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蕾遺稿 |《獨身女人的臥室》30歲小記
Original 伊蕾 追蝴蝶 2018-09-12

伊蕾,葉金中攝

朵漁弁言
去年春天的時候,我和朋友商量着做一本以非虛構為主的MOOK,創刊號的約稿首先想到了伊蕾。伊蕾經歷豐富,人生多有精彩華章,本身就充滿了故事。再加上她親歷過燦爛的1980年代,有多少傳奇和非議曾在她身上發生。但我也知道,伊蕾不怎麽愛寫回憶呀隨筆類的文字,她嫌麻煩。我連忽悠帶鼓動,她似有所動,問我寫點什麽好。我說,就寫一寫你的《臥室》傳奇吧。
關於《獨身女人的臥室》的故事,她曾經跟我講述過,講得那個精彩呀,真是繪聲繪色。我說,你就原樣寫下來吧,一定是好文章。
大概過了兩個月,她把寫好的手稿復印本快遞給我,厚厚的一疊。我沒想到她一下寫了這麽多。她是個一旦答應了朋友,就一定會全力以赴的人。
整篇文章全部手寫完成(她不怎麽用電腦),足有一萬多字。後面還附了有關《臥室》的詳細資料,包括當年用鉛筆寫就的《臥室》原始手稿。
關於《臥室》事件的始末,伊蕾都在文章裏交代了,我不再囉嗦。我知道伊蕾對這件事一直記在心上,未曾放下。她當面跟我講述時,依然有一種激憤難平的感覺。我知道她在意的並不是打官司這件事本身,她是將打官司作為一件人生作品來看待的。想想看,在那樣一個時代背景下,她孤身一人,面對強大的體製和躲在背後的小人,真有一種大戰風車的悲壯感。在整個事件中,充滿了異常強烈的命運感。她“最好的靈魂的朋友”陳超給她的信中說,“我們這種人,在任何情勢下,卻不甘自暴自棄,這恐怕是註定了我們的一生充滿苦難與欣悅的雙重掙紮。就這樣等着吧,這種苦難是不會很長的,伊蕾,請相信,千萬別失望。”
看得出,時過三十年,伊蕾依然是意難平。她得到她想要的公平了嗎?是的,她的《臥室》已成經典,那些批評她的左棍們已成歷史的小醜。但陳超信中的那些“鳥人”“王八蛋”“投機者”們消失了嗎?還在。一直都在。
我很慶幸忽悠伊蕾留下了這份遺稿,這大概也是她此生中最後一份手稿了吧。稿子不長,但在她一生的寫作中,可能也是最長的一篇隨筆文章了。如今,她和她“靈魂的朋友”都已去了另一個世界,他們又可以細說當年事、重與細論文了。我們也衹能在此岸,讀讀她的遺作,感受一下她當年的壯舉和快意恩仇了。
2018·7·23

2018年5月,伊蕾去世前兩個月與朵漁合影
伊蕾 |《獨身女人的臥室》30歲小記
至今未了斷的臥室案
1990年4月20日,天津市第三律師事務所委派的律師王殊和我由天津來北京,走進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遞交了告《文藝報》訴狀。對《獨身女人的臥室》作品創作後受盡污辱、謾駡、誹謗,狀告《文藝報》文章《文學的歧路》中侵害詩人伊蕾名譽權。
但是,此案一直沒有開庭,後來退回訴狀。王殊說,不管過多少年,我們還可以找朝陽區法院追溯事實。法院這樣做是不合法的。
從懷孕檢查到《臥室》出籠
《獨身女人的臥室》脫稿於1986年9月末。那時,我剛由魯迅文學院畢業,插班入北京大學中文係三年級作傢班。仍然未婚的我在25歲成為老姑娘以後,經歷了生離與死別。與初戀雙雙思痛分手,而後來相愛準備結婚的朋友因白血病去世。在魯院與仍在婚姻中離異未果的同學陷入感情的深潭。這時我已34歲。1985年夏的一天,我去醫院婦科檢查身體。女醫生問,查什麽?我說查是否懷孕?又問,結婚了嗎?我說,沒有。她憤怒地大喊:“沒結婚檢查什麽?”我驚愕,難道不領證就一輩子不能懷孕嗎?法律可以踐踏人性嗎?人性是惡嗎?
女人由於生理的原因,註定要背負這樣的罪!這是上帝加於我的罪,這更是社會加於我的罪。
1985年9月20日,我寫出了《黃果樹大瀑布》,宣告為人性而戰,“哪怕千年萬年被釘在懸崖上”。
一天晚上,我坐在桌前,想寫一首“單身女子室內詩”,寫被壓迫的人性,一句詩跳出來在紙面上:“你不來與我同居”。整個夜晚,我完成了這首詩。每寫到一節的結尾,“你不來與我同居”就自動地跳出來。詩名定為《獨身女人的臥室》。

伊蕾《獨身女人的臥室》手稿
“你不來與我同居”成編輯部問候語
第二天我拿給幾個同學看。顧城很會挑毛病的,居然說:“無可挑剔,比前一首《情物》好。”我又拿給聶鑫森看,他沉默良久說:“這首詩能攪動詩壇,這個題目就不得了。”我又拿給黃堯看,他很激動地說,你不是要回天津嗎?你回傢過國慶節,我給《人民文學》韓作榮送去。他要是不用,我就告訴他,你根本不懂詩。
黃堯說,那天天很熱,他帶着稿子買了兩個大西瓜,去團结湖韓作榮的傢吃飯。韓作榮看了稿子大為興奮,說一個女詩人在中國寫成這樣很不容易。黃堯說,我不同意這麽說,這跟男人女人沒關係,這是人生態度,人不願意被一種強製的東西籠罩。這首詩將改變中國詩歌形態,甚至改變人對詩歌的態度。
韓作榮說,馬上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年底全國青創會要召開了,《人民文學》準備1987年一、二期出個合集。這篇《臥室》在合刊隆重推出。
稿子被韓作榮拿到《人民文學》編輯部,不知怎麽傳開的。從那天上班時,編輯們推門不再說“你好”,而是詭異地說,“你不來與我同居!”
不久,在魯院的舞會上,時任《人民文學》主編的劉心武跟我跳舞時問:“你的《臥室》已經入選1-2期合刊,作榮沒告訴你嗎?”我說,還沒有。
《臥室》刊出撞上反資産階級
自由化,《人民文學》被收繳
1986年12月底,北京召開全國青年創作會議,我作為河北省代表之一參會,並被指為代表河北省發言。
1987年1月1號,《人民文學》發表評論員文章《堅决反對資産階級自由化》。
我看到這個口號非常憤慨。黨和政府除了反對自由就不能反對點別的嗎?我已經不自由地受夠了!所以當天我發言時沒有讀印好的發言稿,而是即興發言,我說,現在中國的危險不是資産階級自由化,而是社會封建主義。我已經34歲,至今沒有婚姻,我的作為肯定有不合法律之處,不道德之處,因為我是健康的女性。會後,徐剛說:“馮牧說孫桂珍你真膽大,會上有60多個安全局的人呢。”
散會後,得知《人民文學》一、二期會刊已出,並且正在封殺收回。我回天津時,趕緊跑到建國道郵局買到了一本。
回到學校,不斷有關《臥室》的消息傳來。一個女作傢委托我班女生賀曉剛一定告訴我,她看了《臥室》痛哭了一場。鬍耀邦的侄女夫婦坐飛機從廣州來,對我說,我們少談了一筆貿易趕到北京,就是想來告訴你,我們非常喜歡這首詩。一個男作傢看了詩,拍案而起說,衹有我們男人能讀懂這首詩。
1988年12月,《獨身女人的臥室》詩稿由灕江出版社出版,策劃和負責編輯的是我的北大同學聶震寧。

伊蕾《鏡子的魔術》手稿
“六·四”一周年前夕,
進京狀告《文藝報》侵犯作者名譽權
1988年,北大畢業前夕,北大研究生會和我們作傢班共同召開了伊蕾詩歌討論會。同學們對《臥室》有極大興趣。
然而批評、謾駡之聲也從四面傳來。同學李發模告訴我,他去一個老作傢那裏,老作傢痛駡《臥室》,他問那個老作傢,你也年輕過,你年輕時是怎麽過來的?有人告訴我,文化部藝術司在會上批評你的《臥室》了。《作品與爭鳴》,批評《臥室》。《詩刊》1990年1月號刊出王小蟬、藍貝的文章《不要忘了詩人的使命》。
1990年4月,在天津的一天,時任《天津文學》副社長的馮景元、《天津日報》財貿主任張建星告訴我,《文藝報》駡你了。我說,好啊,替我做宣傳吧。他們說,你來傢裏看看報紙吧,很嚴重。我到了張建星傢,看到1990年3月31日《文藝報》肖卒的那篇文章《文學的歧路》,批判《人民文學》一、二期合刊,其中有一千餘字批判《獨身女人的臥室》。看着看着,我站起來大叫,欺人太甚。現在是九十年代了,《文藝報》居然這麽無恥地踐踏詩人的作品和人格。其中那些污穢的字眼比比皆是,“妓女一樣地站在街頭嚎叫”,“公狗群,豬狗式地滾倒在一起”,“流氓裏燈舞會”,“同時和許多男人淫亂”……
“我要去告他們!”
大傢商量說,可以去告,不過現在這個時期,是有風險,“六·四”一周年前夕。
我們决定找專業律師事務所幫忙。1990年4月19日,我找到了天津市第三律師事務所。交50元錢,簽了委托合同,他們委派律師王殊承接。我又給王殊簽了委托書。
與王殊單獨談話。王殊說,肯定有危險,我坐過牢,我不怕。你怕不怕?我說,不怕。我說遞交了狀紙後,立即在北京找報紙刊登消息,發出我們的抗議,即是勝利。
4月24日,我和王殊乘火車趕到北京朝陽區人民法院,說明身份,遞交了訴狀。
王殊回津,我則留在北京聯繫報紙,找了好幾傢都被拒絶。《中國文化報》記者部主任說,我坐過牢。現在是非常時期,“六·四”一周年前夕,上面正掐死一切導火索,你要登報就是導火索。你等不到開庭,最大的可能是你會失蹤,勸你趕緊回天津吧。
我找《中國法製報》的同學高紅十,她說,領導說這個人早就該批判,她告什麽!隨後高紅十給我回了一封信,說:“伊蕾,我正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去年10月,我報社的司法部派駐的工作組將社長免職,清查清理十分緊張,中層幹部鬍想亂咬,而我被咬了出來......在報紙上用一角地幫朋友忙卻已不能。”
4月24日當天,我為了把消息盡快透露,寫了一份聲明,傳遞給幾位好友。
聲明如下:
聲明
《文藝報》1990年3月31日所登署名肖卒的文章《文學的歧路》,其中涉及我的組詩《獨身女人的臥室》的內容,以捏造事實、篡改原告作品的卑劣行為,藉評價該作品為名,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和人格詆毀。我作為中國作傢協會會員,對於中國作傢協會主辦的《文藝報》發表誹謗侮辱作協會員的文章,尤其憤慨。我認為,該文作者及《文藝報》已侵害我的名譽權。對此,我已委托並偕同天津市第三律師事務所的王殊律師,通過法律途徑捍衛我的合法權利和人格尊嚴。並已於一九九零年四月二十日嚮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遞交了訴狀。
我相信法律將會作出公正判决。
簽字:孫桂珍
1990年4月24日

1988年伊蕾在北京大學三角地
逃回天津大本營,
資深記者趁夜班強發告狀消息
我决定放棄在北京發消息,第二天趕回天津再說。當晚我已擔心就此平白失蹤,於是在魯院招待所臨時換了房間。
第二天清早,我出校趕回天津。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看看也無人跟蹤我。等公共汽車時,也沒見有人跟我。可是我前腳剛踏上公共汽車,隨着就上來一名高個男子,兩手空空,一身藏藍領中山裝,目光如箭直視着我。我於是嚮後擠,一直擠到後門,他也跟到後門,我無計可施,衹好聽天由命。在距離北京火車站還有一站的地方,他下車了。我鬆了一口氣,這是在警告我吧。
你以為我出了北京就完了嗎?不行,我回到天津立即跟馮景元通話,商量。他說《天津日報》記者周繁凱,是個資深記者、作傢,不怕事。於是我把新聞稿交給了他。5月4日晚上,他值夜班,告訴排版的人說有一個文章要發,讓他在“電視預告欄”旁留個位置。5月5日早晨,《天津日報》第三版刊出本報訊:“青年女詩人伊蕾狀告《文藝報》”。主編看到大為惱火,問,這是誰幹的?答,周繁凱。

上世紀80年代的伊蕾
兩股力量博弈,轉載與反轉載
此時,又有報刊在批判《獨身女人的臥室》,包括《中流》1990年第4期《扇動的什麽翅膀?》
一個月後,6月7日,《文學報》的朋友,小心翼翼地轉載了《天津日報》的消息:“女詩人伊蕾狀告《文藝報》”(摘自《天津日報》)。
又過了一個月,7月7日,《新聞出版報》也轉載了“青年女詩人伊蕾狀告《文藝報》”(據天津日報報道)。
又過了一個月,8月8日,《新聞出版報》反轉態度,刊登了餘眩的文章,題目是《來函照登》,說:“這樣一首罕見的壞詩,引起讀者的不滿和非議,是完全正常的……希望輿論界……萬萬不要做這種壓正扶邪的令人痛心之事。”
又過了10天,《文藝報》8月18日,轉載餘眩的文章,題目是《萬萬不要做壓正扶邪之事》。
又過了12天,《文學報》也反轉態度,轉載餘眩的文章“《文學的歧路》旨在淨化文壇”。
1991年5月25日,《文藝報》再刊批判文章《為何贊美“策劃私奔”及其它》,屬名劉志洪。
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
利用法律發出抗議的吼聲
爭議在持續,這不是一首詩的學術問題的爭議,而是創作自由與反創作自由的較量。它的意義甚至超出了文學的範疇。因為《人民文學》1—2期合刊的多篇“壞”作品,最終,《人民文學》主編劉心武被免職。
作傢出版社1990年4月出版的《伊蕾愛情詩》詩集中,刪除了《獨身女人的臥室》。
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8月出版的我的詩集《女性年齡》刪除了《獨身女人的臥室》。
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的報紙報道了《臥室》被點名批判的消息。我被稱為“大陸最有爭議的女詩人”。
安全局後來來津調查律師王殊的背景,被告知“沒有背景”。又調查記者周繁凱的背景,被告知“沒有背景”。
朝陽區人民法院傳喚了《文藝報》主編鄭伯農。鄭辯稱,這是一場重要的反對資産階級自由化的鬥爭。《臥室》作為典型的壞作品,理應受到批判。
但是,我笑了,我們此次的目的已經達到!
《臥室》事件緊隨其後的是,1990年那場風波後,王蒙的小說《堅硬的稀粥》遭到批判圍攻,被說成如何反動,矛頭指嚮……等。宣傳部內部指示,各地報刊嚴控發表王蒙的作品。
幾年來緊張的政治空氣更加緊張。此案文學界卻幾乎無人表態,以沉默抗議。這時王蒙也選擇了拿起法律武器。他去法院遞交了訴狀,狀告這些無恥文人政客。
之後,香港媒體采訪王蒙說,你是大陸用法律保護創作自由的第一人。王蒙說,不,伊蕾是第一人,她是我的老師。
我欣慰的是,在人治大於法治的社會,我們詩人、作傢仍然利用法律發出了我們抗議的吼聲。

伊蕾《自畫像》手稿
《臥室》入《百年中國文學經典》,
它的意義至今仍未減弱
1996年,長詩《獨身女人的臥室》被全文編入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百年中國文學經典》,主編是謝冕、錢理群。
30年裏,很多讀者忘記了伊蕾,但是記住了《獨身女人的臥室》,記住了“你不來與我同居”。是的,作品大於它的作者。
今年初,唐曉渡和徐曉鶴到我宋莊工作室做客。曉渡說,“曉鶴在美國多年,不知道伊蕾,我跟他說‘你不來與我同居’,曉鶴立刻叫道,嗨,當時我給許多人朗誦過這首詩,讀過無數遍啊!許多讀者深愛《臥室》。”
有個讀者李德明給我的來信說,他在1990年4月3號“看到《文藝報》上有你的名字,就認真地讀了。讀到一半我已無法壓抑憤怒,把報紙撕了個粉碎。(當然之後很懊悔,衹好到報紙攤上強奪了一份給別人留的拿回來仔細看)。於4月3日夜,寫出了與“肖率商榷的反駁文章”。今天我看到說“把報紙撕了個粉碎”,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多麽可愛的讀者啊!我是欣慰地笑,幸福地笑啊!
唐曉渡說,30年後的今天,《臥室》的意義並沒有消弱。它的深層意義迄今未被很好的認知。首先,它是詩歌的聲音,有更復雜的詩歌經驗在裏面,是人生與審美態度結合在一起的,是反抗壓抑,追求自由的超越性別的意義。而從女性詩歌的角度評判,是第二義的。第二義或更具有長遠的社會價值,女性對於男權的反抗可能更深刻,更持久。
2017年5月29日
我問謝冕老師,我要寫一篇關於《臥室》發表前後的故事。您認為時隔30年重提《臥室》有什麽意義嗎?
謝冕:“你的《臥室》應該和你的《黃果樹大瀑布》是有聯繫的。你的詩提出了詩的問題,很重要的問題。這首詩是新時期女性詩歌的代表作。翟永明的《女人》,唐亞平的《黑色係列》也是。你們對中國女性解放思潮,性的覺醒都是有貢獻的。”
我說,我覺得30年過去了,這個領域還缺乏一些本質上的變化和進步,重要的是一個女性首先是作為一個人的自由所在?
謝冕:“對的,不但沒有進步,現在還出現了倒退。有個叫丁璇的,到處演講說婦女道德,說女性最重要的是保持貞操,在倡導國學的旗幟下復古。很可怕的。
你要把這篇文章寫好,作為史料留下來,會有用的。”
2017年5月31日
《臥室》30歲了,這個一出生就備受詛咒的赤子,卻始終受到讀者的寵愛和庇護。
此刻我重溫惠特曼的詩句:“如果自由會被消滅,它絶不會是第一個被消滅,也不會是第二,第三,它將等待着一切被消滅之後,它是最後被消滅的一個。”而愛的自由是本質上的自由,愛的自由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權利。不是等待被給予,而是要不惜代價地得到它!
戰勝恐懼,得有我們的愛的自由!“溫和地,但必須懷着不可抗拒的意志,從束縛着我們的桎梏下解放我自己。”這就是《獨身女人的臥室》昨天、今天和明天的意義!
2017年5月31日

1993年伊蕾在莫斯科寓所
附件一:
有關《臥室》的報刊名錄
《文論報》
1989.10.25
不要忘了詩人的使命
王小蟬、藍貝
《作品與爭鳴》
1987.第7期
“性”風吹得文人醉
辛聯
《文摘報》
1989.11.5
不要忘了詩人的使命
王小蟬、藍貝
《詩刊》
1990.1月號
不要忘了詩人的使命
王小蟬、藍貝
《文藝報》
1990.3.31
文學的歧路
肖卒
《中流》
1990.第4期
扇動的什麽翅膀
《天津日報》
1990.5.5
青年女詩人伊蕾狀告《文藝報》
周繁凱
《文學報》
1990.6.7
女詩人伊蕾狀告《文藝報》
《新聞出版報》
1990.7.7
青年女詩人狀告《文藝報》
《文藝報》
1990.8.18
萬萬不要做壓正扶邪之事
《文學報》
1990.8.30
《文學的歧路》旨在淨化文壇
《新聞出版社》
1990.8.8
來函照登
餘眩
《文藝報》
1991.5.25
為何贊美“策劃私奔”及其它
劉志洪
附件二:
有關《臥室》報刊評論
1.《“性”風吹的文人醉》
“有的詩歌,甚至反復呼喊‘你不來與我同居’,真是到了情欲怒放、饑不擇食的程度。讀這樣的作品,毫無美感可言,倒像是吃了蒼蠅那樣令人作嘔。”
——《作品與爭鳴》1987年第7期
辛聯
2.《文學的歧路》——誠評《更自由地扇動文學的翅膀》
在這期刊物還刊登了一組包括十四首主題荒唐、格調低下、赤裸裸地宣揚“獨身女人”性渴望、性瘋狂的色情“詩”(伊蕾註:違反新聞出版署規定,隨意定性。)。從對它的編排和篇幅份量<長達二百四十行>來看,編者顯然也是當作一件重點“力作”推出的。
全詩從第一首《鏡子的魔術》開始,把“獨身女人”強烈的以自我為中心、動物化的性本能欲望的“精神實體”樹起來,她街頭妓女似地嚮男性呼喊、埋怨“你不來與我同居”(伊蕾註:篡改詩的原意,謾駡作者,歪麯視藝術和生命為一體的獨身女人形象。)。以下各首,都從不同角度展示畸形性心理、性渴望、性瘋狂、性行為、性變態,同樣以呼喊“你不來與我同居”結束,露骨地渲染了強烈的性刺激情緒。如第二首《土耳其浴室》,通過描繪裸體展覽煽惑性挑逗,先展示獨身女人臥室“這小屋裸體的素描太多”,接着筆鋒一轉,“一個男同胞來推門”,下面便進一步涉筆獨身女人的裸體細節描繪,接着表明室內“襪子和短褲擺在桌子上”!……也許有人會說,既然《土耳其浴室》可以當作名畫出版發行讓人欣賞,為什麽就不能同題以詩來表現?其實西方造型藝術(繪畫、雕塑)表現裸體的作品除《土》之外還很多,如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安格爾的《頂水罐的女人》以及愛神維納斯等等。然而它們是通過展示靜態人體結構、肌膚綫條、力度的自然美表現藝術美,正象學西洋畫從活的人體模特兒練習素描一樣。這與前述那種用女性裸體動態和男性結合作性煽動的低下描寫,怎麽可以同日而語呢(伊蕾註:其實表現動態的裸體繪畫、雕塑舉不勝舉,關鍵在於是否健康。)。至於第三首《窗簾的秘密》、第五首《小小聚會》,就更加直接表現純動物化性行為感受、淫亂的言語動作了。什麽“白天我總是拉着窗簾”。感到“心理空前自由/然後幽靈一樣的靈感紛紛出籠/我(獨身女人----夾註均為引者加的----下同)結交他們(同時和許多男人淫亂)達到快感高潮”!接着大力贊美這種動物化性瘋狂的行為結果:“新生兒立即出世/智力空前良好!”但仍覺未盡,還“需要幸福我就拉上窗簾/痛苦立即變為享受,”即再“結交他們”一番,以再“享受”那種“快感高潮”式的幸福!(伊蕾註:寫獲得靈感會進入創作,卻被想象為“同時和許多男人淫亂”,並以此為註解強加給詩作者,古今中外無先例。)或者獨身女人把自己的小屋裝飾成“迷離的燈光泄在模糊的頭頂。喝一口紅紅的酒/我和幾位老兄起來跳舞”,大傢都“顯得昏昏欲醉”,獨身女人表示自己“象一塊豬排”,埋怨圍着她轉的公狗群式的“老兄”們卻不來分食,於是“我在偷偷念一個咒語”-----,即假裝“讓我的高跟鞋跳掉後跟”,好同正摟着她狂跳的男人豬狗式地滾倒在一起。由於我已“不再年輕”,面容腐朽,腳上也長了皺紋”,沒有男人“需要我”,即覺得“活着沒有意義”,“寧願倒地而死”等等。散布灰色、頽廢、絶望情緒的文字,充斥全篇。因此,如果用社會主義文學正常的審美觀來看,這組詩實際上是活脫脫畫出了那些陰暗角落、流氓黑窩裏的諸如“黑燈舞會”之類醜惡行為和低級情趣。(伊蕾註:原詩是“獨身女人的時間象一塊豬排”,此外篡改後又謾駡。斷章取義,把第五、八、九節各一句組合在一起,進行誹謗。惡意歪麯原詩內容)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全詩表現這些內容,完全用的是正面自我欣賞、陶醉的口氣。試問這種毫無美感可言的自然主義描寫,不是展覽色情能說是什麽呢?
——《文藝報》1990.3.31
肖卒

伊蕾標註《文學的歧路》一文中惡意詆毀之處
3.青年女詩人狀告《文藝報》
本報訊:本市女詩人伊蕾4月24日就《文藝報》一篇文章中有關她的段落,嚮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提出訴訟請求。
今年3月31日的《文藝報》發表了一篇署名“肖率”的文章《文學的歧路》。伊蕾和她的律師認為,這篇文章中有關她的詩歌《獨身女人的臥室》的評論文字,以下流的語言對作者進行了污辱、誹謗、謾駡和人身攻擊,已超出了正當的文學評論範疇。鑒於此,伊蕾和她的律師趕赴朝陽區法院,以侵犯名譽權對這篇文章的作者及《文藝報》提出訴訟。
——《天津日報》1990.5.5 由周繁凱采訪的本報訊。

《天津日報》1990年5月5日報訊
4.《來函照登》署名餘眩的文章
編輯同志:
看了《新聞出版報》今年7月7日摘編的《天津日報》的《青年女詩人伊蕾狀告<文藝報>》短訊,感到十分驚訝。我讀過伊蕾的《獨身女人的臥室》,也讀過《文藝報》發表的《文學的歧路》。《天津日報》的“消息”說,《文學的歧路》一文的作者“用下流的語言”對伊蕾“進行污辱、誹謗、謾駡和人身攻擊。”這完全違背了事實。
伊蕾的《獨身女人的臥室》和《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蕩蕩》等壞作品一起,刊登在《人民文學》1987年1、2期合刊上。這期刊物由於存在着嚴重問題,早已被禁止發行。《獨身女人的臥室》是一首表現“性心理”的詩歌,渲染“獨身女人”的“性苦悶”和“性焦灼”,具有“性挑逗”的內容。詩歌塑造了一個渴望與異性“結交”、“達到快感高潮”的女主人公形象。這個女主人公“夜夜”等待着前來偷情的男人。全詩14段,每段結束時都重複寫着一句話:“你不來與我同居”。詩歌寫道,獨身女人的臥室像“土耳其浴室”,女主人公“臀部緊湊、肩膀斜削、碗狀乳房輕輕顫動,每一塊肌肉都充滿着激情”。詩歌嚮男人發出這樣的召喚:“每一個角落都可以安然入睡,你不來與我同居”。詩歌還寫道:“白天我總是拉着窗簾,以便想象陽光下的罪惡……幽靈一樣的靈感紛紛出籠,我結交他們達到快感高潮,新生兒立即出世……“請註意,這裏講的使“獨身女人”“達到快感高潮的”,不僅僅是“他”,而且是“他們”。也就是說,是一個復數。這意味着什麽,難道還要用更多的文字來解釋嗎?上面這些“詩句”,實在不堪入目。為了說明事實真相,我不得不把它摘引出來。這首詩不但露骨地宣揚色情,也赤裸裸地表現了虛無主義、頽廢主義的人生觀。譬如:“宇宙漆黑沒有道路,每一步都有如萬丈深淵,自由的靈魂不知去嚮,也許她在某一天夭折……”(均見《人民文學》1987年1、2期合刊)《天津日報》的消息說,批評這首詩的文章使用“下流”的語言。到底誰使用了“下流的語言”,讀一讀這首詩就清楚了。
這樣一首罕見的壞詩,引起讀者的不滿和非議,是完全正常的。據我所知,不僅《文藝報》,河北《文論報》、中國文聯《文藝界通訊》、北京《中流》等好幾傢報刊,都曾發表文章批判這首詩。《文論報》刊登的《不要忘了詩人的使命》一文就曾指出:“我被《獨身女人的臥室》……等組詩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一種詩歌審美觀念的墮落”。(見《文論報》1989年10月25日)一位男詩人讀了伊蕾的作品後,在刊物上發表緻作者的“公開信”。信中說:“您至少勇敢地脫去了許多外衣”,“幾乎所有的詩……都使我想入非非。自然,更不用說《獨身女人的臥室》了。”(見《百傢》1989年第3期)從這裏也可以看出這首詩所産生的社會效果。
《文藝報》發表文章批判《獨身女人的臥室》,是為淨化文壇做好事,《文學的歧路》雖然措辭尖銳,但衹是批判詩歌所表達的思想感情和所塑造的藝術形象,並沒有涉及作者的為人。根本談不上是什麽“人身攻擊”。文章主要是批判《人民文學》1987年1、2期合刊的編輯部文章《更自由地扇動文學的翅膀》,指出它摒棄了四項基本原則,認為在錯誤的編輯思想指導下必然會刊出壞作品,然後具體分析了幾篇有傾嚮性錯誤的作品。文章指出,《獨身女人的臥室》“主題荒唐、格調低下”,是“赤裸裸地宣揚‘獨身女性’渴望性瘋狂的色情詩。”(見《文藝報》1990年3月31日)文章一處也沒有提到伊蕾的名字,更沒有把詩歌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和作者本人等同起來,這怎麽能說是“人身攻擊”呢?
自從黨中央提出“掃黃”以來,時間已經過去一年了。《獨身女人的臥室》是一首宣揚色情的壞詩,但批判這首詩的同志居然被公開輿論指責為“用下流的語言”進行“誹謗、謾駡”,犯了“侵犯名譽權”之罪,大有被駡倒搞臭之勢。這真是當今文壇上的一樁怪事。我希望輿論界正視資産階級自由化思潮對文藝界的影響,用正確的輿論幫助文藝界發揚正氣,剋服邪氣。萬萬不要做那種壓正扶邪的令人痛心之事。
——《新聞出版報》1990.8.8
餘眩


餘眩《來函照登》
5.《為何贊美“策劃私奔”及其它 ——略談文藝批評的品格 》
近年來在某些所謂“新潮”詩歌作者那裏,創作指導思想上發生了莫大的迷誤,詩歌美學原則出現了嚴重的傾斜。一些詩作者,完全被那種逃避時代生活、厭惡表現人民、頑強“表現自我”的所謂“新的美學原則”緊緊牽着鼻子走了。這委實是新詩界和某些詩作者的一大不幸。很突出的一個例子,我們可以舉出《人民文學》1987年1—2期合刊上的組詩《獨身女人的臥室》。有文章正確地指出,該組詩“抒發的是一個女人的很不健康的頽廢情緒…… 全詩長達十八節,每節的末尾都呻吟着“‘你不來與我同居。’”
——見《中流》1990年第4期
《扇動的什麽翅膀?》
劉志洪
附件三:
學者、詩人、作傢有關《臥室》的評論
1.陳超相關評論:
——你們面對的這位詩人,是當代中國詩壇最孤獨最坦率的詩人。她有如火山口上空的氣流,在經受了熔岩的熬煎後,依然那樣柔韌和純潔。人們衹能遠遠地望着她,迷惘地討論、詆毀和理解。她的精神世界,有自己的深淵和熔爐,她根本就不等待什麽,那種無傢可歸的浪跡感,使她超越詩歌本身而達到了生命的極點。
……
她不是將美而是將生命作為詩歌的最終目的,對悲劇的社會層次和道德層次上理解,在這些詩中衹能是第二義的問題。
一九八七年七月寫在黎明
陳超為《獨身女人的臥室》作序摘抄
那是一個酷熱難耐的夜,我在冥冥中感到了你。我在痛苦的燈光下,讓一行行血滴在白紙上漸漸成形。
……
你不必為浮世的誤解而痛苦,在任何時代,至上的生命是註定要受磨難的。而離開折磨的軌道,它就是能在冥冥中飄散,這種沒有折磨的折磨不是更可怕的嗎?你無傢可歸,在人類的悲劇中陷得越深,你便贏得越多。
陳超 1987.7
《獨身女人的臥室》是伊蕾詩歌意識的充分體現。在這首詩中,詩人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表現自我”。因為,自我和意識從來不是一回事,在現代條件下,它們常常構成分裂狀態。“獨身女人”是“我”審視的準客體,這種一而二的結構,纔可能具有刺穿經驗本質的視力。由於“我”的分身術使得“臥室”具備了人類整體生存的意義。那麽“我”的焦慮、絶望、性欲、欣悅就超出了自戀或自瀆的範疇,而進入對生存本身的預言和再造之中。頻繁出現的“你不來與我同居”,昭示着人類整體命運的虛無,那個“你”,猶如戈多,本身就是一種永無歸期的空洞。人類深陷於孤獨的“臥室”,他們所能做的僅僅是無望的籲求而已。
——《伊蕾的經驗之圈》陳超
刊於《文學自由談》1989年5月
伊蕾的《獨身女人的臥室》,在語義偏離中潛藏了自戀和自虐的生活情調,這是一首在思想和藝術上都有強突破的詩。獨身女人的世界,有自己的深淵和迷宮,有自己燃燒的能量和生命力。詩人不想戴上斯芬剋斯的面具,而用驚世駭俗的直率,表達她對生命的的真誠。對她來說,整個原欲的沉重力量,比人自以為凌駕一切的偽道德重要的多。這是一種不規則的、原生的美,它不求和諧,而求衝突,詩中反復出現的“你不來與我同居”,是詩人故意采用的俚俗化語言,她企圖用這種不事雕琢的刺激性口吻,嚮各種窒息神聖生命的勢力挑戰。
——陳超《中國探索詩鑒賞辭典》
1989年
伊蕾,我的朋友!稿子早就寫好了,心情抑鬱,萬念俱灰,就這樣遲鈍了。知道你的心情同我一樣。在這裏,讓我提醒你,不能放棄希望。我們這種人,在任何情勢下,卻不甘自暴自棄,這恐怕是註定了我們的一生充滿苦難與欣悅的雙重掙紮。就這樣等着吧,這種苦難是不會很長的,伊蕾,請相信,千萬別失望。
《詩刊》八期上盛海耕的文章看了吧,千萬別為此憤憂。這種鳥人到處都有,你總得讓他跳出來吧。等到時候來收拾這些王八蛋、投機者!
非常想你,伊蕾,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最好的靈魂的朋友。
陳超
1989.2/9
親愛的伊蕾:
早就想給你寫信,但又覺得什麽話都想要講,反而不知如何寫下去了。我相信,我們友誼的深切,那是僅憑感覺就能做深層交流的。但今天我不得不寫。我一直註視着《文藝報》有關《臥室》的進展情況,但我相信,你不會太憂鬱,可能有些憤怒。我認為,這是我們青年一代先驅者必然的命運。是我們從寫作那一刻起,就早就準備好了的。如果我們不去蒙彈,那麽還能夠在今天活得充實、光彩嗎?我們的孩子們還會尊敬我們和這個時代嗎?說到底,我們寫作不就是為了維持全人類生命的真諦、堅定、愉快嗎?或者說,當你說“神,你真老啊”時,神無動於衷,那麽你的話豈不是太無用了嗎?瞧瞧,多少純潔的、正直的人在內心深處支持你!你的力量是隱性的,請相信我的話。不過現在沒有爭議說話的地方罷了。我最好的朋友,要挺住,不驕傲,你成為一代人價值變構的信子,請接受我最誠心的歌頌!
陳超
1990.9.2
伊蕾,我親愛的朋友。要知道,我收到你的來信是多麽高興!前一陣我給你寫過一封信,為了文壇上某些智低品質更低的人攻擊你。但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安慰,你知道天意和純潔是在你這邊的。我想告訴你的僅僅是,你並不是一個人或幾個人,而是許多高貴而堅定的朋友在你背後!你強大的內心囊括一切詆毀,純潔的高高在上。而且,是的,你通過這件事贏得了更多的不知名的年輕讀者。他們知道,人原來是可以生活得如此孤獨而明亮的。
陳超
1990.10.26
2.崔衛平評論:
我還特別願意嚮伊蕾致敬。一句“你不來與我同居”曾引起詩壇內外的震驚,並因此招來許多非議。與前面提到的幾位女性不同,伊蕾稍年長一些,在時代的漩渦裏陷得深一些。因而她比誰都更知道如何嚮那個千方百計削弱女性力量的怪物發出進攻,撕毀其虛偽的面具。閱讀她熱情奔放、洶涌不可阻擋的詩句,對我們每個人的藝術和道德良心都是一種考驗。依我看,她的那些被人目為“色情”的地方,恰恰表明她是一個“聖徒”所在。她始終是個理想主義者。她理想的熱情和自覺,同時又轉化為她的詩歌形式。其間有一種獨特的平衡。
——崔衛平為《蘋果上的豹》作序摘抄
1993年10月
3.李新宇相關評論:
在《獨身女人的臥室》中,每一首詩最後都是一句“你不來與我同居”。……
有些批評者錯誤地以為伊蕾有某種“受虐”的傾嚮,認為伊蕾一邊建立女性的烏托邦,一邊又渴望被占有,暴露了詩人自身的矛盾。其實,這種語言表述就仍然是寫性的語言,應該註意的是,伊蕾對暴風雨的呼喚也罷,對野性力量的呼喚也罷,渴望的衹是女性生命自我的完成,因為女性與男性永遠是互為依存的,作為世界的一半像男性一樣需要另一半的填充。在性問題上,兩性權力的爭奪衹是表現在主動權的爭奪。因此,伊蕾的呼喚本身已經實現了對男性權威的顛覆。因此,她所表現的是對男性的占有絶不是被占有。這裏的主體位置是不能置換的。
伊蕾的詩給當代詩歌帶來了陌生的色彩和新的活力,標志着20世紀來中國知識女性覺醒和解放的某一高度。她對於中國禁欲的文化傳統是有力的衝擊,並與傳統主義詩歌對原始生命力的弘揚達成一致。
——《中國當代詩歌藝術演變史》 李新宇
浙江大學出版社2000年4月
4.鐵凝相關評論:
在80年代,她寫出了著名的長詩《獨身女人的臥室》。這首影響了當時一批女作傢精神領地的長詩,我認為它至今仍舊是伊蕾無可爭辯的最好的詩,也是她給80年代的中國文壇無可替代的最明澄的貢獻。有時候我會讀一讀這首詩的某個段落,我被她內心的勇氣所打動,被她那焦灼而又徹底的哲思,她那幹淨而又詼諧的嘲諷,她那豪邁而又柔軟、成熟而又稚嫩的青春激情所打動。這就是伊蕾了,這是一個太純粹的因此會永遠不安的女人。
——鐵凝《伊蕾和特卡喬夫兄弟》
2002年
附件四:
《獨身女人的臥室》發表選載簡目
《人民文學》
1987年第1-2期合刊
《人民文學》編輯部
《百年中國文學經典》
1996年
北京大學出版社
《現代文學爭議作品寶庫》
1995年
時代文藝出版社
《讀詩》1949—2009:中國當代詩100首
2009
鳳凰出版傳媒集團
江蘇文藝出版社
《寫給男人的情詩》
1989年9月
人民文學出版社
《霧中的薔薇》
1996年6月
時代文藝出版社
《蘋果上的豹》
1993年10月
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中國新詩名作導讀》
2003年10月
長江文藝出版社
《第三代詩新編》
2006年7月
長江文藝出版社
《當代先鋒詩30年》
2012年9月
江蘇文藝出版社
《中國新詩百年大典》
2013年3月
長江文藝出版社

本文全文登載於《漢詩界》第四期 “伊蕾紀念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