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06
注解: 手指向下或右滑,翻到下一页,向上或左滑,到上一页。
秦立彦
秦立彦(Qin Liyan 1973年——)中国黑龙江人,现居北京。美国圣地亚哥加州大学文学博士,现为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副教授。研究领域包括中美文学关系、中英文学关系、英美现代诗歌、中国电影。出版诗集《地铁里的博尔赫斯》、《可以幸福的时刻》,《各自的世界》,出版译著《华兹华斯叙事诗选》等。
诗观:
我相信的诗
多年写诗。关于诗,我想说什么呢?
我相信诗。“相信”是任性的,这也使它更令人迷恋。
我相信诗不会死。仿佛散文(prose)的统治地位已经牢固,仿佛诗的立足之地正在变成立锥之地,连这也正变得困难。然而,每当我读到中国古人的诗而为之感动,读到艾米丽.迪金森的诗而为之心惊,我都再次确认:诗不会死。隔着多少世纪,隔着山,隔着水,他们仍然葆有着他们的魔法。魔法并没有消失,只是我们写诗的人需要勤奋学习来掌握它。我也是这魔法学校里的一个学生。
当没有战争、逃亡,没有撕心裂肺的生死,当和平笼罩了一切并将持续下去,没有了轰轰烈烈,这时,还有日常。中国现代生活的多少面向,多少动人之处,还没有在诗中呈现过,而陶渊明写的不就是日常,不就是一个个清晨、黄昏?外部的平静并不代表内心无波澜,不出家门的迪金森的天地,反倒比那些走南闯北的人更广阔,有更多风雨和故事。
日常生活中有诗,但并非俯拾皆是。滚滚红尘中的那铿然一响,需要倾听,需要等待,其来也不能计划,其去也无法挽留。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诗是多少时光的精髓。没有诗的日子,就是“活着”吧,那是人生的大部分。诗是平淡中的光,所以这样珍贵。
中国古诗要求“情真意切”。如今,小说独大,而小说就是虚构(fiction),“真”仿佛变成了一种前现代的幼稚素质。杜甫只写真的,在现代批评家眼中,或许成了他的缺点,表示他无能进行虚构。然而我相信,“真”是语言作为交流工具的基本要求,也是诗有别于小说、戏剧等虚构文类的最大特点。诗的语言是天下之公器,不是诗人的自言自语。诗是对他人的渴望,是向他人伸出的手,是写给他人的信。如果仅为自我发泄,那么,一声长啸的效果可能更好。写为文字,就是期望别人的理解与同情。而诗人以为独有的许多私人情感与思绪,其实很可能是人所共有。此时,诗若不“真”,就失去了交流的基础。
形式和音乐性与诗歌的现代性并不矛盾。叶芝、弗罗斯特从未放弃对形式与音乐性的追求,然而他们的诗是现代的—身在现代,只要是“真”的内容、“真”的洞见,如何能不现代?
这是我相信的诗,也是我想写的诗。虽然“路漫漫其修远兮”,但目标已有,也值得欣慰,可以免去一些彷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