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父愛
barberry 2018-12-24 01:02 3條回覆 (2,225 reads)
新年又到了,但我卻又要過個沒有父親的新年,爸五年前離我而去!
五年了嗎?分明就在昨日。那天晚上,我剛在外過完生日回傢,電話機上的紅燈一閃一閃。按下錄音按鈕,哥哥的聲音顫抖地在房間屋頂上迴旋,“妹,爸走了!”
瞬間,淚珠如奔涌的泉水從眼角淌下,一旁的兒子看呆了,直到讀大學他都沒見過媽媽流淚。
馬上上網購買機票,整理行裝準備第二天回滬送爸最後一程,卻發現護照簽證都還沒有準備好。當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和爸交往的一幕幕浮現眼前,雖不多但清晰可見,伸出手仿佛能觸摸到他那溫熱柔軟的掌心。
那掌心總愛落在我濃發覆蓋的頭頂,輕輕的撫摸蠕動,而那時,我已12歲了。少女成長期初萌的情愫,已享受不了那陌生大手的柔情,他越不迴避公開場合表達他的父愛,我越是羞得滿面通紅。
爸和我共處的日子屈指可數,不惜時機的表達父愛,在他是情有可原。六個月離開他,從小由上海祖父母帶大,作為女兒的我,少不了埋怨,衹能用想象來填補父親的空白,衹有在想象之中,才能感受到他深深的父愛。
爸作為新中國第一代大學生,先後被三個重點大學錄取,讀了一年上海交大,再轉考北大、清華。最後作為物理學家錢三強的高足,提前畢業留清華任教。後“師生戀”,跟隨北京石油大學畢業的母親奔赴東北大慶工作。這一幹,就是一輩子,直到我出國,爸退休後纔有機會回上海。
心理學上說,父親在女兒的自尊感、身份感以及溫柔個性的形成過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這輩子,和爸相處的日子,加起來總共不足三年,於我卻如三十年般珍貴。
寂寂印象中,就在回滬探親的區區幾天裏,爸面前也總是攤着書,本子上書寫着我看不懂的方程式,“請不要打擾我!” 是他的口頭禪。唯有一次,他放下書本,竟用他那醇厚的嗓音,唱起嶽飛的“滿江紅”。看似木訥的爸,也有高興活潑的一面。
作為孝順的獨子,隨着祖父母年邁多病,爸一直想調回上海,但大慶方面一直不放。爸的業務無疑是優秀的,但卻是以奉獻個人和家庭利益為前提的。在我幼年的心中,羨慕的是隔壁經常能見到的穿緑軍裝、戴緑軍帽的同學的爸,而不是自己久不見面、衹知讀書的“臭老九”的爸。
退休後,爸有機會來加拿大探親。他跟着外孫去了很多地方, 這一老一小似有說不完的話,也衹有他能理解外孫一些“怪癖”的舉動。那一陣子,我兒子迷上了地圖,對着那彎彎繞繞的圖一看就是半天。媽說,“這孩子有點呆!” 爸卻說,“不是呢! 那些地圖,在他眼裏是活的,他能看出行走的人和高聳的樓。”果然,兒子大學畢業後,從事了設計地圖的工作。爸把對我的愛,適時地轉到了第三代身上。
我最後一次回滬探親,正值爸80大壽。他腦子已有點糊塗,記不清當天發生的事情。臨別時,他突然嘣出一句話,“別老說我沒帶過你啊! 你出生時的胞衣是我埋的,你的尿布是我洗的,你就是走到天邊,還是我的女兒!”
我眼一熱,喉嚨一陣發酸,衹是緊緊握住爸那雙溫熱的手。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此情何堪!
遙祝天堂裏的爸一切安好!