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日子


小时候
我们都光着身子
阳光就是我们的衣服

母亲只为姐姐
裹上一层破布
破布就成了姐姐的皮肤

姐姐一天天长大
那层破布也越来越好看
妈妈和我们的心情也越来越好看

挖野菜 上树 淘气的我们
采摘榆树钱准备姐姐的嫁妆

我不怀念穷日子
直到现在都恨它

只是 穷日子也养出个漂亮姐姐
和少女的一身香气

乡村故事

1
捉迷藏的我们 在柳毛湾
捉住了一个强壮的青年
他在吻杨家的二喜儿

一颗农民的心
怯懦地小心翼翼
我们也很害怕

我知道 我们将失去
整个村庄的美丽

2

若干年后 返乡的我们
在公路上撞见了一个老头
也在吻杨家的二喜儿
然后用轿车把她拉走

在杨家父母兴高采烈点钱的时候
我为儿时的那个青年
也为我自己
流下了羞愧的泪水

睡你与和你睡觉

睡你与和你睡觉
是两码事

睡你是简单的欲望
和你睡觉非常复杂
是一种愿望

和你睡觉
才能认真地
把脸贴在你的胸前
或者枕着我的胳膊
搂紧你的腰肢

睡你是一种表象
和你睡觉才是本质

睡你不是
和你睡觉才是梦
春天的梦
雉鸡的 猫咪的
温馨 静谧 悠远

是对时间的美丽依赖

和你睡觉
才能真正体验到
你是一种阴性物质
与季节相反 冬暖夏凉

我的目的不是睡你
是想和你睡觉

芦苇荡


你往哪里领我
芦苇深深
你看到芦苇上空的云雀了吗
她在声声叫

云雀的背上有云
云的背上有鹰
你若把我领到鹰的背上
我就跟你走

你往哪里领我啊
我们踩倒了草原的睫毛（2008年9月 日于双辽风电厂）

半块瓦


半块瓦
怀抱着她的婴儿
怀抱着她的蛐蛐儿
睡在路边

她梦见塔顶的日子
离蓝天很近的日子

梦见村庄
村庄的诗人
诗人的心
废墟一样

现在
村妇的唾沫
牛粪和黑色的泥巴
都很亲切

她的玩伴 挑逗她的
碱草和蜻蜓
红穗的蓼花儿
也还好

半块瓦
一行字：
我厌世隐居
与屋顶无关


堕落者

我的铁子Mister张
向来很少走出小镇
最早网络起自己的群体
于是，五湖四海的QQ女人
纷至沓来我们的家乡

他是非党“群众”
（还够不上党外人士）
人很猥琐，心很肮脏
钱是赚得绝对干净

他开店、对缝、给作文班讲课
甚至抽空卸一两次火车

他用自己的辛苦钱
为开放（包括淫荡）的女人洗澡
他喝醉了，就说
我一生的任务
就是要让更多的男人
当王八

我戴眼镜的Mister张气死你
让你成为性感世界
愤怒的旁观者

那个被众男毙命街头的人
就是我的铁子
戴眼镜的Mister张


风电机

草原的白桦林
北中国的椰林寨
大地的蜻蜓
蓝天的蒲公英

西风的王子
北风的情人
我们翘首相望

洁白的胴体
修长的羽翼

风电机
你这大地的阳具
在你的脚下
我颤抖着
热尿淋漓

（2008年9月 日 于双辽风力发电厂）


别找我

爱人
我是你的亡妻
少年的亡妻

我在和你捉迷藏
让你去找

在玉米叶下找
在豆棵里找
在新年的钟声里找

不要去场院的谷垛
不要去山后的泉眼
不要去教堂

爱人啊
我已经藏起来
你找吧



向日葵

废墟之后
是油菜花的山坡
是绿草的湿地
是向日葵的海洋

向日葵
父亲的情人
我情人的情人
太阳的情人

你热爱金黄色
金色的太阳
落在你们大地中间
你的脚下

向日葵
脖颈痛苦
面带微笑

向日葵
向日葵的海洋
我的胸口
阵阵发慌
_________________
废墟需要重建 精神需要不断重建

纸姑娘

1
我从男人那里来
爱 是通向你肉体
和心灵最近的道路

我从爱你那里来
遥远的劳顿之后

返回去爱你

2
爱情染红了你的头发
头发染香了我的话语

爱情为什么回避自己的颜色
爱情忍耐的
正是

在火焰的心脏里
爱情的颜色正在变蓝

3
火焰是嫩色的
就象纸姑娘的脸颊
火焰是乳白色的
就象纸姑娘的肌肤

火焰的颜色很纤细
象瘦姑娘的手指
火焰的颜色偶尔丰满
象瘦姑娘偶尔的快乐

火焰到底什么颜色
去问问纸姑娘的嘴唇
和纸姑娘的心

4
我有一个亲表姐
不敢染金色头发
还有一个亲表妹
不会染蓝色睫毛

我所有的表妹和表姐
架在一起也燃不旺一堆篝火

那麦穗那稻花
那千重浪那万里夕阳
是纸上的秀发
是纸上的睫毛

秀发覆盖我脸
睫毛穿透我心

5

拉着我的瘦姑娘
拉着一个纸人的手

我家乡的瘦姑娘
多好的瘦姑娘
你不必羡慕葵花的丰满

纸人最容易
在盛夏里燃烧

三伏的大暑天
纸姑娘不知不觉
飘上了天堂



爱情游戏

1
一袭单薄的衣 佳人如纸
走过长长的渡桥
在黄昏的屏幕里 远去

渡桥是一根根
死去的竹子
不死的 只有这春天

春天和活着的竹子
站在一起

你和爱情
站在一起

2
我是晚风的伴郎
你是炊烟的伴娘:
有了爱情是黄昏的羔羊
没有爱情是夜晚的豺狼

3
没有如约的
是新娘月亮

河对岸 水盈盈
她的脚步款款从容

我在桥头翘首
仿佛老有所得的秀才
打着昏暗的灯笼
_________________
我为自己唱挽歌---文学是个人的选择,不是集体的强加

袁隆平

少女的稻花
新娘的稻花
小夜曲的稻花
土地的女儿
你爱她

一粒稻
一粒饥饿的眼神
一粒稻
一颗幸福的泪滴

大地吃饱了
天空吃饱了
饿死的爹娘
纷纷从田垄上站立起来

土地的皱纹
土地的手掌
土地的慈悲
土地的歌唱

稻浪金黄
小提琴的抒情曲金黄
夕阳里的袁伯伯
和稻穗一样
金黄金黄
_________________
我为自己唱挽歌---文学是个人的选择,不是集体的强加



在京打工 (之一)

1
在三里屯

三里屯霓虹闪烁
遍地酒吧 歌厅 足疗的娱乐
遍地小姐

我们每晚都出来逛街
但不敢进去

一是钱少
二怕被人敲诈
还有
让公安逮住往死里罚

2
小姐露馨

小姐说白了就是妓女
不过 露馨是个好小姐 八个月
她盗取了我九次钱财

用她那勾魂的媚眼
用她那柔美而艳丽的声音
用银玉的脸子和丰美的肉

她偷盗了我
我更爱她

还乡的时候
我去向她告别
她还深情地送我出门
并迅速地吻了我一下

露馨是个好小姐
我得感谢她的体香
被我砌进了砖缝
被我埋进了故乡的田垄

3
菁菁姐

兜里干净再加上流浪
一直没有对象
但我讲卫生 不丑也不笨
因为发了一首诗---在网上
菁菁姐到工地来看我

第一次 我们住了一个晚上
又睡了一个上午
她付的房钱 她请的午餐
吃完后
我不得不跑步去上班

4
故乡

到至今还什么都没有
我说的是我

对了 我
只有故乡

故乡也不欢迎我
对了 只有母亲

母亲死了
在村北冰天雪地的坟里

2006年


打工之二

1、再说菁菁

我们裸体坐了一上午
但没有发生什么

我们喝酒
吃东西
我喝白酒
索密痛研碎撒在黄瓜条上
她喝啤酒
吃西红柿蘸精盐

我们都多了
但没有发生什么

我过于迷恋女人的肉体
她也是
以至于没有发生什么

我们裸体在房间走动
反正没人认识我们
不过
的确没有发生什么

2

多年后
我肯定记得这个上午
我迟到了 被老板扣了工钱
我无精打采 精疲力竭

我只想着菁菁姐
我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这年头还有读诗的女人
还有喜欢诗人的女人

可我不是诗人
诗刊社说我是业余作者

嘿嘿 我最知道自己了
我也不是什么业余作者
我充其量是个
业余男人


在京打工（三）

1
正经姑娘

家乡捎来口信
有人要为我提媒
正经姑娘

没钱没关系
可以到女方家住

我不喜欢正经姑娘
正经姑娘非笨即傻

我不再喜欢贫困乡村质朴的姑娘
也不艳慕资产阶级的
大小姐 贵妇人 阔太太

我只想念两个女人
读诗的菁菁姐
靠自个身子赚钱的露馨

这两个姐妹都光明
比正经高尚十倍

我捎回信去给家乡
我有了

2
我的肮脏的生活

想菁菁的时候看书
想露馨的时候手淫
想死的时候写诗

这一切
都得偷偷摸摸地进行

工棚太脏
跑腿子（光棍）居多
很多人自暴自弃 得过且过
我 也是
幻想着随时的艳遇
大部分工钱用来
洗澡 买灵感

在这里 我
修指甲 勤理发
唯一穿着白袜子 白衬衫

我不想活得太久远
我 愿意被菁菁 露馨
和一首诗榨干

久活不死才是天罚
老屯的王贵满
吃糠咽菜一辈子
九十多了 趔趔跋跋还不愿死

暴毙一定很美
像菁菁的心
像露馨的肉


在京打工 (之四)

1
哀悼自己


我要用延缓心跳来诉说此事
我把男人的第一次
给了一个小姐

她说,我要让你看看我
我要用我招待你

是充满渴望 恐惧
是充满仇恨的第一次
也让我日后充满了甜蜜的自责

在工地的废墟上我放声痛哭
放声痛哭

放声痛哭是淋漓的歌唱

2
痛感


送我出门的时候
她说 我很疼

走了很远
我回头 她的门已经掩上
可是那声音依旧

爱和恨
都沉睡得好好的
弄疼它们
起码不够礼貌

3
到哪去找


到阳光里
到钥匙里
到砖缝里
到 一个响亮的喷嚏里

到一个
很难懂的定义和概念里
到菁菁高跟鞋的节奏里
到露馨细蜜的梳子里
2006

在京打工 (之五)

附件:刘乙太
1

工棚边缘都是待拆的民房
一个个巨大的"拆"字画在墙上
如同晚清法场上巨大的"斩"字

那里住着各色女人
洗头房 洗脚屋 足疗室
女人们待价而沽
十元起 二十 三十 五十不等

派出所偶而突然袭击
挨罚的当然是刘乙太
张口三千 找老板讲情
煽两撇子 不开收据
五百了事

知情人都知道
那里有"点"
片警和"暗娼"
五五分成

2
在小吃部
我大声朗诵我们的痛苦

兄弟 你真是个人物
酩酊的刘乙太高声喧嚷

我同他们在一起
外表一样 但并不爱他们
尤其刘乙太

我的朗读还在继续
最后 也只有刘乙太听下去了

一个又胖又丑的服务员
也听的目瞪口呆

刘乙太举着我的诗稿
去吻她丰厚的额头

愤怒的老板冲出来
将刘的背心和我盐渍的牛皮纸
撕滥

民工们做鸟兽散
我扶乙太去医伤

可是 诗歌是快有毒的糖
无法进入庸医的药方

2006年夏

在京打工 (之六)

1
色情物质

为色情而生并成为它的掌中之物
我捍卫自己神圣的冲动
并认为自己仍然是人

我要你
这是激情所致
与爱有关
与爱情无关

我要你 完了休息几分钟
我还要

我是我的废弃物
为色情而生

2
废墟之思

站在巨大的垃圾堆上
我就活在垃圾堆上

车流是不断扩编的
钢铁和橡胶的军队
兵士们嗝肌痉挛
喷吐乙醇放着汽油的哑屁
蓝天指数一再下降
乌云是地面垃圾的影像

我站立,与灯对峙
我是我自己的灯
灯下黑
太阳的核心肯定更黑

我是我自己的荒谬
也是别人 你们和社会的荒谬

3
速度

卷扬机疯了
水泥钢筋疯了
点钞机疯了
刘乙太也疯了
新闻联播疯了
地球疯了

祖国在原始村落的一角
看着都市的疯人院

打工之七

1

脏口

操----
刘乙太的口头禅
操这操那

操黄瓜派
操柿子党

操平价超市
操收费公园

操地铁公交的士
操酒吧剧院饭店
操钢筋水泥空心砖
操北海西单东四环

操段老板八辈祖宗

他真是个牲口
过年回家老母问他钱呢
操!

2
要情人

2018年
如果还不能结婚
刘乙太想找个情人

黑道大佬妻妾不能碰
浑球子半斤八两自明
贪官污吏婆姨不想整
小老儿贵贱不侍侯

四十五十可以
只要还有点风韵
寡妇弃妇可以
只要还有点情义
浪女荡女可以
哥们一身力气
穷婆富婆可以
只要有个好脾气

2019年
其中的一个怀了孕
感天谢地
不是乙太的
_________________
我为自己唱挽歌---文学是个人的选择,不是集体的强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