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母亲

 

郑南川（加拿大）

 

出国三十余年了。

刚到国外的十多年间，为了生存的奔波，一直没回去看过母亲。这些年倒是回国的时候多了，真没想到，我进入了天命之年。母亲，已经百发苍苍了。

去年回国探亲的路上，在一家小餐馆里，一件小事让我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最幸运的人。

坐在桌前等餐，我和老板就聊上了。

他问我，出国多久了。我说，三十年了。

哇！他感叹地说，那么长时间了。回国旅游吗，国内还有亲戚？

我说，当然。回来看望我的老母亲。

老板盯住我看了半天，说，您到底有多少岁数了。出国三十年，您的母亲多大年纪了？回来还有得老母亲看，真幸福啊。说完这话，他低下了头。

我说，都六十岁了，母亲也八十九岁了。看了看眼前的这位老板，我问到，你家老人呢，应该还年轻吧，我猜测餐馆老板不过四十来岁。我说，出国在外的人，最多一年回来看一次，已经很不错了。你的老人就在身边，比我方便多了，这才是真幸福呢。

老板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哪有这个福气，母亲早就走了，连老人的样子都没见过。

他这话说的，我感到很吃惊、又困惑。就问，怎么会呢？

他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是一张有些陈旧的黑白照。上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孩，不过二十岁，一看就知道是在照相馆里拍下的。老板对我说，这是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

我说，这是一个很美的母亲，真的，那样的美丽。

老板脸上露出了几丝笑意，说，可惜我只见过母亲的照片，这是她结婚前留下的。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说，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出现大出血，保住了我的生命，她却走了。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啊，说到这，他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我真没想到是这样。在餐馆的偶遇，让我认识了一个生下来就失去母亲的人。他的话，在狠狠地打动着我的心，让我受到很大的震动。

他指着照片说，你看我长的像母亲吗？在镜子里，我总感觉眼睛、鼻子、脸盘、连耳朵都特别像她。你觉得如何呢，他的话充满着兴奋感，好像那样的幸福。

我抬头看了一下他。这个四十来岁的人，怎么能看得清楚和一个二十岁女孩相比的样子。不过，我觉得他很像，他多么希望自己长得就是妈妈的模样；站在镜子的前面，如同见到妈妈那样啊。我说，很像，很像。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

老板突然问我，你身上有你母亲的照片吗？我说，有，有啊!从背包里拿出来递给了他。面对眼前这位苍白头发的老人，老板盯了很久。他说，多么慈祥，向你母亲问好。其实，她老人家也是我的母亲。

我点着头说，是的，也是你的母亲。你就是我的弟兄。真希望有机会你到家里看看。

老板说，有空一定去看望老人家，我喜欢天下的母亲，是他们给所有孩子们了一生的爱。

离开餐馆的时候，我的心一直在激烈地跳动。多想立刻回到家拥抱住母亲，我好幸运，好幸福，因为我在天命之年，还有一个母亲。

郑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