾听马灯的故事

深夜是布琼尼地图上的火把，白天
是瓦西里挂在腰间的

一件乐器

（2006。平安夜）

这些树，冬天的树


美丽柳芭
我只和你在树林拥抱

这些树，这些冬天的树
这些十字架冬天里的姐妹
每一棵都丧失了体温
尖利呼啸的风雪
树身上挂满了锋利的刀子

我拴上马，大雪就停了
北风就停了
树的身体火烧火燎地痛

树啊，站在白色页岩的雪中
怀念盛夏的美梦突如其来
风起云涌

这些树啊
炉膛在等着你
船桨在等着你
十字架也在等着你

我又来拴马，柳芭
在你的被茫茫风雪覆盖的坟前
在这十字架姐妹的树林前
这些树木深深的脚下
母鼠们正热闹地生儿育女

美丽柳芭
我只在树林里和你拥抱
直到这冬天的树长出叶子
流尽北风的眼泪

喀秋莎


我看到流星从地面飞起
又看到流星雨从地面飞起
那成千上万的灵魂从地面飞起

这不是斯拉夫对日尔曼
这是焚烧黑暗地狱的艳丽火焰

深埋于集中营里的悲哀呀
我游骑兵爱人的尸骨呀
我的未婚夫呀
喀秋莎正在为你复仇
为你歌唱

她在召唤众姐妹
我要歌唱了

盛装的喀秋莎 挺起胸脯
站在第聂瓦歌唱了


注：喀秋莎——俄罗斯姑娘。苏制火箭炮以她命名

一 美人不死

美人不得绝症
美人最多只咳嗽两声
这样好，可使面颊红润
让过往的英雄动心

英雄其实是另一种强盗
他们掠夺或垄断美人
或养于春深的别墅
或藏于苍凉的古堡
让天下那些软弱的男人
自惭形秽

英雄也有气短或老的时候
于是，失意的男人便云集而至
借着酒力发一声喊
同归于尽
也各得其所

美人总能幸免于难
继续咳嗽，气若游丝
面颊依旧红润
静观又一批过往的男人
谁是英雄 谁是强盗
（1997年夏油印）

二 液 体

来得如此柔软、如此强劲
一次次将你击倒在地
空房间瞠目结舌、墙壁惨白
细腻的液质
使你惊讶于生命的流失
以空虚对抗空虚
这意志，长久不变
你掀开每一块地板
试图寻找突围的理由
孤僻不太好玩
寂寞却挺有意思
液体，它教会你享受这些
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这是一条深邃的道路
顺着它
将再次感到弹性和温暖

施展美丽的泳姿
你快乐如虫
（1986年夏油印）

三 珍惜疯狂

每夜，都有个芳名漂来荡去
陈旧的月亮神情沮丧
引起笛声强烈的同情
独身者
你必珍惜自己的力量
秘密是一种隐痛
需要高度的智能
你必珍惜背影的潇洒
切不可偷听隔壁的恩爱
绯闻是一种阴谋
是诱惑和暗示
形体高贵气质典雅的偶像
淹死在你晦暗的心中
除非爱你的，这世界
有谁会真正把你看作诗人
你是诗人，末等的
筛酒尚且在行
飘飘然像美女沐浴。没有美女
只有她的名字供你呼叫
是的，这很疯
男人要是都不疯
这世界该掩埋什么

你疯吧
这乃是一种英雄方式
（1986年夏油印）

选自2006年版《酩酊的颂辞》（韩少君、杨海军合集）（该组早年油印交流，未正式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