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施塔姆 等 ‖ 王家新译诗 选

Original 王家新 译 绿饭桌 2017-04-21

为什么翻译？就是爱，就是奉献和牺牲。  

          ——王家新

对于王家新来说，翻译是一种日夜的燃烧。“不这样不行，我们都是诗人，我们也无意于成为一个翻译家，这个头衔对我们也无所谓。为什么翻译？就是爱，就是奉献和牺牲。我爱他们胜过爱自己，这样才能翻译好，不这样就不要翻译，不能为之燃烧，不能让你深深地爱，不能让你为之流泪的诗人就不要翻译。我翻译的诗人都是我爱的，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去爱的诗人，这是翻译最深的意义。” [诗歌翻译]

Я Вас люблю вс…From 绿饭桌00:0002:51

▪▫▪▫▪▫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Осип Мандельштам（1891.1.15 -1938.12.27）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俄罗斯白银时代诗人。生于华沙，在圣彼得堡度过了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曼德尔施塔姆一生命运坎坷，1935年5月因为写下讽刺斯大林的诗被捕，流放结束后再次被捕，1938年12月末死于押送至远东集中营的路途上。他死后多年，在30年代流亡前后创作的“莫斯科笔记本”、“沃罗涅日诗钞”等作品才得以出版。现在，曼德尔施塔姆被公认为二十世纪俄罗斯最伟大、最具有原创性的天才性诗人之一。

她的左腿像钟摆一样一瘸一拐

她的左腿像钟摆一样一瘸一拐，

以可爱的步态，穿过空荡的大地，

她已走到那个轻快的女孩，她的朋友，

和几乎和她同龄的年轻男子的前面；

那抓住她的，在拽着她走，

那激励她的残疾，痉挛的自由。

在她急速的跛行中她一定猜测到

是什么在催促，她也一定知道

在空气中来临的，就是春天，

这原始母亲，死亡的跳跃，

一如既往地重新开始。

有些女人天生就属于苦涩的大地，

她们每走一步都会传来一阵哭声；

她们命定要护送死者，并最先

向那些复活者行职业礼。

向她们恳求爱抚是一种罪过，

但要离开她们又超出了一个人的忍受；

今天是天使，明天是墓地蠕虫，

再过一天，只是一个轮廓。

那曾跨出的一步，我们再也不能跨出。

花朵永恒，天空完整。

前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句承诺。

译者注：该诗献给娜塔雅·施坦碧尔——诗人在沃罗涅日结识的一位年轻的朋友。娜塔雅为当地的一位教师，她不顾危险和曼氏夫妇交往，尽可能地帮他们并陪伴他们，并在后来漫长的恐怖年代千方百计地保存了诗人的大量手稿。她在1987年出版的回忆录，已成为研究曼德尔施塔姆的重要资料。

你们夺去了

你们夺去了我的海我的飞跃和天空

而只使我的脚跟勉力撑在暴力的大地上。

从那里你们可得出一个辉煌的计算？

你们无法夺去我双唇间的咕哝。

戴耳机的傢伙

戴耳机的傢伙，把我弄进来的人，

我会让你记住这流放的平原之夜，

这夜半收音机喧嚷的酒糟的声音，

这来自红场的大喇叭。

地铁呢，这些天？别出声。什么都别说。

不要去问幼芽如何膨胀。

你敲击着克里姆林宫的钟，

言说的虚空被压缩到一小点。

 偶像

一个偶像，被闲置在群山之中，

懒散，被守护，足不出户。

项链似的油脂从肥脖子上滴下，

伴随着梦的潮涨，梦的潮落。

而在孩童时，孔雀和他一起玩耍，

他们给他喂印度的彩虹，

给他喝从粉红黏土中挤出的奶汁，

那么多，那么浓的胭脂红。

被催眠的骨骼紧紧绑住，

双膝、手臂和肩膀现出人形——

他咧开宽嘴巴微笑，

他以骨头思考，用额头感觉，

并试图回忆起他作为人的形象……

译者注：这首诗与希腊神话的大力神阿特拉斯有关，他因为反抗众神而被锁在深山之中，在古代格鲁吉亚也有类似的神话。该诗最初拟献给阿赫玛托娃的第二任丈夫、亚述学家谢辽科，但诗完成后，曼德尔施塔姆意识到这是在写斯大林。现在不少诗人和研究者都是这样来看这首诗。

如今我被织进光的蛛网

如今我被织进光的蛛网。

生活在黑发、棕色头发的阴影下——

人们需要光，需要清澈发蓝的空气，

需要面包和高加索山峰上的雪。

但是没有人可以就此询问，

哪里——我可以张望？

无论在乌拉尔，无论在克里米亚，

都没有如此透明的哭泣的石头。

人们需要属于他们自己的诗，

整天都因为它而醒着，

沐浴在它的声音里——

那亚麻般卷曲、光的头发的波浪……

我将在草稿中嘀嘀咕咕

我将在草稿中嘀嘀咕咕，

既然什么也不能公开说出：

这天国的荒唐游戏

经由经验和汗水完成。

而在炼狱的短暂天空下，

我们，也常常不能忆起

那个有着快乐天国穹顶的仓库，

即是适于一生居住的家。

----  以上诗歌选自曼德尔施塔姆《沃罗涅日诗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