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诗歌精选集(301—400)



2020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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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诗歌精选集(301—400)

冯默谌 编 一株果树 2018-08-21

IfBread - Best Of Bread(1972)


 


 

 

责任

艾棘·米索(以色列)

 

后院

这株我叫不出名字的

仙人掌

今天开花了

(只开一天)

如果我不去看它

谁会看?

(林婧 译)

 

 

大提琴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不喜欢它的人说它

只是一把突变的小提琴

被踢出了合唱队。

并非如此。

大提琴有很多秘密,

但它从不呜咽,

而只是低声唱。

不过并非一切都变成

歌。有时候你听到

一句低语或私语:

我很寂寞,

我睡不着。

(黄灿然 译)

 

 

夜曲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瑞典)

 

夜里我开车穿越一座村庄。房屋

向聚光灯走来——它们醒着,它们想喝水。

房屋,谷仓,牌子,没有主人的车辆——

此时穿上了生活——人在睡梦里。

有的在安睡,有的呼吸紧张,

 

仿佛他们正在为永恒苦练。

他们酣睡着,但却怕松开一切。

他们躺成放下的路障时,神秘悄悄经过。

 

路在村外的林中长时间漫步。

树,树在默契中彼此沉默。

它们闪着火光戏剧性的色彩。

它们的叶子多么清晰!它们一直伴我到家。

 

我躺着将睡。我看见陌生的图像

与符号在黑暗之墙的眼帘后

涂写着自己。在梦和醒的缝隙里

有一封巨大的信正徒劳地往里拥挤。

(李笠 译)

 

 

在你的生日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阿根廷)

 

收下我这张脸,沉默的,乞讨的。 

收下我向你索取的爱。 

收下我里面所有是你的。 

(汪天艾 译)

 

 

盛夏,多巴哥

德里克·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广阔的,太阳烤炙的沙滩。

 

白气。

一条绿色的河流。

 

一座桥,

焦黄的棕榈树叶。

 

在夏日疲倦的屋舍伸出,

昏昏欲睡地度过八月。

 

我所拥有的日子,

我所失去的日子,

 

那些长大的日子,像女儿们,

渐渐离开我守护的臂弯。

(冯默谌 译)

 

 

Midsummer, Tobago

 

Broad sun-stoned beaches.

 

White heat.

A green river.

 

A bridge,

scorched yellow palms

 

from the summer-sleeping house

drowsing through August.

 

Days I have held,

days I have lost,

 

days that outgrow, like daughters,

my harbouring arms.

 

 

思绪之束

卡尔·桑德堡(美国)

 

我想起了海滩,田野,

眼泪,笑声。

 

我想起建造的家——

又被风刮走。

 

我想起聚会,

但每一次聚会都是告别。

 

我想起在孤单中运行着的星星,

黄鹂成双成对,落日慌乱地,

在愁闷中消隐。

 

我想要越过茫茫宇宙,

到下一个星球去,到最后一个星球去。

 

我要留下几滴眼泪,

和一些笑声。

(申奥 译)

 

 

我们甚至遗失了

巴勃鲁·聂鲁达(智利)

 

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

没有人看见我们今晚手牵手

而蓝色的夜落在世上。

 

我从窗口看到

远处山颠日落的盛会。

 

有时一片太阳

象硬币在我手中燃烧。

 

我记得你,我的心灵攥在

你熟知的悲伤里。

 

你那时在哪里?

还有谁在?

说了什么?

为什么整个爱情突然降临

正当我悲伤,感到你在远方?

 

摔落了总在暮色中摊开的书本

我的披肩卷在脚边,象只打伤的狗。

 

永远,永远,你退入夜晚

向着暮色抹去雕像的地方。

(王央乐 译)

 

 

菲利普·拉金(英国)

 

家是悲哀的。它没有改变,

还为最后离开的人保持了舒适,

似乎在想他回来。长时间

它没有一个人可以讨好,很泄气,

没有勇气去丢掉偷学来的体面

而回到当初开始时的决心:

痛痛快快,来一个归真返朴,

当然早已放弃。你了解这类事情。

瞧瞧这些画,这些银刀叉,

(王佐良 译)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绝望长着手指,但它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

太阳即使在忧愁的时候,也要披上光明的衣裳。

死亡来自背后,即使它看上去来自前方:

前方只属于生命。

 

疯狂是个儿童,在理智的花园里,做着最美好的游戏。

时光,在欢乐中浮游,在忧愁中沉积。

遗忘有一把竖琴,记忆用它弹奏无声的忧伤。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向我袭来的黑暗,让我更加灿亮。

 

孤独,也是我向光明攀登的一道阶梯。

诗歌,这座浮桥架设于你不解的自我和你不懂的世界之间。

不要只害怕魔鬼,还有天使呢。

“天使”,在万物中最有可能突然变身为魔鬼。

 

两手空空,然而,手中还是不断地掉落你的一部分:时间。

童年是让你能够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

夜晚在我的枕头上沉睡,我却独自无眠。

只有通过一种方式才能征服死亡:

抢在死亡之前改变世界。

 

罪过,对自由的另一种赞美。

因循有着另外一个名字:牢笼。

诗歌不会行走,除非是在深渊的边缘。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有泥土伴随,那是永恒的相会;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有时光伴随,那是永恒的离别。

 

最遥远的光亮,比离我们最近的黑暗还要靠近我们:

距离,通常只是神话。

 

不,是生命在发号施令,死神只是忠实的记录员。

快乐长着翅膀,但它没有躯体;忧愁有着躯体,但它没有翅膀。

跪曲着,黑暗降生了;挺立着,光明降生了。

花儿是眼里的一个季节,芬芳是心中的一个季节。

是的,光明也会下跪,那是对着另一片光明。

太阳即使在忧愁的时候,也要披上光明的衣裳。

黑暗是包围四周的暴君,光明是前来解救的骑士。

 

死亡来自背后,即使它看上去来自前方:

前方只属于生命。

 

遗忘有一把竖琴,记忆用它弹奏无声的忧伤。

你的童年是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你不会成为油灯,除非你把夜晚扛在肩上。

或许光会把你误导;不过,假如这真的发生了,莫以为这是太阳的过错。

风有着尘土的谦卑,却也有天空的荣耀。

 

女人,她的芳香令空气的身材变得颀长。

即便是太阳自己,也只能照亮接受光明的事物。

女人向我走来--以深渊的形式,她成就了我的一个巅峰。

玫瑰的沉默是呼唤,听见它的不是耳朵,是眼睛。

你是对的,蝙蝠啊!

 

黑暗是一种安逸,光明是一种折磨。

最残酷最痛苦的监狱,是没有四壁的。

风,没有衣裳;时间,没有居所;它们是拥有全世界的两个穷人。

或许,语言的汪洋,隐身于静默的浪花里。

石头与翅膀,在诗歌的子宫里是孪生兄弟。

芳香,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歌曲。

你的意义,在于你成为形式。

 

如果一定要有忧伤,那就告诉你的忧伤:

让它永远捧着一束玫瑰。

 

玫瑰旅行,去往的最美所在,是眼睛的疆域。

梦想也会长大,不过是朝着童年的方向。

玫瑰,在忧伤时是一个角落,在欢乐时是一盏青灯。

每一部伟大的作品,总能同时催生秩序与混乱。

快乐降临于我成群结队;不过,只在我的幻想中行进。

 

你真正的凯旋,在于你不断地毁坏你的凯旋门。

我的祖国和我身披同一具枷锁,我如何能同祖国分开?

我如何能不爱祖国?

(薛庆国 译)

 

 

检查

谢尔•希尔弗斯坦(美国)

 

我去看医生

他把手伸到了我的喉咙里,

从里面拽出了一只鞋子

还有一艘玩具船,

他还从中拉出了一双溜冰鞋

以及一个自行车座,

他叮嘱道,“你要留心

你所进食的事物。”

(冯默谌 译)

 

 

Examination

 

I went to the doctor

He reached down my throat,

He pulled out a shoe

And a little toy boat,

He pulled out a skate

And a bicycle seat,

And said 'Be more careful

About what you eat.

 

 

致敬

埃兹拉·庞德(美国)

 

呵,整洁体面的一代人

和限于困窘处境的一代人,

我看见渔民们在阳光下野餐,

我看见他们携带者邋遢的家属,

我看见他们露着满嘴牙齿微笑,

听到他们难听的笑声。

我比你们幸福,

他们比我幸福;

在湖水中游的鱼

甚至没有衣服。

(申奥 译)

 

 

黑水塘

玛丽·奥利弗(美国)

 

雨下了整整一夜

黑水塘沸腾的水平静下来。

我掬了一捧。慢慢

饮下。它的味道

像石头,叶子,火。它把寒冷

灌进我体内,惊醒了骨头。我听见它们

在我身体深处,窃窃私语

哦,这转瞬即逝的美妙之物

究竟是什么?

(倪志娟 译)

 

 

传说

赫尔曼·黑塞(德国)

 

国王和他的侍从坐在筵席上,

一只胆大的小鸟飞过殿堂。

 

“朋友,你们告诉我,”国王言语,

“难道这只小鸟不是个譬喻?

 

来自黑暗随即又隐入黑暗,

它只在光亮中呆了一瞬间。

 

也这样来而复去不留痕迹,

我们在光明中没有多少日子。”

 

有人回答:“自己安息的地方

小鸟都知道,就在它的故乡。

 

人生如梦如黑夜,虚幻又蹉跎,

我们是可怜的眠者。但上帝醒着。”

(林克 译)

 

 

净化的秋天 

格奥尔格·特拉克尔(奥地利)

 

带着金黄的美酒和园中的果子 

年岁这般辉煌地终结。 

孤独者的伴侣,四周 

森林美妙的沉静。 

 

农夫自言自语:多好。 

悠长轻柔的晚钟,你们

临走前还赐予我快乐的心情。 

旅途上一队飞鸟的问候。 

 

正是爱情温柔的季节。 

一叶小舟在蓝色的小河上漂流 

何其美丽,远近交叠的景象—— 

在安息和静默中没入尽头。 

(Pyrrhon 译)

 

 

在瑟夫•康拉德的一本书里发现的手稿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阿根廷)

 

在飘散出夏季的颤抖的田野里

纯粹的白光将日子隐没。日子

是百叶窗上一道流血的裂口

海岸上一片光辉,平原的一场热病。

但古老的夜深邃,如一口罐子

装满了凹面的水。水呈现出无限的纹理,

而在徘徊的独木舟上,仰望着星星

人用一支烟量出了闲散的时间。

灰色的烟雾弥漫,模糊了辽远的

星群。现在流出史前与名字。

而世界仅仅是一些温柔的朦胧。

河还是原来的河。人,也是原来的人。

(陈东飚、陈子弘 译)

 

 

谁在我童年时代从窗户旁经过

 

谁在我童年时代从窗户旁经过,

往玻璃窗上呵着气,

在我的童年,在那深深的

没有星光的夜晚,是谁走过。

 

他用手指在窗户上作了一个记号,

在湿淋的玻璃上,

用他柔嫩的手指,

沉思着往前走。

留下我单独一个人,

永远。

 

我怎么能猜出这个记号,

那潮湿的呵气中的记号。

它停得那样短暂,短得不足以猜出,

永远、永远猜不出的记号。

 

早晨起来窗框是清爽的,

我看到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

在窗后,我的灵魂多么孤独和恐惧。

 

是谁走过了,

经过我童年深深的夜晚,

留下我单独一个人,

永远。

(石琴娥、雷抒雁 译)

 

 

深秋来客

罗伯特·弗罗斯特(美国)

 

我的忧愁,当她和我在一起,

她以为秋天的这些雨天

在所有的日子里或许最美;

她爱看光秃秃的树木,

她爱走湿漉漉的牧场小路。

 

她的欣喜,不让我呆在家。

她爱说话,我乐意倾听:

她指给我看鸟儿往南飞,

她欣喜于自己身上的灰毛衣

在粘粘的薄雾中闪着光。

 

那远处荒凉的树林,

还有褪色的地,阴沉的天,

这些她都看得仔细

她责怪我不懂得欣赏这一切,

边说边用眼睛轻轻瞪我。

 

我并不是到今天才明白

在雪花飘落之前

秋天的这几个日子有多温暖,

但我把忧愁藏在心底,

回味她的欣喜使秋天这样美。

(徐淳刚 译)

 

 

玻璃

米洛斯拉夫·赫鲁伯(捷克)

 

李白是透明的,

康德是透明的。

我们互相打量犹如透明的

海葵。

我们看见深紫色的心脏

在跳动,

我们看见灰色的肺叶在一升

一降,

我们看见思想的毛细血管

销蚀

在帽子下。

林奈是透明的

莫扎特是透明的,

弗兰茨约瑟夫是透明的。

在透明的肚皮上我们看见

肾小管的月亮,

在结晶了的嘴巴后边

我们看见咽回去的话。

监狱是透明的,

警察是透明的,

在庄园里住着

六十个玻璃的机器人。

在咽回去的话后边

我们看见旋律

经久不息的

玻璃棉。

只有死者从里边

把帷幕拉上。

(唐浩 译)

 

 

最后的协议

扬尼斯•里索斯(希腊)

 

当雨以它的一个手指叩击玻璃窗时,

窗户向里面打开了。深深的里面,

一张未知的脸,一个声音——它是你的声音吗?

你的声音不信任你自己的耳朵。另一天,

太阳跳进原野,像一个农夫带着

镰刀和干草叉,从天而降。你走出,来到路上,

大喊,不知道你正在喊什么,

在你的声音下面,你带着微笑停了一会儿

仿佛在一个女人的、粉红色的发光的伞下

沿着公园的栏杆漫步。

在那里,你突然认识到这是你真正的声音

与充满在空气中的确凿无疑的声音相一致。

(韦白 译)

 

 

我看到梦

尼古拉•马兹洛夫(马其顿)

 

我看到了许多没有人能记起的梦,

那儿,人们在错误的坟头上痛哭。

我看到了飞机降落时所张开的拥抱,

还有如动脉开裂的街道。

我看到了休眠的火山,比家谱树

的树根睡得更加长久,

以及一个儿童,一个不怕雨的儿童。

只不过那是我,没有人看到,

只不过那是我,没有人看到。

(冯默谌 译)

 

 

错误

郑愁予(中国)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篱笆那边

艾米莉·狄金森(美国)

 

篱笆那边有草莓一棵

我知道,如果我愿我可以爬过

草莓,真甜!

可是,脏了围裙上帝一定要骂我!

哦,亲爱的,我猜,

如果他也是个孩子

他也会爬过,

如果,他能爬过!

(江枫 译)

 

 

三月 

扬·特瓦尔多夫斯基

 

三月里出现了

白嘴鸦

喜鹊

田夫鸟

黄褐色猫头鹰

苍鹭

后共产主义的同志乌鸦

只有神未见

不愿引起非信者不安

 

 

最初的爱恋

阿多尼斯(叙利亚)

 

恋人们阅读了伤口——那是我们之前

曾经书写的伤口,

我们还这样描绘着时间:

我的脸庞是夜晚,你的眼睫是清晨

我们的脚步,和他们一样

是血与思念

 

每当他们醒来,就采撷我们

将爱情和我们抛掷

如同风中的一朵玫瑰

(1979)

(薛庆国 译)

 

 

夕阳

卡尔·桑德堡(美国)

 

有一种低声道别的夕阳。

往往是短促的黄昏,替星星铺路。

它们均匀地踱过草原和海的边缘,

睡眠是安稳的。

有一种舞着告别的夕阳。

它们把围巾一半投向圆穹,

于是投上圆穹,投过圆穹。

耳朵边挂着丝绢,腰间飘着缎带,

舞着,舞着跟你道别。睡眠时

微微转侧,因为做着梦。

(邢光祖 译)

 

 

风的君王

阿多尼斯(叙利亚)

 

我的旗帜列成一队,相互没有纠缠,

我的歌声列成一队。

我正集合鲜花,动员松柏,

把天空铺展为华盖。

我爱,我生活,

我在词语里诞生,

在早晨的旌旗下召集蝴蝶,

培育果实;

我和雨滴

在云朵和它的摇铃里、在海洋过夜。

我向星辰下令,我停泊瞩望,

我让自己登基,

做风的君王。

1961

(薛庆国 译)

 

 

在一定年龄

切斯拉夫·米沃什(波兰)

 

我们想要忏悔自己的罪恶,但没有接受者。

白云拒绝接受它们,风

忙着参观一片又一片海洋。

我们也未引起动物的兴趣。

狗,沮丧着,等待指令,

一只一贯不道德的猫,正在入睡。

而一个看似十分亲近的人,

也无心聆听那些已过去很久的事。

喝着伏特加或咖啡,与朋友交谈

不宜超出他们最初厌烦迹象出现的时间。

真是羞辱,按时付费

给一个有执照的人,只是为了倾听。

教堂。也许教堂可以。但去那里忏悔什么?

在那里时,我们看起来英俊,高尚

然而,回到自己的住所,一只丑陋的蛤蟆

半睁着它厚厚的眼皮

一个人清楚地看到:“那就是我。”

(冯默谌 译)

 

 

爱的预感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阿根廷)

 

无论是你面容的亲切 光彩如一个节日

无论是你身体的恩宠 仍然神秘而缄默 一派稚气

还是你生命的延续 留在词语或宁静里

都比不上如此神秘的一个赐予

像注视着你的睡梦 拢在

我怀抱的守夜之中。

奇迹一般 又一次童贞 凭着睡梦那赦免的功效

沉静而辉煌 如记忆所恢复的幸福

你将把你生命的那道岸滨交给我 你自己并不拥有。

投身入静寂

我将认清你的存在那最后的海滩

并且第一次把你看见 也许

就像上帝必将把你看见

被摧毁了的 时间的虚构

没有爱 没有我。

(陈东飚、陈子弘 译)

 

 

款待

罗伯特·哈斯(美国)

情人们在露台上聊天消磨时光,

和男人一起的男人,和新女人一起的男人,

一点儿尖叫和震惊,而那妻子般的女人们

有着宁静而轮廓美丽的面孔

和紫铜色皮肤。她已从烤箱拿出火鸡

她的朋友们在露台上聊天

于不变的阳光中。她想象他们

漂向食物,三五成群,说完话,

举起泡菜和吃火鸡的餐具,

不知不觉快活地啃一点儿。而且

她想象巧妙地展示,白肉、

面包、开胃菜、蘑菇和沙拉

干净地摆放在橡木案子上,当她喊他们时

他们如何会像在舞会中一样全都来了。她切肉

然后她哭了。然后她在黑暗中

哭了。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远洋 译)

 

 

进入这荒弃的房子

谢尔•希尔弗斯坦(美国)

 

但请放缓你的脚步

青蛙和蟋蟀们住在这儿

这里没有天花板,只有蓝天

松鸡住在这儿,阳光也在这儿倾洒

地板就是鲜花——采一些吧

蕨草在这儿生长,雏菊也是

嗖,呼,喔,嚯……

蝙蝠住在这儿,猫头鹰也是

哈——哈……嘿——嘿……嚯——嚯……

小矮人生活在这儿,小精灵也是

哦,我亲爱的孩子,我想让你知道

我生活在这儿……你也是

(冯默谌 译)

 

 

名声

德里克·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名声就是:星期天,

巴尔蒂斯画中的

一种空虚

 

是铺满鹅卵石的小径

是金黄色阳光照耀的

一堵墙,一座棕色的塔

 

是在街道的尽处,

一朵没有铃声的蓝铃花

像是一张固定在白色画框上的

 

无生气的画布,

还是几束花:

几束差劲的剑兰

 

剑兰,石质的花瓣

插入一个花瓶中。唱诗班

直上云霄的赞美诗

 

音符停止。一本

能自动翻印

书。还有在人行道上

 

高跟鞋的嘀哒声。

一座爬行的钟。

一种工作的渴望。

(冯默谌 译)

 

 

苦闷

帕尔·拉格克维斯特(瑞典)

 

苦闷,苦闷是我的遗产,

我的喉咙的伤口,

我的心在世界上的叫喊。

如今那布满泡沫的天空凝结

在夜的粗糙的手里;

如今那森林

和坚硬的高地

荒凉地升起,倚着

那低矮的苍穹。

一切是多么艰难,

多么僵化、阴郁和沉寂!

 

在这遮暗的空间我到处摸索

感到手指碰上悬崖那锐利的边缘

我划破向上伸出的双手

在冰冻的残云上,直到它们淌血。

 

哦,我扯掉手指上的指甲,

我划破极度疼痛的双手

在高地和遮暗了的森林上,

在天空的黑铁上,

在寒冷的土地上!

 

苦闷,苦闷是我的遗产,

我的喉咙的伤口,

我的心在世界上的叫喊。

(北岛 译)

 

 

尼古拉•马兹洛夫(马其顿)

 

我住在小镇的边缘

像一盏街灯,发亮的灯泡

无人更换。

蜘蛛网将墙壁连在一起,

汗水把我们紧握的双手粘合。

我把我的泰迪熊藏在

简陋的石墙的洞里

将它从梦中救出。

 

日夜间,我让门槛变得活跃

我像只蜜蜂一样

总是回到以前的花朵。

我离家时,是个平静的时刻:

 

那个被咬过的苹果没有伤痕,

信上的邮票印着一座荒弃的老屋。

 

从出生后 我就移到这个安静的地方

空虚在下面紧随着我。

就像雪花一样,它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大地

还是属于天空。

(冯默谌 译)

 

 

孤独

W.H.奥登(美国)

 

每个恋人都有自己的理论

关于和他的爱在一起,与独处

之间痛苦的区别:

 

为什么,在做梦的时候,那真正激起感觉的

亲爱的肉体和骨头,在苏醒时

却以他自己的影像出现。

 

那客索斯不相信未知;

他不能和他湖中的形象联合

只要他承认他是孤独的。

 

孩子,瀑布,火焰,石头,

总是能应付伤害,

并把宇宙心安理得地视为己有。

 

老人,比如普鲁斯特,总是倾向于

把爱认为是一种主观的欺骗;

他们爱得越多,他们越感觉孤独。

 

无论我们持何见解,它一定显示出

为什么每个恋人都希望

把自己变成别人:

也许,事实上,我们从不孤独。

1941年初

(马永波 译)

 

 

菩提树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如此多的甜蜜

这城市已被麻醉;

一个瘦男孩,毕竟也占空间,

一只狗,也是,

还有我,一个士兵在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还有我爱的河流。菩提花盛开。

(李以亮 译)

 

 

回想曾经的我

费尔南多·佩索阿(葡萄牙)

 

回想曾经的我,我看见另一个人。

在记忆里过去变成了此刻。

曾经的我是我的所爱

但仅在梦中。

此刻折磨着我的渴望

不来自我,也不来自苏醒的过去,

而来自在我体内

居住的失明者。

只有这一刹是知己。

我的记忆是虚无,我感到

我是谁和我曾经是谁

是两个对抗的梦境。

1930

(黄茜 译)

 

 

弄瞎我的眼睛……

赫尔曼·黑塞(德国)

 

弄瞎我的眼睛:我还能看见你,

塞住我的耳朵:我还能听到你,

没有双足,我还能走到你那里,

没有嘴,我也还能对你宣誓。

打断我的臂膀,我还能用我的心,

象用我的手一样,把你抓劳,

揿住我的心,额上的脉管还会跳,

你如果放火烧毁我的额头,

我就用我的血液将你承受。

(钱春绮 译)

 

 

窗旁

雅罗斯拉夫·塞弗尔特(捷克)

 

春来了,路边的树儿迎着春光开了花。

妈妈静默无声,

脸朝窗外,泪珠儿滚滚淌下。

“你为何哭泣,为何悲伤?

告诉我,你这般难过为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会告诉你。

等到有一天,树儿不再开花。”

 

雪纷飞,冰霜冻在玻璃窗上。

窗外一片阴沉,

妈妈无声地编织着什么,

两眼噙着泪花。

“你为何哭泣,为何悲伤?”

“我会告诉你的,会告诉你,

等到有一天,不再大雪茫茫。”

(星灿、劳白 译)

 

 

又回到乡下

詹姆斯•赖特(美国)

 

那所白房子静悄悄的。

我的朋友们还不知道我已到来。

居住在田边秃树上的啄木鸟

每敲响一次,乡野就会安寂很长一段时间。

我静静地站到了傍晚。

我的脸避开太阳。

一匹马在我长长的影子里吃草。

(冯默谌 译)

 

 

Arriving in the Country Again

 

The white house is silent.

My friends can’t hear me yet.

The flicker who lives in the bare tree at the field’s edge

Pecks once and is still for a long time.

I stand still in the late afternoon.

My face is turned away from the sun.

A horse grazes in my long shadow.

 

 

这,是的 

扬尼斯•里索斯(希腊)

 

宁静的海。一条鱼的影子 

漂浮在另外的鱼上面。一点钟。 

你看到的,你说过的,

你没有说的——这,在深处, 

在那半透明的抵达不到的地方,你抵达了。 

(韦白 译)

 

 

优雅

查尔斯·赖特(美国)

 

它的头发是茂盛的野草,

缠结着,有什么躺在其中

或反复掉入其中:

 

它的手臂是河流,忽然

沉入地下,

肘部和手腕:冰冷的袖子:

 

它的脸是长长的独白,

一种数字的语言,

无法擦去。

(桑婪 译)

 

 

黑色的山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瑞典)

 

汽车驶入又一个弯道,摆脱山寒冷的阴影

朝太阳呼啸着向山顶爬去。

我们在车里拥挤。独裁者的半身像

被裹在报纸里。一只酒瓶从一张嘴传到另一张嘴。

死亡胎记以不同的速度在大家的体内生长。

山顶上,蓝色的海在追赶着天空。

1978 

(李笠 译)

 

 

铁皮火车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铁皮火车停在一个小站

有一阵一动不动。

门怦然关上,铺路石踩在脚下,

有人道着永别。

 

一只手套坠下,日影转暗。

门再次重重关上,声音更响,

铁皮火车缓缓启动,

仿佛十九世纪消失在雾中。 

(李以亮 译)

 

 

也许

卡尔·桑德堡(美国)

 

也许他信任我,也许不,

也许我会嫁给他,也许不,

也许草原上的风,

海洋上的风,也许。

某个地方某个人,也许会说出。

我会把头搁在他肩上,

当他问我,我会说:好的。

也许。

(申奥 译)

 

 

我只是快乐地活着

茨维塔耶娃·玛琳娜·伊万诺夫娜(俄罗斯)

 

我只是快乐地活着

如一座钟,或一座台历。

或一个女人,瘦小,

迷失——如其他任何生灵。为了知道

 

我灵魂的爱。为进入尘世——迅速

如一束光线,或一瞥。

为像我写的那样生活:省着点——上帝

这样要求我——而朋友们不。

(王家新 译)

 

 

语言

萨瓦多尔·夸西莫多(意大利)

 

你笑我为了诗而变得消瘦,

山峦和天空,碧绿的篱笆

包围着我,飒飒的榆树

还有抖动的水声;

我让行云和光线

加深彩色

欺骗我的青春。

 

我深深了解你。你

心中的一切都已迷失。

你美丽地挺着的乳房,

并在温柔的动作中

胆怯地扩张自己

然后在和谐的造形中,

你又降在十个海螺贝壳的脚边。

 

但如果我要你,瞧吧!

你也是我和伤心的语言。

我心爱的,我在这里悲伤

依然活着,但很孤独。

(赵小克 译)

 

 

梦幻曲

伊迪特·索德格朗(芬兰)

 

月照的晚上,清亮的白银

和夜蓝色的波涛,

无数闪耀的浪头,

此起彼伏。

阴影沿着道路降临,

岸上的灌木丛悄声细语,

黑色的巨人在他们的要塞守护白银。

深入于夏日之中的沉寂,

睡眠与梦——

月亮滑过大海

皎洁的月光滑过水面。

(北岛 译) 

 

 

没有意义的交谈

切斯拉夫·米沃什(波兰)

 

——我的过去是一只蝴蝶愚蠢地跨海航行。

我的未来是一座花园,厨子在里面割开公鸡的喉咙。

我得到什么,以我全部的痛苦和反抗?

——把握瞬间,即使一秒钟,当它优美的外壳,

两只交叠的手掌,缓缓张开

你看到了什么?

一颗珍珠,一秒钟。

 

——在一瞬间,一颗珍珠里面,在那颗从时间中解脱的星中,

你看到了什么,当变幻的风停歇?

 

——地球,天空和海洋,满载货物的船只,

洒满露珠的春天黎明和遥远的公国。

在充满宁静光辉的奇异陈列中

我观看却并不渴望,因为我已得到了满足。

(张曙光 译)

 

 

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阿多尼斯(叙利亚)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1957)

(薛庆国 译)

 

 

停下来

康斯坦丁·卡瓦菲斯(希腊)

 

大概是夜里一点了

或一点半。

在酒馆的角落,

在那木隔板背后:

除了我俩,这地方空无一人。

油灯勉强照亮它。

整日值班的侍者正在门边睡觉。

谁也看不见我们。但是不管怎样,

我们已如此激动,

我们已顾不上谨慎。

我们的衣服半敞开着——我们穿得不多:

神圣的六月正在燃烧。

那些半敞开的衣服之间的

肉体的愉悦;

迅速裸露的肉体——这个画面

经过了二十六年的沧桑

如今在这首诗里停下来。

(黄灿然 译)

 

 

不是物象而是物本身

华莱士·史蒂文斯(美国)

 

在冬季最早的尽头,

在三月,室外有一声清瘦的鸣叫

仿佛是内心的回音。

 

他确信他听到了,是

一声鸟鸣,大约在破晓时分,

在三月的晨风里。

 

太阳六点升起,

不再是雪景上空的破头盔,

而是俨然在室外。

 

它不是睡梦之废纸上

空话连篇的缥缈的口技,

不,太阳确实照亮了室外。

 

那清瘦的鸣叫,就是

唱诗班的领唱的先声,就是

太阳大而无外的一部分,

 

被一圈圈合唱队围拢,

虽然还很渺远。它宛如

一种新的对现实的探究。

(张枣 译)

 

 

丽达与天鹅

威廉·巴特勒·叶芝(爱尔兰)

 

突然袭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心草里,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地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飞白 译)

 

 

火与冰

罗伯特•弗罗斯特(美国)

 

有人说世界将毁灭于火,

有人说毁灭于冰。

根据我对于欲望的体验,

我同意毁灭于火的观点。

但如果它必须毁灭两次.

则我想我对于恨有足够的认识

可以说在破坏一方面,冰

也同样伟大,

且能够胜任。

(余光中 译)

 

 

读书习惯

菲利普·拉金(英国)

 

有一阵,把鼻子埋在书里,

解脱了许多烦恼,除了上学,

眼睛看坏了也不在乎,

反正我知道我能保持警觉,

更有那一手右拳特别得意,

大我一倍的坏蛋也能对付。

 

后来,戴上了深度近视眼镜,

邪恶成了我的游戏,

我和我的黑大氅、亮刺刀,

在黑暗中大干一气,

多少女人挡不住我男性的猛劲,

我把她们切开如蛋糕。

 

现在不读什么了: 什么公子恶霸

欺侮美人,然后英雄来了

把他收拾;什么不争气的胆小鬼

却成了店主;这一套

都太熟悉了;见鬼去吧,

书只是废话一堆。

(王佐良 译)

 

 

美术馆 

W.H.奥登(美国)

 

关于苦难他们总是很清楚的, 

这些古典画家:他们深知它在 

人心中的地位,深知痛苦会产生, 

当别人在吃,在开窗,或正作着 

无聊的散步的时候; 

甚至当老年人热烈地、虔敬地等候 

神异的降生时,总会有些孩子 

并不特别想要它出现,而却在 

树林边沿的池塘上溜着冰。 

他们从不忘记: 

即使悲惨的殉道也终归会完结 

在一个角落,乱糟糟的地方, 

在那里狗继续过着狗的生涯, 

而迫害者的马 

把无知的臀部在树上摩擦。 

 

在勃鲁盖尔的“伊卡鲁斯”里,比如说; 

一切是多么安闲地从那桩灾难转过脸: 

农夫或许听到了堕水的声音 

和那绝望的呼喊, 

但对于他,那不是了不得的失败; 

太阳依旧照着白腿落进绿波里; 

那华贵而精巧的船必曾看见 

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孩, 

但它有某地要去,仍静静的航行。 

(查良铮 译)

 

 

白昼的方式

罗伯特·佩恩·沃伦(美国)

 

我一路走来,

坐在树影里,

膝上放着书,但一无所思。

我凝视着

小儿子在下午的阳光中嬉戏。

痉挛,吵闹

夜起伏呼吸,燃烧,而星星

陨落。我记得什么?

我听见沼地的枭鹰整夜呼唤,

而远处汽车的前灯扫过房间。

我是个阴暗狡黠的家伙,

我从阴影里朝外看,

你一绺绺头发闪着阳光,

我看着你在阳光下嬉戏,

儿子,请你教我白昼的方式。

(赵毅衡 译)

 

 

小小的手

帕尔·拉格克维斯特(瑞典)

 

小小的手,不属于我的小小的手,

你在这茫茫人世间属于谁?

我在黑暗中找到你。你不属于我。

可我听到有人在哭泣。

 

哪儿是你的眼睛,你的胸脯?

谁在黑暗中呜咽?

小小的手,别哭!我用温暖抚爱你。

你在黑暗中并不孤单。

 

小小的手,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眼睛

当曙光将临的时候。

哭泣的小手,你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即使早晨永远,永远不会到来。

(北岛 译)

 

 

伴奏

W.S.默温(美国)

 

十二月孤独的第一天,

雨再次轻轻地落在花园里

狗睡在黑暗的地板上

日子在两次旅程之间。

 

收好行囊然后打点另一个行装,

当我离去我读着诗,

那些来自过去的词语

来自很久以前的轻快的候鸟

穿过这安静的雨落下的声音

(唐不遇 译)

 

 

达喀尔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阿根廷)

 

达喀尔就在太阳,沙漠与大海的十字路口。

太阳在我们眼前把苍穹遮蔽,流沙如埋伏的野兽破坏道路,大海是一腔仇恨。

我曾见过一位酋长,他的披风上有比燃烧的天空更加炽烈的蔚蓝。

靠近电影院的清真寺闪耀着祈祷钟声的宁静之光。

背风的荫蔽令棚屋远去,太阳如一个窃贼攀上了墙头。

非洲的命运在永恒之中,那里有战功,偶像,王国,莽莽森林和刀剑。

我得到过一个黄昏和一个村庄。

(陈东飚、陈子弘 译)

 

 

献给艾薇的小小的歌

扬尼斯•里索斯(希腊)

 

我小小的悬挂在墙壁上的镜子

把一片小小的天空投进了房间——

这块天空在蝉鸣中颤抖着。

数块空间在移动,它们走出,进入了乡间——

我们的椅子在刨平的树上,

我们的桌子在白色的云朵上,

我们的纸船在溪流里,

我们的外套在钟楼的侧面,

而我的眼睛——仅仅是一瞥——在燕子窝里,

两颗蓝色的鸟蛋,深蓝,温暖:

在它们的内面,两只黄色的小鸟

用它们玫瑰色的鸟喙啄着蛋壳——

爱薇,快点儿,快点儿,爱薇,

它们渴望同你一起歌唱。

(韦白 译)

 

 

诗集《过冬》题词

谢默斯·希尼(爱尔兰)

 

今晨从一条露湿的高速公路

我看到新的俘虏营:

一枚炸弹在路旁留下鲜泥的

弹坑,而树林那边

机关枪岗哨构筑了真实的栅栏
有那种你在低冲积平原上会碰到的白雾
而且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过,某部以17号战俘营为
题材的影片,一场无声的恶梦。

在死之前有生吗?闹区里
一面墙上记载着。受苦的能力,
连贯的痛苦,吃吃喝喝
我们再度紧抱我们渺小的命运。

(陈黎、张芬龄 译)

 

 

朋友

东荡子(中国)

 

朋友离去草地已经很久

他带着他的瓢,去了大海

他要在大海里盗取海水

远方的火焰正把守海水

他带着他的伤

他要在火焰中盗取海水

天暗下来,朋友要一生才能回来

 

 

他醒于飘过房顶的歌声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瑞典)

 

早晨,五月的雨。城市仍寂如

牧场。大街悄然无音。天上

飞机发出青绿色轰鸣——

窗开着。

 

沉睡者舒展四肢,梦变得

透明。他活动起身子,开始

寻找让外界关注的工具——

几乎在天上。

(李笠 译)

 

 

松树的树冠

加里·斯奈德(美国)


蓝色的夜
有霜雾,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的树冠
变成霜一般蓝,淡淡地
没入天空,霜,星光。
靴子的吱嘎声。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什么。
(赵毅衡 译)

 

 

有人说,有一个字

艾米莉·狄金森(美国)

 

有人说,有一个字

一经说出,也就

死去。

 

我却说,它的生命

从那一天起

才开始。

(江枫 译)

 

 

幸福的生活

切斯拉夫·米沃什(波兰)

 

晚年时,他遇到了丰收的年景。

没有地震、干旱或洪水。

似乎季节也规律地更替进行,

星星逐渐变大变亮,太阳也增加了它的威力。

即使在边远的省份也没有战争发生。

一代代人友好地长大成人。

人的理性不再是一个所嘲笑的对象。

 

告别如此全新的世界异常痛苦。

他羡慕,并对自己的怀疑感到羞愧,

他得以满足,那些受伤的记忆会随他一同消失。

 

在他死后的两天,一场飓风夷平了海岸。

浓烟从休眠百年的火山冒出。

岩浆漫过森林、葡萄园和城镇。

而战争从一座岛屿上的一场战斗中开始爆发。

(冯默谌 译)

 

 

伊夫·博纳富瓦(法国)

 

五点钟。仍在下雪。我听到

世界前面的声音。

 

一只犁

如四分之三的月亮

闪着光,却被黑夜

收回雪的皱褶中。

 

这孩子

从此拥有属于他的房子。他从

一扇窗子走向另一扇。他把手指

按在窗玻璃上。他看见

水滴在那儿成形,他停下

不再把水汽推向跌落的天空。

(秦三澍 译)

 

 

在那静静的傍晚的河里

帕尔·拉格克维斯特(瑞典)

 

在那静静的傍晚的河里

我看见他在继续旅行前临别时

曾一度照过自己面孔的地方。

 

风把那地方指给我看,

听命于他从水上刮走他的映像的悲风

至今还懊悔这样的做法。

 

风忧郁地给我讲述了他,

关于他的面孔,那被触摸过的面孔,

关于他在傍晚的河里的映像

 

在黑暗降临的夜晚之前

像现在一样。

他乘一只芦苇的筏子穿行而去。

 

为什么我仍坐在他很久以前离去的岸上?

(北岛 译)

 

 

我不知道我有多少灵魂 

费尔南多·佩索阿(葡萄牙)

 

我不知道我有多少灵魂。 

我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 

我总是感到像一个陌生人。 

我从来没有看见或发现过我自己。 

从如此多的存在里,我拥有最佳的灵魂。 

一个有灵魂的男人不会有任何的平静。 

一个观看着的男人正好是他看见的东西。 

一个有感知的男人不是他所是的那个人。 

 

专心于我是什么和我看见的东西 

我变成了它们,不再是我。 

我的每一个梦幻和每一个欲望 

属于任何一个占有它的人,而不属于我。 

我是我自己的风景, 

我观望着自己旅行—— 

各式各样的、流动的和孤独的。 

我所在的那儿,我不能感觉我自己。 

 

那就是为什么我阅读,作为一个陌生人, 

我的生命仿佛是书页。 

不知道什么将来临 

又忘记了什么已经过去, 

我在我阅读的空白处 

记下我想到、我感知的东西。 

再次阅读时,我奇怪:“那是我吗?” 

上帝知道,因为他曾写下它。 

(韦白 译)

 

 

关于空虚的论文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在一家书店里我碰巧最后翻到论“道”的一节,更准确地说,是读到《论空虚》。

我欣喜,因为那天我正彻底地空虚。

多么出乎意料的的相遇——病人碰到了医生,

但医生并不说话。

(李以亮 译)

 

 

文身

华莱士·史蒂文斯(美国)

 

光像一只蜘蛛。

在水面上爬行。

在雪的边缘爬行。

在你的眼皮下爬行,

并在那里张开它的网——

它的两张网。

 

你的视线之网

被牢牢地贴附

对于你的肉体和骨骼来说,

就像木椽或者草叶。

 

你的眼里有些细丝

在水面上,

以及雪的边缘。

(冯默谌 译)

 

 

声音 

 

被爱和被理想化的声音, 

死者的声音,或者那些失踪的 

等同死去的人的声音。 

 

有时候它们在梦中对我们说话; 

有时候在深思中,心灵会听到它们。 

 

随着它们的声响返回的那一刻, 

我们生命中最初的诗歌的声音—— 

像夜里的音乐,也远去、逐渐消失。

(黄灿然 译)

 

 

西瓜

查尔斯·西米克(美国)

 

在水果摊上的

绿佛。

我们吃掉微笑

吐出牙齿。

(冯默谌 译)

 

 

Watermelons

 

Green Buddhas 

On the fruit stand. 

We eat the smile 

And spit out the teeth.

 


 

七月的孩子 

赫尔曼·黑塞(德国)

 

我们,七月里出生的孩子, 

喜爱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们沿着繁茂的花园游逛, 

静静地耽于沉重的梦里。

 

大红的罂粟花是我们的同胞, 

它在麦田里,灼热的墙上, 

闪烁着颤巍巍的红光, 

然后,它的花瓣被风刮掉。

 

我们的生涯也要像七月之夜, 

背着幻梦,把它的轮舞跳完 

热中于梦想和热烈的收获节, 

手拿着麦穗和红罂粟的花环。 

(钱春绮 译)

 

 

深夜,我坐在前廊

查尔斯·赖特(美国)

 

我在这儿,在漆黑的门廊,坐在母亲的椅子上,

十点四十五分,没有月亮。

房子下边,汽车的灯光

闪来晃去,晃在谷底,闪向大海。

 

在这一点上,灯光真像我们,

像火柴光穿过巨大的空虚

掉在我们脚旁。

在这一点上,灯光真像她,燃烧后消失。

 

每个人都走了,

而我在这儿,排列着黑暗,保留我母亲的位置。

(曹明伦 译)

 

 

罗伯特·哈斯(美国)

 

孩子从小溪带来蓝色粘土,

女人做两座塑像:女士和小鹿。

那个季节鹿从山上下来,

在红杉峡谷中静静地吃草。

女人和孩子注视女士塑像,

那粗糙的球形,那优雅,那阴影般的着色。

他们不确定她从哪里来,

除了孩子的拿取、女人的双手

和小溪的蓝色粘土,

在那儿鹿有时日落现身。

(远洋 译)

 

 

THE IMAGE

 

The child brought blue clay from the creek

and the woman made two figures: a lady and a deer.

At that season deer came down from the mountain 

and fed quietly in the redwood canyons.

The woman and the child regarded the figure of the lady, 

the crude roundness, the grace, the coloring like shadow.

They were not sure where she came from, 

except the child’s fetching and the woman’s hands 

and the lead-blue clay of the creek 

where the deer sometimes showed themselves at sundown.

 

 

悲伤的脚步

菲利普·拉金(英国)

 

小便之后摸索着回到床上

分开厚厚的窗帘,我惊奇于

飞掠的云朵,皎洁的月光。

 

凌晨四点钟:楔形的花园呈现

在被风吹透的天空的穹顶下。

这有些滑稽,

 

象大炮的硝烟,飘荡的云袅袅散开

月亮扑面而来。

(石色的光勾勒出下面的屋顶)

 

高尚,荒谬,孤绝——

爱的糖块!艺术的大勋章!

哦,记忆的狼!浩瀚!不,

 

一个人仰望着那里,轻微战栗。

坚硬,明亮,以及眺望中

抵达远方的朴素的专注

 

是青春的痕迹,源于力量

和痛苦;它永不再来,

但在某处完好地为别人存在。

 

 

八月阳光

罗伯特·勃莱(美国)

 

八月,一束束阳光穿过百叶窗倾洒进来。

几筐未回复的信封

躺在椅子上。

肯定有些傻家伙住在这儿。

(冯默谌 译)

 

 

August Sun

 

Strips of August sun come in through shutters.

Baskets of unanswered letters

lie on chairs.

Some foolish man must live here.

 

 

森林里和平是…… 

弗朗西斯·雅姆(法国)


森林里和平是宁穆且安全的
落叶细砂般阻挡流水,
宛如睡眠状态,溪水回映
正栖止於藓苔上的蓝天。

我坐在黑橡树脚,
静下来沉思。一只画眉鸟
栖息高处。整个就是这样。而生命
在寂静里显得神奇、慈祥而严肃。

当我的公狗和母狗望著一只
飞著的苍蝇而想向前咬住时,
我沉下痛苦状况,让
认命凄伤地安慰我的内心。
(莫渝 译)

 

 

陶匠

扬尼斯•里索斯(希腊)

 

一天,他造完了大水罐,花瓶,陶锅。一些陶土

剩了下来。他造了一个女人。她的乳房

硕大而坚挺。他有些恍惚。回家晚了。

他的妻子埋怨他。他没有回答。下一天

他留下更多的陶土,接下来的一天他留得更多。

他没有回家。他的妻子离开了他。

他目光熊熊。半裸着。只在腰上系了一根红腰带。

他整个晚上躺在陶女的旁边。拂晓时分

你听见他在作坊的篱笆后歌唱。

他解下了他的红腰带。他光着身子。一丝不挂。

围绕着他的是

空的大水罐,空的陶锅,空的花瓶

和那个美丽的、盲目的、聋哑的、双乳被咬过的女人。

(韦白 译)

 

 

秋天的梦

戴望舒(中国)

 

迢遥的牧女的羊铃,

摇落了轻的树叶。

秋天的梦是轻的,

那是窈窕的牧女之恋。

于是我的梦静静地来了,

但却载着沉重的昔日。

哦,现在,我有一些寒冷,

一些寒冷,和一些忧郁。

一九三一年一月

 

 

小巷

顾城(中国)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进山

加里·斯奈德(美国)

 

他爬到浪花飞溅的溪涧边上,
他沿着平板似的岩石向上走,
他把手指放到水里,
他转身走向隔在一边的水池,
把两只手放在池里,
把一只脚放在池里,
把几块石子扔在池里,
他用两手拍打水面,
他高叫,起身站立,
面对激流,面对高山,
举起双手,三次高喊。
1970
(赵毅衡 译)

 

 

石头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瑞典)

 

我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 

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越岁月。山谷里 

瞬息迷惘的举动

 

叫喊着从树梢

飞往树梢,在 

比现在更稀薄的空气里

 

静哑,如燕子从山顶 

飞向山顶,直到它们

 

沿着生存边界

抵达极限的高原,那里我们 

所有作为 

玻璃般透明地跌向

仅只是我们

 

自身的深底

(李笠 译)

 

 

薄暮

巴勃鲁·聂鲁达(智利)

 

薄暮,我把忧伤的网

撒向你海洋般的眼睛。

 

那儿,在最高的篝火上我的孤独

燃烧蔓延,溺水者一般挥动臂膀。

 

我向你茫然的眼睛发出红色讯号

你的眼睛涌动如灯塔四周的海水。

 

遥远的女人,你只守望黑暗,

你的目光中不时浮现恐惧的海岸。

 

挨近薄暮,我把忧伤的网

撒向那拍击你汪洋之眼的大海。

 

夜鸟啄食初现的星群

星光闪烁如爱恋着你的我的灵魂。

 

黑夜骑着阴暗的马奔驰

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

(陈黎、张芬龄 译)

 

 

四月的雨

兰斯敦·休斯(美国)

 

让雨亲吻你

让雨的银色水珠在你头上跳跃

让雨为你唱一首摇篮曲

雨在人行道上汇成宁静的水洼

雨在水沟里汇成流动的小溪

雨在夜晚于我们的屋顶弹奏轻柔的催眠曲

我爱这雨

(张文武 译)

 

 

April Rain Song

 

Let the rain kiss you

Let the rain beat upon your head with silver liquid drops

Let the rain sing you a lullaby

The rain makes still pools on the sidewalk

The rain makes running pools in the gutter

The rain plays a little sleep song on our roof at night

And I love the rain.

 

 

这条路也许 

拉斯·努列(瑞典)

 

这条路也许 

不通向任何地方, 

但有人从那边过来。 

(北岛 译)

 

 

你不快乐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

费尔南多·佩索阿(葡萄牙)

 

你不快乐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

你只是虚度了它。无论你怎么活

只要不快乐,你就没有生活过。

 

夕阳倒映在水塘,假如足以令你愉悦

那么爱情,美酒,或者欢笑

便也无足轻重。

 

幸福的人,是他从微小的事物中

汲取到快乐,每一天都不拒绝

自然的馈赠!

(姚风 译)

 

 

Each day you didn't enjoy wasn't yours:

 

Each day you didn't enjoy wasn't yours:

You just got through it. Whatever you live

Without enjoying, you don't live.

 

You don't have to love or drink or smile.

The sun's reflection in a puddle o water

Is enough, if it pleases you. 

 

Happy those who, placing their delight

In slight things, are never deprived

Of each day's natural fortune!

 

 

名望

威廉·斯塔福德(美国)

 

我的书掉进河里,一次次

滚动,为太阳翻动

它的书页。我从桥上看见了这一幕。

一只鹰俯冲下来抓取这卷易滑的书。

 

在某处的森林中,这本书现在教育着

鹰,在风中翻动它的书页,

所有那些诗篇都沙沙细语秋天

到来,以及长夜,还有白雪。

(董继平 译)

 

 

Fame

 

My book fell in a river and rolled

Over and over turning its pages for the sun. From a bridge I saw this.

An eagle dived and snatched the slippery volume.

 

Now somewhere in the forest that book educates

Eagles, turns its leaves in the wind,

and all those poems whisper for autumn

to come, and the long nights, and the snow.

 

 

忘记某人

耶胡达·阿米亥(以色列)

 

忘记某人就像

忘记关上后院的灯,

到了第二天那灯还一直亮着

 

然而也正是那盏灯

让你后来又想起了他。

(刘国鹏 译)

 

 

切斯拉夫·米沃什(波兰)

 

黎明时,我向着窗外望去,

看到一棵年轻的苹果树在晨光中变得透明。

又一个黎明,当我再次向窗外望去,

那棵苹果树已缀满果实,立在那里。

许多年过去,在我梦里发生的一切,

我什么也没有记住。

(冯默谌 译)

 

 

Window

 

I looked out the window at dawn and saw a young apple tree

translucent in brightness.

And when I looked out at dawn once again, an apple tree laden with

fruit stood there.

Many years had probably gone by but I remember nothing of what

happened in my sleep.

 

 

我的名字

马克·斯特兰德(美国)

 

一个夜晚,当草坪一片金绿色

月光下大理石般的树木如新塑的纪念碑

在馨香的空气中耸立,整个乡村随着

昆虫的浅吟低唱一起律动,我躺在草丛里

感觉上面的天空深邃而高远,好奇地想

我会成为什么——哪里会找到自己——

虽然我几乎不存在,刹那间我感到

那群星荟萃的广阔天空是我的,我听见

自己的名字仿佛是初次,那情形

如同某人听到风或雨,只是微弱而遥远的

似乎它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寂静

从寂静中来,到寂静中去。

(画皮 译)

 

 

床上谈话

菲利普·拉金(英国)

 

床上谈话本该是最容易的,

躺在一起扯一些陈年往事,

也是两个人彼此坦诚的标志。

但越来越多的时间在沉默中过去。

 

外面,风没有完结的不安

在长高,把云彩打散在天空,

昏暗的小镇在地平线上隆起。

这些我们都不关心。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个若即若离的奇特距离上

要找一句既真实又善意,

或者既非不真实又非不善意的话,

已变得越来越难。

(阿九 译)

 

 

要造就一片草原

艾米莉·狄金森(美国)

 

要造就一片草原,

只需要一株苜蓿, 

一只蜂,

一株苜蓿,

一只蜂,

再加上白日梦。

 

有白日梦也就够了,

如果找不到蜂。

(江枫 译)

 

 

To make a prairie it takes a cloverand one bee

 

To make a prairie it takes a clover and onebee,

One clover, and a bee,

And revery.

 

The revery alone will do,

If bees are few.

 

 

致他的心,叫它别害怕

威廉·巴特勒·叶芝(爱尔兰-)

 

静一静,静一静,颤栗的心;

且记住古时的智慧:

让巨风、大火和洪水

掩藏起那个人,他面对

刮过星群的狂风,

大火洪水而颤栗,因他

不属于孤寂、雄伟的一群。

(袁可嘉 译)

 

 

To my Heart, bidding it have no Fear

 

Be you still, be you still, trembling heart;   

Remember the wisdom out of the old days:   

Him who trembles before the flame and the flood,   

And the winds that blow through the starry ways,   

Let the starry winds and the flame and the flood          

Cover over and hide, for he has no part   

With the proud, majestical multitude.

 

 

在芍药盛开时

罗伯特·勃莱(美国)

 

当我走近那株红色的芍药时

我颤抖着,像雷声旁的雨水,

又如地球板块移动时的井,

又似五十只鸟飞离时的树。

 

芍药说,我们获得了一份赠礼,

并非来自这个世界。

在芍药的叶后

有个更黑暗的世界,滋养着万物。

(冯默谌 译)

 

 

废墟

R.S.托马斯(威尔士)

 

这是一处文明

什么也未留下——他用脚趾一脚踢去

这奴隶的灰尘。我们庆幸呼吸着它,

呼吸着我们文明的氧气。

 

在废墟中,有人发现了一块

变形的骨头。“可能是个国王”

他说。不称职的朝臣

我们盯视着它,时光的手帕落下。

(冯默谌 译)

 

 

Ruins

 

And this was a civilization

That came to nothing--he spurned with his toe

The slave coloured dust. We breathed it in

Thankfully, oxygen to our culture.

 

Somebody found a curved bone

In the ruins. A kings probably,

He said. Imperfect courtiers

We eyed it, the dropped kerchief of time.

 

 

康斯坦丁·卡瓦菲斯(希腊)

 

没有考虑,没有怜悯,没有羞愧,

他们在我的四周建造了一道道又高又厚的墙。

现在我坐在这儿感到绝望。

我想不出任何别的事物:这种命运折磨着我的心灵——

因为在墙外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当他们建造这一道道墙时,我怎会没注意到!

但我确实没有听到那些建筑工人,一点声响也没有。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把我与外界隔离。

(冯默谌 译)

 

 

Walls

 

With no consideration, no pity, no shame,

they have built walls around me, thick and high.

And now I sit here feeling hopeless.

I can't think of anything else: this fate gnaws my mind -

because I had so much to do outside.

When they were building the walls, how could I not have noticed!

But I never heard the builders, not a sound.

Imperceptibly they have closed me off from the outside world.

 

 

林中湖泊 

伊迪特·索德格朗(芬兰)

 

我独自在林中浅蓝的湖泊

那阳光充足的岸上,

空中漂浮惟一的云朵

水面漂浮惟一的小岛。

夏日成熟的芳香

从每棵树的水珠中滴落

进入我敞开的心里

淌下小小的一滴。 

(北岛 译)

 

 

Forest Lake

 

I was alone on a sunny shore

by the forest's pale blue lake,

in the sky floated a single cloud

and on the water a single isle.

The ripe sweetness of summer dripped

in beads from every tree

and straight into my opened heart

a tiny drop ran down.

 

 

分别

扬尼斯•里索斯(希腊)

 

丈夫正在剪趾甲。妻子安静地悄悄地

准备着旅行袋——他的衬衫,一件接着一件,他的内衣,他的手帕。

当他去走廊上转了一会儿,

她匆忙地捡起从大脚趾上剪下的两片趾甲

把它们藏在口袋里。当男人返回时

她正忙着擦洗地板。在她的口袋里

她感到那两片趾甲像两个温柔的色情的弯月

为她将来孤寂的夜晚预备着,当风在她的岛屿上呼啸时。

(韦白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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